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你放心,姑娘,我不是壞人。"我從軍用挎包里掏出印著部隊番號的手帕,遞給那個抹著眼淚的女孩,"我是退伍兵,見不平一聲吼。"
那是1985年的春天,我剛退伍,肩上的軍裝還帶著北疆風(fēng)沙的氣息。
大雨沽火車站人頭攢動,而我,剛剛替一個素不相識的姑娘從黃牛手里要回了多收的車票錢。
那時我哪里會想到,這個不經(jīng)意的插曲,會成為我余生的轉(zhuǎn)折點。
我叫陳建國,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名字,像那個年代的千千萬萬個普通青年一樣。
那年我26歲,在北疆邊防部隊服役五年期滿,懷揣著對未來的憧憬和不安,踏上了返鄉(xiāng)的綠皮火車。
北方的春天總是姍姍來遲。
二月底的火車站,風(fēng)里還帶著刺骨的寒意。
我穿著發(fā)舊的軍大衣,里面是服了三年的綠軍裝,肩膀上曾經(jīng)繡著的番號領(lǐng)章已經(jīng)摘下,只留下幾個針腳的痕跡。
一個洗得發(fā)白的帆布行李袋,裝著我全部的家當(dāng)——幾件洗得褪色的換洗衣服、一本翻得起毛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幾封戰(zhàn)友寫在藍色信紙上的信,還有一塊"上海"牌手表,是我在邊境線上站崗發(fā)現(xiàn)可疑人員立功的獎勵。
綠皮火車搖搖晃晃,走走停停,整整一天一夜的行程,幾乎耗盡了我的精力。
"大雨沽客站到了,大雨沽客站到了,請帶好隨身物品。"列車上的廣播里傳來售票員沙啞的聲音。
這是距離我老家縣城最近的火車站,下車后還要倒一趟長途汽車才能到家。
車廂里乘客摩肩接踵,我跟著人流慢慢往出口挪動。
剛走出站臺,就聽見嘈雜的吆喝聲:"汽車票,去縣城的汽車票!最后一班了!"
站前廣場上,幾個中年男人圍著剛下車的乘客兜售,他們手里揮舞著車票,嘴里喊著各種價錢。
我皺了皺眉,心里盤算著車票價格。
按理說,去縣城的票價應(yīng)該是三塊五,可這些人嘴里的價格已經(jīng)翻了一倍多。
老家來信說,現(xiàn)在農(nóng)村實行了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集體不管飯了,每家分了地自己種,日子漸漸好過了,但像我這樣剛退伍的,要找工作也不容易。
"姑娘,去縣城是吧?七塊錢一張?。⑵渲幸粋€留著寸頭、滿臉油光的男人堵住了一個年輕女孩的去路。
那女孩二十出頭的樣子,穿著件淡藍色的尼龍棉襖,腳上是當(dāng)時流行的黑色尖頭皮鞋,背著個黑色的帆布包,臉上還帶著些稚氣。
她明顯被這陣勢嚇住了,怯生生地問:"不是三塊五嗎?"
"哪有三塊五的!這是最后一班了,不坐就得等到明天。"寸頭男不耐煩地?fù)]著手里的票,"你要不要?不要我找別人了!"
我看見女孩猶豫地翻著錢包,里面放著幾張印有國徽的紅色人民幣和一沓不同顏色的糧票布票。
她最后數(shù)出七塊錢遞給了那男人。
就在她接過車票的瞬間,我注意到那男人嘴角閃過一絲猥瑣的笑。
這一幕觸動了我心中的某根弦。
部隊里李教導(dǎo)員常說,退伍不褪色,軍人的責(zé)任和擔(dān)當(dāng)不該只存在于軍營。
"等一下?。⑽胰讲⒆鲀刹阶呱锨?,攔在女孩和寸頭男之間。
"同志,你這票是從哪來的?"我直視著那男人的眼睛,聲音里是軍營里鍛煉出來的鎮(zhèn)定。
"關(guān)你什么事?"男人上下打量著我,看見我的軍裝,眼神閃爍了一下。
"汽車站的票價是三塊五,你憑什么賣七塊?"我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汽車站票價表,"這姑娘不懂行情,你就這么宰人?"
周圍漸漸聚集了一些人,有下車的乘客,有拎著竹籃準(zhǔn)備上車的農(nóng)民,也有當(dāng)?shù)氐穆啡恕?/p>
寸頭男見狀,臉色變了變:"老子辛苦排隊買的票,加點跑腿費怎么了?"
"跑腿費?"我冷笑一聲,"火車剛到站,汽車票怎么會賣完?明擺著是倒票宰客?。?/p>
我轉(zhuǎn)向女孩,"姑娘,咱們到汽車站去買正規(guī)票,別理這些倒?fàn)?。?/p>
女孩怯怯地點了點頭,想要拿回錢,但寸頭男卻把錢揣進了兜里:"票都賣了,錢不退!"
我擋在男人面前:"把錢退給這位姑娘,否則咱們就去派出所說清楚。"
這時,人群里有人喊道:"就是,退錢!這些黃牛天天在這宰人,真把自己當(dāng)大王了?。?/p>
"我認(rèn)識這個兵娃,是咱們縣的陳家莊的,在北疆當(dāng)兵立過功的?。⒂钟幸粋€拎著編織袋的老鄉(xiāng)站了出來。
寸頭男見勢頭不對,悻悻地從褲兜里掏出錢:"算你狠!以后別在老子地盤撒野?。?/p>
他把錢扔在地上轉(zhuǎn)身就走。
我彎腰撿起錢,拍了拍上面的灰塵,遞給女孩:"給,別怕,咱們?nèi)ベI正規(guī)票。"
女孩紅著臉接過錢:"謝謝同志,謝謝你。"
"不用謝,應(yīng)該的。"我提起行李袋,"一起去汽車站吧,我也回縣城。"
初春的風(fēng)還帶著寒意,街道兩旁的楊樹才冒出嫩芽,遠處,幾個穿著黑色褲褂的老人坐在小馬扎上,曬著難得的太陽。
女孩叫林小雨,也是返鄉(xiāng)的路上。
她在省城師范學(xué)院讀書,這次是回家探望生病的母親。
一路上,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她的聲音很輕,說話時總是帶著一點江南的腔調(diào),聽起來格外好聽。
"陳同志,剛才真是太感謝你了。"汽車開出一段路后,林小雨突然說道。
"叫我建國就行,別客氣。"我笑了笑,"在部隊待久了,看不慣這種欺負(fù)人的事。"
"你在北疆當(dāng)兵啊?那邊冷不冷?"她好奇地問,眼睛亮亮的,像是夜空中的星星。
"冬天冷得能把口水凍成冰珠子,夏天熱得能在石頭上煎雞蛋。"我半開玩笑地說,"不過再苦再累,也比不上看見祖國的邊境線安然無恙來得踏實。"
林小雨眼睛亮了起來:"聽起來好神奇,我只在電影里看過邊防戰(zhàn)士站崗放哨的樣子。"
她告訴我,她從小在江南小城長大,后來才跟著父母支援邊疆建設(shè)搬到這邊來。
"北方的冬天對我來說還是太冷了,每到冬天,我的手就會凍得皴裂。"她說著,不自覺地搓了搓手。
"習(xí)慣就好了。"我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田野,陽光把新翻的泥土照得發(fā)亮,農(nóng)民們彎著腰在田里插秧,"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好處。"
"建國,你回來以后準(zhǔn)備做什么?"林小雨忽然問道。
這個問題我思考了很久,卻始終沒有明確的答案。
"可能先在家待一陣子,然后看看能不能進個廠子。"我如實回答,"聽說縣里的紡織廠在招工,軍人退伍有優(yōu)先權(quán)。"
"那挺好的,廠里有工作就有飯票、布票,還能分房子,是個鐵飯碗。"她點點頭,"我畢業(yè)后應(yīng)該會回來當(dāng)老師,縣里師資緊缺,現(xiàn)在初中數(shù)學(xué)老師都是高中畢業(yè)生在教呢。"
"教書育人是好事。"我看著她認(rèn)真的側(cè)臉,不知為何,心里泛起一絲漣漪。
她有一種書卷氣,是我這個只讀到初中就去當(dāng)兵的小伙子從未接觸過的。
窗外,是一望無際的麥田和零星的村莊,古老的土地上,新時代的氣息正在悄然蔓延,就像窗臺上那剛冒出的嫩芽,蓄勢待發(fā)。
汽車終于停在了縣城的長途汽車站。
黃昏的陽光斜照在站前的廣場上,遠處的煤炭廠煙囪冒出裊裊黑煙,幾個騎著"永久"牌自行車的青年從身邊飛馳而過,車鈴"叮叮"作響。
"我家住在東邊的楊家巷,你呢?"下車后,林小雨問道。
"西城根,離這有點遠。"我提起行李,猶豫了一下,"要不我送你回家吧?天快黑了。"
林小雨笑著搖搖頭:"不用了,我姐夫來接我。"
她指了指不遠處一個騎著帶橫梁的"鳳凰"牌自行車的中年男子,那人穿著藏青色中山裝,腰間別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公文包。
"那好,你路上小心。"我點點頭,突然有些不舍。
"建國,謝謝你今天幫我。"林小雨從包里掏出一個小本子,撕下一頁紙,寫下了一串?dāng)?shù)字,"這是我家的電話號碼,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可以找我。"
我接過紙條,小心地折好放進口袋:"好,有機會我去看望你。"
看著林小雨遠去的背影,她的藍色棉襖在暮色中漸漸模糊,我忽然覺得,這次回鄉(xiāng)之旅,似乎有了不一樣的意義。
回到家后,一切都充滿了陌生與熟悉的矛盾感。
小院依舊,磚瓦斑駁,院墻上爬滿了常春藤。
老槐樹下的石桌還在,只是邊緣被磨得更加圓滑。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迎接我的是母親的淚水和父親復(fù)雜的目光。
母親的頭發(fā)白了許多,父親的背也駝了,但他們看我的眼神依然充滿了驕傲。
弟弟已經(jīng)長成了大小伙子,嘴上甚至冒出了些許胡茬;前幾年還在念書的妹妹,現(xiàn)在也在縣供銷社上了班,戴著供銷社統(tǒng)一發(fā)的藍色帽子,穿著便宜但整潔的衣服。
"建國回來了,好好的?。⒛赣H拉著我的手,上下打量,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瘦了,黑了,但精神頭足了?。?/p>
"媽,部隊上伙食好著呢,有紅燒肉,有魚,每周還能吃到雞蛋,哪能瘦?。⑽倚χ呐淖约旱亩亲?,"倒是您,怎么又瘦了?"
"操心?。。⒛赣H擦擦眼角,"你弟弟高考沒考好,你爹又鬧了一場'老寒腿',家里地里一大攤子事,能不瘦嗎?"
父親坐在火炕上的八仙桌旁,抽著"大前門"旱煙,悶聲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他吐出一口煙,繼續(xù)說道:"現(xiàn)在工作的事得抓緊了,再過兩年,入廠就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