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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風,帶著南方特有的濕熱,吹得窗臺上那盆有些蔫的吊蘭葉片微微晃動。
屋里,老舊的“鉆石牌”電風扇“嗡嗡”地響著,努力地驅散著一絲絲暑氣。
程守義靠在藤椅上,手里拿著一份昨天的《晚報》,正瞇著眼看著社會新聞版。
“爸,我回來啦!”
伴隨著清脆的喊聲,門被推開,女兒程曉玥帶著一身清新的香氣和外面的熱浪一同走了進來。
她額頭上滲著細密的汗珠,臉上卻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手里提著一個精致的暗紅色紙袋。
“曉玥回來啦。”
程守義放下報紙,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今天這么熱,看你這一頭汗。”
“快,桌上有涼茶,自己倒一杯?!?/p>
“哎,好嘞!”
曉玥把手里的紙袋往程守義面前的方桌上一放,自己則先去倒了杯涼茶,咕咚咕咚喝下大半杯,才舒了口氣。
“爸,您看我給您買了什么好東西!”
她獻寶似的指了指那個紙袋。
程守義好奇地拿起紙袋,入手沉甸甸的。
當他看清袋子上燙金的“和天下”三個字時,不由得愣了一下。
“這……這是‘和天下’?”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問。
這種煙,他只在電視廣告和一些大老板的傳聞中聽說過,知道價格不菲。
“對呀!”
曉玥一臉得意地從紙袋里拿出那條包裝精美的硬殼香煙,遞到父親面前,“爸,這是我特意給您買的!”
“您平時總抽那種幾塊錢一包的煙,對嗓子不好?!?/p>
“我同事說這款‘和天下’口感特別醇和,勁兒也不大,適合您。”
程守義接過煙,入手冰涼而光滑,那精致的包裝讓他這個老工人有些手足無措。
“曉玥啊,這得花不少錢吧?”
他眉頭微微蹙起,語氣里帶著心疼,“你一個月工資也不容易,干嘛買這么貴的煙給爸。”
“爸抽‘大前門’習慣了,挺好的?!?/p>
“爸,您這話說的?!?/p>
曉玥嗔怪地看了父親一眼,“您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供我讀書,現在我工作了,能掙錢了,孝敬您不是應該的嘛!”
“再說,我上個月發了筆項目獎金,不多,但買條煙還是夠的?!?/p>
“您就安心收下,也讓我盡盡孝心?!?/p>
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小時候,我總盼著長大,長大就能給您買好吃的,買好穿的,現在也算實現了一小半愿望?!?/p>
聽著女兒真摯的話語,程守義心里暖烘烘的。
他知道女兒孝順,這份心意比什么都貴重。
他拍了拍女兒的手,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好,爸收下?!?/p>
“我家曉玥長大了,知道心疼老爸了?!?/p>
“那您可得抽??!”
曉玥叮囑道,“別又舍不得,偷偷藏起來了?!?/p>
“知道了,知道了?!?/p>
程守義笑著應道,“不過這么好的煙,平時抽太浪費了?!?/p>
“我得留著,等家里來個重要的客人,或者……等你帶男朋友回來的時候,我再拿出來招待?!?/p>
他半開玩笑地說。
曉玥臉頰微微一紅:“爸,您又取笑我。”
“不跟您說了,我約了同學,得先走了?!?/p>
“您記得晚飯熱熱吃,別又隨便對付一口。”
“行了,去吧,路上小心?!?/p>
程守義揮揮手,目送女兒離開。
女兒走后,程守義拿起那條“和天下”,仔仔細細地端詳了半天。
煙盒的設計確實漂亮,拿在手里也特別有分量。
他最終還是沒舍得立刻拆開,而是走到床頭柜前,拉開最下面的那個抽屜,小心翼翼地將煙放了進去。
抽屜里,還放著亡妻留下的一把舊木梳,和曉玥小時候用過的一個小儲蓄罐。
他想,這么貴重的煙,得找個好日子,或者等個特別的由頭再開。
曉玥送煙后不久,便接到了公司總部的調令,要去南方一個經濟特區負責一個重要項目。
這對她來說,無疑是一個極好的晉升機會。
“爸,我要去S市了,那邊發展前景好,工資也能漲一大截?!?/p>
電話里,曉玥的聲音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程守義雖然舍不得女兒遠行,但也知道好男兒(女兒也一樣)志在四方。
“去吧,曉玥,爸支持你?!?/p>
他叮囑道,“S市是大地方,機會多,好好干,別辜負了領導的信任?!?/p>
“就是一個人在外,要照顧好自己,按時吃飯,別太拼命,身體最重要?!?/p>
“嗯!爸,您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p>
“您在家也要按時吃藥,注意身體?!?/p>
“我會經常給您打電話的?!?/p>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曉玥在S市漸漸站穩了腳跟,工作越來越忙,職位也越升越高。
父女倆的聯系,主要依靠電話和偶爾的視頻。
曉玥會分享工作中的一些趣事和成就,也會抱怨大城市的生活壓力,但語氣中總是透著一股不服輸的勁頭。
程守義依舊過著規律而節儉的生活。
每天早起去公園鍛煉,和老伙計們下下棋,聊聊天。
回家自己做點簡單的飯菜,看看電視。
小區里的老人們常羨慕他有個有出息的女兒。
“老程,你家曉玥可真了不得,年紀輕輕就在大城市當上部門經理了!”
鄰居張大媽在樓下碰到他,總會豎起大拇指。
程守義臉上總是帶著自豪的笑容:“哪里哪里,孩子們有自己的路要走,只要她平平安安,我就放心了?!?/p>
“說起來,上次曉玥回來,給你買的那條‘和天下’,你嘗了沒有?”
“那可是好煙?。 ?/p>
張大媽好奇地問。
程守義笑著擺擺手:“哎,一直沒舍得開呢。”
“那么好的煙,總覺得得有個特別的場合才配得上。”
“放著呢,等曉玥下次回來,或者家里有什么大喜事的時候再拿出來。”
其實,他也曾好幾次想過拆開嘗嘗,尤其是一個人看電視,覺得嘴里有些寡淡的時候。
但每次拿起那條煙,看到那精美的包裝,他又會打消念頭。
這不僅僅是一條煙,更是女兒的一片沉甸甸的心意。
他總覺得,應該在一個值得紀念的時刻,慢慢品味。
三年時間,在不經意間悄然流逝。
抽屜里的那條“和天下”,包裝依舊如新,只是程守義的鬢角,又添了許多白發。
又是一個普通的夏日午后,窗外的蟬鳴有些慵懶。
程守義午睡醒來,覺得精神尚可,便想著整理一下床頭柜的抽屜。
拉開最下面的抽屜,一眼就看到了靜靜躺在那里的“和天下”。
三年了,它幾乎沒怎么動過。
程守義拿起煙盒,摩挲著光滑的表面,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沖動。
“放了這么久,再不抽,怕是要放壞了?!?/p>
他喃喃自語,嘴角帶著一絲微笑。
今天也沒什么特別的,但心情還不錯,不如就趁這個機會,嘗嘗這女兒孝敬的好煙到底是個什么滋味。
他記得曉玥說過,這煙口感好,不傷喉嚨。
自己最近也確實覺得以前常抽的“大前門”有些嗆了。
這么想著,他便不再猶豫。
他從抽屜里找出平日里用慣了的那把小剪刀,打算剪開煙盒外面的那層透明塑料薄膜。
剪刀的金屬有些涼,貼在薄膜上。
他小心地劃開薄膜,動作帶著一絲平日里少有的鄭重,仿佛在進行一個期待已久的儀式。
“嘶啦——”
塑料膜被順利地劃開,露出了里面硬質的紙盒。
煙盒的設計很巧妙,側面有一個金色的拉條。
程守義的手指捏住了那個拉條,心中竟有些莫名的期待。
他定了定神,看著窗外悠閑飄過的白云,深吸了一口氣。
然后,他緩緩地,帶著一絲鄭重與好奇,輕輕一拉。
“咔噠?!?/strong>
一聲輕微的、清脆的聲響。
煙盒的蓋子,應聲向上彈開了一道縫隙。
程守義的心情很好,他湊近了些,準備好好看看這名貴的香煙。
他帶著微笑,伸出手指,將煙盒的蓋子,徹底打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