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你是怎么瞞著我熬過來的？＂她的聲音干澀如砂紙，眼里含淚，手上是我奉上的那杯濃茶，沒喝一口。

老舊的吊扇嗡嗡轉(zhuǎn)著，風把窗簾掀起一角又放下，像是在嘆氣。

我家院子里的夏菊已經(jīng)盛開，黃色的花朵擠擠挨挨，倔強地迎著八月的驕陽。

十年了，老天爺可真會開玩笑，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這樣面對她——我的初戀，我曾經(jīng)日思夜想的姑娘。

那是1985年的春天，我剛從邊疆部隊退伍回來。

那時的縣城，不過一條南北大街，幾條東西小巷，磚瓦房還是稀罕物，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剛起步，整個縣城彌漫著一種蓬勃向上的氣息。

我退伍那天，炊事班的老班長塞給我一條煙：＂小劉啊，回去好好過日子。＂

我笑著接過，眼里卻閃著光：＂班長，我要干一番大事業(yè)！＂

退伍軍人在那個年代是吃香的，縣里給我安排了電力局的工作，每月42塊5的工資。

在部隊當了三年通信班的兵，這活兒對我來說不算難，可我心里總覺得不是滋味。

那時的《人民日報》上天天講改革開放，講個體戶，我腦子里滿是創(chuàng)業(yè)夢，總想大干一場。

就在這樣的日子里，我認識了小楓，那是縣棉紡廠會計科的姑娘。

記得那天，廠里派她來電力局送材料，她穿著藕荷色的確良襯衫，黑發(fā)用藍頭繩扎著，手里抱著一摞賬本，筆直地站在那兒。

＂請問，這是劉師傅要的材料。＂她聲音不大，卻很清晰。

我從電線桿下抬起頭，一眼就記住了她清秀的樣子，不算漂亮，但有種讓人心安的氣質(zhì)。

＂謝謝，我就是劉建業(yè)。＂我接過材料，手上還沾著電線桿的灰。

沒想到，第二天，她又來了，說是有幾張表格需要補充。

后來我才知道，那些表格根本不用補，是她故意找借口來看我。

一來二去，我們熟悉起來。

她話不多，但樣樣心靈手巧，說話做事都慢條斯理的，讓人心里踏實。

她父親是棉紡廠的副廠長，在那個集體企業(yè)當家的年代，這個職位可不簡單。

她母親在縣百貨公司賣布，那會兒布票都還沒完全放開，能在布柜臺工作的，都是有本事的。

她家住在棉紡廠的干部樓里，兩居室的樓房，還有一臺14寸的黑白電視，在縣城也算是小康之家了。

我第一次去她家吃飯，她爸特意換了件的確良襯衫，戴著眼鏡，一副知識分子的樣子。

飯桌上，她爸拉著我聊部隊的事，眼里滿是欣賞：＂小劉啊，部隊鍛煉人，好好干，有出息！＂

飯后，小楓媽悄悄問我：＂小劉，你在電力局是不是能評技術(shù)職稱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還是實話實說：＂應該能，不過我想自己干點事業(yè)。＂

老兩口對視一眼，笑而不語。

從那以后，我和小楓開始正式約會。

周末，我騎著單位的二八大杠帶她去照相館拍照，一塊錢兩張，我們各自留一張。

有時候我騎車帶她去郊外的小河邊納涼，她總要戴著那條藍色的頭繩，說是我第一次見她時戴的，有紀念意義。

小河邊有個冰棍攤，一毛錢一根，我每次都給她買，她總是小口小口地吃，生怕化了弄臟衣服。

＂建業(yè)，＂有一次她問我，＂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我看著遠處的田野，信心滿滿：＂我要開個公司，做生意，掙大錢！＂

她笑了笑，沒說什么，但我看得出，她眼神里有一絲擔憂。

1986年初，縣里搞活經(jīng)濟，鼓勵個體戶發(fā)展。

我盤算了一下，咬牙用兩年的積蓄加上借來的五百塊錢，在食品廠后門開了個小賣部。

電力局的工作我還干著，下班后就去小賣部。

＂你這不是太累了嗎？＂小楓來幫我打掃小賣部的時候問。

我振振有詞：＂累啥！現(xiàn)在吃點苦，以后才能享福啊！＂

她很會記賬，把小賣部的收支整理得清清楚楚，一分錢都不差。

那會兒賣的都是些日用百貨，火柴、肥皂、針線，還有些零食，餅干、水果糖，一天下來也就賺個三五塊錢。

我怎么會滿足于此？看到隔壁縣上有人開始賣電器，我心里就癢癢。

秋天的一個傍晚，小賣部剛關(guān)門，我拉著小楓坐在門口的長凳上，興致勃勃地說：＂我想辭了電力局的工作，專心做生意。＂

她手里正數(shù)著錢，聽我這么說，手頓住了：＂那工作怎么辦？＂

＂工作有什么好的？一輩子就那點死工資。＂我不以為然，＂你看隔壁縣那誰，不是辭職開飯館了嗎？聽說一個月能掙上千！＂

＂可是...＂她輕輕搖頭，＂那多不穩(wěn)當啊。＂

＂穩(wěn)當有什么用？吃皇糧的，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我一臉不屑，＂再說，咱們要是結(jié)婚，總得有個像樣的房子吧？＂

那時我們已經(jīng)談婚論嫁了，可我住的是單位宿舍，四個大老爺們擠一間，連張像樣的床都沒有。

縣城剛開始分房，要么等單位分配，要么自己攢錢買，我這點工資，得攢到猴年馬月才夠付個首付？

小楓沒再說什么，但從那天起，她眼神里多了幾分我看不懂的東西。

我當時沒多想，后來才明白，那是失望和擔憂。

1986年底，我最終還是辭了電力局的工作，租了個門面，開起了全縣最早的一家電器商店。

那時候彩電還是稀罕物，我連抵押帶擔保，從供銷社批發(fā)站進了十幾臺黑白電視，貼了個＂分期付款＂的招牌，生意出奇的好。

當時縣城剛通電兩年，大家伙兒手頭有了閑錢，都想添置些新鮮玩意兒，我這電器店可算是趕上了好時候。

我忙得腳不沾地，原本小楓經(jīng)常來幫忙，可后來越來越少。

＂你爸媽有意見？＂一天晚上收工后，我問她。

她抿著嘴，點點電視機上的灰塵：＂不是，單位最近事多，我加班。＂

我嘿嘿一笑：＂別騙我了，是不是你爸覺得我辭了工作不是好事？＂

她沉默了一會兒：＂他們就是擔心，做生意風險大。＂

我沒放在心上，心想等我賺了錢，啥都好說。

當時剛流行＂萬元戶＂的說法，那是多么風光的稱號啊，我整天做夢都想成為其中一員。

春節(jié)前，我賺了第一桶金，足足有三千多！

我興沖沖地請小楓吃飯，特意選了縣招待所的餐廳，一桌飯菜足足花了30多塊，頂我以前快一個月的工資。

席間，我給她買了條金項鏈，是我那個小賣部一個月的純利潤。

＂瞧，我說什么來著？＂我得意洋洋地說，＂做生意就是賺錢快！等掙夠錢，明年咱們就結(jié)婚，買間大房子！＂

她點頭，笑得有些勉強：＂好啊。＂

我當時只顧著高興，沒注意到她眼中的猶豫。

過完年，我又擴大經(jīng)營，進了錄音機和收音機，生意越做越大。

可就在我以為一切順風順水的時候，噩耗來了。

正月十五剛過，小楓約我在縣影劇院門口見面。

那天特別冷，寒風呼嘯，她穿著件深藍色棉襖，沒化妝，頭發(fā)散著，少了往日的精神。

＂劉建業(yè)，＂她直視我的眼睛，聲音發(fā)顫，＂我們分手吧。＂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我們不合適。＂她眼睛盯著地面，聲音輕得快要被風吹散，＂我想要安穩(wěn)的生活，你總是想折騰，我害怕...害怕跟著你沒有安全感。＂

＂我現(xiàn)在不是掙錢了嗎？馬上就能買房子了！＂我急了，抓住她的胳膊，＂我是為了咱們的將來啊！＂

她掙脫開，搖頭：＂不只是錢的問題。你辭了那么好的工作，明天還會做出什么讓我害怕的決定？我...＂

一陣冷風吹過，她沒說完的話被凍在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