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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屬于春日的“野生”樂趣,不僅限于愛好,而是更深層、更廣泛地延展為新型社交方式。
今年春天,在社交網絡上,一群年輕人自稱是“春天快樂型人格”。快樂的重要來源則是:觀鳥、賞花、“打野”“打鳥”、購買自然主題文創……用長焦鏡頭遠距離拍攝鳥類,被稱為“打鳥”;“打野”,則是指在城市周邊公園和近郊挖野菜。年輕人奔赴野外的熱情,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自然味兒。
95后王嘉怡最近每個周末都約朋友出門,一口氣集齊了“打野”、賞花、觀鳥等一攬子“春日戶外必做事項”。
“我想要抓緊易逝的春光,去沒有天花板的場域里呼吸最自然的空氣。每次看到柳樹的枝條一點點冒出新芽,地上的草從灰撲撲變成翠綠色,清晨聽到鳥鳴頻率越來越高時,我就會覺得世界非常美好。”對王嘉怡而言,春天和朋友們一起擁抱自然,既是對冬日的一場告別,更是這一整年生命力旺盛的開端。
對于很多年輕人而言,專屬于春日的“野生”樂趣,不僅限于愛好,而是更深層、更廣泛地延展為新型社交方式。2025年春天,年輕人為何能從曠野里收獲快樂?
“打野”滿足好奇心和探索欲,成為交流新媒介
一場“賽博打野社交”,在年輕人中流行起來。
“打野攻略”最近席卷小紅書,年輕人分享“打野地圖”,簡要介紹挖野菜地點;有人分享挖野菜成果;還有人熱心分享知識,例如發布“野菜分辨指南”,教大家分辨野菜、科普食用方法等。
記者看到,“打野”甚至帶來了一股全新消費趨勢,不少網店里鋤頭、小鐵鍬、小鏟子等“打野裝備”的銷量快速提升。
武漢大學發展與教育心理研究所副教授陳武表示,如今一些年輕人愛上挖野菜,一方面因為“打野”帶著泥土氣息,“接地氣”,和城市的鋼筋水泥形成巨大反差,令人輕松;另一方面,探究野菜的顏色、味道、功能這一過程,能促進人際交流,成為大家交往的新媒介、新話題。
在北京從事IT行業的趙亞蘋,今年3月收到朋友去昌平挖野菜的邀請。“我很驚訝,最近看到有網友挖野菜,沒想到真的有身邊人‘開挖’了!”
趙亞蘋在魯西北農村長大,小時候有過揀麥穗的經歷,記憶中“還是挺累的,太陽很大,有時候會被麥梗劃到,運回家還要及時幫著曬麥”。
但這次挖野菜與其大不相同,她發現雖然挖野菜運動量挺大,但累了也可以隨時坐下聊天,輕松健康,把她從久坐、晚睡、壓力大的生活中短暫“撈”了出來,仿佛重回小時候。“吹吹春風挺舒服,帶去的吃的喝的比實際挖到的野菜多,偶爾去一次也挺好玩的。”
28歲的張昊軒就是邀請趙亞蘋去挖野菜的朋友。他在網上看到網友分享挖野菜的經歷,提前學習野菜相關知識,并邀請朋友一起去。
趙亞蘋評價他“挖得比較摸魚”,他自己也承認內心更期待做飯和吃飯環節。最讓張昊軒印象深刻的是,因為挖野菜,朋友們彼此分享了各自的童年經歷。“大家講得很生動,小時候的生活都很豐富多彩。”
那天回家后,張昊軒睡覺閉上眼睛,“眼前還是野菜的樣子”。
最近,王嘉怡刷小紅書時看到“打野攻略”,不由想念此前春天在老家,媽媽會帶著她一起去草地挖野菜——主要“鎖定”野生艾草。
“我一開始不知道如何分辨,經常把艾草和其他植物弄混。媽媽教我,要根據氣味、葉片形狀和手感來分辨。我們把野生艾草帶回家清洗干凈,放到鍋里煮出汁水,然后做艾葉青團。”王嘉怡對每年春天在家“打野”做青團的儀式念念不忘。
“挖野菜是滿足好奇心和探索欲的一種方式,或許在離你最近的大樹旁,就能意外發現最鮮嫩的野菜。不過請一定要遵守法律規定,千萬不能采摘受保護的植物。”王嘉怡說。
融入大自然,得到多元、多層次的體驗
身處武漢大學校園,每年春天,各地游客進校賞花、攝影的熱情總會第一時間被陳武“捕捉”到。
年輕人在春天愛上去大自然游玩,并發展為社交行為。陳武指出,“具身認知”這一概念可以解釋其背后的心理動機。
心理學上的“具身認知”理論,主要指生理體驗與心理狀態之間有著強烈的聯系。生理體驗“激活”心理感覺,反之亦然。
陳武說:“一個人的身體認知是敏感的。野外很多事物帶給人的收獲不是標準化的,人們得到的感受很多元、很有層次感。”
王嘉怡和一群朋友3月底去北京郊區看山桃花。“大家一起為一段段‘柳暗花明’而雀躍,還能比比誰能拍出最好看的‘無濾鏡’桃花照片,或者拍到鳥兒們最高清、最靈動的姿態,一起想文案發朋友圈,快樂翻倍。”
王嘉怡覺得,用相機拍花和“打鳥”,都仿佛和“被冬天‘封印’多時的生機久別重逢”。
22歲的盛天成是一名鳥類愛好者,他參加了北京林業大學的和諧家園志愿者協會和百奧生物協會,還和同學們一起組建了民間觀鳥交流群。
盛天成介紹,群成員都是靠鳥類愛好者口耳相傳聯絡起來的,現在有300多人,從本科生到博士生都有,也有老師加入。群里大家經常圍繞“鳥訊”聊得火熱,線下一起拼車組團觀鳥。據他了解,在其他觀鳥組織里,還有發展出戀愛關系的。
高考后從家鄉內蒙古到深圳上大學的傅茹涵,見到了許多從未見過的鳥兒,“第一次親眼看到翠鳥、紅嘴藍鵲時我就被震撼了,對觀鳥的興趣越來越濃厚。”
她參加了學校的綠足跡自然保育社,加入校內校外的觀鳥活動。爬山、被鳥叫“硬控”、一動不動地抬頭“掃描”枝葉、遺憾地目送鳥飛走是她的日常。“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2022年元旦在深圳灣看候鳥,許多不同種類的鳥在水面、空中、泥地、礁石上覓食或休息,反嘴鷸吃彈涂魚,黑臉琵鷺在‘水底撈’,很多鳥友拿長焦鏡頭相機在拍。”
傅茹涵在觀鳥和鳥類科普活動中獲得了很多鳥類保護的知識,還結交了“觀鳥搭子”。傅茹涵和“觀鳥搭子”聊天,對話往往是這樣的:“你覺得這個叫聲是不是‘大擬啄木鳥’”“鳥就在那棵樹上快拍快拍”“我好急,望遠鏡給我用一下”……
傅茹涵還結識了許多自己設計制作鳥類文創的朋友。“我很喜歡深圳這邊常見的黑臉琵鷺大玩偶和勺嘴鷸大玩偶,很好抱、很好摸。”
陳武表示,賞花、觀鳥、用相機“打鳥”這些看起來很有閑情逸致的愛好,在年輕人中流行起來,某種程度上體現了年輕人對生活“松弛感”的向往。
“大自然天然具有凈化作用,大家越來越有興趣和大自然接觸,這也反映了年輕人希望勞逸結合、張弛有度,在工作和生活中尋找平衡,讓自己的身體和心態都得到放松。”
沉浸感、社交性和價值確認三者融為一體
春日戶外社交,既是年輕人放松、休閑的娛樂體現,也同時被賦予獨特的價值感。
盛天成在學校里組織過一些愛護自然和鳥類的活動,最具有代表性的是“愛鳥周”。他和同伴們會在相關流程和視覺物料上用心思,例如設計兼具內容和趣味的宣傳圖、游戲機制,吸引同學們打卡、贏獎勵,活動人流量很大。“觀鳥是在享受自然,鳥類保護科普是在影響他人、讓世界更好,這些都讓人很有成就感。”
“觀鳥是通往大自然的一張入場券。”00后黃韻菲從小就非常喜歡觀鳥,在她成長過程中也逐漸探索如何通過藝術和公益的結合,讓更多人去了解鳥類、愛護鳥類。
在擔任學校觀鳥社團社長期間,黃韻菲同步開啟了她的公益實踐。她先后成為紅樹林基金會理事和防鳥撞行動網絡城市負責人,還作為中國青年代表加入了東亞-澳大利西亞遷飛區伙伴關系協定(EAAFP),有許多參與和組織觀鳥、鳥類科普活動的經驗。
黃韻菲在深圳大學讀設計專業,她制作的鳥類頭像、微信表情包、趣味視頻、科普海報等,有相當規模的傳播量;在大學設計專業就讀期間,她逐步將藝術創作與生態保護結合,創立了以鳥類為核心的文創品牌“菲羽文創”,開辟了一條獨特的自然藝術創業之路。
在“菲羽文創”店鋪里,鳥類毛絨掛件、“鳥類身份證”“中國鳥類貼紙”等都是高銷量產品。
“我會圍繞鳥類進行藝術創作,通過對文創實物材質、工藝的選擇讓產品顯得可愛、吸引人。很多鳥類文創愛好者會收集我們的文創、扎‘痛包’(用二次元制品設計、裝飾的包——記者注),或者互相交換、贈送。”黃韻菲說,除了觀鳥愛好者,還有很多手賬愛好者、博物館愛好者以及小朋友也喜歡這些產品。“很多人會帶著我們的產品去觀鳥,尋找相同的鳥種、抓拍同款姿勢。”
黃韻菲也會帶文創產品去線下市集,“這種活動會有人專門來線下見面,從小朋友、學生到工薪族都有,都很熱情地表達自己的喜愛”。
近期,觀鳥的熱度有所上升,對于觀鳥新手,黃韻菲談了許多需要注意的行為守則,如不誘拍、不使用無人機拍攝鳥類,不投喂、飼養野生鳥類,避免干擾野鳥生活,鼓勵大家科學觀鳥。
在陳武看來,很多年輕人把“春日戶外愛好”變成社交,甚至轉化為有意義的工作,這體現了“沉浸感”“社交性”和“價值確認”三者融為一體。
“沉浸感體現了年輕人的專注,將內心能量集中在這些愛好和工作上;社交性,體現了他們將這些事情拓展為群體交互屬性,但前兩者還不夠,年輕人做這些事情并不只是為了自娛自樂,還會追求價值確認、價值認同。這三者交錯在一體,螺旋上升,構成了年輕人行為的動力。”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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