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過生日我請客,咱們去外面吃頓好的。"李大山說著,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手里還攥著剛拿到的退休金存折。
我坐在陽臺晾衣服,聞言只是淡淡點頭,沒想到吃完飯后,他竟然提出了散伙。
五十六歲的我,仿佛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手中的衣夾子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那是1998年的夏天,我和李大山搭伙養老已經兩年了。
剛開始是街坊鄰居,后來成了互相依靠的搭伙人。
我們都有各自的故事,他是退休工人,我是下崗女工,同是天涯淪落人。
我叫張秀蘭,在豐達紡織廠干了二十多年后,趕上了九十年代的改制浪潮。
一紙下崗通知書,那天在廠門口貼了厚厚一摞,我的名字赫然在列,二十四年的工齡就這樣戛然而止。
從廠里的先進工作者變成了街頭賣菜的小販,我的手掌從織布機上的老繭變成了顛勺的傷痕。
那時候,孩子剛上大學,前夫早在我們離婚后就去了南方,每月按時打來的兩百元撫養費是我唯一的慰藉。
我住在河北省懷江縣城的陽光小區,那是八十年代末建的單位房,紅磚外墻早已斑駁,樓道里的燈總是一明一暗的。
李大山家就在我對門,隔著兩道鐵柵欄門,我們能清楚地聞到彼此家里做的什么菜。
他比我大三歲,是縣機械廠的退休工人,老伴幾年前因腦溢血去世,兒子在省城工作,很少回來。
兩個孤獨的人,就這樣擦出了一絲溫暖。
起初,我們只是普通鄰居。
有時候我做多了飯菜,會送一點給他;他修理家電很在行,我家的"紅燈牌"電視機、"海鷗牌"收音機壞了,他總是二話不說就幫忙修。
1996年的一天傍晚,我從菜市場回來,手里提著晚飯的菜,遇見了李大山在樓下騎著二八大杠自行車剛回來。
他把車停好,吞吞吐吐地說:"張大姐,我看咱們都是一個人過,生活也不容易,要不咱們搭個伙?"
"平時吃飯、買菜各出一半錢,也省事,你看成不?"他眼神有些躲閃,臉上泛起一絲紅暈。
當時我愣了一下,菜籃子在手里晃了晃,但很快就點了頭。
"也好,一個人做飯確實挺浪費的。"我的回答簡單直接。
搭伙養老在我們那個年代的小縣城并不少見,尤其是對我們這些孤身一人的中老年人來說,既經濟實惠,又能互相有個照應。
我們約定好,各自保留自己的房子,但日常生活搭伙過。
平時買菜、做飯、洗衣服都一起,費用AA制。
每個月初,我們各自拿出三百塊錢放在一個專門的罐子里,那是一個綠色的搪瓷缸子,上面還有一圈紅色的花紋,是李大山老伴生前留下的。
李大山退休金有七百多,我靠著小攤位和一點廠里的生活補貼,勉強也能湊足三百。
那時候下崗工人的日子都不好過,趕上通貨膨脹,米面油價格蹭蹭往上漲,能活下去就不錯了。
搭伙生活開始后,我們的日子過得還算和睦。
早上我四點多就起床去菜市場擺攤,他就負責七點去買早飯的油條和豆漿;晚上我做飯,他洗碗;周末一起去人民公園看露天電影,或者在家聽收音機里的評書節目。
樓下的老劉頭總愛開玩笑:"喲,你們倆搭伙比我跟我老伴過得還和諧呢!"
我總是笑笑不接茬,心里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安穩。
雖然不是夫妻,但勝似親人,日子過得清凈又溫暖。
我漸漸發現,李大山其實是個心思細膩的人。
他會記得我喜歡吃的酸菜燉白肉,會在我生病時熬小米粥;我失眠的夜晚,他會坐在客廳陪我聊天到深夜,給我講他年輕時當兵的故事。
有一次我感冒高燒,半夜燒到三十九度,他二話不說背著我去了醫院,在走廊里來回踱步到天亮。
他雖然話不多,但做事認真踏實,是個靠得住的人。
我的小攤生意不好時,他會悄悄地把自己的退休金放進我的錢包;天冷了,會給我織一條圍巾;下雨天,總是撐著傘在菜市場等我下班。
一來二去,我發現自己對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但我從不說破,怕打破這份來之不易的平靜。
我們就這樣,相互扶持著走過一個又一個日子。
然而平靜的日子在我五十六歲生日那天被打破了。
那天早上,李大山神秘兮兮地說要請我去鎮上新開的飯店吃飯,給我過生日。
我有些意外,因為按照我們的約定,吃飯向來是AA制,從沒有誰單獨請客的時候。
"大姐,今天你別做飯了,我請你去'紅星飯店'吃,聽說那里的糖醋鯉魚特別好吃。"李大山站在我家門口,一臉笑容地說,手里還拿著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
我有些不好意思:"不用那么破費,在家吃就行。"
"難得你生日,就別客氣了。"他堅持道,"再說,我這個月剛領了退休金,手頭寬裕。"
我看著他眼里的期待,終于點了點頭。
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條紅色的圍巾,一看就知道是縣百貨大樓最近新上的貨,據說是從廣東進的,要八十多塊錢呢。
我心里一暖,這個男人,真是越來越懂我了。
那天下午,我們坐公交車去了縣城最好的"紅星飯店"。
進門就是紅色的地毯,墻上掛著名人字畫,服務員穿著統一的制服,那是縣里最像樣的飯店了。
李大山破天荒地點了四個菜一個湯:糖醋鯉魚、紅燒肉、清炒時蔬、涼拌海帶絲和一個紫菜蛋花湯。
還從柜臺買了兩瓶"青島啤酒",那可是當時的高檔貨。
外面的蟬鳴聲透過窗戶飄進來,混合著飯菜的香味,那感覺像是過年一般隆重。
"秀蘭,嘗嘗這個紅燒肉,我特意點的,知道你愛吃。"他夾了一塊肉放在我碗里,眼神里滿是關切。
那頓飯吃得我心里暖洋洋的,以為這是生活終于對我露出了笑臉。
可是,飯后的一番話卻像一盆冷水澆在我頭上。
"秀蘭,我有話想跟你說。"李大山放下筷子,神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
"什么事這么正經?"我笑著問,完全沒想到接下來會聽到什么。
"我想,咱們的搭伙生活,到此為止吧。"他的聲音有些發顫。
我的手一抖,碗差點掉在地上:"啊?"
"我兒子下個月結婚,說要接我去省城住。"
"我想了想,也該去享享福了。"他低著頭,不敢看我的眼睛,手指在桌布上劃來劃去。
"這么突然?"我強作鎮定,但聲音已經有些發顫,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
"其實也不突然,他們商量有一陣子了。"
"我...我一直沒好意思跟你說。"他的手指絞在一起,關節發白。
我沉默了。
不知為何,心里涌起一陣說不出的失落和委屈。
兩年來的日子,在我心里早已超越了單純的搭伙關系。
雖然我們沒有明確的感情約定,但那份相互依靠的溫暖是真實存在的。
如今,他要離開,竟然是在給我過完生日后才說。
這算什么?補償?告別?還是內疚?
"他前兩天打電話來,說是找了個正規單位的姑娘,家里條件也不錯。"李大山繼續說著,似乎是為了填補沉默,"我這做父親的,總該過去看看,幫著操辦一下婚事。"
"好吧,既然你兒子要接你去,那就去吧。"我努力維持著聲音的平穩,不想讓他看出我的傷心。
回家的路上,我們都沉默不語。
夏夜的風吹在臉上,帶著一絲涼意。
公交車上,一對年輕情侶依偎在一起,女孩靠在男孩肩上睡著了。
看著他們,我突然有種莫名的酸楚。
年輕時為了生活奔波,沒來得及好好經營感情;如今年紀大了,好不容易有個依靠,卻又要分開。
是命運在捉弄人嗎?
那天晚上,我獨自坐在陽臺上,望著遠處的星星發呆。
小區里,幾個孩子還在追逐打鬧,歡聲笑語飄進我的耳朵。
我突然覺得很疲憊,仿佛一下子老了許多。
臺燈下,我拿出了一個舊盒子,里面是我和前夫的照片。
已經泛黃的相紙上,是年輕時的我們,站在廠區大門口,笑得那么開心。
那時候多好啊,有工作,有家,有人依靠。
可是后來呢?
廠子不行了,他坐不住,跑去了南方;我守著孩子和一紙離婚協議,硬撐到了今天。
好不容易又有了個搭伙過日子的人,卻又要離開。
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滴在照片上,像是給逝去的青春畫上了句號。
接下來的日子,李大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搬走。
我們還是一起吃飯,但已經少了往日的閑聊,氣氛變得尷尬而沉默。
他收拾衣柜時,找出了一些老照片,有他當兵時的,有他和老伴的,還有一張是我們去年春節一起在公園拍的。
"這張你留著吧。"他把那張合影遞給我,語氣平靜,但眼神復雜。
我接過照片,看著上面我們笑得燦爛的臉,心里有一萬個不舍,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一天晚上,樓下的劉嬸攔住我,神秘兮兮地說:"秀蘭啊,我聽說大山要去省城了,是不是你們鬧矛盾了?"
"沒有,他兒子結婚,接他去住。"我平靜地回答。
"哎呀,那多可惜啊,你們處得多好啊。"劉嬸搖著頭,"我看他對你挺好的,要不你們干脆......"
"嬸子,別瞎說,我們就是搭個伙,互相有個照應罷了。"我打斷了她的話,心里卻翻江倒海。
劉嬸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行吧,你們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不過我看啊,他挺舍不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