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真實案件改寫，所用人名皆為化名，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聯網，部分圖片非案件真實畫像，僅用于敘事呈現，請知悉。聲明：作者專屬原創文章，無授權轉載搬運行為一律追究到底！

大夏天，后晌頭，那太陽跟個大火球似的掛在天上，毒得能把馬路牙子都烤出油來。你瞅瞅那柏油路，熱氣一浪一浪地往上冒，看東西都打著晃兒。空氣整個就跟凝住了一樣，一絲風都沒有，悶得人喘不上氣。樹上的知了跟瘋了似的，一個勁兒地扯著嗓子叫“熱死了——熱死了——”，聽得人心煩意亂，巴不得拿個大蒲扇把它們全扇下來。

路邊那幾棵蔫頭耷腦的樹，葉子都卷巴了，一點精神頭都沒有。小區里頭靜悄悄的，這鐘點兒，除了實在有事兒的，誰樂意在這么個大蒸籠底下轉悠啊。

李明瞅了瞅副駕兒童座椅里睡著的兒子小睿，才兩歲。小家伙剛哭鬧了一陣，這會兒好不容易才在車里顛簸著睡踏實了，粉嫩的小臉蛋上掛著汗珠子，還夾著幾道沒干透的淚痕，小嘴微微嘟著，長長的睫毛一扇一扇的。李明從駕駛座這邊看過去，都能感覺到車里頭那股子悶熱勁兒，雖然他剛才開著空調吹了一路，可車一停下來，太陽這么一曬，那股涼氣兒立馬就散了。他自個兒腦門子上也是一層汗。

“兒子，爸去去就回，你乖乖睡啊。”李明小聲嘟囔一句，輕手輕腳地開了車門。車門一開，外頭那股熱浪“呼”地一下就涌了進來，比車里頭還燥。他就想去小區門口小賣部買瓶冰鎮的水，自個兒喝兩口解解渴，順手給小睿買包他愛吃的香蕉小餅干，剛才出門磨磨蹭蹭的，小家伙還發了點小脾氣。李明尋思，來回頂多三五分鐘，小睿估計都醒不了。

這老小區，車位擠得要命，好不容易才在路邊找了個能塞進去的空。太陽就這么直不楞登地曬著車頂，鐵皮肯定燙手。他尋思著快去快回，就把車窗搖下來大概一個指頭寬的縫兒，想著能透點氣兒。車鑰匙呢，他隨手就擱在了中控臺的格子里——這是他一個不咋好的毛病，老覺得鑰匙擱車里方便。他輕輕把車門帶上，也沒特意去按鎖車鍵，想著反正馬上就回來。

小賣部里頭冷氣颼颼的，跟外頭簡直是兩重天。李明麻利兒地買了水和小餅干，捏著那包小餅干，心里還想著小睿看見吃的能立馬笑開花的樣子，腳底下也快了不少。

可等他回到停車那兒，當時就傻眼了，跟讓人使了定身法似的。

他的車，右邊前輪上，明晃晃地套著一個大黃鎖！跟個螃蟹爪子似的，瞅著就嚇人。

“這……這是咋回事？”李明腦子“嗡”一下，第一感覺就是不信。他四下里看了看，這條道兒平時是有人亂停車，可也沒見過這么鎖車的啊。

就在他愣神的工夫，瞅見一個駝背老太太正從他車邊上走開，手里好像還提溜著個啥。那老太太頭發白花花的，走路慢吞吞的。他趕緊沖到車前頭，伸手就去拉駕駛室的門——拉不開！心里“咯噔”一下，又去拉副駕的門，也一樣，鎖得死死的！

“壞了！”李明腦門子汗都下來了。他的車有個功能，車一晃蕩得厲害就自己鎖門，剛才那老太太上鎖時那一晃悠，八成是把這倒霉功能給弄啟動了！車鑰匙呢，還好端端躺在中控臺的格子里！

這下可好，不光車轱轆動不了，連車門都打不開了！

“小睿！小睿！”李明急了，使勁拍車窗玻璃，想把兒子叫醒。

車窗玻璃反著光，他臉貼在玻璃上使勁往里瞅，只見兩歲的小睿還在安全座椅里睡著，小臉蛋好像比剛才更紅了，腦門上的汗珠子也多了，有幾顆都連成串了，順著鬢角往下淌。才兩歲的娃，在這種又悶又熱的車里，多待一分鐘都懸啊。

“誰干的？！哪個挨千刀的干的？！”李明眼珠子都紅了，沖著四周瞎喊，眼神不由自主地就往剛才那老太太走掉的方向瞅。不遠樹底下乘涼的幾個老頭老太太好像被他嚇著了，迷迷瞪瞪地朝他這邊瞅了瞅，有個張了張嘴想說啥，最后還是搖搖頭，又轉回去了。沒人搭理他，也沒人說看見了啥。

太陽火辣辣地烤著車，李明覺得車里頭的溫度肯定一個勁兒往上躥。他心慌得不行，一種很不好的念頭一個勁兒往上冒。車轱轆鎖了，車門也鎖了，鑰匙在里頭，娃也在里頭——這簡直是個死局。

“小睿！醒醒！兒子，快醒醒啊！”李明嗓子都喊啞了，使勁拍著車窗，就想讓小睿有點反應。

小睿好像被吵到了，小眉頭皺得緊緊的，小嘴巴癟了癟，哼唧了幾聲，可眼睛還是閉著。他臉上的汗把頭發都打濕了，黏糊糊地貼在腦門上。

李明急得在車邊上來回轉圈，跟瘋了似的。他先是去掰那個大黃鎖，可那玩意兒結實得跟焊在輪子上一樣，根本弄不動。他又用膀子去撞車門，撞得“嘭嘭”響，除了車晃蕩幾下，一點用沒有。

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手指頭都快不聽使喚了，好不容易才按對了一個開鎖的電話。

“喂，師傅啊？我車轱轆讓人鎖了，車門也自己鎖了，鑰匙在里頭，最要命的是我兩歲的娃還在車里頭！天這么熱，求求您快點來吧！”李明說話都帶著哭腔了。

電話那頭的人慢條斯理地說：“地址發來。我這兒手上還有倆活兒呢，最快也得一個鐘頭才能到。”

“一個鐘頭？！”李明差點沒栽地上，“師傅，出人命的事兒啊！兩歲的娃啊！您給行行好，先來我這兒行不？我多給錢！”

“不是錢的事兒，都等著呢，我盡量吧。”那頭不耐煩地回了一句，就把電話給掛了。

李明徹底沒招了，又打110。接電話的聽他說完，就說會盡快派人來看看，可那口氣聽著就沒把這事兒當多大的急事。估計人家覺得，不就是個停車被人鎖了的事兒嘛。

一分一秒都像刀子在割他的心。他清清楚楚感覺到，車里的溫度高得嚇人。那小小的車，在他眼里，就跟個烤箱一樣。兩歲的娃，哪受得了這個罪啊！

就在李明急得快冒煙，圍著車瞎轉悠、瞎喊的時候，在他停車那位置斜后方那棟樓，二樓的窗簾后頭，一雙老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著樓下這攤子事兒。

是個頭發白了，腰也彎了的老太太。她臉上全是褶子，眼神說不上來是啥意思，反正就那么瞅著，一點動靜沒有。她就那么安安靜靜地貓在窗簾后頭，跟個沒事人一樣，冷冷地看著那個當爹的急得上躥下跳，看著那輛被鎖死的車，看著車里那個眼瞅著就不行了的小娃。

她不報警，也不吭聲，瞅著一點沒有要下樓幫忙或者解釋一下的意思。太陽光斜著照在窗臺上，可厚窗簾把光都擋嚴實了，照不到她那張藏在暗處的臉。她這么不聲不響的，在這種時候，瞅著就特別瘆人。

李明這會兒一門心思都在車里的兒子身上，哪兒會注意到這雙眼睛。他一會兒趴在這邊窗戶上，一會兒跑到那邊窗戶上，對著車里的小睿說話，給他鼓勁，雖然他知道兩歲的兒子啥也聽不懂，更干不了啥。

周圍慢慢圍過來一些看熱鬧的街坊鄰居。有人瞎出主意：“砸玻璃唄！”“找個棍子撬鎖！”“再給開鎖的打打，催催！”可說的都是些不頂用的廢話。也有人想幫忙找家伙，可這老小區，一時半會兒上哪兒找趁手的家伙去。

而那個老太太，還是跟個影子似的戳在窗戶后頭，一動不動。她就那么杵著，像個黑影子，罩在這倒霉事兒上頭。

“小睿！小睿！你聽爸說，挺住！爸一定把你弄出來！”李明嗓子都喊劈了，他用拳頭砸車窗，拳頭都砸出血了，他自個兒一點感覺都沒有。

車里的小睿，這會兒連哼唧聲都沒了，安安靜靜的，讓人心里直發毛。他臉白得跟紙一樣，小嘴巴微微張著，好像喘氣都費勁，胸口那點起伏，不仔細瞅都瞅不見。

李明知道，不能再等了。管他開鎖的還是警察，都指望不上了。再耽誤下去，他這兩歲的兒子，真就沒命了！

他眼睛通紅地在路邊上亂翻，那兒堆著些蓋房拆下來的破爛玩意兒。他跟瘋了似的沖過去，在一堆磚頭瓦塊里扒拉。最后，他抄起一截斷了的水泥樁子，大概半米來長，碗口那么粗，沉甸甸的，可他這會兒一點都感覺不到重。

“都躲開！當心玻璃！”他紅著眼珠子，沖著圍觀的人吼。

看熱鬧的人被他那副不要命的架勢給嚇著了，都往后退了好幾步，空出一小塊地方。

李明走到副駕那邊的車窗前，喘了口粗氣，使出吃奶的勁兒，掄起手里的水泥樁子就往車窗玻璃上砸！他知道，這么干玻璃碴子可能會傷著小睿，可眼下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咚——！”一聲悶響，水泥樁子砸在鋼化玻璃上，玻璃上立馬裂出好些跟蜘蛛網似的紋，可就是沒碎。

李明胳膊被震得發麻，手掌心也火辣辣地疼，可他一點沒停，又吼了一聲，掄圓了水泥樁子，又狠狠地砸下去！

“咚！”“咚！”“咚！”

一下，兩下，三下……他就跟不知道疼似的，一個勁兒地砸。他腦子里啥也不想，就一個念頭：救兒子！必須把兒子弄出來！

總算，砸了不知道多少下之后，“嘩啦”一聲，那塊車窗玻璃再也扛不住了，碎得稀里嘩啦，玻璃碴子崩得到處都是。

一股子熱氣，混著皮革、塑料還有小孩汗臭味，從破了的窗口“呼”地一下就沖了出來，差點把李明頂個跟頭。

他也顧不上會不會被玻璃劃傷，趕緊伸手從破口掏進去，夠著了里頭的門鎖開關。“咔嗒”一聲，車門開了。

李明一把拉開車門，那股能把人熏暈的熱氣更濃了。

“小睿！小睿！”他手哆嗦著，伸向副駕兒童座椅上那個小小的身影。

小睿渾身軟得跟沒骨頭似的。眼睛閉得緊緊的，臉白得嚇人，嘴唇發烏，一點反應都沒有。汗把衣服都濕透了，緊緊地貼在瘦小的身上。

李明手忙腳亂地把小睿從安全座椅里解下來，緊緊抱在懷里。孩子身上燙得嚇人，可他感覺不到一點兒活氣。

“快！快送醫院！誰有車？”人群里總算有人喊了一嗓子。

李明抱著兒子，腦子空空的，眼淚嘩嘩地往下掉，看啥都是模糊的。他能感覺到，兒子的氣兒，小得幾乎都沒了。

“我的兒……我的兒啊……”他哭嚎著，抱著小睿，腿都軟了，就想往大馬路上跑，去攔車。

“上我車！快！”人群里，一個一直急得團團轉的壯實漢子擠了過來，他指著不遠停著的一輛黑車，“我送你們上醫院！”

李明就跟抓著救命稻草似的，魂都沒了，迷迷糊糊地跟著那漢子上了車。車“嗷”一嗓子就竄了出去，奔著最近的醫院去了。

原地，就剩下那輛破了窗戶的車，滿地碎玻璃，還有那個黃澄澄的鐵鎖，還死死地鎖在車轱轆上，在毒太陽底下，瞅著那么扎眼。二樓窗戶后頭，那個一直瞅著這一切的人影，看見孩子被抱走之后，就悄悄地縮回了更黑的地方，好像啥事也沒發生過。

那輛黑車在馬路上橫沖直撞，好心的司機大哥一個勁兒按喇叭，也不知道闖了多少紅燈，嘴里還一個勁兒念叨：“娃兒，挺住啊！”李明死死抱著小睿，嘴里翻來覆去地喊兒子的名，嗓子都喊啞了，不成聲了。

“小睿，挺住，兒子！爸在呢，馬上就到醫院了，你不會有事兒的，你肯定不會有事兒的……”

他清清楚楚感覺到懷里的小身子燙得嚇人，可一點平日里那種活蹦亂跳的勁兒都沒有。小睿的腦袋軟塌塌地歪在他胳膊上，小手也垂著，車一晃就跟著晃蕩。才兩歲的娃，在他懷里輕飄飄的，可又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李明的心跳得跟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似的，他一遍遍地親兒子滾燙的腦門，就想用自己這點熱乎氣兒把兒子焐醒。他顛三倒四地求老天爺，求菩薩，只要能把兒子救回來，讓他干啥都行，哪怕要他的命。

每一秒鐘，都像一年那么長。車窗外頭的景物“唰唰”往后倒，可怎么也快不過他心里那股往下沉的絕望勁兒。

總算，醫院那白樓瞅見了。

車還沒停穩當，李明就抱著小睿滾了下來，一頭沖進了急診室。

“醫生！醫生！救命！救救我的娃！快救救我的娃啊！”他跟瘋了的野獸似的吼，聲音里全是血和淚。

急診的醫生護士一看這架勢，趕緊圍上來，手忙腳亂地把小睿從他懷里接過去，推著小車床，飛快地送進了搶救室。

搶救室門上頭那紅燈“啪”一下就亮了，像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李明心口上。他就被關在了那扇冰冷的門外頭，只能軟綿綿地靠在墻上，渾身哆嗦得不成樣子。從發現兒子出事到砸玻璃救人，再到這一路跑過來，他都沒覺得累，可這會兒，一股子虛脫的勁兒從腳底板升上來，差點讓他癱地上。

時間，這會兒好像不動了，死一樣的安靜。搶救室里頭偶爾傳出來一點叮叮當當的家伙什聲音，都能讓他心揪成一團。他兩只手死死地攥著，指甲摳進肉里都不知道疼。他就在心里一遍遍地念叨兒子的名字，盼著能有奇跡。

搶救室那扇門，在李明眼里，就跟隔著陰陽兩界似的。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可能幾十分鐘，也可能個把鐘頭，他已經不知道時間是啥玩意兒了，就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油鍋里煎。

總算，那扇要了他半條命的門，慢慢開了。

一個穿著白大褂，一臉累劈了樣的醫生從里頭走了出來，那眼神瞅著就讓人心里發涼。

李明跟觸電似的從地上蹦起來，搖搖晃晃沖過去，一把抓住醫生的胳膊，嗓子干得跟冒煙似的：“醫生，我兒子……我兒子咋樣了？他沒事兒了，是不是？”

醫生瞅著他那雙全是紅血絲的眼和那副死了爹娘的樣兒，喉嚨管動了動，最后還是咧著嘴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對不住啊，大哥……我們盡力了。孩子太小了，送來的時候，就已經不行了。在高溫車里頭待太久，中暑太厲害，五臟六腑都衰竭了……我們實在是……沒把他拉回來。”

“轟——！”

李明覺得天塌了，眼前一黑，醫生后頭說啥他一個字也聽不見了。他腦子里空蕩蕩的，耳朵里“嗡嗡”直響。

“不……不可能……你們瞎說！你們肯定是騙我！我兒子不會死的！他還那么小！他還不會好好叫爸媽呢……”李明跟瘋了一樣，死死薅著醫生的白大褂，聲嘶力竭地喊，他根本不信這是真的。才兩歲的娃，人生才剛開頭，咋能說沒就沒了？

“大哥，你冷靜點，人死不能復生啊。”醫生想勸他，可這話在這種時候，說出來輕飄飄的，一點用都沒有。

“我不信！我不信！”李明猛地甩開醫生的手，跟丟了魂兒似的就要往搶救室里頭闖。

倆護士趕緊上來想攔住他，可這會兒的李明，也不知道哪兒來的牛勁。

搶救室里頭，小睿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張冰冷的小床上，身上插的那些管子都拔了。那張以前粉嘟嘟的小臉，這會兒白得嚇人，臉上沒了一點痛苦的樣兒，也沒了平日里咿咿呀呀的動靜，就跟個睡著了的好看娃娃似的，就是，再也醒不過來了。

李明不管三七二十一，撞開護士，撲到床邊上。

“小睿……我的兒啊……”他手哆嗦著去摸兒子已經涼了的小臉蛋，眼淚跟開了閘的洪水似的往下淌，“你醒醒啊……你跟爸說句話……爸給你買了你最愛吃的小餅干……你睜開眼看看爸，行不行啊……”

那種從心底里頭涌出來的疼，一下子就把他給淹沒了。他“撲通”一下跪在床邊，緊緊抱著兒子小小的、冰涼的身子，哭得撕心裂肺。那哭聲，全是后悔，全是絕望，全是怨，聽得在場的醫生護士都扭過頭去，偷偷抹眼淚。

那個肉乎乎的，老在他懷里“咯咯”笑的娃，那個剛會口齒不清地喊“大大”的娃，那個剛開始瞅見這世界有多好的娃，就這么，在他剛會跑會跳的時候，永遠地走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明跟個行尸走肉似的，被那個好心的司機大哥和醫院的人架著，迷迷糊糊地送回了家。

推開家門，屋里還是那個樣兒，可就是少了那個小小的，咿咿呀呀的身影。客廳地上鋪的爬爬墊上，還扔著小睿沒啃完的磨牙膠；飯桌邊上的小餐椅空著，椅背上還搭著他吃飯用的小圍嘴；他的小臥室里，那張小床上，還放著他最喜歡的小黃鴨布偶。

屋里哪兒哪兒都是兒子待過的影兒，每一樣東西，都像一把刀子，一下一下往他那早碎成渣的心上捅。

他走到廚房，想倒杯水，可手抖得連杯子都端不住，水灑了一地。他傻愣愣地瞅著這空蕩蕩的屋子，兒子哭的聲兒，笑的聲兒，含含糊糊喊他“大大”的聲兒，就跟放電影似的在他耳朵邊上轉悠，快把他逼瘋了。

后悔得腸子都青了。他恨自己，為啥要圖省事，為啥要僥幸，為啥要把那么小的兒子一個人扔在那個隨時能變成“蒸籠”的車里……無數個“要是當初”在他腦子里打轉，每一個都讓他想死的心都有。

就在這時候，有人敲門。是對門住的張大媽，平時跟小睿挺好。她眼圈紅紅的，一開口聲兒就哽咽了，勸了李明幾句，然后吞吞吐吐地說：“小李啊，我……我今天下午好像瞅見……瞅見后頭那樓的王老太在你車子跟前轉悠……她那個人，你也知道，平時就愛多管閑事，看誰家車停得不順眼，就……就愛拿個破鎖頭去鎖人家車轱轆.”

“王老太？！”李明那雙沒神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圓了，那個天天在小區里拉著個臉，看誰都不順眼的老太婆的樣兒立馬就跳到他眼前。他以前也零零星星聽人說過她愛鎖車的毛病，可怎么也沒想到這倒霉事兒會攤到自個兒頭上，而且還是這么個要命的攤法！張大媽這話，更讓他明白了——就是那老太婆鎖車時那一晃蕩，才讓他車門自己鎖死了！

是她！就是她鎖了他的車！是她害死了他的小睿！這個念頭就像一道黑色的雷，一下子劈散了他心里所有的傷心和后悔，只剩下能把天燒個窟窿的火！張大媽看他這個樣子也嚇得趕緊走了。

“老不死的！我殺了你！”李明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眼珠子紅得要滴血，臉上的肉都擰巴到一塊兒去了，哪兒還有一點平時斯斯文文的樣兒。

他“噌”地一下從沙發上彈起來，跟頭被惹毛了的獅子似的，直接沖進了廚房。他拉開櫥柜抽屜，在里頭亂翻。一把亮晃晃的菜刀先跳到他眼前，冒著寒氣。他下意識就伸手去抓，可手指頭剛碰到冰涼的刀把，又猛地縮了回來。

不行，不能用這個。他腦子里還剩那么一絲絲念頭。他要讓那老東西也嘗嘗啥叫生不如死的滋味，不能讓她死得太痛快。

他的眼珠子在廚房里亂轉，最后，落在了墻角一個不顯眼的家伙架上——那兒掛著一把他平時剁大骨頭、劈柴火用的鈍口砍刀。那刀又厚又沉，因為老用，刃口都磨禿了，好幾處還卷了邊，刀身上全是黑乎乎的鐵銹。

李明一把薅過那把鈍刀，又沉又糙的家伙什攥在手里，反倒讓他心里那股子邪火燒得更旺了。他好像已經瞅見，這把鈍刀一下一下砍在那個老太婆身上的樣兒。

這會兒的他，腦子里啥理智都沒了，就剩下一門心思要報仇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