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01

那是2016年年初，我剛到北京不久。

老家的鞋廠倒閉了，我背著簡單的行李，揣著兩千塊錢，坐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硬座來到北京。

家里有年邁的父母和一個正在上高中的妹妹，我必須盡快找到工作。

一個老鄉介紹我去了城郊的一個建筑工地，是個大型住宅小區的項目，據說要建三年。

我什么都不會，只能從最底層的小工做起，搬磚、和泥、運材料，累得腰酸背痛，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

工地食堂的飯菜很差，大鍋菜里看不見幾塊肉，但總比自己做來得方便。

那天下著細雨，我排隊打飯時，注意到打菜的人換了。

以前是個滿臉橫肉的男人，今天卻站著一個瘦削的女子，大約三十歲上下的樣子，戴著白色的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

“師傅，多給點肉?！鼻懊娴墓び讶氯轮?。

她沒說話，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然后公平地舀了一勺菜。

輪到我時，我沒有提要求，只是禮貌地伸出飯盒。

她抬眼看了我一下，我發現她的眼睛很干凈，沒有市井氣。

她多給了我一塊肉，我愣了一下，小聲道了謝。

她似乎笑了笑，眼角微微彎起。

“新來的？”

“嗯，來了半個月?！?/p>

“干什么活的？”

“搬磚?！?/p>

她點點頭，沒再說話。

后面的人催促著，我只好端著飯盒離開。

那天晚上，工友們擠在簡易宿舍里打牌，我沒興趣參與，靠在床上翻看一本舊雜志。

外面雨下得更大了，鐵皮房頂被砸得直響。

我想著家人，不知道妹妹的學費夠不夠，父親的腰疼有沒有好轉。

第二天，我又去了食堂。

那個女人還在，我排到她面前時，故意放慢了動作。

“你叫什么名字？”我鼓起勇氣問道。

“韓梅。”她簡短地回答，聲音很輕，但很清晰。

“我叫林志強?！?/p>

“我知道?！彼f，“你昨天告訴我了。”

我有些尷尬，不記得自己昨天有自我介紹。

她嘴角微微上揚，我意識到她在開玩笑。

這就是我和韓梅的第一次對話，簡單得像工地上的白開水，但在我乏味的生活里卻激起了一絲漣漪。

工地上的日子單調而艱苦。

每天早上五點起床，工作到晚上七點，有時還要加班到更晚。

一周七天，難得休息一天。

我的手上起了厚厚的繭，晚上躺下時，全身的骨頭都在抗議。

但我必須堅持，每個月四千多的工資，除了自己留一千，其余都寄回了家里。

02

我開始注意食堂的時間，總是掐著點去。

韓梅很少主動說話，但每次看到我，都會多給我一些菜。

工友們打趣我，說我是沖著韓梅去的，我沒否認，只是笑笑。

一個月后的一天，我在工地上不小心扭傷了腳，一瘸一拐地去食堂。

韓梅看見了，皺起眉頭：“怎么了？”

“沒事，扭了一下?！?/p>

那天晚飯后，她叫住了我，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瓶子：“這是跌打油，擦一擦會好得快些。”

我接過來，感到一種莫名的溫暖。“謝謝?！?/p>

“不會用的話，我可以幫你。”她補充道。

“那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p>

就這樣，她跟我回到了簡易宿舍。

房間里只有我一個人，其他工友都出去了。

她蹲下來，小心地卷起我的褲腿，手法熟練地幫我按摩受傷的腳踝，然后涂上藥油。

她的手很粗糙，但動作很輕柔。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我問。

“什么都做過一點。”她沒有抬頭，“北方人，老家在東北的一個小村子，父母早年去世了，一個人闖蕩。”

“怎么會來工地食堂工作？”

“找工作不容易，能糊口就行?！彼穆曇羝届o，聽不出情緒，“你呢？”

我告訴她我的故事，關于倒閉的鞋廠，生病的父親，上學的妹妹。

她認真地聽著，偶爾點點頭。

“你妹妹很幸運，有你這樣的哥哥。”涂完藥，她說道。

“家人總要互相照顧?！?/p>

她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起身告辭。

走到門口時，她回頭看了我一眼：“明天我去市場，可以幫你帶點水果回來。”

“不用了，太破費。”

“我反正要去，順便而已?！?/p>

第二天，她真的帶了幾個蘋果給我。

從那以后，我們的關系親近了許多。

我常在下班后去食堂幫她收拾，她則會給我留一些飯菜。

有時，我們會坐在工地邊的一棵樹下聊天，看著遠處城市的燈光一點點亮起。

韓梅很少談她的過去，每當我問起，她總是輕描淡寫地帶過。

我也不再追問，每個人都有不愿提及的往事。

她喜歡聽我講老家的事，關于田野，關于河流，關于我小時候的淘氣事。

她總是靜靜地聽，偶爾會露出淡淡的笑容。

03

三個月后，工地上開始流傳我們的緋聞。

工友們稱我們為“工地夫妻”，這讓韓梅有些不自在。

我以為她會澄清，但她只是說：“隨他們去吧，說了也沒用。”

又過了一個月，我的住處要拆遷，需要搬到另一個工棚。

韓梅住的地方是食堂后面的一間小屋，比工棚條件好一些。

她提議我可以搬去和她一起住，這樣省錢也方便。

“不太好吧？”我有些猶豫。

“有什么不好的，大家都這樣。”她說，“工地上很多人都是夫妻一起來的。”

“可我們不是?！?/p>

“你介意別人的閑話嗎？”

我搖搖頭。

“那就這么定了?！?/p>

就這樣，我搬進了韓梅的小屋。

屋子雖小，但收拾得很整潔。

她鋪了兩張床，中間隔著一個簡易的布簾。

我們像兄妹一樣相處，各自的空間都得到尊重。

每天晚上，我們會聊一會兒天，然后各自休息。

慢慢地，這種關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有一天晚上，我發高燒了，她整夜坐在我床邊照顧我，用冷毛巾敷我的額頭，喂我喝水吃藥。

那一刻，我第一次產生了想要擁抱她的沖動。

“韓梅，”我虛弱地說，“謝謝你?！?/p>

她搖搖頭：“別說這些?！?/p>

“如果沒有你，我在北京可能會很孤獨。”

她靜靜地看著我，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緒：“我也是?！?/p>

那天晚上，隔在我們中間的布簾被拿掉了。

我們沒有更多的語言，只是在黑暗中擁抱在一起，像兩個在寒冷世界中尋找溫暖的孤獨靈魂。

從那以后，我們真的成了工地上的夫妻。

我們一起上班，一起吃飯，晚上一起躺在簡陋的床上看手機里下載的電影。

她喜歡看文藝片，安靜的那種，我則更喜歡動作片，但我們都會遷就對方的喜好。

生活就這樣簡單而平靜地流淌著。

我們不談未來，只關注當下的每一天。

她教我識字，我認識了不少新字；我教她釘釘子、修理簡單的電器。

我們是彼此的老師，也是彼此的依靠。

“林志強，你有沒有想過以后做什么？”有一天晚上，她突然問我。

“以后？”我思考了一下，“可能會學一門技術吧，瓦工或者電工，比搬磚強些?！?/p>

“你應該去學，你很聰明。”

“你呢？”

“我啊，”她望著窗外，“走一步看一步吧。”

04

第二年，我真的開始跟著工地上的師傅學瓦工。

韓梅很支持我，每天給我準備充足的干糧，讓我有更多精力學習。

我的手藝進步很快，師傅說我有天賦。

“等你出師了，工資能翻一倍?！表n梅高興地說。

“到時候我們可以租個小房子，不用住工棚了。”我說。

她笑了笑，沒有回應，只是輕輕握了握我的手。

那時候，我發現韓梅有些奇怪的習慣。

她會接一些莫名其妙的電話，通話時總是走得很遠，回來后情緒低落；有時半夜醒來，我發現她坐在桌前寫東西，見我醒了就立刻收起來；她的抽屜里鎖著一個小盒子，從不讓我碰。

“你在寫什么？”我問過她。

“日記?！彼喍痰鼗卮稹?/p>

“寫了些什么？”

“私人的事。”

我不再追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想，只要她愿意，總有一天會告訴我。

我們的生活就這樣持續了四年。

工地一點點建成，一棟棟高樓從地面拔起，工人們來了又走。

我從學徒變成了熟練工，工資漲到了八千，韓梅還是在食堂工作，但升職成了管理員，負責采購和安排。

我們攢了一些錢，但不多，大部分都寄回了老家。

這期間，我帶韓梅回過一次老家。

父母和妹妹都很喜歡她，妹妹特別黏她，兩人很快成了好朋友。

韓梅似乎也很珍視這次旅行，比平時活潑了許多，笑容也多了起來。

臨走時，她偷偷塞給了妹妹一個紅包，里面是兩千塊錢。

“你哪來這么多錢？”回程的火車上，我有些驚訝地問。

“存了一點，不多。”她說，“你妹妹明年要上大學了，會用得著的?！?/p>

我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2019年秋天，工地項目接近尾聲。

大部分工人都開始尋找下一個工作地點。

我本打算帶韓梅去另一個城市的工地，那邊的同鄉說條件不錯，可以介紹我們過去。

就在這時，韓梅的態度突然變得奇怪起來。

她開始頻繁地接電話，常常心不在焉，晚上睡覺時會無緣無故地流淚。

“你怎么了？”我擔心地問。

“沒事，可能是太累了?！彼恋粞蹨I，轉過身去。

05

十月的一天晚上，我們像往常一樣吃完晚飯，準備回屋休息。

韓梅突然說：“志強，我有話要跟你說。”

她的語氣很嚴肅，讓我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

“我要走了。”她說。

“去哪？我們一起去啊。”

她搖搖頭：“不，我必須一個人走?！?/p>

“為什么？”我不解，“我們不是說好了一起去下一個工地嗎？”

“我有些事情必須去處理，很復雜，不能告訴你。”

“什么事這么神秘？”我有些生氣，“我們在一起四年了，你連這個都不能告訴我？”

“相信我，這樣對我們都好?！彼难劬镟咧鴾I水，“也許有一天，我們會再見面，到時候你會明白的?！?/p>

“你是不是有家人在等你？或者有其他的男人？”我痛苦地問。

“不是的。”她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什么？”

“我不能說?！?/p>

我們爭執了一整晚，但她始終不肯透露更多。

第二天一早，她收拾好簡單的行李，站在門口，臉色蒼白。

“照顧好自己?！彼f，“別忘了按時吃藥，你的胃不好?！?/p>

“你真的要走？”我的聲音嘶啞。

她點點頭，從口袋里拿出一個信封：“這是我的一點積蓄，你拿著。”

我沒接：“我不要你的錢，我要你留下來?！?/p>

“對不起?！彼畔滦欧?，轉身走了，背影單薄而決絕。

我沒有追上去。

一種奇怪的自尊心讓我站在原地，仿佛只要我不動，她就會回頭。

但她沒有，她的身影消失在工地的塵土里，就像她來時那樣無聲無息。

信封里有兩萬塊錢，對我們這樣的工人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存下這么多的，她一直很節儉，但工地食堂的工資并不高。

韓梅離開后，我的生活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我機械地工作，沉默地吃飯，晚上躺在床上望著她曾經睡過的位置發呆。

工友們問起她，我只說她回老家了，不愿多提。

工地項目結束后，我沒有去計劃中的下一個工地，而是留在了北京。

憑著這幾年學到的技術，我找到了一份裝修公司的工作，待遇比工地好一些。

晚上，我開始上夜校，學習裝修設計和預算管理。

慢慢地，我從一名普通工人成長為小組長，再到能獨立接單的師傅。

我租了一間小房子，買了一臺二手電腦，開始自學CAD制圖。

三年時間，我攢下了一些錢，也積累了不少客戶資源。

06

2023年初，我成立了自己的小團隊，開始接一些中高端的家裝項目。

表面上，我的生活走上了正軌，但內心深處，我始終無法忘記韓梅。

每當看到類似她的背影，我都會不自覺地追上去，只為確認不是她。

我去過她提到的東北小村莊，但那里沒人認識她。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有一次，我在報紙上看到一張模糊的照片，是某企業家夫人參加慈善活動的側影，輪廓和韓梅有幾分相似。

我剪下這張照片，貼在床頭，每晚睡前看一眼，像某種儀式，又像是一種自我折磨。

2023年夏天，我接到了一個高檔小區的裝修項目。

業主是通過朋友介紹來的，據說是某知名企業的高管，預算很充足，對設計要求也高。

我精心準備了幾套方案，約好周末上門洽談。

那天陽光明媚，我提前半小時到達了約定地點。

這是一個位于北京西郊的豪華社區，門口的保安核對了我的信息，才放我進去。

我走過鋪著大理石的園區小徑，欣賞著精心修剪的花園，心想這樣的房子，我得工作多少年才能買得起。

按響門鈴后，里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請稍等?！?/p>

這聲音讓我心頭一震，似曾相識又不敢確認。

就在這時，門開了，看到眼前的一幕，我的呼吸幾乎停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