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南海十三郎》里風華絕代的梅仙，是《阮玲玉》中美麗與哀愁的一代女星，是《金鎖記》里癲狂執念的曹七巧。她就是焦媛，一個出生在北京、成長在香港的舞臺劇百變女王。

20年多前，她帶著《蝴蝶是自由的》第一次來到上海演出，劇中有一段裸露戲此前曾備受爭議，“但上海的觀眾很懂戲，他們真的能理解我們要表達什么，而不是跟風看熱鬧。”此后她也多次來上海演出，今年三月就剛剛結束在茉莉花劇場演出的《彩虹的盡頭》，講述好萊塢傳奇女星朱迪·嘉蘭晚期的悲劇故事。

這一次，和以往的很多作品不同。焦媛帶來了一部自編自導自演、講述自己真實心路歷程的音樂獨角戲《約定·香奈兒》。劇中她用多首王菲名曲，串聯起自己的成長故事，回憶那個香港的黃金年代，與去世的父親開展跨越時空的對話。5月23日至24日，該劇作為YOUNG劇場“香港·藝術自在嘢”板塊的收官之作與上海觀眾見面。

“父親教會了我很多”

焦媛的成長，帶著北京、香港兩座城的印記。出生在北京，父親是京劇演員，母親跳芭蕾舞。四歲那年，因為父親工作的調整，她跟隨父母和姐姐一家四口移居香港。

在香港，因為沒有京劇舞臺，父親改了行，在工廠做工，非常辛苦。在焦媛的記憶中，父親很溫柔，會包攬家務，做得一手好飯菜，還會每晚給她講故事。但他也有自己的一些堅持，比如堅持練功，焦媛經常能聽到父親唱戲。對焦媛的藝術訓練也很上心，一直盯著她練舞蹈基本功。

再比如他要求孩子普通話不能丟，“出門可以說廣東話，回家必須講普通話”。于是得益于此，如今的焦媛在舞臺上可以用普通話自如地表演、歌唱，也能隨時翩翩起舞。

在焦媛看來，父親給自己的成長帶來了深遠的影響。唯一的遺憾是，焦媛剛從演藝學院畢業，父親就離世了。他并沒有看到后來在職業舞臺上大放異彩的焦媛。而代替父親繼續藝術的路，也成了焦媛后來的一個重要追求。“他離開得很突然，從那時起，我的身上好像背負著兩條命一樣，我得繼續他未完成的事業。”

這份遺憾，也正是《約定·香奈兒》這部音樂獨角戲的緣起。“我們學戲的人，就總有表達的欲望。即便回憶和講述的過程中不免有疼痛，但還是忍不住要講出來。”某種意義上，這也是焦媛的自我療愈。

“父親的離去，是我第一次面對死亡，茫然、無助。后來我才明白，人要學會好好告別，才能真正走出來。所以我想通過這部戲告訴大家：如果我們能早點學會面對這個命題，當離別真的來臨時，也許就不會那么痛了。這就是我對生命的一點思考，一些提醒。”

用王菲的歌串聯，回憶父親，觀照自我

在這部作品中，焦媛自由切換普通話和粵語，甚至在舞臺上快速換裝，從頭至尾獨自講述自己和父親的真實故事，也用王菲的金曲串聯起整個舞臺。

上世紀80年代，焦媛隨父親從北京移居香港；十年后，同樣生于北京的王菲在香港樂壇掀起風潮，影響了青年時期的焦媛。相似的遷徙軌跡與時代烙印，讓她深感與這位歌手“命中注定的緣分”。

創作《約定·香奈兒》時，她先寫下與父親的往事，再挑選王菲歌曲串聯劇情，驚訝地發現歌詞與自己的經歷竟然如此吻合。

《你快樂所以我快樂》的歌詞“你眉頭開了，所以我笑了”，映照著童年時父親做飯、她做幫廚的溫馨畫面。結尾曲《我愿意》中“什么都愿意為你”的決絕，則化作她對“生生世世為父女”的告白。

這出戲的名字，也恰好出自王菲的兩首歌——《約定》和《香奈兒》，一個暗喻著自己對父親的約定；一個致敬自己的女性偶像。一個回憶父親，一個映照自己。和親人的羈絆，是每個人逃不開的人生命題。她說：“我已赤裸展現自己，你們無需畏懼。”

當《但愿人長久》的旋律響起，劇場化作星河流淌的夜晚，王菲的音樂不僅是背景，更是跨越時空的對話密碼。焦媛用舞臺撕開傷口，卻讓星光從裂縫中生長：“舞臺允許遺憾存在，也允許我們將約定淬煉成永恒。”

Q&A：

Q：親子關系是一個復雜的議題，除了溫暖，可能也有對抗和掙脫。您和父親之間經歷過這樣的對抗嗎？您如何看待這樣的關系？

焦媛：我也有過叛逆期、爭吵、甚至離家出走的階段，這部戲不光是懷念和思念的情緒。戲中有提到我的中學時代，在我們關系很緊張的時候父親曾給我寫過一封特別感人的信。可那時我太自我了，根本不當回事。后來他生病了，我還是忙著排練不回家，直到他走了才后悔莫及。

現在想想，人就是這樣，不失去永遠不懂珍惜。但說教是沒用的，必須自己經歷過才明白。要是19歲的我看到這部戲，可能也會覺得"我知道我知道"，但沒痛過就是不一樣。我們都在學習怎么跟自己和解，怎么帶著愛繼續往前走。

Q：作為女性創作者，過往我們看到過您在舞臺上的女性表達。通過舞臺您還想和大家分享什么樣的議題？

焦媛：因為我自己是女性，有自己的劇團，選的劇本肯定以女性為主。但是當然可以嘗試更多類型。

我在香港演了很多音樂劇，有很多還沒機會帶過來，希望未來有機會。現在最想做的，是像《約定·香奈兒》這樣更個人化的作品——用舞蹈、肢體這些新形式來講人和人之間的情感。你看，舞臺藝術有那么多表達方式：肢體、聲音、光影......我以前都沒機會好好嘗試。

我特別想對女性說，大膽、不要怕。一直以來我們好像對女性有“要柔軟、不要太沖”的刻板印象。雖然這或許是女性天生的特質，但我覺得作為一個女性，我也有權力表達我自己的感受。不要分男女，只是作為一個藝術工作者，去勇敢地表達就好。

Q：這一場獨角戲，連換裝都需要您在舞臺上快速完成。一個人演戲會孤獨嗎？還是會更過癮？

焦媛：孤獨是演員的宿命。因為面對角色的人只能是你，和舞臺上有多少人并沒有太大關系。但這種孤獨是必要的。它讓我梳理情感、沉淀思考，最終與觀眾產生深層聯結。

Q：知道您來上海演出過多次，還記得第一次來上海時的印象嗎？這里的觀眾和城市給您什么感覺？這些年發生了什么變化？

焦媛：上海啊簡直像是我的情人！雖然我是北方人，但跟上海特別有緣。記得2001年第一次來演《蝴蝶是自由的》，那時候就被上海觀眾的素養驚訝到了。這個戲在香港很轟動，因為處理手法比較大膽，但上海的觀眾完全能get到我們要表達什么，他們是真的懂戲，不是跟風來看熱鬧的。

上海是一個國際化的都市，我剛在上海演出《彩虹的盡頭》，英國的導演和劇本，本地的男演員和我合作，呈現了非常國際化的眼光。這就是我對上海的印象。

我還喜歡吃上海的生煎包、黃魚面等等本幫菜，每次都會跟香港過來的同事推薦。希望將來還能多來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