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燈昏黃的光暈里,我看到了那雙驚懼的眼睛。
那是1973年的隆冬,東北風(fēng)凜冽,雪沓著窗欞發(fā)出細(xì)微的沙沙聲。我裹緊厚棉襖,握著煤油燈在青河鎮(zhèn)供銷社的庫房里巡視。
"誰?"我聽見角落傳來細(xì)微的響動,警覺地停下腳步。
沒有回答。只有風(fēng)聲穿過門縫的嗚咽。
突然,貨架后的陰影動了一下。我猛地舉起燈,照見一個佝僂的身影——一位中年婦女,雙手捏著幾張糧票,像驚弓之鳥般愣在那里。
"你是劉寡婦?"我認(rèn)出了她。
燈光下,劉淑芬那張布滿風(fēng)霜的臉上寫滿了絕望。她瘦削的身軀在寒風(fēng)中微微顫抖,手上的凍瘡又紅又腫,衣服破舊不堪。
"國強同志,我、我家里斷炊三天了。"她跪在地上,聲音嘶啞,卻倔強地沒有流淚。
小屋中央的煤爐發(fā)出沉悶的紅光,映著她臉上深深的紋路。這是我到供銷社上任兩個月來第一次抓到小偷。
趙主任的告誡在耳邊響起:"現(xiàn)在物資緊張,偷竊必須嚴(yán)懲!"
我盯著劉寡婦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種令我熟悉的絕望和尊嚴(yán)。這目光讓我想起剛插隊時的自己,那種對未來莫大的恐懼,卻又不愿低頭的倔強。
"把糧票放下,快走吧。"我聽見自己說。
劉寡婦不敢置信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別讓別人看見你,走后門。"我不敢直視她的眼睛,轉(zhuǎn)身從柜臺下取出半斤糧票和一包火柴塞給她。
她猶豫了一下,接過后緊緊攥在手心。
"國強同志,這恩情我不會忘。"臨走前,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復(fù)雜,像是含著千言萬語卻又無處訴說。
寒風(fēng)中,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那句話在我耳邊回蕩。
清晨,村里的大喇叭準(zhǔn)時響起。我從隊長家的偏房爬起來,迷糊地抹了把臉。
來青河生產(chǎn)隊已經(jīng)快六個月了。作為北京下放的知青,我比大多數(shù)人幸運。因為字寫得好,隊里領(lǐng)導(dǎo)安排我在供銷社記賬,不用每天下地干活。
房間里冷得刺骨。我哈著白氣,快速穿好衣服,拎起兩個水桶往井邊走去。
井邊已經(jīng)排起了長隊。小孩子們縮著脖子,打著哈欠,大人們低聲交談著。
"國強,這么早?"張明笑嘻嘻地湊過來,他是同村的北京知青,比我早到半年。
"嗯,想早點沖個澡。昨晚值了夜班,怪冷的。"
"聽說昨晚供銷社出事了?"張明壓低聲音。
我心里一驚,手上的水桶差點掉在地上。這消息傳得也太快了。
"沒什么大事,就是...貨物盤點。"我含糊其詞。
"得了吧,趙主任大清早就去公社開會了,神色匆匆的。"
我暗自松了口氣,還好趙主任不知道我放走了偷糧票的人。
回到屋里,我打開從家里帶來的小鐵皮箱,里面整齊地擺著幾罐肉類罐頭和一疊信件,都是母親寄來的。我摸了摸最下面的《紅樓夢》,這是我在這個物質(zhì)匱乏年代的精神慰藉。
"國強,吃飯了!"隊長媳婦的喊聲傳來。
隊長一家對我不錯,雖然偏房簡陋,卻是干凈的。有些知青住在豬圈改建的房子里,冬天凍得直哆嗦。
"聽說劉寡婦又在村里轉(zhuǎn)悠呢。"隊長媳婦盛了一碗稀粥遞給我,嘴里沒閑著。
"劉寡婦?"我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問。
"就是村北頭那個,老劉頭三年前上山砍柴摔死了,留下她一個人。"隊長媳婦壓低聲音,"那女人邪性得很,從來不跟村里人說話,鬼鬼祟祟的。"
隊長抽了口煙,接過話頭:"別瞎說。那寡婦日子是苦,誰家不苦?別管閑事。"
我低頭扒飯,心里盤算著昨晚的事會不會被發(fā)現(xiàn)。
下午,我來到供銷社。陽光落在雪地上,亮得刺眼。遠(yuǎn)處,一個熟悉的瘦削身影正獨自在村口的水塘邊洗衣服。劉淑芬,那個昨夜的"小偷"。
她似乎感覺到我的目光,抬頭看了一眼,迅速低下頭繼續(xù)搓洗,動作麻利而沉默。
"那寡婦家住村子最北邊那破屋,三年沒修了,連個像樣的炕都沒有。"路過的王大爺順著我的視線看去,搖搖頭,"可憐人,但她不愛搭理人,村里人也就不去了。"
夜里,躺在冰冷的床上,我回想著昨晚放走劉寡婦的事。如果被趙主任知道,我這份安穩(wěn)的供銷社工作怕是保不住了。
窗外,北風(fēng)呼嘯,雪花拍打著窗戶,像是在敲打我不安的心。
春節(jié)前夕,青河鎮(zhèn)籠罩在喜慶的氣氛中。家家戶戶貼上了新對聯(lián),孩子們穿著破舊卻干凈的衣服,在雪地里追逐打鬧。
趙主任把我叫進(jìn)辦公室:"國強,明天去各生產(chǎn)隊收集農(nóng)副產(chǎn)品統(tǒng)計,做好年前的最后準(zhǔn)備工作。"
"好的,趙主任。"我點點頭。
這是個輕松的活,可以出去透透氣。第二天一早,我背著公文包出發(fā)了。
雪后初晴,陽光灑在雪地上,亮得刺眼。山坡上零星的松樹在風(fēng)中搖曳,遠(yuǎn)處炊煙裊裊。這景象讓我想起北京郊區(qū)的冬日,一時有些恍惚。
拐過村口的大榆樹,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艱難地拖著一車柴火前行。劉淑芬,她單薄的身影在寒風(fēng)中顯得格外瘦小。
"我來幫你。"我快步上前,接過她手中的繩子。
劉淑芬明顯吃了一驚,警惕地后退一步。
"別怕,就是幫你推車。"我解釋道,同時注意到她手上有新的傷痕,像是被荊棘劃破的。
她猶豫了一下,點點頭,但沒說話。
我們沿著村道前行,她走在前面,時不時回頭看我一眼,眼神復(fù)雜。我嘗試搭話,但她只是簡短地回應(yīng)幾個字,沉默寡言。
路過村醫(yī)王大爺家時,她突然說:"你在這等一下。"
我點點頭,看著她快步走進(jìn)王大爺家。透過窗戶,我看見她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包裹遞給王大爺,兩人低聲交談著,神色嚴(yán)肅。
不一會兒,她出來了,神色如常,但臉色似乎更蒼白了。
"我自己能行了,你去忙吧。"推到村口,她突然停下來,聲音低沉。
"沒事,我送你回家。"我堅持道。
"不行。"她的語氣突然變得強硬,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我、我一個人好。"
我只好點點頭,目送她拖著柴車遠(yuǎn)去。
回到供銷社,會計老張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一邊:"聽說你和劉寡婦走得很近?"
"只是幫她推了下車。"我不以為然。
老張搖搖頭:"小心點,那女人不簡單。村里人都說她不像好人,丈夫死得蹊蹺。"
我皺眉:"就是個普通寡婦,有什么好議論的。"
"你不知道,她經(jīng)常半夜出門,鬼鬼祟祟的。有人看見她在村后的矮山上晃悠,誰知道做什么。"
我沒再搭腔,埋頭整理賬目。但心里卻像打翻了五味瓶,復(fù)雜難言。
下午,大隊長孫鐵柱喊我去他屋里喝茶。
"國強啊,你在供銷社干得怎么樣?"他遞給我一杯熱茶。
"還行,趙主任挺照顧我的。"
"聽說前幾天供銷社少了點東西?"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沒、沒聽說啊。"
"嗯,年輕人做事要謹(jǐn)慎。你是北京來的知識青年,前途無量啊。"他吸了口煙,"有些事,看見了也當(dāng)沒看見,明白嗎?"
我一愣,他這是什么意思?他知道我放走了劉寡婦?
回到住處,夜色已深。屋里黑洞洞的,我點上煤油燈,剛想脫衣服,突然發(fā)現(xiàn)炕邊坐著一個人,嚇得我差點喊出聲。
"誰?"我舉起燈。
燈光下,劉淑芬的臉色蒼白如紙,眼中含著奇怪的光芒。
"李同志,我是來還恩情的。"她的聲音干澀。
"這大晚上的,有事明天說吧。"我有些不自在。
劉淑芬站起身,直視我的眼睛:"我劉淑芬沒什么,只有這條命和這副身子。你救了我,我想以身相許報答你。"
我震驚地看著她,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yīng)。煤油燈在風(fēng)中搖曳,照出她眼中晦暗不明的神色。
我震驚地盯著劉淑芬,一時語塞。
"你說什么?"我的聲音嘶啞。
劉淑芬垂著頭,語氣決絕:"你救了我,我沒什么可報答的,只有這條命和這副身子。"
屋內(nèi)寂靜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風(fēng)聲嗚咽。
"劉大姐,我不需要這種報答。"我后退一步,感到一陣莫名的憤怒,"我?guī)湍闶浅鲇谏菩模皇菫榱艘?..這樣。這是對我人格的侮辱。"
她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失望?還是隱痛?
"對不起,是我唐突了。"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我別過臉去,不忍直視她的眼睛。月光下,她的背影顯得異常孤獨。
"我走了。"劉淑芬轉(zhuǎn)身向門口走去,動作僵硬。
我沒有挽留,只是在她即將離開時注意到她在炕角放下了一個包袱。
她走后,我打開包袱——是一條手織的灰色圍巾,線條粗糙但結(jié)實。摸上去有一種樸實的溫暖。
這份禮物讓我更加不安。
第二天早上,隊長家的媳婦給我端早飯時,眼神古怪:"國強,昨晚劉寡婦去你屋了?"
我一驚,筷子差點掉在地上:"誰、誰說的?"
"王嬸子看見的,都傳開了。"她壓低聲音,"你可小心點,那女人名聲不好。"
我頓時明白了,這事已經(jīng)變成村里的閑言碎語。
上午去供銷社的路上,遇到了張明。他一把拉住我,神色凝重:"國強,你真跟劉寡婦好上了?村里都傳遍了,說你勾引寡婦。"
"胡說!"我怒氣沖沖,"她來是為了感謝我之前幫過她。"
張明搖搖頭:"遠(yuǎn)離那女人吧。她丈夫死得蹊蹺,村里人都避著她走。聽說她男人是從山上摔下來的,但有人說尸體狀況不像是摔死的..."
我心里一沉:"你這是聽誰說的?"
"村里老人都這么傳。劉寡婦嫁過來時才二十出頭,丈夫四十多,聽說是她自己找上門來的。"
這信息和我的猜測對不上。我記得劉淑芬面容雖憔悴,但看起來不過三十多歲。
到了供銷社,發(fā)現(xiàn)趙主任正在清點庫存。
"國強,糧站賬目你最近檢查了嗎?"趙主任突然問道。
"上周檢查過,有什么問題嗎?"
趙主任皺眉:"糧票發(fā)放量和庫存對不上。這事你別聲張,我懷疑有人在做手腳。"
我心里咯噔一下——難道劉淑芬不止偷了那一次?
下午整理賬目時,我仔細(xì)核對近三個月的記錄,發(fā)現(xiàn)確實有異常:每隔幾天就有少量糧票無故減少,數(shù)量不大,但積少成多,已經(jīng)相當(dāng)可觀。
趙主任在一旁看我工作,神色復(fù)雜:"國強,我知道你心善。但在這農(nóng)村,不是所有事都像你想的那么簡單。"
他的語氣讓我背后發(fā)涼:"趙主任,您這話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年輕人,少管閑事,好好干你的本職工作。"
晚上巡查時,我在供銷社后門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舉起燈一照,是劉淑芬!她看見我后,眼中閃過一絲驚慌,轉(zhuǎn)身就跑。
"站住!"我喊道,但她已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住處,我發(fā)現(xiàn)桌上有一封家信。拆開一看,是姐姐的字跡。讀完后,我靠在墻上,心情沉重。
姐姐說北京家里一切都好,讓我安心。但字里行間,我感受到了她的擔(dān)憂和思念。信的最后,姐姐問我:"遇到老鄉(xiāng)了嗎?"這句話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窗外,月亮被烏云遮住,屋內(nèi)一片昏暗。我躺在炕上,腦海中全是劉淑芬復(fù)雜的眼神,張明的警告,趙主任意味深長的話,以及那些異常的賬目。
還有姐姐莫名其妙的問題,像是在暗示什么。
夜深了,我卻毫無睡意。
春天悄然來臨,青河鎮(zhèn)的雪化了,田野里冒出新綠。
供銷社前排起了長隊,村民們手拿票證,等待兌換日用品。物資短缺,趙主任布置我嚴(yán)格控制每戶的配給量。
"多少人家里還熬著沒油的燈呢。"趙主任邊分配物資邊嘆氣。
整理貨架時,我無意間聽到供銷社外的談話聲。
"藥物我盡力籌措,但這幾味貴重,不好找。"是王大爺?shù)统恋穆曇簟?/p>
"我知道難,可必須堅持...不然..."劉淑芬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悄悄挪到窗邊,正好看見兩人站在不遠(yuǎn)處的楊樹下交談。劉淑芬神色焦急,手中緊攥著一個布包。王大爺面色凝重,不住地?fù)u頭。
他們說的是什么藥?給誰用的?
下午,隊長孫鐵柱找我談話。
"國強啊,你跟劉寡婦走得太近,不太好。"他點燃一支煙,"村里人都在議論。"
"我跟她沒什么,就是偶爾幫幫忙。"我辯解道。
隊長深吸一口煙:"你不知道,上面有人關(guān)注這事。劉家那檔子事,說來話長。"
"上面?"我一愣。
隊長沒有直接回答:"你是知識青年,不了解農(nóng)村復(fù)雜。有些事,少碰為妙。"
傍晚,一場暴雨突然襲來。我冒雨從供銷社回住處,走到村后的小路時,看見一個人影在雨中摔倒了。
走近一看,是劉淑芬!她懷里抱著一個布包,神色慌張。
"你怎么了?"我趕忙扶她起來。
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沒、沒事,摔了一跤。"
我注意到她懷里的布包散開了,里面似乎是一些瓶瓶罐罐,但她迅速收好,不讓我看清。
"你這樣回不去,我送你吧。"見她腳步踉蹌,我堅持道。
雨越下越大,我們艱難地走到她家。推開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我第一次看清了劉淑芬的家。
屋內(nèi)出乎意料地整潔。雖然家徒四壁,但每件家具都一塵不染。墻上掛著一幅泛黃的照片,模糊得看不清人臉,只能辨認(rèn)出似乎是一家三口。
劉淑芬放下布包,迅速將它塞進(jìn)一個箱子里。
"多謝你送我回來。"她站在門口,明顯不想讓我久留。
我注意到屋后還有一個小門,似乎通向另一個房間。
"那是什么?"我好奇地問。
劉淑芬迅速擋在小門前,臉色大變:"只是...雜物間,堆些柴火雜物。"
她的緊張讓我更加起疑。正想再問,突然聽見那小門后傳來一陣細(xì)微的響動,像是什么東西掉在了地上。
劉淑芬的臉唰地白了:"外面雨大,你快回去吧,別淋壞了。"
我只好告辭。回去的路上,腦子里全是劉淑芬那反常的舉動和那個神秘的"雜物間"。
第二天,村里召開春耕動員會。我作為知青代表也參加了。會上,孫隊長突然點名批評我:"有些同志思想不純正,跟不三不四的人來往,影響不好。"
雖然沒直接提我的名字,但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我。我低著頭,感到一陣羞辱和憤怒。
散會后,老張悄悄對我說:"你被針對了,最近老實點吧。"
夜深人靜,我躺在炕上,想起劉淑芬的種種怪異行為:偷糧票、深夜徘徊、神秘的雜物間、和村醫(yī)的秘密交談...
這一切到底意味著什么?
奇怪的是,我發(fā)現(xiàn)自己對這個倔強的寡婦,竟然產(chǎn)生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和好奇。
四月中旬,供銷社進(jìn)行了一次徹底的庫存清點。
"不對啊,糧票短缺太多了!"趙主任一臉震驚,"這幾個月至少少了五十斤的票證!"
我心里一沉。賬面上的缺口遠(yuǎn)超我的想象。
"會不會是記錄出錯?"我試圖解釋。
趙主任瞇起眼睛:"不可能,我親自復(fù)核過。國強,你是管賬的,這事你得負(fù)責(zé)。"
老張插嘴:"最近村里傳言有人在黑市上出售糧票,價格比正常高一倍。會不會是有內(nèi)鬼?"
趙主任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今天下午,我要檢查所有人的住處,包括你的,國強。"
我臉色發(fā)白。雖然我沒拿過糧票,但放走劉淑芬和給她票的事如果被發(fā)現(xiàn),后果不堪設(shè)想。
下午,趙主任帶著大隊治保主任來到我住處。他們翻箱倒柜,仔細(xì)檢查每個角落,甚至掀開了炕席。
"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治保主任最后說。
趙主任陰沉著臉:"繼續(xù)查!"
晚上,張明神色凝重地找到我:"國強,我有事告訴你。昨晚我值夜班,看見劉寡婦鬼鬼祟祟地進(jìn)了村后那個廢棄的老磨房。"
"老磨房?那里不是年久失修,沒人去嗎?"
"對,但我親眼看見她提著燈進(jìn)去了,還聽見里面有說話聲。"
我心跳加速:"你看清是誰了嗎?"
張明搖頭:"太黑了。但村里人都在傳這事,說不定很快就會有人去查。"
村委會當(dāng)晚召開緊急會議,組織村民搜查"偷糧票賊"。隊長和幾個熱心村民甚至提出要查劉淑芬家。
"那寡婦行蹤詭秘,半夜三更不在家,準(zhǔn)沒好事!"王嬸在會上嚷嚷。
我心急如焚——如果村民找到劉淑芬偷糧票的證據(jù),她肯定會被嚴(yán)懲。更糟的是,如果他們發(fā)現(xiàn)我之前放走她的事...
會后,我冒著夜色直奔劉淑芬家。
"劉大姐,開門!"我急促地敲門,"有急事!"
門開了一條縫,劉淑芬警惕地看著我:"這么晚了,有什么事?"
"村里要搜查你家,懷疑你偷了糧票,你趕緊..."
話沒說完,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屋內(nèi)傳來。是從那個"雜物間"!
劉淑芬臉色瞬間煞白:"你聽錯了。"
又是一陣咳嗽,這次更加清晰。
"屋里還有人?"我疑惑地往里張望。
"沒人!"劉淑芬慌亂地?fù)踉谖颐媲啊?/p>
我一把推開她沖進(jìn)屋內(nèi):"劉大姐,你到底瞞著什么?為什么偷糧票?那個雜物間里是誰?"
劉淑芬緊追不舍:"李國強,你出去!這不關(guān)你的事!"
"怎么不關(guān)我的事?我放你走,給你糧票,現(xiàn)在全村都在找偷糧票的人!如果讓他們發(fā)現(xiàn)是你,你知道后果有多嚴(yán)重嗎?"
在我們爭執(zhí)間,那扇小門突然打開了一條縫。
"淑芬姨,怎么了?"一個虛弱的女聲從里面?zhèn)鞒觥?/p>
劉淑芬驚恐地轉(zhuǎn)身:"沒事,你別出來!"
但已經(jīng)晚了。我沖過去,一把推開那扇門。
屋內(nèi)昏暗的燈光下,我看清了里面的情景——
那不是什么雜物間,而是一個簡陋的臥室。炕上躺著一個瘦弱的年輕女子,臉色蒼白如紙,眼窩深陷。
當(dāng)她抬起頭,看清我的臉時,她的眼睛突然睜大了。
"國...國強哥?"
我如遭雷擊,雙腿發(fā)軟,幾乎站立不住。一種難以言喻的震驚涌上心頭。
"你...你是..."我的聲音在顫抖,大腦一片空白。
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那雙我曾經(jīng)在夢中見過無數(shù)次的眼睛...
"怎么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