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本文事件為真實事件稍加改編,但并非新聞,情節全來源官方媒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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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太陽,在北京城還只是天邊一抹魚肚白的時候,方茹真就醒了。七十六歲的人,覺少,但精神頭兒卻不輸年輕人。她摸索著穿上那件靛藍色的舊棉襖,走到院子里。天冷,呵口氣都是一團白霧。
院子不大,青磚鋪地,角落里堆著幾塊過冬用的蜂窩煤。窗臺上那幾盆菊花,是她前些天從花市上特意挑的,黃的、紫的,在這蕭瑟的初冬里,添了幾分生氣。“老伙計們,今兒也得精神點兒啊。”她邊給花松土邊小聲念叨。
她不像別的老太太愛扎堆兒聊天,但跟左鄰右舍關系處得還行,見面都客客氣氣。
“方老太,起這么早啊?”隔壁院的李嬸也剛起床,推開窗戶,看見方茹真在院里活動筋骨。
“李家的,早啊。活動活動,人老了,骨頭再不松松就銹住啦。”方茹真笑著回應,手上的動作沒停,一招一式,是套看不出名堂的養生拳,動作緩慢,卻透著股說不出的協調。
“您這套拳看著可真不錯,在哪兒學的?”李嬸好奇地問過幾次。
方茹真總是淡淡一笑:“瞎練,年輕時候跟著人比劃過幾下,強身健體罷了。”
打完拳,她開始生爐子。蜂窩煤燒起來,屋里漸漸暖和了。小米粥在小鍋里“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配上一碟自家腌的爽口小咸菜,就是她的早飯。簡單,卻也知足。
上午,胡同里熱鬧起來。方茹真挎著她那個用了十幾年的布兜子,往菜市場走。
“方老太,今兒個您可來晚啦,好些新鮮菜都讓人挑走咧!”菜攤老王跟她熟,大老遠就打招呼。
“王掌柜,這不是天冷,多賴了會兒床嘛。”方茹真笑著走到攤前,“給我看看,還有什么新鮮的?小油菜有嗎?”
“有有有,剛到的,水靈著呢!”老王麻利地給她稱菜。
正挑著,旁邊一個年輕媳婦不小心撞了她一下,手里的雞蛋“啪嗒”掉地上碎了兩個。那媳婦一臉慌張:“哎喲,對不起,對不起大媽,我沒看見您!”
方茹真擺擺手,和氣地說:“沒事兒,閨女,不打緊。下次走路留神點兒。”她彎下腰,想幫著撿,被那媳婦搶著攔下了。
“大媽,真對不住,這雞蛋錢我賠您!”
“不用不用,幾個雞蛋算什么。”方茹真堅持沒要,提著菜走了。胡同里的人都說,方老太這人心善,就是性子有點獨。
下午,若是陽光好,她會搬把藤椅到院子里的老槐樹下。那槐樹比她的年紀都大,夏天濃蔭蔽日,冬天虬枝向天。她最愛做的事,就是捧著一本泛黃的舊書,一看就是一下午。書頁都毛了邊,有的地方還有用鉛筆畫的圈圈杠杠。
鄰居家的小孫子淘氣,有次偷偷從門縫里瞅,好奇地問他奶奶:“張奶奶,方奶奶看的什么書啊?那么舊了還看?”
張大媽說:“那都是有學問的書,你方奶奶年輕時候也是文化人呢!”
其實沒人知道方茹真看的是什么,那些書的封皮都磨損得看不清字了。她看書的時候,表情很專注,時而蹙眉,時而嘴角又會不自覺地露出一絲極淡的微笑,仿佛沉浸在另一個世界里。
胡同里的人對方茹真最深的印象,除了她的獨居和體面,就是從小院里偶爾傳出的鋼琴聲。那架老式鋼琴,漆皮都有些剝落了,也不知道是哪年月的物件。
琴聲并不連貫,甚至有些磕磕絆絆,像是初學者在吃力地練習。彈的也多是些簡單的老歌片段,比如《送別》、《友誼地久天長》,偶爾還有幾段不成調的練習曲。
“方老太這琴聲,聽著有年頭了。”路過的老街坊有時會停下腳步,側耳聽一會兒,“就是不知道她這技藝是跟誰學的。”
“聽著怪好聽的,就是有點……有點孤單。”年輕些的媳婦們則會議論。
有那么一兩次,社區組織文藝活動,想請方茹真出山露一手。居委會的小年輕敲開她的門,滿臉堆笑:“方奶奶,聽說您鋼琴彈得特好,我們社區周末搞個聯歡,您看能不能……”
方茹真總是婉言謝絕:“哎喲,可不敢當,我那是瞎鼓搗,上不了臺面的。你們年輕人玩兒得高興就好,我就不湊那個熱鬧了。”
她很少對人提及自己的過去。但夜深人靜,獨自一人坐在鋼琴前,指尖觸碰到微涼的琴鍵時,一些模糊的片段偶爾會不受控制地浮上心頭。
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她還很年輕,梳著兩條烏黑的辮子。不是在這京城的胡同里,而是在一個機器轟鳴的工廠……不,又好像是在一個窗明幾凈的教室,講臺上站著一位戴眼鏡的先生,聲音溫和。她似乎穿著統一的制服,不是軍裝,倒像是某種技校的校服。她記得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自己攤開的書本上,空氣里有墨水和紙張的清香。
還有一次,她好像站在一個陌生的月臺上,手里緊緊攥著一張硬紙板的火車票,目的地是一個她從未聽說過的遙遠小站。風很大,吹亂了她的頭發,她感到一種莫名的緊張和一絲絲的期待。身邊似乎還有人,對她說了些什么,聲音模糊,但語氣里充滿了鄭重和托付……
這些記憶碎片一閃而過,快得抓不住,也拼湊不起來。每當這時,她都會輕輕嘆口氣,然后指尖下便流淌出那些不成調的旋律,仿佛想把那些遙遠而模糊的過往,一點點地彈出來,又怕驚擾了它們。
這個冬天,比往年來得更早,也更冷。一場寒流卷過,方茹真就覺得身子不對勁了。先是打拳的時候一陣頭暈,差點栽倒。她扶著院墻,喘了半天,心口悶悶的。
“老了,不中用了。”她自嘲地搖搖頭,以為只是普通的風寒。
她沒跟任何人說,怕給人添麻煩。自己找了件更厚實的棉襖穿上,又多喝了幾杯熱水,想著扛一扛就過去了。年輕的時候,再苦再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這點小病小痛算什么。
可是,這次不一樣。咳嗽一天比一天厲害,從開始的幾聲干咳,到后來咳得撕心裂肺,胸口針扎似的疼。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一咳起來就得趕緊坐起身,不然就喘不上氣。胃口也徹底敗了,往日里最愛的小米粥,現在聞著都膩味。
她強撐著,不想讓鄰居看出異樣。出門倒垃圾的時候,碰見李嬸,還特意挺了挺腰桿。
“方老太,您臉色怎么這么差呀?是不是沒睡好?”李嬸關切地問。
“沒事沒事,天冷,夜里窗戶沒關嚴實,著了點風。”方茹真勉強笑了笑,“不礙事,緩兩天就好了。”
她從抽屜深處翻出一小瓶以前剩下的止咳糖漿,喝了兩口,甜得發膩,也沒什么用。有一天夜里,她咳得實在受不了,想起身倒杯水,結果剛下床,腿一軟,就摔在了地上。冰涼的地面讓她打了個激靈,她掙扎著想爬起來,試了好幾次,才勉強扶著床沿站穩。那一刻,一種從未有過的虛弱和恐懼攫住了她。
“不行……不能就這么倒下……”她咬著牙,對自己說。
對門的張大媽是個熱心腸,也是最早發現不對勁的人。方老太一連三四天沒怎么出院門,連窗臺上的花都沒人打理了,這太不尋常了。
“方老姐姐!”張大媽站在方茹真家門口,拍著門板,“您在家嗎?沒事兒吧?”
過了好一會兒,屋里才傳來方茹真微弱的回應:“……張妹子啊……我沒事兒……”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您這聲音怎么了?病了?”張大媽心里一緊,“我能進來看看嗎?”
又是一陣沉默,然后是更虛弱的一聲:“……門沒鎖……”
張大媽推開院門,一股說不出的沉悶氣息撲面而來。她快步走進里屋,只見方茹真蜷在床邊,被子裹得緊緊的,只露出一張蠟黃的小臉,嘴唇發紫,額頭上全是冷汗,呼吸急促得像個破風箱。
“我的老天爺!老姐姐,您這是怎么了!”張大媽嚇得魂兒都快飛了,趕緊上前摸了摸她的額頭,“哎喲,燙手!您這是發高燒了!得趕緊上醫院!”
方茹真想擺手,說不用麻煩,可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
“還說什么不用啊!您都這樣了!”張大媽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她當機立斷,扭頭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喊:“老頭子!老頭子!快出來!小三兒,柱子!都出來搭把手!方老太不行了,得趕緊送醫院!”
張大媽的老伴兒聞聲趕來,胡同里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也跑了過來。大家一看方茹真的樣子,都嚇了一跳。
“這得趕緊送大醫院,不能耽擱!”張大媽的老伴兒當機立斷。
“我去找個三輪車!”一個小伙子說著就跑了出去。
那時候,叫救護車遠沒有現在方便。胡同窄,車也進不來。大家七手八腳,小心翼翼地把方茹真從床上抬起來,裹上厚厚的被子,放到了借來的平板三輪車上。張大媽在旁邊扶著,不住地抹眼淚。幾個小伙子輪流蹬著三輪,一路小跑,直奔最近的協和醫院。初冬的寒風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但沒人顧得上。
協和醫院的急診室,永遠是那么繁忙和喧囂。方茹真被迅速送進了搶救室,戴上了氧氣面罩。抽血、心電圖、CT……各種冰冷的儀器在她身上輪番上陣。
張大媽和小李——居委會派來的年輕人——焦急地守在搶救室外。醫生護士進進出出,神色匆忙。
過了好一陣子,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了出來,表情嚴肅。“病人的情況很危急,”醫生開門見山,“急性心肌梗死,并發嚴重的心力衰竭和肺部感染。必須馬上住院,準備手術。”
“啊?這么嚴重?”張大媽腿一軟,差點坐地上,幸虧小李扶了她一把。
醫生看著他們:“你們誰是病人家屬?手術風險很大,需要家屬簽字。還有,住院押金也得盡快繳納。”
張大媽急得直擺手:“醫生,我……我是她鄰居。她老人家一輩子沒結婚,沒兒沒女的,這可上哪兒找家屬去啊!”
小李也趕緊說:“醫生,方老太是我們社區的獨居老人,檔案里確實沒有直系親屬的記錄。您看,我們社區能不能先想想辦法?”
醫生皺起了眉頭:“這就麻煩了。按照規定,手術同意書必須由直系親屬或者法定監護人簽署。沒有家屬,很多治療方案我們也不好做決定。而且,萬一……我是說萬一手術中出現意外,我們也沒法交代。”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雖然醫院會以搶救生命為先,開通綠色通道,但后續的費用也是個問題。”
小李一聽也犯了難,社區雖然可以出面協調,但這么大的手術費用和責任,也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社工能承擔的。他只能安慰張大媽:“張大媽,您別急,我再給街道領導打個電話匯報一下,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特殊政策。”
搶救室里,方茹真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她能感覺到身體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胸口壓著塊大石頭,喘不過氣。耳邊是儀器單調的“滴滴”聲,還有醫生護士模模糊糊的說話聲。“家屬……”“簽字……”“危險……”這些詞語像針一樣扎著她的心。
她這一輩子,什么苦沒吃過?什么難沒扛過?年輕時,為了一個承諾,她背井離鄉,隱姓埋名。
多少個不眠之夜,她都咬著牙挺過來了。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可以一個人面對所有風雨。
可到了這一刻,躺在這冰冷的病床上,聽著門外那些為難的對話,一種徹骨的孤獨和無力感,像潮水一樣將她淹沒。
難道,自己的一生,就要這樣不明不白、孤零零地結束了嗎?那些深埋在心底,連在夢里都不敢輕易觸碰的往事,那些未曾說出口的牽掛,都將隨著她一起化為塵埃嗎?她的眼角,控制不住地滑下兩行滾燙的淚水。
就在大家伙兒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時,急診室門口,呼啦啦走進三個人。
打頭的是個五十來歲的男人,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肩上兩杠四星,瞅著就是個大官兒。身后還跟著倆,也是軍裝,看著年輕點,但也透著一股子軍人的利索勁兒。
“同志,請問,方茹真在哪個床位?”領頭的軍官走到護士臺,聲音不大,但特沉穩。
小護士抬頭一看,也愣了,這陣仗可不多見。她趕緊翻記錄:“方茹真……哦,在搶救三床。”
“謝謝。”軍官點點頭,帶著人就往搶救室那邊去了。
張大媽和小李正跟醫生說著話呢,看見這仨軍人過來,都有點懵。
“請問,三位是……”小李上前一步,客氣地問。
領頭的軍官沒理他,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搶救室的門,那表情,說不出的焦急。他旁邊一個軍官已經快步走到醫生跟前。
“醫生,病人情況怎么樣?需要什么配合我們全力支持!”那軍官說話干脆利落。
另一個則掏出手機,走到一邊打電話去了,語氣嚴肅,好像在安排什么重要的事情。
張大媽看著領頭的那位軍官,他一直沒說話,就那么站著,拳頭攥得緊緊的。她小聲問:“同志,您……您認識我們方老姐姐?”
那軍官緩緩轉過頭,看了張大媽一眼,眼神里情緒挺復雜,點了點頭,聲音有點啞:“認識。”
“太好了!太好了!”張大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那您快跟醫生說說,方老太她……”
話沒說完,搶救室的門開了,護士急匆匆出來:“病人情況暫時穩住了,但必須立刻手術!家屬呢?手術同意書!”
跟醫生說話的那個軍官立刻應道:“我們簽!”
醫生看他們一眼,帶著些疑問:“你們是病人的什么人?”
領頭的軍官沒回答,深吸一口氣,大步就往搶救室里走。
方茹真戴著氧氣面罩,眼睛瞇著一條縫,模模糊糊看著天花板。她覺得自己快不行了,身上一點勁兒都沒有。
這時候,床邊站了三個穿軍裝的。
領頭的那個慢慢彎下腰,輕輕握住她冰涼的手,那雙平時看著特威嚴的眼睛,這會兒竟然紅了。
他聲音不大,有點抖,但每個字都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方茹真的耳朵里:
“媽,我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