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村頭那座破舊的土坯房前，我握著手機的手在顫抖。

電話里傳來秘書焦急的聲音："王總，董事會還在等您呢。"

我看著眼前這個佝僂著背的老人，淚水模糊了雙眼。

三十多年了，我以為我了解當年的一切，直到今天村里人告訴我真相......

"志遠，你咋回來了？"小姑直起腰，那張蒼老的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

可我知道，我欠她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01

那是1987年的7月，麥子剛收完沒幾天，村里正是農閑的時候。

郵遞員老李騎著那輛破舊的自行車，搖搖晃晃地進了我們王家莊。

"王德生！王德生在家不？"老李站在我家院子門口，手里揮舞著一個厚厚的信封，聲音都有些顫抖。

我爹王德生正在院子里修補鋤頭，聽到喊聲連忙放下手里的活計："老李，咋了這是？"

"好事啊，大好事！你家志遠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到了！清華大學的！"老李臉上笑開了花。

我當時正在屋里幫我娘李桂花糊火柴盒掙那幾分錢。聽到老李的喊聲，我手里的活計"啪"一聲掉在了地上，三步并作兩步跑了出來。

"真的嗎？真的嗎？"我的聲音都在發抖。

老李把信封遞給我爹，我爹的手也在抖："清...清華大學...天哪，真是清華啊！"

我娘聽到動靜也跑了出來，一把搶過信封。雖然她也不識幾個字，但"清華大學"這四個字她是認識的。

"天老爺啊，我家志遠考上清華了！"我娘眼淚瞬間就下來了，一邊哭一邊笑。

很快，整個村子都知道了這個消息。鄰居們都跑來看熱鬧，我們家的小院子里擠滿了人。

"德生啊，你家祖墳冒青煙了！" "志遠這孩子從小就聰明，看看，考上清華了！"

我接過通知書，大聲念道："北京清華大學錄取通知書，王志遠同學，經我校招生委員會研究決定，錄取你為我校工程物理系本科生......"

院子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等人群散去，我們一家三口坐在堂屋里，面對著那份錄取通知書。通知書上寫著：學費180元，住宿費60元，還有生活費，一年下來怎么也得540元。

540元啊！我爹一年到頭在生產隊里干活，年底分紅也就200多元。我娘養雞賣蛋，一年能掙個七八十元。這540元，相當于我們家近兩年的全部收入。

"這...這可咋辦啊？"我娘坐在那里，眼淚又下來了，不過這次不是高興，是發愁。

我爹在堂屋里來回踱步，一根接一根地抽著旱煙。

第二天早上，我爹的眼睛都紅了，顯然一夜沒睡好。

"志遠，爹想了一夜，這錢咱家肯定是拿不出來的。要不，咱去找你大伯商量商量？"

我大伯王富山是我爹的哥哥，這些年做生意發了財，是我們村里有名的"萬元戶"。去年剛蓋了新房子，紅磚青瓦，在我們這個土坯房遍地的村子里，那房子簡直像宮殿一樣。

02

第二天下午，我和我爹換上了最好的衣服，帶著錄取通知書，忐忑不安地走向大伯家。

大伯家的院子比我們家大了一倍不止，院子里停著一輛嶄新的鳳凰牌自行車。屋里還傳出電視機的聲音，我透過窗戶看到里面有一臺14寸的黑白電視機。

"喲，德生來了。"大伯王富山從屋里走出來，他穿著白色的確良襯衫，頭發梳得油光發亮，臉色紅潤，一看就是日子過得滋潤的樣子。

我們被讓進了屋，堂屋里擺著一套新沙發，茶幾上還有煙酒。

"德生，聽說志遠考上大學了？"大伯點上了一支"大前門"香煙。

"是啊，大哥，考上清華了。"我爹激動地把錄取通知書拿出來。

大伯接過通知書看了看，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妙："清華啊，不錯不錯。"

"大哥，我這次來是想...想問你借點錢。"我爹說完這話，臉都紅了。

屋里突然安靜了下來，只有電視機里孫悟空的聲音還在響著。

大伯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地說："德生啊，不是我不幫你，這年頭錢也不好掙啊。"

"關鍵是，"大伯站起來，在屋里走了兩步，"讀書這個事兒吧，我覺得沒啥用。你看我家志明，初中沒畢業就出來跑運輸，現在一個月能掙50塊錢呢。讀書讀書，讀出來還不是要飯的？"

我聽到這話，心里一陣火起。

"志遠啊，不如跟著你大伯我學做生意，保準比讀書強。"大伯看了我一眼。

我實在忍不住了，站起來說："大伯，我會還錢的，您就借給我們吧。"

大伯搖搖頭："志遠啊，不是大伯不疼你，實在是這錢借不得。萬一你讀了書出來找不到工作，這錢咋還？"

"我一定能找到工作！"我大聲說道。

"好了好了，"大伯擺擺手，"這事兒就別說了。德生，要不這樣，讓志遠跟我學做生意。"

我們父子倆灰頭土臉地離開了大伯家。走在村里的小路上，我能感覺到路邊鄰居們好奇的目光。

"志遠他爹，咋樣？你大哥借錢了嗎？"鄰居王嬸子問道。

我爹沒說話，只是搖搖頭，腳步走得更快了。

回到家里，我爹坐在院子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我娘看我們的臉色就知道事情沒辦成。

"咋了這是？你大伯不借？"

"不借。"我爹的聲音很低。

那天晚上，我們家又是一夜無眠。

03

就在我們全家一籌莫展的時候，第三天傍晚，我小姑王秀芬風風火火地進了我們家院子。

小姑是我爹的妹妹，比我爹小十歲，今年剛滿三十。她長得不算漂亮，但人特別爽快，說話做事都是風風火火的。

"嫂子，聽說志遠考上清華了？"小姑一進門就嚷嚷著。

當我娘把學費的事情和去找大伯借錢被拒的事告訴小姑后，小姑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王富山這個王八蛋！當年創業的時候，哪次不是找我哥借錢？現在發財了就不認人了？"

小姑在屋里轉了兩圈，突然停下來："嫂子，志遠上學一共需要多少錢？"

"540塊。"我娘嘆了口氣。

小姑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堅定地說："這錢我出！"

"秀芬，你別開玩笑。"我爹搖搖頭。

"誰跟你開玩笑了？"小姑瞪著眼睛，"我家養了兩頭豬，養了一年多了，現在一頭能賣160塊，兩頭就是320塊。再加上我這些年攢的雞蛋錢，湊個540塊還是有的。"

我娘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秀芬，那是你們家一年的收成啊。"

"收成怎么了？錢不就是拿來花的嗎？"小姑擦擦眼角，"志遠是咱王家的希望，他能考上清華，那是咱們全家的光榮。別說一年的收成，就是兩年的我也愿意！"

我聽到這話，"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小姑！"

"哎呀，你這孩子，快起來！"小姑趕緊把我扶起來，"跟小姑還客氣啥？小姑就指望你有出息了！"

第二天一早，小姑就回去了。過了三天，她趕著牛車回來了，車上裝著兩頭大肥豬。

那兩頭豬養得真好，每頭都有200多斤重。小姑說，為了養這兩頭豬，她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割豬草，晚上還要熬豬食。

村里的豬販子老趙很快就來了："不錯不錯，這豬養得真好。兩頭豬320塊，你看行不？"

"行。"小姑點點頭。

看著那兩頭豬被裝上車拉走，小姑的眼淚終于流了下來。她背過身去，用袖子擦眼睛。

賣豬的錢加上小姑積攢的零錢，還有她賣雞蛋的錢，一共湊夠了540元。小姑把錢用紅布包著，鄭重地交給了我爹。

"志遠，記住小姑的話，"她轉過身來，眼睛有些紅腫，"這錢是小姑心甘情愿給你的。你到了清華，好好讀書，別辜負了這份心意。"

04

1987年9月，我懷著忐忑和興奮的心情踏進了清華大學的校門。

北京對于我這個從沒出過縣城的農村孩子來說，簡直是另一個世界。

高樓大廈，車水馬龍，我站在校門口，手里緊緊握著那個裝著生活費的布包。

報到的時候，我發現我的同學們大多數來自城市，他們穿著時髦的衣服，說著標準的普通話，而我穿著小姑給我買的那件白襯衫，說話還帶著濃重的家鄉口音。

我的室友有四個，其中三個來自北京、上海和廣州，還有一個來自西安。

他們看到我的行李——一個用編織袋改成的旅行包，里面裝著幾件打著補丁的衣服，眼神里都有些異樣。

第一個月的生活對我來說簡直是煎熬。

我每頓飯只買最便宜的菜，經常是饅頭就咸菜。

其他同學都有父母寄錢，而我只能待在宿舍里看書。

那時候我最盼望的就是收到家里的信。

小姑每個月都會給我寫信，信封里總是夾著幾張皺巴巴的鈔票，有時候是5塊，有時候是10塊。

"志遠，小姑知道你在北京花錢的地方多。家里的老母雞又下了不少蛋，賣了12塊錢，全給你寄去。你在學校要吃好點，別舍不得花錢。"

"志遠，聽你媽說你上次來信說只吃饅頭和咸菜，小姑心里難受。小姑又賣了一只雞，賣了8塊錢，你買點好吃的。記住，身體最重要。"

每次收到小姑的信，我都會躲在被窩里偷偷流淚。

有一次，我收到小姑的信，信里是這樣寫的：

"志遠，小姑聽說大學里的孩子都穿得很漂亮，你別自卑。咱們雖然窮，但志氣不能窮。小姑相信你一定能出人頭地，到時候咱也能揚眉吐氣。家里一切都好，你別惦記，專心讀書就行。記住，你不是一個人在奮斗，小姑永遠是你的后盾。"

大學四年，我幾乎沒有買過一件新衣服，沒有去過一次電影院。但我的成績一直很好，每學期都能拿到獎學金。

每年春節回家，小姑總是最開心的那個人。她會提前好幾天就開始準備，殺雞燉肉。

"我們家的大學生回來了！"小姑每次見到我都是這樣說，眼睛里滿是驕傲。

但我也注意到，小姑這幾年明顯蒼老了不少。她的手變得更加粗糙，臉上的皺紋也多了。

而大伯一家，這些年日子過得更加紅火了。每次我回家，大伯見到我總是陰陽怪氣的。

"喲，我們家的大學生回來了。在北京花了不少錢吧？讀書就是燒錢，你看我家志明，現在一個月能掙80塊了。"

我總是忍著不說話，但心里的怒火越積越多。

1991年夏天，我大學畢業了。我給家里發了電報，很快就收到了小姑的回信：

"志遠，小姑為你驕傲！雖然小姑沒能去參加你的畢業典禮，但小姑的心和你在一起。你現在是真正的大學生了，是咱王家的光榮。"

第五部分：事業成功，準備報恩

畢業后，我被分配到北京的一家國有企業工作。剛開始的時候，工資不高，每個月只有120元，但對我來說已經很滿足了。

我把第一個月的工資寄了50元給小姑，在信里寫道："小姑，這是我的第一份工資，雖然不多，但這是我自己掙的錢。以后我會每個月都給您寄錢的。"

小姑回信說："志遠，小姑不要你的錢。你在北京開銷大，自己留著用。小姑看到你有出息了，比什么都開心。"

但我還是堅持每個月給小姑寄錢，剛開始是50元，后來漲工資了就寄100元。

1993年，改革開放的浪潮更加洶涌。我看到很多人都下海經商，我也開始動心思。那年夏天，我辭職創業，一開始做技術咨詢，后來做產品代理，生意慢慢做起來了。

1995年，我的公司已經有了二十多個員工，年收入達到了五十萬元。我在北京買了房子，買了汽車。

每年春節回家，我都會給小姑帶很多禮物，但小姑總是不肯要。

"志遠啊，這些東西太貴了，小姑用不著。"

"小姑，您當年為了供我上學，賣了豬，賣了雞蛋，現在我有能力了，就應該孝敬您。"

"那不一樣，當年小姑供你讀書，是因為小姑相信你能成才。現在你成才了，小姑就滿足了。"

2000年以后，我轉型做電子商務，事業徹底騰飛了。2010年，我的公司成功上市，我的身家達到了幾個億。

2020年，我已經53歲了，小姑也63歲了。我覺得不能再等了，我要趁小姑身體還好的時候，好好地報答她。

我決定回鄉給小姑一個驚喜。我要在縣城給她買一套最好的房子，買一輛車，讓她過上最好的生活。

我開著我的奔馳車，心情激動地踏上了回鄉的路。三十多年了，我終于有能力好好報答小姑了。

06

車子在村口停下，立刻引起了轟動。當我從車上下來時，村民們都認出了我。

"哎呀，這不是志遠嗎？" "志遠回來了！開著這么好的車！"

我跟鄉親們打了招呼，然后迫不及待地問："我小姑在家嗎？"

一聽我問小姑，村民們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復雜。

"志遠啊，你小姑..."王嬸子欲言又止。

"我小姑怎么了？"我心里一緊。

"你先去看看吧。"另一個村民說，"你小姑現在住在村頭那個破房子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破房子？小姑不是住在自己家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