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真實案件改寫，所用人名皆為化名，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聯(lián)網(wǎng)，部分圖片非案件真實畫像，僅用于敘事呈現(xiàn)，請知悉。聲明：作者專屬原創(chuàng)文章，無授權(quán)轉(zhuǎn)載搬運行為一律追究到底！

長途汽車揚(yáng)起一陣渾黃的塵土，慢吞吞地停在路邊一個孤零零的站牌下。

車門“吱呀”一聲打開，像是卸貨一樣，下來兩個人。

張偉先跳下來，伸出手，把妻子李娟拉了下來。

兩人都背著一個磨得油光發(fā)亮的舊帆布背包，那是他們?nèi)缃袢康募耶?dāng)。

十一年的風(fēng)塵仆仆，刻在了他們溝壑縱橫的臉上，也烙印在他們深陷的眼窩里。

陽光毒辣，曬得地皮發(fā)燙。

李娟用手背抹了把額頭的汗，看著眼前這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聲音沙啞得像破風(fēng)箱：“老張，就是這兒？”

張偉掏出皺巴巴的手機(jī)，屏幕上裂了好幾道紋。

他瞇著眼，又看了一遍那條三天前收到的、號碼歸屬地是未知的不明短信。

“四川巴中，平昌縣響灘鎮(zhèn)下轄，有個女人像你女兒，瘋瘋癲癲的。”

就這么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像一根頭發(fā)絲細(xì)的希望，牽著他們從幾千公里外的另一個臨時落腳點趕了過來。

“信上說，順著這條土路往里走，翻過前面那個山坳就是。”張偉指著遠(yuǎn)處模糊的山影，語氣里聽不出什么情緒，太平靜了，像一潭死水。

可他緊握著手機(jī)的指節(jié)，卻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

李娟沒說話，只是默默地從背包側(cè)兜里掏出半瓶礦泉水，擰開，先遞給丈夫。

張偉接過來，仰頭灌了一大口，喉結(jié)滾動了幾下，又遞回去。

李娟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又仔細(xì)地把瓶蓋擰緊，放回包里。

這水，還得省著喝。

“老張，”李娟終于又開口了，聲音低得像蚊子哼，“這都第幾次了？”

“萬一……萬一又弄錯了，我怕我……”

她沒說下去，眼圈卻紅了。

十一年前，上海繁華都市里的一個普通家庭，因為唯一的女兒蕭彤的突然失蹤，徹底墜入了深淵。

十一年來，他們賣了上海的房子，辭了工作，像兩只無頭蒼蠅，追隨著一丁點虛無縹緲的消息，跑遍了大半個中國。

希望燃起，又破滅，周而復(fù)始。

每一次的失望，都像一把鈍刀子，在他們心上反復(fù)切割。

張偉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動作有些僵硬。

“總得試試。”他說。

“萬一是真的呢？”

“只要有一絲可能，咱們就得把彤彤找回來。”

“她還在等我們。”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近乎頑固的執(zhí)拗。

這種執(zhí)拗，支撐著他們沒有在一次次的絕望中倒下。

兩人不再說話，互相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踏上了那條塵土飛揚(yáng)的鄉(xiāng)村土路。

太陽掛在頭頂，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又被腳下的塵土吞噬。

遠(yuǎn)處，只有幾聲單調(diào)的蟬鳴，和他們沉重的腳步聲。

初夏的梧桐樹剛剛抽出嫩綠的新葉，陽光透過葉隙灑在人行道上，落下斑駁的光影。

空氣里彌漫著梔子花的甜香，還有一個國際大都市特有的、永不停歇的喧囂。

蕭彤背著畫板，踩著輕快的步伐，幾乎是蹦跳著進(jìn)了家門。

“媽！爸！我回來啦！”她聲音清脆，像剛從水里撈出來的鈴鐺。

李娟正系著圍裙在廚房忙活，聽到女兒的聲音，探出頭來，臉上帶著笑意：“回來就好，手洗了沒？”

“準(zhǔn)備吃飯了。”

張偉坐在客廳的舊沙發(fā)上看報紙，聞聲放下報紙，扶了扶眼鏡，看著女兒：“今天課上得怎么樣？”

“還行吧，老師夸我新畫的那幅靜物有進(jìn)步呢！”蕭彤把畫板往墻角一靠，踢掉腳上的帆布鞋，光著腳跑到沙發(fā)邊，一屁股坐到父親旁邊，拿起桌上的蘋果就啃。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女孩子家，別老這么瘋瘋癲癲的。”李娟端著一盤剛炒好的番茄炒蛋從廚房出來，嗔怪道。

蕭彤沖她媽做了個鬼臉：“知道啦，媽！”

“對了，下個月學(xué)校有個畫展，我想選幾幅作品參加，需要買點好點的顏料和畫布，大概……需要五百塊錢。”

她小心翼翼地報出數(shù)字，觀察著父母的臉色。

李娟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五百塊，對他們這個普通的工薪家庭來說，不是一筆小錢。

她和張偉都在國營工廠上班，拿著固定的工資，日子過得精打細(xì)算。

張偉沉默了一下，拿起報紙擋住了臉，似乎在認(rèn)真研究上面的新聞。

“你看你，畫畫就是燒錢！”

“這都大學(xué)二年級了，也該懂事點，別老給家里添負(fù)擔(dān)。”李娟把菜放到桌上，語氣有點沖。

蕭彤的臉垮了下來，啃蘋果的動作也停了，低下頭小聲嘟囔：“知道了……”

飯桌上的氣氛有點沉悶。

張偉夾了一筷子雞蛋放到女兒碗里，放緩了語氣：“彤彤，畫展是好事，爸媽支持你。”

“錢的事情，我們再想辦法。”

李娟瞪了丈夫一眼，但沒再說什么。

她知道，丈夫比她更疼這個唯一的女兒。

晚上，蕭彤在自己房間里畫畫。

她的房間不大，一張單人床，一個書桌，墻上貼滿了各種畫作和明星海報。

她戴著耳機(jī)，聽著當(dāng)時最流行的歌曲，畫筆在畫布上快速移動。

李娟輕輕推開門，看到女兒專注的樣子，心里又軟了。

她走過去，把一杯熱牛奶放到女兒手邊。

“彤彤，早點睡，別太累了。”

蕭彤摘下一只耳機(jī)，回頭沖媽媽笑了笑：“謝謝媽！”

“媽，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會成為大畫家，賺好多好多錢，讓你和爸過上好日子！”

李娟摸了摸女兒的頭，嘆了口氣：“媽不指望你賺大錢，只要你平平安安，開開心心的就好。”

那時候的蕭彤，是整個家庭的希望和光。

她聰明，有才華，雖然偶爾有些小任性，但總體來說，還是個讓人驕傲的孩子。

張偉和李娟都相信，女兒會有光明的未來。

只是，他們誰也沒想到，這看似平靜美好的生活，潛藏著巨大的危機(jī)。

蕭彤偶爾會提起，她在網(wǎng)上認(rèn)識了一個“特別有思想”的朋友，對方帶她了解了很多“學(xué)校里學(xué)不到的東西”。

她說話時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對那個未知世界的好奇。

張偉當(dāng)時只是提醒了一句：“網(wǎng)上的人復(fù)雜，別輕易相信別人。”

蕭彤不以為然地撇撇嘴：“爸，你太老土了！”

“人家是搞藝術(shù)評論的，很有見解！”

“我們聊得可投緣了。”

李娟也覺得女兒大了，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很正常，沒有太在意。

他們當(dāng)時忽略了，女兒眼中那一閃而過的、與年齡不符的狂熱，以及她在提起那個“朋友”時，近乎崇拜的語氣。

這些微小的細(xì)節(jié)，像散落在角落的塵埃，當(dāng)時無人拂拭，最終卻匯聚成了足以吞噬一切的風(fēng)暴。

蕭彤的變化，是從那個初夏悄然開始的。

起初，只是晚歸的次數(shù)變多了。

以前她總是盡量趕在晚飯前回家，現(xiàn)在卻常常說要和同學(xué)討論作業(yè)，或者去圖書館查資料，天黑了才回來。

“最近怎么老這么晚？”一次晚飯時，李娟忍不住問道。

“哎呀，大二了，功課忙嘛！”蕭彤埋頭扒飯，含糊地回答。

“再忙也要注意身體，別太累了。”張偉叮囑道。

“知道了爸！”蕭彤應(yīng)得很快，眼睛卻瞟向放在手邊的手機(jī)屏幕。

后來，她開始更多地待在自己房間里，對著電腦或手機(jī)，一聊就是幾個小時。

房門常常關(guān)著，偶爾里面會傳出她壓低聲音的說話聲，或者咯咯的笑聲。

李娟覺得有點不對勁。

有一次，她借口送水果，推開女兒的房門，看到蕭彤正對著電腦屏幕，表情專注，手指飛快地敲打著鍵盤。

屏幕上似乎是一個聊天界面，對方的頭像是一個模糊的風(fēng)景照。

“彤彤，跟誰聊天呢？”李娟隨口問道。

蕭彤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合上了筆記本電腦，回頭看著母親，臉上帶著一絲慌亂：“沒、沒什么，一個同學(xué)，討論作業(yè)呢。”

“哦，”李娟放下水果，“別聊太晚，早點休息。”

“嗯嗯，知道了媽。”蕭彤眼神閃爍，拿起桌上的杯子喝水，掩飾著不自然。

李娟心里犯起了嘀咕。

女兒以前不是這樣的，有什么事都愿意跟她說。

現(xiàn)在，好像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更讓李娟不安的是，蕭彤的開銷似乎變大了。

她開始買一些以前從未關(guān)注過的品牌的衣服和化妝品，還換了最新款的手機(jī)。

李娟旁敲側(cè)擊地問過錢是哪來的，蕭彤支支吾吾，只說是自己做了點“網(wǎng)上兼職”賺的。

“什么兼職這么賺錢？”李娟追問。

“哎呀媽，就是幫人設(shè)計點小東西，你不懂！”蕭彤顯得很不耐煩。

“你能不能別老管我？”

“我都這么大了！”

母女倆為此鬧了幾次不愉快。

張偉總是勸和：“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咱們別管太緊。”

但他私下里也提醒女兒：“彤彤，交朋友要慎重，別被人騙了。”

蕭彤嘴上答應(yīng)著，但看得出來，并沒往心里去。

那段時間，蕭彤開始對一些社會現(xiàn)象表現(xiàn)出不同尋常的關(guān)注，常常說一些“主流價值觀都是虛偽的”、“要追求真正的自由和解放”之類的話。

這些話聽起來很“深刻”，但又空泛，不像她這個年紀(jì)該有的思考。

有一次，一家人看電視新聞，報道了一個關(guān)于打擊傳銷組織的新聞。

蕭彤突然嗤之以鼻：“這些都是被洗腦的可憐蟲，真正的覺醒者才不會被物質(zhì)束縛。”

張偉和李娟都愣住了，面面相覷。

“彤彤，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張偉皺著眉頭問。

“沒什么意思，”蕭彤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掩飾，“就是覺得……那些人挺傻的。”

家里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張偉和李娟隱隱覺得女兒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具體哪里出了問題。

他們試圖和女兒溝通，但蕭彤要么回避，要么就用一些聽起來很高深卻空洞的理論來反駁他們。

生活的壓力也讓他們分身乏術(shù)。

工廠效益不好，面臨改制，夫妻倆都擔(dān)心下崗。

每天下班回家，已經(jīng)身心俱疲，處理完柴米油鹽的瑣事，再面對一個越來越陌生的女兒，常常感到有心無力。

有一次，李娟晚上起夜，路過女兒房間，聽到里面?zhèn)鱽淼偷偷臓巿?zhí)聲。

“……你答應(yīng)過我的！”

“你說只要我……就能……”是蕭彤的聲音，帶著哭腔。

然后是一個模糊的男聲，聽不清具體內(nèi)容，但語氣似乎很強(qiáng)硬。

“……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是必要的犧牲……”

“為了我們共同的理想……”

李娟心頭一緊，想敲門問個究竟，但猶豫了一下，又退了回去。

她怕問多了，女兒會更反感。

也許，只是和同學(xué)鬧別扭了吧？

她這樣安慰自己。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段時間的每一個異常信號，都像是一塊塊拼圖，指向那個即將到來的災(zāi)難。

只是當(dāng)時的他們，被日常生活的迷霧遮住了雙眼，沒能及時看清拼圖的全貌。

那個周末，蕭彤說要和“朋友”去鄰市參加一個藝術(shù)交流活動，兩天后回來。

“哪個朋友啊？”

“男的女的？”

“我認(rèn)識嗎？”李娟不放心地問。

“哎呀媽，說了你也不認(rèn)識！”

“就是上次跟你提過的那個搞藝術(shù)評論的，人家很有名的！”蕭彤一邊收拾行李一邊說，語氣里帶著興奮。

“這是個好機(jī)會，能認(rèn)識很多業(yè)內(nèi)人士！”

張偉想讓她留下聯(lián)系方式，蕭彤卻說那邊信號不好，可能聯(lián)系不上，讓他們別擔(dān)心。

看著女兒興沖沖出門的背影，李娟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覺又冒了出來。

她走到窗邊，看著女兒的身影消失在小區(qū)門口。

陽光很好，梧桐樹的葉子綠得發(fā)亮，一切看起來都和往常沒什么不同。

但李娟不知道，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女兒熟悉的身影。

蕭彤說好周日晚上回來的。

晚飯時間過了，她還沒到家。

李娟做了女兒最愛吃的紅燒肉，菜在桌上熱了一遍又一遍。

她不停地看著墻上的掛鐘，時針指向八點，九點，十點……

“給彤彤打個電話問問。”張偉也有些坐不住了。

李娟撥通了女兒的手機(jī)，聽筒里傳來的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jī)。”

“關(guān)機(jī)了？”李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會關(guān)機(jī)呢？”

“可能沒電了吧，”張偉安慰道，但語氣也不太確定，“再等等，也許路上堵車耽擱了。”

又等了一個小時，還是沒消息。

李娟開始坐立不安，在客廳里來回踱步。

她又試著撥打女兒的電話，一次又一次，聽到的永遠(yuǎn)是那句“已關(guān)機(jī)”。

恐慌像潮水一樣慢慢淹沒了她。

“不行，我得去問問她的同學(xué)！”李娟拿起座機(jī)，開始翻找蕭彤留在家的通訊錄。

她顫抖著手，撥通了蕭彤一個室友的電話。

“喂，阿姨？”

“蕭彤沒跟你們在一起嗎？”

“她不是說去參加活動了嗎？”室友在電話那頭也很驚訝。

“我們都以為她回家了呢！”

李娟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她又打了幾個電話，問遍了女兒常聯(lián)系的同學(xué)和朋友，都沒有人知道蕭彤的確切去向。

那個所謂的“藝術(shù)交流活動”，似乎根本沒人聽說過。

那個“網(wǎng)上認(rèn)識的朋友”，蕭彤從未透露過對方的真實姓名和聯(lián)系方式。

當(dāng)時針指向午夜十二點，蕭彤仍然杳無音信時，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張偉和李娟。

“報警！”

“我們得報警！”李娟聲音發(fā)抖，帶著哭腔。

張偉強(qiáng)作鎮(zhèn)定，披上外套：“走，我們?nèi)ヅ沙鏊　?/p>

凌晨的派出所燈火通明，值班的民警接待了他們。

聽完張偉和李娟焦急的敘述，民警做了筆錄。

“大學(xué)生，成年人了，手機(jī)關(guān)機(jī)失聯(lián)，”民警一邊記錄一邊例行公事地分析。

“這種情況很多見的，可能是跟家里鬧別扭，自己出去散心了，也可能是跟朋友玩忘了時間。”

“你們先別太著急，按規(guī)定失蹤二十四小時我們才能正式立案。”

“你們先回家等等，或者再問問其他親戚朋友，也許她去別人家了。”

“不可能！”

“我女兒不是那種孩子！”李娟激動地反駁。

“她一定是出事了！”

“求求你們，快幫我們找找吧！”

民警安撫道：“女士，您冷靜點。”

“我們理解您的心情，但辦事得按程序來。”

“我們會先登記備案，留意相關(guān)信息。”

“你們也提供一下您女兒的照片和詳細(xì)特征，我們發(fā)給巡邏的同事注意一下。”

張偉遞上蕭彤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靨如花，眼睛明亮。

看著照片，不住紅了眼眶。

那一晚，夫妻倆幾乎沒合眼。

他們在空蕩蕩的家里坐立不安，一遍遍地?fù)艽蚰莻€永遠(yuǎn)關(guān)機(jī)的號碼，豎著耳朵聽著樓道的任何一點動靜，期盼著下一秒就能聽到女兒熟悉的腳步聲和開門聲。

然而，門外只有寂靜的黑夜。

第二天，二十四小時過去了，蕭彤還是沒有回來。

張偉和李娟再次來到派出所，警方正式立案。

調(diào)查開始了。

警察去學(xué)校了解情況，調(diào)取了蕭彤最后可能出現(xiàn)的區(qū)域的監(jiān)控錄像。

監(jiān)控顯示，蕭彤在周五下午，背著雙肩包，在市中心一個老舊的商業(yè)區(qū)附近出現(xiàn)過，然后走進(jìn)了一條沒有監(jiān)控覆蓋的小巷，之后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任何一個監(jiān)控畫面里。

那個所謂的“網(wǎng)上朋友”，如同人間蒸發(fā)，所有蕭彤提到過的ID或昵稱都查無此人，或者早已注銷。

蕭彤的失蹤，像一滴水消失在大海里，沒有留下太多痕跡。

消息很快在小區(qū)和大學(xué)里傳開了。

一時間，各種猜測和流言四起。

有人說她是被騙進(jìn)了傳銷組織，有人說她是跟人私奔了，還有人說她可能遭遇了不測。

最初的幾天，小區(qū)里的鄰居、學(xué)校的老師同學(xué)還會來家里安慰幾句，提供一些零碎的、真假難辨的信息。

但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毫無進(jìn)展，人們的關(guān)注點也漸漸轉(zhuǎn)移。

生活像巨大的車輪，依舊滾滾向前，只有張偉和李娟，被永遠(yuǎn)地困在了蕭彤失蹤的那一天。

他們看著女兒房間里的一切，她的畫，她的書，她沒來得及穿的新裙子，心如刀割。

那個活潑開朗、對未來充滿憧憬的女兒，怎么會就這樣憑空消失了呢？

電視里還在播放著輕松的娛樂節(jié)目，窗外的上海依舊車水馬龍，霓虹閃爍。

但這世間的喧囂和繁華，都與這個破碎的家庭無關(guān)了。

他們的世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和等待。

時間是最殘酷的沙漏，它會沖淡一切，除了刻骨銘心的傷痛。

蕭彤失蹤后的幾個月，是張偉和李娟人生中最黑暗、最混亂的時期。

警方的調(diào)查陷入了僵局。

那個老商業(yè)區(qū)人流混雜，小巷四通八達(dá)，沒有任何目擊者看到蕭彤進(jìn)入小巷后的去向。

她銀行卡里的錢沒有被取走，手機(jī)信號最后消失的地點就在那片區(qū)域。

沒有勒索電話，沒有綁架信息，一切都指向一個令人不安的可能：她是自愿離開的，或者被某種力量悄無聲息地帶走了。

張偉和李娟不相信女兒會自愿離開。

他們開始了自己的尋找。

他們打印了成千上萬份尋人啟事，上面印著蕭彤笑容燦爛的照片和他們的聯(lián)系方式。

上海的每一個地鐵站、公交站、天橋、電線桿，只要能貼的地方，他們都貼滿了。

他們像祥林嫂一樣，抓住每一個可能認(rèn)識女兒的人，一遍遍地講述女兒失蹤的經(jīng)過，詢問有沒有見過她。

他們辭掉了工作。

張偉原本是工廠的技術(shù)骨干，李娟是車間的優(yōu)秀員工，但現(xiàn)在，尋找女兒成了他們生活的唯一重心。

沒有了收入來源，家里的積蓄像流水一樣消耗。

他們?nèi)チ怂信畠嚎赡苋サ牡胤剑核Ｈサ漠嫴牡辍D書館、公園，甚至是一些她從未提過但他們覺得“可能”會去的地方。

他們拿著照片，問遍了遇到的每一個人。

回應(yīng)他們的，大多是同情的目光，然后是搖頭。

媒體報道過他們的故事，但在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一個普通女孩的失蹤案，很快就被淹沒在層出不窮的新聞熱點中。

短暫的關(guān)注過后，一切又歸于沉寂。

社區(qū)的幫助也漸漸冷卻。

起初，鄰居們還會主動幫忙散發(fā)傳單，提供一些安慰。

但時間久了，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要過，同情心也會疲憊。

看著張偉和李娟日益憔悴、近乎偏執(zhí)的狀態(tài)，一些人甚至開始躲著他們走。

夫妻倆變得越來越孤立。

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支撐他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找到女兒。

就在他們幾乎要絕望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機(jī)會，李娟在整理蕭彤遺物時，發(fā)現(xiàn)了一個被鎖起來的舊筆記本。

張偉找來工具撬開了鎖。

日記本里，記錄了蕭彤失蹤前幾個月的心路歷程。

一開始，是少女對未來的憧憬和對現(xiàn)實的不滿。

她抱怨學(xué)業(yè)的壓力，抱怨父母的不理解，渴望“與眾不同”的生活。

然后，那個“網(wǎng)上朋友”出現(xiàn)了，日記里稱他為“導(dǎo)師”。

“導(dǎo)師”給她描繪了一個“沒有束縛、絕對自由、精神至上”的世界，批評現(xiàn)實社會的“虛偽”和“物質(zhì)化”。

蕭彤顯然被深深吸引了。

日記里記錄了她與“導(dǎo)師”的頻繁交流，她思想的逐漸轉(zhuǎn)變，甚至開始認(rèn)同一些極端的觀點。

她提到“導(dǎo)師”所在的“組織”，說那里都是“真正覺醒的人”，他們要“擺脫平凡生活的枷鎖”。

日記的最后幾頁，寫得越來越潦草和狂熱。

蕭彤提到，“導(dǎo)師”邀請她去參加一個“內(nèi)部交流會”，這是“加入組織”的第一步，她需要“做出小小的犧牲”來證明自己的決心，比如“暫時斷絕和過去的一切聯(lián)系”。

最后一篇日記，停留在她失蹤的前一天。

上面寫著：“明天，就是新生活的開始。”

“再見了，過去的一切。”

“爸爸媽媽，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等我找到了真正的自我，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看著日記本上的字跡，張偉和李娟如遭雷擊。

他們終于明白了女兒失蹤的部分真相——她很可能不是被強(qiáng)迫的，而是被洗腦、被誘騙，主動走入了一個精心設(shè)計的陷阱！

這個發(fā)現(xiàn)讓他們心痛如絞，但也燃起了新的希望——至少，女兒可能還活著！

他們立刻把日記交給了警方。

警方根據(jù)日記里提到的零星線索，嘗試追查那個所謂的“導(dǎo)師”和“組織”，但收效甚微。

那些網(wǎng)絡(luò)ID都是假的，交流也使用了加密方式，很難追蹤。

警方判斷，這可能是一個打著“精神自由”旗號，實則進(jìn)行精神控制甚至非法活動的組織。

時間又過去了一年多。

警方的調(diào)查再無進(jìn)展，漸漸將此案歸為懸案。

張偉和李娟不甘心。

他們拿著日記本，開始了更瘋狂的尋找。

他們相信，女兒一定是被那個組織控制了，可能在某個他們不知道的角落受苦。

為了籌集尋女的經(jīng)費，為了擺脫這個充滿痛苦回憶的城市，他們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賣掉他們在上海唯一的房子。

那是一套位于老小區(qū)的三居室，承載了他們半生的回憶，也是他們在這個大城市唯一的根。

簽下賣房合同的那一刻，李娟泣不成聲。

張偉摟著妻子，看著窗外熟悉的街景，眼眶濕潤，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娟兒，別哭。”

“房子沒了，可以再掙。”

“只要彤彤能回來，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賣掉房子拿到錢后，他們告別了親友和鄰居，背上簡單的行囊，踏上了漫漫尋女路。

他們根據(jù)日記里的只言片語，根據(jù)網(wǎng)上能搜集到的各種關(guān)于類似組織的零散信息，制定了一個又一個看似不靠譜的路線圖。

從南到北，從東到西。

哪里有傳言說出現(xiàn)了疑似被拐、被騙的女孩，哪里有關(guān)于“精神組織”、“非法傳銷”的新聞，他們就往哪里去。

他們住最便宜的旅館，吃最簡單的食物，風(fēng)餐露宿，受盡白眼和冷遇。

錢一點點花光，人也一天天老去。

支撐他們的，只有那個虛無縹緲的信念：彤彤還活著，他們一定能找到她。

十一年，就這樣過去了。

時間，磨平了張偉和李娟身上的許多棱角，比如曾經(jīng)的體面、對未來的規(guī)劃、甚至是對陌生人的基本信任。

但唯獨沒有磨平的，是他們尋找女兒的決心，那決心像老樹盤根，深深扎進(jìn)了他們的生命里。

十一年后的今天，他們又一次踏上了充滿未知的旅途，目的地是四川巴中平昌縣的一個偏僻山村。

僅僅因為一條來路不明的短信。

從響灘鎮(zhèn)到那個叫XX村的地方，沒有通車，只能靠雙腳。

他們沿著狹窄泥濘的土路，走了整整一個下午。

汗水濕透了他們的衣服，黏在身上，又被山風(fēng)吹干，留下一道道白色的鹽漬。

路越來越難走，兩旁是茂密的雜草和叫不出名字的樹木。

偶爾能看到幾間廢棄的土坯房，歪歪斜斜地立在路邊，像張著嘴的怪獸。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混合著牲口糞便和腐爛草木的味道。

李娟的腳底磨出了水泡，每走一步都鉆心地疼。

她臉色蒼白，嘴唇干裂，幾乎要虛脫了。

“老張，我……我走不動了……”她扶著路邊一棵樹，大口喘著氣。

張偉停下來，從背包里拿出那瓶只剩小半瓶的水，遞給妻子。

“喝點水，再堅持一下，信上說不遠(yuǎn)了。”他的聲音嘶啞，臉上也全是疲憊，但眼神依然望著前方。

李娟喝了水，稍微緩過來一點。

她看著丈夫被太陽曬得黝黑、布滿皺紋的臉，看著他花白的頭發(fā)，心里一陣酸楚。

“老張，你說……這次會是真的嗎？”

“彤彤她……她怎么會在這種地方？”

張偉沉默了。

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十一年來，他們經(jīng)歷過太多的“可能”和“據(jù)說”，每一次滿懷希望地趕去，結(jié)果都是失望。

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這次還是假的，他們還能不能撐下去。

又翻過一個山坳，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被群山環(huán)抱的小村莊出現(xiàn)在眼前。

幾十戶人家，稀稀拉拉地散落在山坡上。

大多是破舊的土坯房，有的甚至連窗戶都沒有，只留下黑洞洞的窗口。

幾只瘦骨嶙峋的狗在村口懶洋洋地趴著，看到陌生人來，也只是有氣無力地吠了幾聲。

村子里靜悄悄的，幾乎看不到什么人，只有裊裊的炊煙從幾戶人家的屋頂升起。

這就是短信里提到的那個村子。

張偉和李娟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這里太窮了，太閉塞了，太……不像是一個曾經(jīng)在上海讀大學(xué)的女孩子會待的地方。

他們的女兒蕭彤，那個愛漂亮、有點小嬌氣、夢想著去巴黎看畫展的女兒，怎么可能在這種地方生活？

巨大的失落感瞬間攫住了他們。

李娟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假的……”她喃喃道，聲音里充滿了絕望。

張偉的心也像被一塊巨石壓著，喘不過氣來。

但他還是強(qiáng)打起精神，拉著妻子往前走。

“來都來了，總得去問問。”

他們走進(jìn)村子，小心翼翼地避開腳下的泥濘和雞糞。

幾個在門口玩耍的、穿著破舊衣服的孩子好奇地看著他們。

一個坐在門口曬太陽的老人抬起渾濁的眼睛，漠然地掃了他們一眼，又低下頭去。

張偉拿著手機(jī)，對照著短信里那個模糊的描述，試圖找到那間可能關(guān)乎女兒命運的屋子。

短信說是在村子最里面，靠近山腳的一間獨立土房。

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村子深處走。

空氣里那股混合的味道越來越濃。

終于，他們看到了一間符合描述的土坯房。

房子孤零零地立在山腳下，比村里其他的房子更破敗，一面墻甚至有些傾斜，仿佛隨時會倒塌。

院墻是用石頭和泥巴胡亂壘起來的，院門只是一扇用幾根木頭和竹竿綁在一起的簡陋柵欄，虛掩著。

好不容易找到這個鬼都不來的村子，倆人看著那土墻房，咋也不信女兒會在這兒。

老張讓李娟等著，自己往前走了幾步，湊到門縫那兒瞇著眼往里瞧——這一瞧不要緊，老張像見了鬼一樣，猛地往后退了半步，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張著半天合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