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最近老是看到有人失蹤的新聞,為那些失聯的人擔心的時候,不禁想起之前就發生在身邊的那件走失的事來。
還記得那應該是85年初夏的清晨,遠處的九龍山籠罩在青灰色的薄霧中。
初三(2)班班主任陳秋萍舉著鐵皮喇叭,看班里的學生像小麻雀似的在溪邊散開。山風卷著杜鵑花瓣掃過她手中的點名冊,軍綠色解放鞋突然被什么硌了一下——是半塊印著熊貓圖案的橡皮。
"陳老師!周小棠不見了!"
女學生帶著哭腔的喊聲劃破山間薄霧。我手中的點名冊被山風吹得嘩啦作響,后頸瞬間沁出冷汗。
九龍山的濃霧還未散盡,青石板上凝結的露水打濕了學生們的白網鞋。班主任陳老師數到第37個名字時,前排的李曉燕突然轉身張望:"周小棠剛才還在的......"
溪水在卵石間叮咚流淌,山杜鵑的血紅色倒影在水面碎成片片。陳老師帶著三個男生沿溪岸尋找,軍綠色膠鞋踩在青苔上老是打滑。教導主任王建軍扯著嗓子喊"周小棠"的回聲在山谷里撞來撞去,驚起一群白頸鴉撲棱著翅膀亂飛。
"這里有書包!"班長劉志強突然蹲下。墨綠色帆布書包歪在鳳尾蕨叢里,拉鏈上掛著的熊貓鑰匙扣沾滿泥漿。陳老師的心猛地揪緊——這是周小棠母親去年去省城出差帶回來的。
很快附近的村民知道消息后,也很快加入尋找的隊伍當中,一時間整座山里到處都是人影攢動,呼喊周小棠的聲音在山間此起彼伏。
等派出所的張所長帶著三條狼狗氣喘吁吁的趕到時,日頭已經西斜。警犬對著溪邊一片折斷的狼尾草狂吠不止,老獵戶趙廣福瞇起眼睛有些點心的說道:"這丫頭怕是往斷龍崖去了。"
天很快就暗了下來,可周小棠還沒有半點消息,隨著時間的流逝,大家的心也被緊緊地揪起。
村口的曬谷場上,二十三個村民正在往火把上纏浸了煤油的布條。陳秋萍老師望著墻上那一行大字"時間就是生命"的標語,不由自主地攥緊了周小棠的作業本——紙頁間野山蘭標本的脈絡里,還夾著干涸的淚痕。
老獵人趙廣福粗糙的手指捻著刺藤上的布條,煤油燈昏黃的光暈里,藍白格紋棉布正在滲出血珠。老獵人轉身對張所長比劃:"這娃兒怕是滾下斷龍崖了。"
暮色中的斷龍崖像被巨斧劈開了一道傷疤,裸露的石灰巖在月光下泛著森白的顏色。
村民組成的搜救隊舉著火把在山林間仔細尋找,手里的砍柴刀在前面不停地左右揮動,就連巖石下的石洞大家都沒放過,火焰在山風中忽明忽暗,將人影越拉越長,慢慢拉長成跳動的鬼魅。
"陳老師,您看這個。"劉志強突然彎腰從石縫里摳出個鋁制飯盒,蓋子上用紅漆歪歪扭扭寫著"周"字。盒底殘留的梅干菜飯團已經有些發硬,米粒間粘著幾顆鮮紅的蛇莓果。
趙廣福的黑色獵犬突然沖著崖底狂吠起來。三條狼狗也繃緊了身上的牽引繩,前爪不斷刨著濕潤的腐殖土。
"放繩索!"張所長的聲音有些發顫。。
張所長舉起信號槍,信號彈的紅光剎那間劃破夜空時,崖下的野核桃樹枝椏上,赫然掛著片染血的的確良襯衫碎片。民兵隊長趙大勇往腰上纏草繩的手直打顫,他軍褲膝蓋處的補丁針腳細密——今早周小棠磨破的褲腳上,也有同樣的萬字紋針腳。
"當心有蛇!"趙廣福的警告被山風撕碎。趙大勇懸在半空的身影忽明忽暗,火把照亮巖壁上密布的灰白色蛇皮。當他的軍靴終于觸到凸出的巖臺時,一聲變了調的驚呼在夜色里炸響:"這里有血!"
大家順著繩索滑降時,月光正照在巖縫里汩汩流淌的山泉上。趙廣福突然按住陳老師的肩膀,將手里的煤油燈往前探,只見泉邊的青苔——有幾滴暗褐色的血跡蜿蜒著消失在蕨類植物叢中。
"是蝮蛇。"老獵人用柴刀撥開草葉,露出兩個細小的齒痕,"這丫頭可能被五步龍咬了。"
陳老師感覺胃部猛地抽搐起來。去年暴雨沖垮校舍時都沒發抖的手,此刻卻握不住小小的煤油燈。玻璃罩摔碎的脆響中,趙廣福已經循著斷斷續續的血跡往前摸索,他的解放鞋踩過滿地凋謝的野杜鵑。
突然,老獵人停在一處塌陷的土坡前。
只見腐朽的木板門歪斜著嵌在山體里,門楣上褪色的桃符依稀可以辨認出"采藥遇仙"的字樣。趙大勇一腳踹開門板的瞬間,七八只紅眼蝙蝠撲棱棱地從我們的頭頂掠過,帶起一陣飛揚的塵埃。
霉味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借著火把的光亮,陳老師看見周小棠蜷縮在堆滿干草的角落里,小腿上纏著的藍格子發帶已經被血浸透。最駭人的是,在她脖頸處竟然盤著條灰褐色的蝮蛇,三角形的腦袋此刻正對著少女蒼白的臉頰,腥紅的蛇信子不斷地往前試探.......
露珠順著巖壁緩緩滴落,在周小棠的睫毛上凝成細小的水晶。她蜷縮在采藥人窩棚的干草堆上,脖頸處被毒蛇咬過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煤油燈將父親與陳老師的影子投在斑駁的土墻上,那些晃動的陰影漸漸與記憶中的身影重疊——那是母親最后一次從望夫崖回來的傍晚。
那年深秋,七歲的周小棠蹲在門檻上剝毛豆。夕陽把石板路染成橘紅色時,她終于望見那個背著竹簍的蹣跚身影。母親的藍布衫下擺沾滿蒼耳,右手緊緊攥著個油紙包,左手拄著的藥鋤木柄上,新鮮的劃痕疊著舊疤。
"媽,望夫崖上真有神仙嗎?"
周小棠記得自己當時就是這么問的。母親把油紙包里的野山莓倒進搪瓷碗,指尖殘留著巖屑的土腥味:"神仙住在云海里,只有心誠的人才能見到。"
趙廣福的柴刀擦著少女耳尖飛過,蛇頭應聲釘在土墻上,三角腦袋卻還在神經性地開合。
"還有氣!"王建軍抱起少女時,從她懷里掉出個牛皮紙信封。1980年9月12日的郵戳旁,褪色的鋼筆字洇著水痕。
120急救車呼嘯著駛向縣醫院的那夜,陳秋萍在醫院的監護室外見到了周小棠的父親。
這個總穿著呢子中山裝的工程師,此刻像被抽掉脊梁似的佝僂著,手里攥著女兒昏迷前緊緊握著的照片——云霧繚繞的望夫崖頂上,穿碎花裙的少婦笑得像山上的杜鵑一樣燦爛。
第二天午后周小棠在消毒水氣味中蘇醒,看著陳老師憔悴的臉,周小棠心里不禁有些愧疚,在父親與老師的安慰中,終于還是說出了那個深埋在心底的約定。
原來她母親臨終前曾留下遺言:"等小棠考上重點高中,就帶她去望夫崖看云海。"而父親準備再婚的消息,讓她決定獨自完成這個諾言。
"那天在溪邊看到望夫崖的輪廓,突然覺得媽媽就站在云里朝我招手......"周小棠摩挲著照片輕聲說。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有淚珠滴落在那枚野山蘭標本上。
第七天清晨,消毒水味里混進了一絲茉莉花的香味。周小棠睫毛顫動時,輸液管正滴落第1372滴藥水。她父親顫抖著打開鐵皮盒,藍翅鳳蝶的標本落在泛黃的病歷上:"肺癌晚期"的診斷日期,最后一行小字寫著:"患者要求對家屬隱瞞病情"。
讓她父親沒想到的是,診斷日期竟是三年前妻子冒雨進山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