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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強42歲，皮膚曬得黝黑，像老樹皮似的，雙手滿是老繭，摸起來硬得像石頭。
臉上的皺紋深得能夾住蒼蠅，那是風吹日曬、年復一年累出來的痕跡。
他出生在個偏遠山村，家里窮得連米缸都見底，叮當響的只有幾枚硬幣。
小學三年級沒讀完，書本就換成了瓦刀和灰桶，跟著父親學砌墻、抹灰。
父親常說：“強子，咱沒文化，靠手藝吃飯，干活得實誠。”
李強記在心里，18歲那年，揣著幾百塊錢，背個破蛇皮袋，坐綠皮火車進了城。
城里的工地像個大熔爐，熱得人冒汗，累得人想躺下就睡。
李強一個水泥工，啥活都干，扛水泥、搬鋼筋、砌磚墻，風里來雨里去，靠一身力氣混口飯吃。

工友們笑他：“老李，你這牛勁，干十年能買棟樓！”
李強憨憨一笑，擦把汗說：“買樓不敢想，攢錢給媳婦孩子個家就行。”
他在工地附近的小飯館認識了張梅，一個瘦瘦的姑娘，眼睛亮亮的，笑起來有股子倔強勁兒。
她也在飯館打工，端盤子擦桌子，倆人都是苦出身，聊著聊著就熟了。
張梅說她老家連電都不穩，李強說自己小時候連鞋都沒得穿，倆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心里熱乎乎的。
沒兩年，他們結了婚，生了個女兒，取名叫小雅，寓意日子能雅致點，不再那么苦。
為了讓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李強跟上了發條似的，工地上誰都不愿干的臟活累活，他都搶著上。
夏天，烈日烤得后背冒煙，他光著膀子搬磚，汗水順著額頭滴到地上，眨眼就干了。
冬天，北風刮得臉生疼，他裹著破棉襖砌墻，手指凍得發紫也不吭聲。
工錢到手，他一分不敢亂花，全攢著，逢年過節才舍得給小雅買件新衣服，給張梅添個小物件。
十幾年下來，他省吃儉用，咬牙在城郊買了套二手房，60多平，兩室一廳。
房子不新，墻皮有點發黃，窗戶還漏風，但好歹是個家，門口貼著紅對聯，屋里有了點煙火氣。
交了首付，每個月還房貸，家里剩不下幾個錢，張梅偶爾埋怨：“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別人家吃香喝辣，咱連肉都舍不得買。”
李強拉著她的手，哄她說：“梅啊，再熬幾年，房貸還清，日子就好了。”
每天晚上，李強拖著累散架的身子回家，推開門，小雅就跟小燕子似的撲上來，抱著他的腿喊：“爸爸！”
她才八歲，小臉圓圓的，眼睛像黑葡萄，亮得讓人心軟。
李強咧嘴一笑，蹲下抱起她，粗糙的大手在她頭上揉了揉：“乖，爸爸給你買了糖。”
他從兜里掏出幾顆廉價的水果糖，包裝紙都皺了，小雅卻高興得像得了寶貝，剝開一顆塞進嘴里，甜得瞇起了眼。
張梅在廚房炒菜，鍋鏟叮當響，頭也不回地嚷：“又亂花錢，糖有啥用？下個月房貸咋辦？”
李強嘿嘿一笑，沒吭聲，幫著把菜端上桌。
飯桌上，菜簡單得可憐，一盤炒青菜，一碗蛋花湯，小雅吃得香，李強卻低頭扒飯，心里憋著股勁：只要能讓家人過上安穩日子，啥苦他都愿意吃。
可生活哪有那么容易。
工地上的活越來越不好干，包工頭壓價壓得狠，工錢算下來連漲都沒漲多少。
有時候活兒少，干一天歇兩天，工錢斷斷續續，李強心里急得像火燒，卻不敢跟張梅說，怕她擔心。
他只能咬牙撐著，早上天不亮就出門，晚上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
有一次，他在工地干到半夜，回家時小雅已經睡了，張梅坐在沙發上，抱著胳膊，臉色冷得像霜：“你說你，累死累活圖啥？咱這日子，還不如回村里種地。”
李強低頭點根煙，煙霧嗆得他咳了兩聲，悶聲說：“梅，別急，我再想想辦法。”
可他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沒底。
工地上的活兒不穩定，房貸像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看著熟睡的小雅，攥緊了拳頭，心想：無論如何，得給她們娘倆撐起這個家。

那天，太陽毒得像要把人烤化，工地上熱浪滾滾，鋼筋燙得能烙餅。
李強抹了把額頭的汗，咬著牙搬起一捆鋼筋，往腳手架上爬。
他42歲，身體雖說還算硬朗，但這些年風吹日曬，腰酸背痛已是常事。
工友們在下面吆喝：“強哥，慢點，別逞能！”
李強咧嘴一笑，擺擺手：“沒事，干完這趟早點歇！”
可話音剛落，他腳下踩空，踩在一塊松動的木板上，整個人“哐”地從兩米高的腳手架摔了下來。
左腿傳來“咔嚓”一聲脆響，疼得他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工友們慌了神，七手八腳把他抬到路邊，包工頭王磊聞訊趕來，皺著眉看了眼李強的腿，甩下一句：“送醫院，快點！”
醫院里，醫生拍了片子，板著臉說：“左脛骨骨折，少說休養半年，重活是干不了了。”
李強躺在病床上，腿上裹著厚厚的石膏，盯著天花板上的霉點發呆，腦子里亂糟糟的。
工地老板扔下兩萬塊醫藥費，拍拍屁股走人，工錢一分沒給，還扔下一句：“老李啊，好好養著，工地不等人。”
張梅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她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花襯衫，臉色陰得能擰出水，往床邊一站，劈頭就問：“你說你，咋這么不小心？以后咋干活？家里咋辦？”
李強低著頭，嗓子干得像吞了沙子，半天才憋出一句：“對不起，梅，我會想辦法的。”
張梅冷笑一聲，抱著胳膊說：“想辦法？你現在這樣，搬磚都費勁，還想啥辦法？”
她甩下這話，扭頭就走，留下李強一個人，瞪著天花板，拳頭攥得咯吱響。
出院后，李強的日子像掉進了泥潭。
左腿還沒好全，走路一瘸一拐，工地上的活兒根本干不了。
他四處托人找活計，最后只能接點零活，搬搬磚、和和水泥，一天下來賺個幾十塊，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工錢少得可憐，連房貸都快還不上。
張梅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動不動就摔門出去，回來時一身酒氣，眼神冷得像刀子。
李強忍不住問：“你晚上跑哪兒去了？”
張梅翻了個白眼，甩出一句：“你管得著嗎？家里沒錢，我不得想辦法？”
李強氣得胸口發悶，可又不敢多問，怕把家里僅剩的那點平靜也吵沒了。
女兒小雅才八歲，小臉瘦瘦的，眼睛卻亮得像星星。
她漸漸也感覺到家里不對勁，晚上抱著李強的胳膊，小聲問：“爸爸，媽媽為啥老不高興？”
李強擠出個笑，粗糙的大手在她頭上揉了揉：“沒事，媽媽就是累了。爸爸會讓咱們家好起來的。”
可這話說完，他自己心里都發虛。
家里的開銷像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腿傷讓他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夫妻倆的爭吵越來越頻繁。
有一次，張梅做飯時嫌李強買的菜太貴，吵著吵著直接摔了碗，瓷片在地上碎了一地。
她指著李強，嗓子尖得像刀：“你看看你現在，廢物一個！要不是為了小雅，我早跟你散了！”
李強愣在原地，手攥得死緊，指甲掐進掌心，疼得發麻。
他想反駁，可喉嚨像堵了塊石頭，半天沒吭聲。
小雅躲在房間里，嚇得不敢出來，只偷偷從門縫看，眼睛紅紅的。
李強開始失眠，晚上躺在床上，腦子里全是張梅的冷笑和工友們的閑話。
工地上有人嚼舌根，說張梅最近常跟包工頭王磊混一塊兒。
王磊40出頭，油光滿面，穿得人模人樣，開輛黑色SUV，工地上誰不知道他有錢有勢。

李強越想越不是滋味，決定去看看。
那天晚上，他拖著瘸腿去接張梅下班。
飯館后巷昏暗，路燈一閃一閃，他遠遠就看見張梅跟王磊摟在一起。
王磊的手搭在張梅腰上，笑得一臉得意。
張梅低頭笑著，聲音軟得李強從沒聽過。
腦子“嗡”的一聲，李強沖上去，揪住王磊的衣領，吼道：“你干啥！”
王磊愣了一下，隨即推開他，拍拍衣服，嘲笑道：“老李，撒手吧，別丟人現眼。”
張梅一把推開李強，尖聲喊：“李強，你發什么瘋？我們早完了！”
李強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張梅，聲音都在抖：“你跟我回去！”
可張梅冷笑一聲，抱著胳膊說：“回哪？那個破房子？我受夠了！”
李強愣在巷子里，看著張梅跟王磊上了那輛黑色SUV，尾燈在夜色里越走越遠。
他拖著瘸腿回了家，一個人坐在客廳，點了一根煙，抽了一口又一口，煙霧嗆得他眼淚直流。
他想不通，自己拼死拼活這么多年，省吃儉用供房子，給她們娘倆撐起個家，咋就換來這個下場。
煙頭燙了手，他才回過神，狠狠把煙掐滅，眼睛紅得像要滴血。
第二天，他找到張梅，嗓子沙啞地說：“梅，咱們離婚吧。小雅歸我，房子也歸我。”
他知道自己沒啥底氣，可還是想爭一爭，哪怕只為了小雅。
張梅冷冷地看著他，嘴角一撇：“你做夢。”
她轉身就走，留下李強站在原地，手攥得咯吱響，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這日子，沒法過了。

離婚官司打得李強心力交瘁。
張梅請了個律師，咬定李強家暴她，還拿出幾張照片，上面是她胳膊上的淤青，說是李強打的。
李強氣得直哆嗦：“我啥時候動過你一根手指頭？！”
可張梅哭得梨花帶雨，法庭上裝得跟受害者似的。
包工頭王磊也出庭作證，信誓旦旦地說親眼見過李強打人。
法官陳麗華是個50多歲的女人，面無表情地聽完雙方的陳述。
庭審最后，她敲了敲法槌，宣判：“根據證據，李強存在家暴行為，離婚請求通過，女兒撫養權歸張梅，房產歸張梅，李強每月支付撫養費2000元。”
李強傻了眼，沖著法官喊：“我沒打過人！他們撒謊！”
可陳麗華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安靜，否則追究你擾亂法庭秩序。”
李強還想再說，法警已經把他架了出去。
走出法院，李強蹲在路邊，點了一根煙，手抖得火都打不著。
他攢了半輩子的房子沒了，女兒沒了，連最后一點尊嚴也沒了。
他給張梅打電話，想再爭取一下小雅的撫養權，張梅卻在電話里嘲笑他：“李強，你斗得過王磊嗎？斗得過法院嗎？省省吧。”
李強徹底垮了。
他拖著瘸腿搬出房子，租了個破舊的單間，房租一個月800塊，咬牙交了三個月，已經把積蓄掏空。
腿傷讓他找不到像樣的活，只能靠給人刷墻、搬貨混點小錢，連撫養費都快交不下來。
晚上，他躺在硬板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縫，腦子里全是張梅的冷笑和王磊那張得意的臉。

工地宿舍里，李強跟工友趙剛喝著悶酒。
趙剛比李強小幾歲，瘦得跟猴似的，眼神卻透著股狠勁。
他幾年前因為經濟糾紛坐過牢，剛出來沒多久。
趙剛灌了口酒，拍著李強的肩膀說：“強哥，你這事憋屈啊！那姓陳的法官，我熟得很，當年就是她收了錢，硬判我進去的。”
李強皺眉：“收錢？你有證據？”
趙剛冷笑：“證據？誰敢留那玩意兒？不過工地上誰不知道，王磊那孫子有錢有路子，法院的事他擺不平？強哥，你信不信，你這官司也是他花錢買的？”
李強沒吭聲，手里的酒瓶攥得更緊了。
趙剛湊近了，低聲說：“強哥，男人得硬氣點。你看看你現在，啥都沒了，還讓人騎在頭上拉屎。要我說，咽不下這口氣，就得干點啥。”
李強抬頭，眼神有點發紅：“干啥？”
趙剛咧嘴一笑：“我認識個家伙，能弄到家伙事兒。你想不想給那姓陳的點顏色看看？”
李強愣了愣，腦子里亂成一團。
他不是沒想過報復，可真到這地步，他又有點怕。
趙剛拍拍他的肩：“強哥，想想你閨女，想想你那房子。啥都不干，你甘心？”
說完，趙剛從包里掏出個破布包，打開一看，里面是把仿制手槍，黑乎乎的，旁邊還有幾顆子彈。
李強盯著那把槍，心跳得像擂鼓。
他沒接，擺擺手：“我再想想。”
趙剛也不逼他，把槍收起來，笑著說：“行，強哥，你慢慢想。不過機會不等人。”
那天晚上，李強失眠了。
他想起小雅叫他“爸爸”的聲音，想起張梅的背叛，想起法庭上陳麗華那張冷冰冰的臉。
趙剛的話像根刺，扎在他心口，拔不出來。

李強下定了決心，腦子里再沒有半點猶豫。
房子沒了，女兒沒了，半輩子心血全被那場官司毀得干干凈凈，他咽不下這口氣。
陳麗華那張冷冰冰的臉，像是刻在他心口的一把刀。
他要討個說法，哪怕是用最狠的法子。
幾天來，他偷偷摸摸地觀察陳麗華的行蹤，像獵人盯著獵物。
每天早上八點，她準時走進法院，晚上七點左右離開，周四晚上卻總加班到十點多，法院大樓空蕩蕩的，連個看門的都不剩。
李強不知道自己為啥非得干這事，但他清楚，胸口那團火不燒點什么，怕是要把他自己燒死。
他沒再等趙剛來勸，自己主動找到工友老黑，一個干活少說話多的家伙，蹲在工地角落抽煙時，低聲問：“聽說你能弄到家伙？”
老黑瞥了他一眼，吐口煙圈：“啥家伙？”
李強壓低嗓子：“土槍。”
老黑沒多問，三天后塞給他一個破布包，里面是把自制的土槍，槍管粗糙，沉甸甸的，還有幾顆子彈，散著鐵銹味兒。
“小心點，別把自己崩了。”
老黑扔下這話就走了。

李強把槍藏在背包里，每天夜里掏出來看，黑乎乎的槍身像在跟他說話。
他腦子里全是法庭上的畫面，張梅的冷笑，王磊的囂張，還有陳麗華那句“凈身出戶”。
他攥著槍，咬牙切齒：“不甘心，老子不甘心！”
一個周四深夜，月光暗得像蒙了層灰，街上空蕩蕩的，沒半個人影。
李強穿了件舊夾克，戴上工地的黃色安全帽，低頭快步走向法院大樓。
后門鎖早就壞了，輕輕一推就開了。
他順著樓梯上了三樓，腳步輕得像貓，走廊里靜得嚇人，只有他自己的呼吸聲在耳邊回蕩。
陳麗華的辦公室在盡頭，門縫里透出昏黃的燈光。
李強站在門口，手心汗津津的，土槍塞在口袋里，沉得像塊鐵。
他沒給自己留退路，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門。
陳麗華坐在辦公桌后，低頭翻文件，桌上的臺燈照得她臉白得像紙。
聽到動靜，她猛地抬頭，眼神從疑惑變成驚恐，聲音發顫：“你……你是誰？”
李強一把摘下安全帽，露出那張滿是疲憊和怒火的臉，嘴角扯出一絲冷笑：

“我？我是來殺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