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市,不大不小,恰是那種有點年頭、有點故事的南方小城。
城里有條巷子,叫青石巷,顧名思義,腳下的路面是青石板鋪的,踩上去光溜溜,雨天返潮,晴天積著陽光的暖意。
巷子兩邊是些老房子,白墻灰瓦,木頭的門窗,有些窗臺上還擺著幾盆蔫了吧唧的花。
空氣里混雜著各家油煙、潮濕的墻角和偶爾飄來的劣質香燭味。
住了幾十年的老街坊,抬頭不見低頭見,張家長李家短,誰家中午多炒了個雞蛋,傍晚都能傳遍半條巷子。
就在這條青石巷深處,有家小小的門臉,掛著塊褪色的木匾,上書三個字:“半仙堂”。
門臉不大,甚至有些破舊,木門板都有些裂紋了。
這便是岳半仙的地盤。
堂內陳設也簡單,一張老舊的八仙桌,幾把掉了漆的太師椅,墻角供著一尊看不清面目的神像,常年點著一盞昏暗的長明燈,空氣里有股淡淡的艾草混合著陳年木頭的味道。
說起78歲的神算子岳半仙,在青石巷乃至整個青陽市,那可是個響當當的人物。
倒不是因為他家財萬貫,也不是因為他權勢滔天,而是因為他那手算卦的本事,57年卦卦靈驗,準的邪乎。
這名聲,得追溯到五十八年前。
那年夏天,連著下了好幾天瓢潑大雨,青陽市幾乎成了水城,巷子里的水都快沒過膝蓋了。
就在那么一個電閃雷鳴的夜晚,巷口王屠夫家的媳婦突然要生了,疼得嗷嗷叫。
偏偏雨大水深,接生婆困在城那頭過不來,王屠夫一個大男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拍著大腿直罵老天。
那時候岳少川還是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或是哪來的底氣,趟著水跑到王屠夫家緊閉的門外,扯著嗓子喊:“王大哥!嫂子莫慌!我剛才替嫂子卜了一卦,卦象說丑時三刻,必有貴子降臨,母子平安!你且定心!”
王屠夫當時也是沒了主意,聽見這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嘴里不停念叨著“丑時三刻,母子平安”。
說來也怪,就在那雨下得最兇,雷聲最響的時候,屋里“哇”的一聲傳出響亮的嬰兒啼哭,王屠夫一看時辰,可不就是丑時三刻剛過一點!
而且真是個大胖小子,母子倆都好好的。
這事兒一下就在青石巷傳開了,接著是整個青陽市。
“岳半仙”的名號就這么叫響了。
他索性在自家老屋開了這家“半仙堂”,專給人算卦。
家伙什也簡單,就幾枚磨得油光發亮的老舊銅錢,往一個用了不知多少年的、邊緣都包漿了的龜殼里一扔,叮叮當當幾聲響,他便垂下眼簾,手指飛快地掐算,嘴里念念有詞,聲音低沉,旁人也聽不清念的啥。
來求卦的人,三教九流,什么樣的都有。
隔壁賣豆腐的張嬸,兒子出門做生意,心里不踏實,來問個吉兇;巷口擺攤的李老頭,丟了攢了大半輩子的養老錢,哭天抹淚地來問個去向;甚至連市里的警察,遇到些離奇的案子,比如人口失蹤,查不出頭緒,有時也會便衣上門,遞上一根煙,請岳半仙卜上一卦,求個大致方向。
據說還真有幾次,就靠著岳半仙指點的模糊方位,找到了失蹤的人,破了大案。
岳半仙有他的規矩:第一,不貪財,卦金隨緣,給多給少,甚至不給,他都不在意,有時遇到實在困難的,他甚至會反過來塞給人家一點錢;第二,不拒客,只要是上門的,不管問的是婚喪嫁娶、財運前程,還是雞毛蒜皮、貓狗丟失的小事,他都給算;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條,他從不給自己算命。
問他為什么,他就笑笑,擺擺手,只說一句“醫者不自醫,卜者難自卜”。
至于他這身本事是哪兒學來的,更是沒人知道,他自己也從不提,像個謎,越發讓人覺得他高深莫測。
五十八年過去,岳半仙從當年的“小岳”變成了如今頭發花白、背都有點駝的“老岳”,但“半仙堂”的香火一直沒斷,他在青石巷的地位,也跟那鋪路的青石板一樣,經歷了風雨,反而更加穩固。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青石巷的清晨伴著早點攤的吆喝和自行車鈴聲醒來,夜晚枕著鄰里間的閑聊和偶爾的麻將聲睡去。
岳半仙依舊每日坐在他的半仙堂里,搖著他的銅錢,解著別人的憂愁,也看著巷子里的人事變遷。
然而,大約三個月前,平靜被打破了。
先是岳半仙自己不對勁了。
他開始做噩夢,夜復一夜。
夢里總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有個模糊粘稠的黑影,像甩不掉的影子一樣緊緊跟著他,他能感覺到那東西冰冷的惡意。
耳邊還老響起一陣陣詭異的童謠,那調子像是用指甲刮著玻璃,又像是破鑼在響,唱著模糊不清的詞句:“……紅襖襖,手中搖,搖啊搖,橋上瞧……”
聽得人心里發慌,脊背發涼。
一開始他沒當回事,以為是年紀大了,思慮過重,心血虧虛。
可這噩夢越來越頻繁,夢境越來越清晰,折磨得他幾乎夜不能寐。
沒過多久,街坊們就發現岳半仙變了個人似的。
原來精神矍鑠、眼神清亮的老頭,眼窩深陷,布滿血絲,臉色蠟黃,像是地里剛刨出來的枯樹根。
白天坐在堂里,也常常打盹,哈欠連天,有時候手里拿著茶杯都會突然睡著,茶水灑了一身。
更奇怪的是,他晚上反而不睡了。
徒弟小桐好幾次起夜,都看見師父屋里的燈亮到天明,有時候甚至能聽到他在屋里低聲念叨著什么,或者用手反復敲打桌面的聲音,顯得異常煩躁。
最讓小桐擔心的,是師父算卦的時候。
那雙穩了幾十年的手,現在拿起銅錢竟然會微微發抖,像是控制不住。
往龜殼里扔錢的時候,動作遲緩,猶豫不決,扔出去之后,盯著那幾枚小小的銅錢看半天,眉頭緊鎖得能夾死蒼蠅,嘴唇囁嚅,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半天說不出一句囫圇話。
好幾次,來問卦的人都等得不耐煩了,他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最后只能含糊其辭地打發人家走。
“師父,您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我給您熬點安神的湯藥?或者今天早點關門休息吧?”小桐實在看不過去,小心翼翼地勸道。
岳半仙抬起布滿血絲的渾濁眼睛,看了看一臉擔憂的徒弟,長長地、疲憊地嘆了口氣:“小桐啊,不是累……是有些東西,要來了……最近不太平,你晚上沒事少出門,特別是巷子深處那幾條岔路,別去,聽見沒?”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
岳半仙這邊心神不寧,青石巷里也開始出怪事。
先是巷子里養的幾條流浪狗,平時見到人搖尾巴挺溫順的,突然就跟中了邪一樣,眼神發直,嘴角流涎,然后毫無征兆地朝著堅硬的墻壁猛沖,“砰”地一聲悶響,撞得頭破血流,腦漿迸裂,當場就死了。
一連死了三四條,都是這么個慘烈的死法,看得人心里發毛,連帶著自家的狗都不敢輕易放出去了。
接著,有戶人家半夜被院子里的動靜吵醒,悄悄扒著窗戶縫一看,嚇得差點叫出聲。
只見自家的老太太,七十多歲了,穿著睡衣,正站在院子當中那棵老槐樹下,對著月亮慢慢地、僵硬地手舞足蹈,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跟個提線木偶似的。
家里人壯著膽子喊她,她就像沒聽見一樣。
直到天快亮了雞叫了,她才自己停下來,慢悠悠回屋睡覺,第二天問她晚上干嘛了,她一臉茫然,說什么都不記得。
這樣的事,后來又發生了兩三起,都是上了年紀、身體不太好的老人。
最瘆人的是,好幾個人都說,晚上在巷子里,特別是靠近那幾條廢棄的防空洞入口附近,聽到有小孩兒唱歌。
那歌聲飄飄忽忽的,斷斷續續,聽著像是個小女娃娃的聲音,唱的什么詞兒聽不清,但那調子,陰森森、冷颼颼的,讓人聽了心里直發怵。
有人好奇,循著聲音去找,可聲音就在附近飄蕩,就是找不到人影,別說小孩兒了,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
等聲音一停,周圍又靜得可怕。
一時間,青石巷人心惶惶,各種猜測和謠言四起。
大伙兒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去求岳半仙。
可這次,岳半仙一反常態。
人們擠在半仙堂門口,七嘴八舌地述說著遇到的怪事和自己的恐懼,岳半仙只是坐在那把舊太師椅上,閉著眼睛,面沉似水,一言不發。
無論別人怎么問,怎么求,他就是不睜眼,不開口,手里的佛珠捻得飛快。
最后干脆讓小桐把門關了,掛出“今日休卦,諸事不宜”的牌子。
他對小桐的叮囑也更嚴厲了,幾乎是命令的口吻:“記著,天一擦黑就鎖好門,用門栓頂死!不管外面有什么動靜,誰敲門,都別開!聽到沒?”
就在青石巷的居民們被這些接二連三的怪事攪得寢食難安,白天疑神疑鬼,晚上不敢出門,快要到崩潰邊緣的時候,怪事,毫無征兆地,突然又停了。
那些發瘋撞墻的狗不再出現,半夜詭異起舞的老人也恢復了正常,睡得安安穩穩,那飄忽不定的、讓人心底發寒的童謠聲,也好像一夜之間被風吹散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巷子里安靜了下來,安靜得甚至有些不真實。
陽光依舊灑在青石板上,但似乎驅不散前些日子積攢下來的陰霾。
起初,大家還有些疑神疑鬼,走路都踮著腳尖,說話也壓低了聲音,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
可一連過了三四天,真的是風平浪靜,啥事沒有。
太陽照常升起,早點鋪的爐子生了起來,買菜的吆喝聲,鄰居隔著墻頭的爭吵聲,放學孩子們的嬉鬧聲……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又回來了,一點點地填充著之前的恐慌留下的空白。
緊繃的神經慢慢松弛下來。
人們開始走出家門,聚在巷口、井邊,小心翼翼地交流著,然后漸漸膽子大了起來,開始議論。
“哎,我說,那些邪乎事兒,怎么就跟商量好似的,說沒就沒了?”張嬸在水井邊一邊搖著轆轤一邊問,臉上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
“還能是為啥?肯定是岳半仙出手了唄!”李老頭坐在自家門檻上,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篤定地敲了敲他的煙斗,“你看前幾天,那么多人去找他,他雖然沒明說,看著是把咱們拒之門外了,但依我看,他肯定是在暗地里使了大法力,跟那臟東西斗法呢!這叫真人不露相!”
“對對對,李老哥說得在理!”旁邊擇菜的王大媽也連連點頭,一臉信服,“我就說嘛,岳半仙是真有本事!咱們青石巷有他在,那就是定海神針!遇到再大的風浪都不怕!”
這個說法像是一顆定心丸,很快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同。
岳半仙之前雖然閉門謝客,但肯定是“外松內緊”,在大家不知道的時候,已經跟那作祟的東西進行了一場驚心動魄的較量,而且,結果顯而易見——岳半仙贏了,邪祟被鎮住了!
一想到這,大家心里既是無比感激,又有點過意不去。
前幾天人心惶惶的時候,確實有人因為岳半仙不肯出手而私下里有些怨言,現在看來,真是錯怪老神仙了,太不應該了。
人家那是“高人行事,自有章法”,哪是他們這些凡夫俗子能揣度的。
“咱們得正經去謝謝岳半仙啊!”不知是誰提議了一句。
“是得去,是得去!光嘴上說說可不行,得帶點東西!這可是救了咱們整條巷子的大恩!”
于是,家家戶戶開始琢磨著怎么表達謝意。
有的人翻出了自家做的臘肉,有的人準備了自家釀的米酒,有的人提了籃新下的土雞蛋,還有的人想著去鎮上扯幾尺好布料。
雖然都不是什么貴重東西,但都是一份實實在在的心意。
大家約好了,第二天一早,等半仙堂開門,就一起去登門道謝。
小桐看著巷子里恢復了往日的熱鬧和生氣,心里也稍微松了口氣。
他試探著跟師父說:“師父,您看,巷子里沒事了,街坊們都感激您呢,都說是您……”
岳半仙正坐在窗邊,背對著他,看著窗外熙攘的人群,眼神依舊凝重得化不開,他沒回頭,只是擺了擺手,打斷了小桐的話,聲音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沙啞:“事情……恐怕……還沒完。”
小桐心里“咯噔”一下,一股涼意又爬了上來。
但看著師父佝僂的背影和花白的頭發,他沒敢再多問。
他只是覺得,師父這幾天的狀態,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比之前更差了,就像是一根被拉到極致的弓弦,隨時可能斷裂。
那是一種暴風雨來臨前令人窒息的死寂,壓得人喘不過氣。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青石巷的街坊們就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三三兩兩地聚在了半仙堂門口。
大家臉上都帶著輕松和真誠的感激笑容,手里提著、抱著、挎著各色各樣的謝禮,雖然都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但都是自家能拿出來的最好的,那份心意沉甸甸的。
“岳半仙!岳老!”
“老神仙,我們來謝謝您嘞!您快開門呀!”
人們的招呼聲充滿了熱情和尊敬,驅散了清晨的薄霧。
小桐定了定神,上前拉開了門栓,打開了那扇略顯沉重的木門。
看到門口黑壓壓站著的一群人,以及他們手里大包小包的東西,小桐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岳半仙慢慢從里屋走出來,他的腳步比往常更慢,臉色依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下的烏青濃重得像墨。
但看到這么多熱情洋溢的街坊,他還是努力地牽動嘴角,想擠出一個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使不得,使不得,街坊四鄰的,太客氣了,都回去吧,一點小事,何足掛齒。”他一邊拱手,一邊連連擺著手,聲音有些虛弱,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使得,怎么使不得!您這可不是小事,是救了咱們大家伙兒啊!”張嬸嗓門最大,搶先說道,不由分說地把一小籃子還冒著熱氣的、自家烙的蔥油餅塞到小桐懷里,“這是我們家老婆子天沒亮就起來做的,一點心意,您務必收下!”
“是啊,岳半仙,您就是我們青石巷的守護神!定海神針!”李老頭也跟著附和,激動地往前湊了湊,“前幾天我們不懂事,還私下里抱怨您老人家,真是該打嘴!您可千萬別往心里去,我們知道您是為了我們好!”
“對對,岳老您受累了!”“多虧了您!”“以后有什么事您盡管吩咐!”……
人們七嘴八舌地表達著感激,你一言我一語,氣氛很是熱烈。
岳半仙被大家圍在中間,聽著一聲聲真摯的感謝,臉上的表情卻越來越復雜,那勉強維持的笑容也顯得越來越僵硬和痛苦。
他似乎想說什么,張了幾次嘴,卻都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最終只是化作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繼續不停地擺手。
小桐在一旁看著,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師父的不對勁,那絕對不是大功告成后的欣慰,更像是一種……面對無法抗拒的宿命般的恐懼和絕望?
就在這熙熙攘攘、充滿感激和喧鬧的氛圍中,巷口突然傳來一陣極輕微、極不協調的聲音。
噠……噠……噠……
那腳步聲很慢,很沉,帶著一種奇怪的韻律,一步一步,像是直接踩在了每個人的心跳節點上。
聲音不大,卻像是有某種魔力,穿透了所有的嘈雜,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熱鬧的說話聲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漸漸停了下來。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循聲朝著巷口望去,好奇是誰在這種時候過來。
只見一個約莫三歲左右的小娃娃,正從巷口那頭,逆著晨光,慢慢地走過來。
那娃娃穿著一身鮮紅色的、樣式古舊的中式棉襖棉褲,在這初秋微涼的清晨顯得格外扎眼,紅得有些刺目。
衣服的料子看著還不錯,但款式卻很老,像是幾十年前壓箱底的東西。
她的臉蛋圓圓的,本來應該是很可愛的年紀,皮膚卻呈現出一種很不健康的青白色,像是長時間不見陽光。
眼睛很大,黑漆漆的,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古井,看向眾人的時候,眼神里沒有孩童該有的天真、好奇或者膽怯,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冰冷的怪異。
像是在漠然地打量一群無關緊要的物件,又像是在審視獵物,帶著一種與年齡完全不符的陰冷和了然。
她就那么一步一步,走得很穩,很慢,完全無視周圍投來的數十道驚詫目光,旁若無人地穿過人群,徑直走到了半仙堂的門口,在離岳半仙不到三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整個半仙堂門口,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空氣像是變成了粘稠的膠水,把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地。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每個人自己越來越響的心跳聲,還有那若有若無的、從小娃娃身上散發出來的陰冷氣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從最初的詫異和困惑,變成了此刻的驚疑和不安,死死地聚焦在那個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紅襖娃娃身上。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充滿了問號:這誰家的孩子?
怎么穿得這么怪?
大清早跑出來干嘛?
家里大人呢?
而且這孩子……眼神也太瘆人了點吧?
可更讓人心臟驟停、脊背發涼的,是岳半仙的反應。
就在那紅襖娃娃停在他面前,抬起那雙沒有絲毫溫度的眼睛看向他的一剎那,岳半仙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像是被瞬間抽干了一樣,徹底褪光了,變得比墻壁還要慘白。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急劇收縮,嘴唇哆嗦著,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東西。
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驚駭,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間凝固了。
他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他手里一直攥著的幾枚算卦用的銅錢,因為手指的劇烈抖動,“叮呤當啷”幾聲,全部散落在了地上,滾得七零八落。
死寂。
門口的空氣仿佛變成了冰塊。
街坊們臉上的感激和笑容徹底凍結,變成了茫然、驚疑,最后是慢慢爬上臉龐的恐懼。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慌亂。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半仙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