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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明的老家,窩在川北連綿不絕的大山深處,叫陳家坳。
這名字聽著敞亮,其實就是個窮山溝溝,進出只有一條窄窄的坑洼土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
村里幾十戶人家,大多姓陳,沾親帶故的,房子也都是黃泥巴糊的墻,黑黢黢的瓦,像地里長出來的一樣,緊巴巴地擠在半山坡上,雞犬之聲相聞,也少不了東家長西家短。
日子苦,一年忙到頭,刨去苛捐雜稅和一家老小的嚼用,剩不下幾個銅板。
大家都盼著山外的世界,可大山就像個巨大的屏障,把希望擋得嚴嚴實實。
陳明的爹陳老漢,就是這山里典型的莊稼漢,一輩子跟土地打交道,臉膛被太陽曬得紫紅,手上的老繭厚得像樹皮。
他不愛說話,但心里有數,看著兩個兒子一天天長大,他最大的念想就是能給他們蓋房娶媳婦,延續陳家的香火。
陳明娘是個苦命人,年輕時生陳強傷了身子,落下病根,常年咳嗽,家里稍微有點活錢,多半都換成了藥渣子。
陳明是老大,打小就懂事,知道家里窮,爹娘不容易。
他讀書讀到初中,成績不差,但家里實在供不起了,就輟學回家幫襯。
他肯吃苦,腦子也比同齡人活泛,農閑時跟著村里人出去打短工,掙點辛苦錢補貼家用。
他是爹娘眼里的頂梁柱,也是弟弟陳強崇拜的對象。
陳強性子比哥哥軟和些,話不多,總愛跟在陳明屁股后面。
陳明對這個弟弟也疼愛,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緊著他。
那時候,陳明心里憋著一股勁,他不想像父輩一樣,一輩子困在這大山里,他想出去闖闖,掙大錢,回來把家里的土坯房推倒,蓋個氣派的磚瓦房,讓爹娘揚眉吐氣。
隔壁的王勇家,條件跟陳明家差不多,也是土里刨食。
王勇比陳明大五歲,力氣是村里數一數二的,就是性子有點軸,認死理。
他娶的媳婦劉月,那真是給王家增了不少光彩。
劉月是鄰村的,模樣周正,皮膚比山里姑娘白凈,一雙眼睛像會說話。
她不僅長得好,干活也是一把好手,下地、喂豬、做飯、納鞋底,樣樣拿得起放得下,嘴巴也甜,見人總是笑呵呵的,村里老少爺們,沒幾個不夸她賢惠能干的。
王勇對自己這個媳婦寶貝得很,有時候甚至有點看不住。
生怕被別人惦記。
兩家人做了幾代鄰居,那點恩怨情仇早就揉碎在日常的柴米油鹽里了。
為了屋后那片竹林到底誰多分了兩根竹子,為了田埂上那條模糊的界限,為了旱天里水渠里那點救命水誰先用,沒少拌過嘴,甚至動過手。
但鄉里鄉親的,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真要是有個大事小情,又會搭把手。
這種關系,就像村口那條渾濁的小河,看著平靜,底下卻交織著親近、計較、猜忌和無奈。
改變一切的那天,是十五年前盛夏的一個午后。
連著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終于停了,太陽像個大火球似的烤著大地,空氣又濕又熱,像個巨大的蒸籠,讓人喘不過氣。
洪水剛退,田里的莊稼倒了一片,泥濘不堪。
陳明娘和劉月都急著下地去扶禾苗,查看損失。
走到兩家相鄰的那塊水田邊,發現中間那塊充當界碑的大青石,被山洪沖得滾到了一邊,田埂也塌了一截。
“哎喲!這石頭咋跑這兒來了?這下可分不清哪邊是誰家的地了!”
陳明娘看著一片狼藉的田埂,跺著腳說。
“啥叫分不清?那石頭原來就在那坎子上,現在往俺們這邊倒了這么多,肯定是你們家昨晚上偷偷挪了!”
劉月掐著腰,瞪著眼,話里帶刺。
她家那塊地位置低洼,損失比陳明家重,心里正窩著火。
“你胡說八道啥?!俺們家啥時候干過那種偷雞摸狗的事?我看就是你們家想趁機多占點地!”
陳明娘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刻反唇相譏。
兩個女人就在田埂上你一言我一語地吵開了,聲音越來越大,引來了不少在地里干活的村民圍觀。
陳明和王勇正在不遠處的田里修補被沖垮的渠堰,聽到爭吵聲,都皺著眉頭過來了。
“娘,咋回事?”
陳明問。
“她……她冤枉俺們挪界碑!”
陳明娘指著劉月,氣得直哆嗦。
“明明就是你們挪了!還敢不承認!”
劉月也不甘示弱。
王勇走過來,看了看那塊石頭,又看了看自家損失慘重的田地,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陳明,這事你說咋辦?俺們家這損失,不能就這么算了!”
陳明本來就因為地里的損失心煩意亂,聽到王勇這明顯找茬的話,火氣也上來了。
“王勇,你講點道理!天災人禍,誰家沒損失?石頭被水沖了,賴俺們家頭上?你想訛人是吧?”
“我訛人?哼!你們陳家占俺們王家便宜還少嗎?別以為我不知道!”
王勇想起以前的種種摩擦,越說越氣。
“放你娘的屁!王勇,你他娘的把話給老子說清楚!老子啥時候占你便宜了?!”
陳明最恨別人冤枉他,脖子一梗,也罵了起來。
兩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在悶熱的空氣和眾人的圍觀下,情緒都到了爆發的邊緣。
幾句粗口之后,就開始互相推搡。
田埂本就濕滑狹窄,兩人很快就扭打在了一起,拳頭你來我往,泥點子四處飛濺。
“別打了!快拉開他們!”
“都是鄉里鄉親的,有話好好說嘛!”
周圍的人七嘴八舌地勸著,也有人想上去拉架,但兩人都打紅了眼,根本拉不開。
混亂中,陳明被王勇一拳打在臉上,鼻子頓時就流了血。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和泥,一股蠻勁涌了上來,也不管不顧了,抱住王勇的腰,想把他摔倒。
王勇力氣大,死死撐住。
陳明情急之下,卯足了勁,猛地向前一推。
王勇猝不及防,被他推得向后踉蹌了幾步,腳下一滑,身體失去了平衡,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咚!”
一聲沉悶得讓人心悸的響聲傳來。
所有人都被這聲音震住了,打斗和喧嘩瞬間停止。
大家驚恐地看到,王勇仰面朝天躺在田埂邊上,后腦勺下面,正是一塊棱角尖銳的石頭,那石頭被雨水沖刷得干干凈凈,此刻卻被染上了一片刺目的猩紅。
王勇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望著灰蒙蒙的天空,身體抽搐了兩下,然后就徹底不動了。
“啊——!殺人啦!”
劉月凄厲的哭喊聲劃破了死寂。
她連滾爬帶地撲到王勇身上,搖晃著他,哭得肝腸寸斷。
陳明呆呆地站在那里,看著自己沾滿泥漿和血跡的雙手,又看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王勇,以及那攤迅速擴大的血泊,大腦一片空白,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和思想。
他殺了人……
他失手殺了人……
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像潮水般將他淹沒。
那一晚,陳明沒敢回家。
他在村后的深山老林里像野獸一樣躲藏著,聽著遠處傳來的狗吠和隱約的哭喊聲,每一聲都像鞭子一樣抽打著他的神經。
恐懼像無數只螞蟻,啃噬著他的五臟六腑。
天快亮的時候,他聽到了警笛由遠及近的聲音,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回頭了。
他最后望了一眼山坳里那幾縷炊煙,咬著牙,頭也不回地鉆進了茫茫大山。
十五年的逃亡生涯,就此開始。
陳明成了一個沒有名字、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的人。
他不敢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像浮萍一樣四處漂泊。
為了生存,他什么苦都吃過。
在山西的黑煤窯,暗無天日的井下,煤塵像沙子一樣灌進他的肺里,每次咳嗽吐出的痰都是黑色的。
和他一起下井的工友,昨天還一起喝酒吹牛,今天就可能變成一具冰冷的尸體被抬出來。
他每天都活在死亡的陰影下,直到那次塌方,幾噸重的煤矸石砸下來,把他埋在下面。
黑暗和窒息中,他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命大,被救了出來,但幾根肋骨齊刷刷地斷了。
煤老板怕擔責任,只扔給他幾百塊錢,就把他趕了出來,連醫院都沒讓他去。
在內蒙古零下二十度的草原上,他跟著一個建筑隊蓋房子。
凜冽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他穿著撿來的破棉襖,凍得渾身發抖,還得咬著牙扛起上百斤重的水泥,爬上搖搖晃晃的腳手架。
手腳都生滿了凍瘡,又癢又疼,晚上睡覺都能把自己撓醒。
工頭是個滿臉橫肉的惡霸,知道他是沒身份的“黑人”,變著法地克扣工錢,還經常打罵他。
有一次他實在忍不住,想討個說法,結果被工頭帶著幾個打手,用鋼筋棍打得皮開肉綻,差點沒把他打死。
在南方某個沿海城市,他在一家油膩骯臟的小飯館后廚洗碗。
每天面對堆積如山的油膩碗碟,手常年泡在混著洗潔精和餿水的池子里,皮膚潰爛,指甲也變得灰黃。
老板娘是個尖酸刻薄的胖女人,總是用最惡毒的語言辱罵他,把他當牲口一樣使喚。
他只能低著頭,麻木地干活,把所有的屈辱都咽進肚子里。
他不敢抬頭看警察,不敢靠近火車站,不敢和任何人交心。
工友們偶爾會好奇地問起他的家鄉、他的親人,他總是含糊其辭,或者干脆沉默。
時間長了,大家也就不再問了,只當他是個性格孤僻的怪人。
孤獨像潮水一樣,無時無刻不包圍著他。
尤其是在萬家燈火的除夕夜,聽著遠處傳來的鞭炮聲,聞著空氣中飄來的餃子香味,他只能蜷縮在某個陰暗的橋洞下,或者冰冷的工棚里,啃著干硬冰冷的饅頭,想象著家里的父母、弟弟,淚水無聲地打濕衣襟。
對王勇的愧疚更是從未停止過。
他常常在午夜夢回時,看到王勇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聽到劉月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無數次地懺悔,如果那天他能忍一忍,如果那天他沒有那么沖動……
可是,沒有如果。
他毀了兩個家庭,也毀了自己的一生。
十五年的風霜雨雪,將那個曾經還有些血性的山村青年,徹底變成了一個形容枯槁、眼神躲閃、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
他的背駝了,頭發早早地花白了,臉上刻滿了深深的皺紋,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蒼老了十幾歲。
他像一個活著的影子,在黑暗的邊緣茍延殘喘,不知道明天在哪里,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盡頭。
時間是把鈍刀子,磨掉了很多東西,也沉淀了很多東西。
十五年后,陳明在一個風沙漫天的西北鐵路工地上干活。
這里的活更苦,環境更惡劣,但他已經麻木了,只要能有口飯吃,能活下去,就行。
這天傍晚,收工后,幾個工友圍著火堆取暖,抽著劣質的旱煙,天南海北地胡侃。
其中一個五十多歲的干瘦老頭,也是四川來的,離陳明的老家不算太遠。
老頭喝了點酒,話匣子打開了,開始說起老家這些年的變化,誰家蓋了新房,誰家娶了媳婦,誰家老人沒了……
陳明原本縮在角落里,默默地喝著沒有一點油花、只有幾片菜葉的清湯。
他對這些早已不抱任何幻想,家鄉的一切,對他來說,既遙遠又痛苦。
但當他聽到老頭無意中提起他老家那個村名“陳家坳”時,他的心臟猛地一縮,端著碗的手都開始發抖。
他不動聲色地挪近了一些,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要說可惜啊,還是陳家那個老漢,”
老頭咂著嘴,吐出一口煙圈,“就那個不愛說話的陳老漢,你們曉得不?一輩子老實巴交,苦得很吶。前年冬天冷得邪乎,他得了場風寒,沒扛過去,人就沒了……”
老頭沒注意到旁邊陳明瞬間慘白的臉色,繼續絮叨著:“聽人說啊,他那個大兒子,就是叫陳明那個,十幾年前在村里打死了人跑了,一直沒音訊。老漢到死都念叨著他,眼睛都沒閉上呢……唉,造孽哦……”
“嗡……”
陳明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耳朵里什么聲音都聽不到了,只有老頭那句“老漢到死都沒閉上眼”像魔咒一樣反復回響。
爹……
那個像山一樣沉默,卻為他撐起一片天的爹……
已經走了快兩年了……
而他這個不孝子,連他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甚至連他去世的消息,都是從一個陌生人的閑談中得知!
他猛地站起來,踉踉蹌蹌地沖出工棚,跑到無人的戈壁灘上。
冰冷的夜風吹得他臉頰生疼,他再也忍不住,像一頭受傷的野獸,跪在地上,發出壓抑了十五年的、撕心裂肺的嚎哭。
他捶打著堅硬的地面,哭他自己混蛋,哭他爹死不瞑目,哭這該死的命運!
幾天后,陳明像變了個人,眼神空洞,沉默得嚇人。
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回家!
他要回家!
他知道回去意味著什么,牢獄之災幾乎是板上釘釘。
可是,跟給爹磕頭上香比起來,坐牢又算得了什么?
他已經錯過了太多,不能再錯過最后一個盡孝的機會了!
清明節一天天臨近,那種血脈的召喚和對故土的渴望越來越強烈。
他開始偷偷攢錢,把每天省下來的飯錢,還有幫別人干零活掙來的幾個小錢,一點點積攢起來。
他向工頭預支了工資,撒謊說家里有急事,然后在一個漆黑的夜晚,像十五年前一樣,再次踏上了逃亡之路,只不過這一次,方向是家。
一路風塵仆仆,一路提心吊膽。
陳明花了十幾天時間,才終于回到了魂牽夢繞的故鄉。
他不敢在白天進村,專門等到夜深人靜,才借著依稀的星光,沿著荒僻的小路,像個賊一樣,摸回了陳家坳。
十五年了,村子的輪廓既熟悉又陌生。
有些老房子已經塌了,變成了斷壁殘垣;
有些地方蓋起了二層小樓,在夜色中顯得有些突兀。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和柴草燃燒的味道,還有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叫,這一切都讓他感到既親切又惶恐。
他不敢走正路,繞到自家老屋后面,躲在一棵老槐樹的陰影里,遠遠地望著那棟在黑暗中匍匐著的、破敗的家。
他看到西邊那間屋子竟然還亮著燈,一盞昏黃的煤油燈,透過破舊的窗戶紙,散發出微弱的光芒。
他的心猛地一跳,是娘還住在里面?
還是弟弟陳強?
他離家十五年,不敢想象如今家里是何光景。
他原本打算等夜再深一些,估摸著家里人都睡了,再想辦法把弟弟陳強叫出來,讓弟弟帶他去爹娘的墳前(他甚至不確定娘是否還在世,或者是否和爹葬在了一起)。
他屏住呼吸,像貍貓一樣,悄無聲息地靠近了亮燈的那間屋子的窗戶。
窗戶紙有好幾處破損,他小心翼翼地湊到一個較大的破洞前,瞇起眼睛往里看。
屋里的景象很簡陋,土炕、舊木桌、矮腳凳……
和他記憶中的樣子差不多,只是更加陳舊。
昏暗的煤油燈跳躍著,在斑駁的土墻上投下搖曳的光影。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凝固了,呼吸也仿佛停止了。
他看到,一個女人正坐在炕沿邊。
她穿著一件寬松的舊棉襖,但依然能明顯地看出,她的肚子高高隆起,像一口倒扣的鍋,分明是懷了七八個月的身孕!
女人的臉側對著窗口,微微低著頭,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側臉輪廓。
怎么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