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聯(li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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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王明軒,今年63。
退休金每個月就那么五千八,在咱們這小地方,也過得很滋潤了。老婆走得早,兒子結婚后就搬走了,就剩我一個人住著老房子。
臘月二十八那天,兒子王建國給我打電話,說接我去他家過年。
我心里那個樂啊,都說養(yǎng)兒防老啊,看來真的沒說錯。
電話一掛,我就趕緊收拾行李。從衣柜底下翻出那個好幾年沒用的旅行箱,擦啊擦,連拉鏈都用抹布擦得錚亮。把新買的過年衣服疊得整整齊齒,又想起兒子愛吃我腌的蘿卜干,兒媳婦張梅喜歡咱們這兒的小玩意兒,全都塞進去,生怕漏了什么。
收拾東西時,我翻出一張老照片。照片上兒子還是小學生呢,咧著嘴笑,我站在旁邊,那會兒頭發(fā)又黑又濃,精神頭十足。
一眨眼,三十多年過去啦。
為了這個家,為了兒子,我可沒少操心。年輕時在學校教書,晚上還得去補習班加課,寒暑假也不歇著。后來學校改制我下崗了,開過小書店,接過家教,啥活兒都干過。好不容易把兒子供到大學畢業(yè),又咬牙借錢送他出國,看他在大城市站穩(wěn)腳跟、結婚生子,我這心里的石頭才落地。
退休后的日子就跟白開水似的,沒啥滋味,就盼著看到兒子一家,心里才甜一點。
建國到車站接的我,一進門,兒媳婦張梅就迎上來了。
“爸,您可算來啦!快進來,外頭冷。”她接過我手里的行李箱,手里不停地張羅,“您先喝點水,晚飯馬上就好了。”
建國坐在我身邊,看著他眼睛下邊掛著兩個黑眼圈。
“年底,趕工程,熬了好幾個通宵。”他解釋道。
我點點頭:“年輕啊,底子好,但是也要注意休息。”
張梅端來熱茶,屋里暖氣足得很,跟我那冰窖似的老房子簡直是兩碼事。
晚飯桌上擺了一堆菜,都是我愛吃的。紅燒蹄膀爛爛呼呼的,白灼大蝦紅通通,還有幾個開胃小菜。
“張梅,你手藝見長啊!”我真心夸她。
“爸,您喜歡就多吃點,以后常來,我天天變著花樣做給您吃。”她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
可我總覺得她笑得怪怪的,有點...假。
她給我夾菜噓寒問暖,每個動作看著都挺周到,但我總感覺不自在,就像穿了雙不合腳的鞋,看著挺好,走起路來硌得慌。
兒子埋頭吃飯,時不時看手機,偶爾應幾句話。
這頓飯表面熱熱鬧鬧,但我心里總有點膈應,像嗓子眼卡了根小刺,上不來下不去的。
第二天中午飯點的時候,張梅的爸媽也來了。
親家母李玲一進門就和張梅說悄悄話,那親熱勁兒,搞得我這個老丈人都覺得自己多余了。
親家公話不多,跟我握手打了招呼,就坐在客廳看電視了。
李玲退休前是搞街道工作的,說話帶著官腔。她上下打量我?guī)籽郏抗庠谖夷歉崩p了膠布的老花鏡上停了又停,嘴角撇了一下。
這副眼鏡我戴了快十年了,雖然壞了,卻一直舍不得換,感覺還能講究。在她眼里,估計就是“摳門”的代名詞。
晚飯時,氣氛怪怪的。
兒子和親家公聊股票基金,張梅和她媽說孩子教育,我就跟局外人似的坐那兒。
李玲嗓門大,沒多久就開始說退休金。
“我和他爸退休金加起來一萬五呢,日子過得還算滋潤。”她邊說邊瞟我一眼。“上個月我們剛在云南買了套小公寓,冬天去那邊住住,暖和。”
“梅梅啊,你們也該打算了,房價蹭蹭往上漲,早買早好,等有了孩子再換房子就麻煩了。”
張梅點頭附和:“嗯,我和建國最近就在看房子。”
李玲話鋒一轉,看似隨意地問我:“親家,您退休金多少啊?身體還好吧?”
那口氣,哪像關心人,明擺著是打探底細。
我心里直打鼓,但還是擠出笑容:“五千八,老毛病時不時犯點,還湊合。”
“才五千八啊...”她拖長了聲音,表情像是在說“這點錢咋夠活?”
我端起茶杯掩飾心里的不自在。
人老了才懂,原來你在人眼里值多少錢,就看你兜里有幾個子兒——五千八的退休金,在他們眼里屁都不是。
飯后,親家公讓兒子領著去書房了,李玲和張梅窩沙發(fā)上看電視聊天。
我心里堵得慌,就找借口說休息,自己回了客房。
房間不大但挺干凈,窗臺上放了盆常青草。可我心里就像灌了鉛,沉甸甸的難受。
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我想了好多。
記得兒子上小學那會兒,為了給他買雙耐克球鞋,我連續(xù)上了三個星期的晚自習;他留學那陣子,家里存款都寄給他了,我自己省吃儉用;他結婚時,我把養(yǎng)老錢都掏空了,又東借西湊,給他付了婚房首付...
我這輩子沒干啥大事,就是個普通老父親,掏心掏肺,想讓孩子過得好點。
我以為,這樣就夠了。
看來,還差遠了。
在房間呆久了悶得慌,想出去透口氣。
剛走到客廳門口,就聽見里面?zhèn)鱽韷旱偷恼f話聲。
“媽,您說這老頭子,一個月那點破退休金,連零頭都不夠,現(xiàn)在還能動,要是哪天癱床上了,誰伺候他?我們哪有那工夫啊?”是張梅的聲音,刻薄得很。
我渾身一僵,腳像釘在地上動不了。
“早跟你們說要未雨綢繆,”李玲的聲音尖細精明,“他那幾個錢,養(yǎng)活自己都夠嗆,將來肯定是個包袱。”
我心跳加速,背上直冒冷汗。
“養(yǎng)他又有啥用?那點退休金連個樣都沒有,將來肯定得拖累我們。”張梅的語氣更難聽了。
“就是,趁早想辦法,別等他躺床上了才著急。”李玲附和道。
“依我看啊,趁他現(xiàn)在腦子還清楚,讓他把老房子過戶給建國算了。寫你倆的名字,免得以后出岔子。”李玲出的損主意。
“房子?”張梅猶豫了一下,但聲音里的貪婪掩飾不住,“那房子雖然老點,但地段不錯,怎么也值個一百二十萬。”
“那當然!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心。萬一他哪天找個老太太,或者糊涂了把房子給了外人,后悔都來不及。”李玲慫恿道。
“再說了,他身體越來越差了,老咳嗽,臉色不好。”張梅的聲音突然變得陰森,“估計...也活不了幾年了...”
“活不了幾年”...
這五個字像一把尖刀,狠狠扎進我心窩。
渾身的血都涼了,手腳冰涼,連氣都喘不上來。
心疼、氣憤、絕望,還有被親人出賣的寒心,一股腦兒全涌上來。
我一直以為,張梅雖然市儈了點,但起碼表面上尊重我這個公公。沒想到,在她眼里,我就是個“退休金才五千八”的老頭,一個隨時可能“癱床上”的累贅,甚至...一個“活不了幾年”的搖錢樹!
所謂的“孝順”全是演戲,臺前是笑臉相迎,臺后是算計盤剝——沒想到我這個主角提前看穿了劇本。
我咬著嘴唇直到出血,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但我就是忍住不讓它掉下來。
絕不能讓他們看見我的狼狽。
我悄沒聲地退回客房,像只落敗的老狗。
心像刀割一樣疼,但我知道,不能再呆在這了。
這個表面溫馨的家,對我來說,跟牢籠沒兩樣。
我手忙腳亂地打開行李箱,把帶來的東西全塞回去。
動作又快又狠,一點都不猶豫。
那件特意買的新毛衣,那罐給兒子腌的蘿卜干,那個給兒媳婦的小玩意兒...現(xiàn)在看來,全是笑話。
我哆哆嗦嗦寫了張紙條:“老朋友突發(fā)腦梗,需照看,先回去了。別擔心。”
字歪七扭八,跟我此刻的心情一樣亂。
拎起行李箱,深吸一口氣,開門出去。
客廳里,電視聲音大著呢,張梅和她媽聊得熱火朝天,沒注意到我。
我低著頭,一路小跑到門口,換鞋,輕輕開門,溜出去,又輕輕把門帶上。
整個過程還不到一分鐘。
站在冷冰冰的樓道里,寒風從窗戶縫里灌進來,刮得臉生疼。
可這點冷,和我心里的冰窖比起來,算個屁。
我頭也不回,直奔電梯。
電梯下行時我頭暈目眩,好像整個人往無底洞里掉。
回到冷清的老房子,天都黑透了。
我沒開燈,摸黑走到沙發(fā)前一屁股坐下。
行李箱孤零零地扔在門口,跟個沒人要的孩子似的。
黑漆漆的屋子里,就窗外偶爾閃過的車燈,在墻上晃一下,一閃就沒了。
四周靜得出奇,就聽見我粗重的呼吸聲,還有...壓不住的抽泣聲。
眼淚終于憋不住了,燙燙的往下流,滴在冰涼的手背上。
六十多年了,我從沒像現(xiàn)在這么孤獨絕望過。
我以為的親情,我以為的依靠,原來全都是沖著錢來的。
我這個月領五千八的老頭子,在他們眼里,啥都不是。
哭到眼睛腫了,淚流干了,心也涼透了。
不行,不能這么認慫。
我得為自己活一回。
抬頭看看窗外黑乎乎的天,突然想通了,這次偷聽到的對話,反倒成了轉機。第二天一早,手機就響了。
是建國打來的。
我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半天,還是接了。
“爸,您咋突然就走了?張梅說您留了張紙條,說啥朋友生病了?”他聲音里帶著疑惑和不滿。
我清清嗓子,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正常:“嗯,老張突發(fā)腦梗,沒人照顧,我只能趕回去幫忙。”
編這謊話,我心里直不是滋味。
“現(xiàn)在咋樣了?嚴重不?”
“沒大事了,送醫(yī)院檢查過,我剛從醫(yī)院回來。”我繼續(xù)編著蹩腳的謊話。
“那就好。爸,您也注意身體。過兩天我回去看您。”
“別麻煩了,你忙你的,我這邊挺好的。”我趕緊回絕。
掛了電話,我長出一口氣,卻覺得更累了。
沒一會兒,張梅也來電話了。
“爸,您咋說走就走啊?我們都擔心死了。”她聲音聽著關切得很,表演得挺像那么回事。
但我能從她語氣里聽出一絲暗爽。
“朋友有急事,現(xiàn)在處理好了。”我冷冷地說。
“您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有啥需要就說,千萬別客氣。”她又叮囑了幾句才掛電話。
聽著電話里的嘟嘟聲,我冷笑了一聲。
最可笑的是,我還得假裝啥都不知道,配合他們演這出“關心老人”的戲——這大概就是人到老年的無奈,明知是假的,也得揣著明白裝糊涂。
年后沒多久,兒子真來看我了。
他帶了些補品,坐在沙發(fā)上,猶猶豫豫地看著我。
最后,他終于忍不住了:“爸,那天...您是不是聽到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卻不露聲色:“聽到啥?沒啊,是老張真有急事。”
兒子死死盯著我的眼睛,好像要看出點什么來。
我坦然地迎著他的目光,心里卻像刀絞一樣疼。
沉默好一陣,他嘆了口氣:“爸,張梅有時候嘴上沒把門,說話不過腦子,您別往心里去。”
他還是向著他媳婦。
我點點頭,沒吭聲。
屋里氣氛尷尬得要命。
兒子坐了會兒,說了些“注意身體”“按時吃藥”“有事隨時電話聯(lián)系”之類的話,就走了。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心里百味雜陳。
失望?肯定有。但更多的是那種說不出的痛。
這個我掏心窩子養(yǎng)大的兒子,到頭來還是沒完全站在我這邊。
屋子又恢復了冷清。
我一個人坐沙發(fā)上,聽墻上的鐘嘀嗒嘀嗒響,開始琢磨我的退休生活。
每天不就是買菜做飯,看看電視,去公園遛遛彎,跟老頭老太太下下棋,聊聊天嘛。
日子過得說不上差,但真沒啥意思。
那天在兒子家聽到的對話,像當頭一棒,把我打醒了。
我不能再這么混日子了。
站起來,我開始收拾這個住了大半輩子的老房子。
打開落灰的儲物柜,里面塞滿了雜七雜八的東西。
我一件件翻看,沒用的扔掉,有意義的留著。
從一個舊木箱底下,我翻出了一堆年輕時的玩意兒。
幾本發(fā)黃的相冊,有我年輕時站講臺的照片;和老伴結婚時的合影,她穿著紅衣服,害羞地挨著我;還有兒子小時候的照片,胖乎乎的,跟個小饅頭似的。
除了照片,還有一堆證書。
“優(yōu)秀教師”、“教學標兵”...還有一本省書法協(xié)會的會員證!
我拿起那本會員證,擦掉灰,手指摸著上面的燙金字,突然想起好多事。
年輕那會兒,我可喜歡寫毛筆字了。省吃儉用買筆墨紙硯,熬到半夜練字。還加入了省書法協(xié)會,跟著大師學了不少東西。那時候寫的字,還上過報紙呢。
后來工作忙了,要養(yǎng)家糊口,這愛好就慢慢放下了。
現(xiàn)在想想,那段苦練字的日子,雖然清貧,但心里踏實,高興。
我放下證書,心里一股熱流涌上來。
為啥不重新拿起來呢?
我還有時間,也有精力。
不能再這么混吃等死了!
我翻箱倒柜找出那套落灰的毛筆墨紙硯,擦干凈。
雖然是老家伙了,但保存得不錯。
我下定決心,要去報個老年大學的書法班,正經(jīng)學一學。
我這把年紀,最怕的不是病不是老,是認命——我要讓他們看看,我的價值不是靠那點退休金來衡量的。
第二天,我就去社區(qū)老年大學問了。
招生的老師挺熱情,跟我介紹了書法班的情況。
拿到學員證走出老年大學時,陽光正好,暖融融的照在身上。
我感覺自己年輕了二十歲,又有奔頭了。
老年大學的日子比我想的有意思多了。
書法班里都是跟我差不多年紀的退休人員,大家因為共同愛好聚在一起,有說有笑,氣氛特別好。
教書法的趙老師是退休美術老師,水平高,講得通俗易懂。
我像塊干海綿一樣,使勁吸收知識。
很快,我就和班里幾個老伙計混熟了。
趙文德,退休內(nèi)科醫(yī)生,做事認真;楊立中,原來是設計院工程師,一板一眼的;還有劉淑芳,退休小學校長,性格開朗,啥都懂點。
我們四個一拍即合,組了個小團體,叫"墨香畫苑小組"。
每周,我們都約好一起練字畫畫。
春天去公園寫生,夏天在老年大學納涼,秋天去西湖邊賞景作畫,冬天在茶館品茶論藝。
我那套老毛筆雖然比不上現(xiàn)在的名貴文具,但用它寫出來的字,就是有一股子歲月的味道。
后來,在趙老師鼓勵下,我攢錢買了套不錯的文具,開始認真研究書法。
每天琢磨筆畫結構,研究用筆章法,以前覺得日子過得慢,現(xiàn)在只覺得時間不夠用。
三個月后,社區(qū)舉辦了個“夕陽風采”書畫展。
我們“墨香畫苑小組”也送了幾幅作品參展。
沒想到,我寫的一幅《江山如畫》得了個二等獎。
字上那股豪邁勁兒,還帶著點老年人的沉穩(wěn),挺受評委喜歡。
社區(qū)老張還親自來祝賀,說要把我的作品掛在活動中心展示。
拿著那張“二等獎”的證書,我心里別提多美了。
原來晚年生活可以這么豐富多彩,就像宣紙上的墨跡,換個角度看,就是另一個天地——我不再是誰的附屬品,而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建國不知從哪聽說我得獎了,特意來看我。
他拿著那張證書,臉上寫滿了驚訝。
“爸,您真行啊!還藏著這一手,還得獎了!”他笑著說,語氣里帶著真心的佩服。
“瞎寫著玩的。”我謙虛地說,心里卻美滋滋的。
“我看您這精神頭,比以前好多了。”兒子仔細打量著我,“看來這書法真是個好愛好。”
這次見面,我明顯感覺到兒子態(tài)度變了。
不再是那種敷衍的關心,眼神里多了幾分探究和...尊重。
這種被重視的感覺,讓我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沒過幾天,兒媳張梅也打來了電話。
寒暄幾句后,她話鋒一轉,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爸,聽說您現(xiàn)在玩書法玩得挺專業(yè)的,還得獎了?這些筆墨紙硯...花不少錢吧?”
我一下聽出她話里的試探。
她是擔心我把退休金都花在這上面了吧?
我故意含糊其辭:“還好吧,就是玩玩。最近跟幾個老朋友在公園擺了個小攤,給人寫寫春聯(lián)、畫畫小品,賺點零花錢買文具。”
我沒說具體賺多少,就讓她去猜吧。
果然,電話那頭的張梅沉默了幾秒,語氣立刻變熱情了:“爸,您真是老當益壯!不過別太累著,身體要緊。”
掛了電話,我不禁笑了。
人心真是奇怪,當你不在乎別人看法時,反而有人來巴結你了——這大概就是人性中最有意思的地方。
隨著不斷練習,我的書法水平穩(wěn)步提高。
在趙老師指導下,我開始學國畫,畫些山水花鳥。
我們“墨香畫苑小組”每周末都在中心公園擺攤,免費給市民寫春聯(lián)、畫小畫。
漸漸地,有人開始專門來找我們,要請我們寫字作畫,并堅持要付錢。
一開始我們都不好意思收,但架不住人家一再堅持,也就收下了。
雖然不多,一幅字幾十塊到一百不等,但對我們這些退休老人來說,意義非凡。
這不僅是錢的問題,更是對我們才華的認可。
日子在充實中流過,我的生活比從前豐富多了。
清晨去公園練字,下午去老年大學上課或與朋友交流,晚上在家研究字帖。
周末偶爾接點小活,寫寫對聯(lián)、畫畫小品,既能練手藝,又能賺點零花錢。
幾個月下來,除去買文具的錢,每月還能剩下近千塊錢。
這事不知怎么傳到了張梅耳朵里,她的態(tài)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三天兩頭打電話噓寒問暖,熱情得我都不習慣了。
“爸,這周末有空不?來我們家吃飯吧,我做了您愛吃的水晶蹄膀。”
“爸,天冷了,我給您買了件羊毛衫,您什么時候來拿一下?”
“爸,我看到一個老年保健講座,特別適合您,我發(fā)給您看看。”
她那股子巴結勁兒,看得我直想吐。
對于她的邀請,我大多都找借口推了。
“張梅啊,不湊巧,這周末我們小組要去郊外寫生。”
“衣服就別買了,我衣柜里的穿不完,你們年輕人花銷大,省著點。”
“謝謝關心,我自己會注意身體的。”
我告訴她,我最近安排得滿滿的,學書法、參加活動、教學生,甚至打算去名山大川寫生采風。
我不是記仇,只是不想再陷入那種虛偽的關系。
一天,街道辦的劉主任來找我,想請我給社區(qū)活動中心寫個匾。
我欣然答應,認真寫了個“和諧家園”。
劉主任拿著字看了又看,嘖嘖稱贊:“王老師,您這字寫得太好了,功底十足啊!”
被人叫一聲“老師”,聽著真親切——教了大半輩子書,退休后還能被這么尊重,真是莫大的安慰。
“王老師,您這字跡挺眼熟的,”劉主任接著說,“看著像三十年前《這一片區(qū)文藝》上'月明軒主'的風格...您認識這位先生嗎?”
我心里一驚,我年輕時的筆名居然被認出來了?
“月明軒主”確實是我年輕時用的筆名,取自我名字中的“明軒”。那時常在本地雜志上發(fā)表書法作品,小有名氣。
后來為了生計,這愛好就擱置了。
沒想到三十多年過去了,還有人記得。
我笑笑搖搖頭:“年輕時的玩意兒,不值一提。”
劉主任眼睛一亮:“真是您?我就覺得眼熟!我年輕時可是您的粉絲,經(jīng)常模仿您的字呢。沒想到今天能見到真人!”
他激動地掏出手機,給我看他珍藏的一本舊雜志電子版,上面真有我當年發(fā)表的作品。
“王老師,您當年在我們這一片區(qū)可是小有名氣啊,為啥后來不寫了呢?”
“生活所迫嘛,"我淡淡地說,"要養(yǎng)家糊口,哪有工夫搞那些風花雪月的事。”
劉主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理解理解。不過您現(xiàn)在重拾舊愛,這是好事!我們這次'夕陽風采'書畫展,評委都說您的作品很有功底,一看就是內(nèi)行。”
他頓了頓,又說:“王老師,我冒昧問一句,我們區(qū)里正在籌備一個'遺珠重現(xiàn)'老藝術家系列活動,想邀請您參加,您看行不?”
我有些猶豫:“這...我就是個業(yè)余愛好者,算不上什么藝術家...”
“怎么不算?”劉主任急忙說,“您早年的作品,可是我們這代人學習的榜樣啊!這次活動就是想重新發(fā)掘像您這樣的本土人才,讓更多人認識您。”
在他的熱情邀請下,我勉強答應了。
這消息跟長了翅膀似的,很快傳遍了整個社區(qū)。
不少老鄰居都來敲門,說是要看看“王老師的真跡”。
有人甚至帶來了珍藏多年的舊雜志,上面清清楚楚印著我的作品和筆名。
這種被認可、被需要的感覺,真讓人心里暖和。
“遺珠重現(xiàn)”活動定在三月初。我精心準備了五幅作品,有書法,也有國畫。
一周前,張梅打來電話,說她和建國要來參加我的展覽。
我心情復雜,但還是同意了。
展覽那天,活動中心門口掛著“遺珠重現(xiàn)——片區(qū)老藝術家系列展”的橫幅,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走進展廳,我還有點恍惚——真的假的?當年那個為了養(yǎng)家放棄愛好的年輕人,現(xiàn)在真的站在自己的作品展前?
我的作品被安排在中央位置,旁邊還有個展板,上面貼著我年輕時的照片和簡介,甚至還有幾幅當年發(fā)表在雜志上的作品復印件。
站在那里,我說不出是啥滋味。
突然,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頭向我走來:“明軒?真是你嗎!”
我一看,這不是我大學同學徐文華嗎?他以前也愛好書法,畢業(yè)后去了文化部門工作。
“文華?你咋在這兒?”我又驚又喜。
“我現(xiàn)在在文化協(xié)會當個顧問,聽說這個展覽有你的作品,特意趕來看看。”他拍拍我肩膀,“這么多年了,你的字還是那么有勁!”
我們兩個老同學抱在一起,激動得不行。
這時,我看到兒子和兒媳從門口走了進來。
建國穿著一絲不茍的西裝,張梅也打扮得花枝招展,兩人看起來有點拘謹。
他們走到我面前,兒子給了我一個擁抱:“爸,祝賀您!今天是您的大日子!”
張梅也擠出笑容:“爸,您的字真是太棒了,我們都不知道您這么有才華!”我能感覺到,他們的驚訝是真的,但那股子做作勁兒,還是讓我心里別扭。
徐文華看看我,又看看他們,好像明白了什么,主動伸出手:“你們好,我是明軒的老同學,徐文華。”
寒暄幾句后,他轉向我:“明軒,我們省里正在搞一個'銀發(fā)智慧'傳統(tǒng)文化傳承計劃,需要像你這樣有經(jīng)驗的老藝術家參與。待遇不高,每月5000元補貼,主要是去學校指導學生學習傳統(tǒng)文化。你有興趣不?”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張梅就急忙插嘴:“有興趣!爸一定有興趣!是吧,爸?”
她眼睛里直冒光,里面清清楚楚寫著“5000元”。
我微微一笑,沒理她,而是轉向徐文華:“具體啥時候開始?需要我做些啥準備?”
“下個月初,”徐文華說,“你先準備幾堂示范課,內(nèi)容可以是書法基礎,也可以是國畫入門,主要面向中小學生和大學生。”
我點點頭:“行,我回去好好準備。”
臨走時,徐文華特意留了張名片,上面印著“文化協(xié)會顧問”的頭銜。
張梅瞄了一眼,眼中的驚訝和貪婪都快掩飾不住了。
展覽結束后,兒子和兒媳堅持要請我吃飯,說是給我“慶祝”。
推不掉,我就跟他們?nèi)チ烁浇患也诲e的飯店。
包間里,菜上得挺豐盛。
兒子頻頻給我倒酒,說著恭維話。
張梅也一改往日冷淡,不停地給我夾菜,問寒問暖。
表面熱熱鬧鬧,但我心里清楚,這頓飯不簡單。
果然,吃到一半,兒子放下筷子,看似隨意地開口了。
“爸,是這樣的,我和張梅最近在看房子。”
我嗯了一聲,等他接著說。
“現(xiàn)在住的這個房子有點小了,想著以后有了孩子也不方便。我們看中了一套三居室,地段、戶型都挺好,就是...首付還差一點。”
他頓了頓,和張梅對視一眼。
張梅立刻會意,接過話頭,語氣甜得發(fā)膩:“爸,您看您現(xiàn)在也...這么有名氣,收入也增加了。我們想著,能不能...幫襯我們一點?”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滿臉期待。
繞了這么大一圈,原來還是為了錢。
我放下筷子,擦擦嘴,平靜地看著他們。
“哦,換房子是好事。”我語氣淡淡的,“不過,恐怕我?guī)筒簧仙睹Α!?/p>
“為啥啊,爸?”張梅急忙問,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也知道,學書法挺費錢的。好一點的筆墨紙硯幾千上萬的,出去寫生也要住宿交通費。再說那個'銀發(fā)智慧'計劃還沒正式開始,我手頭也不寬裕。”我慢悠悠地說,“而且我一直打算去黃山泰山那邊寫生,存款基本都有安排了。”
我看到兒子和兒媳臉色變了。
兒子低頭喝茶,好像早料到會這樣。
張梅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掩飾不住的失望和一絲怒氣。
這頓“慶功宴”不歡而散。
沒過幾天,一個我怎么都沒想到的人登門拜訪——親家母李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