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這是什么？＂1990年，高考前夕，我打開手心里那張皺巴巴的五十元錢，困惑地看著珍珍。

那張票子上毛主席的頭像有些褪色，但在當時，它的份量比整個世界還重。

＂你復讀一年花了不少錢，這點算我投資。＂珍珍把錢塞回我手里，倔強地說，＂等你考上大學，記得還我，連本帶利。＂

她眼里閃爍著堅定，那是我從小熟悉的神色，知道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收回。

窗外的槐花香氣飄進教室，五月的風裹挾著初夏的燥熱和青春的躁動。

我望著珍珍走遠的背影，手心里那張錢沉甸甸的，像是壓著整個未來的希望。

那時候，五十元可不是小數目，足夠一個普通工人半個月的工資了，更別說對于還在念書的我們。

＂死腦筋，＂我嘀咕著，卻把錢小心地藏進了語文書最末頁《雨巷》的夾縫里。

我和珍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在北方這個小縣城里，我們住在同一條街上，從小學一年級就同桌。

她比我聰明，過目不忘，小學六年的作文比賽，老師手里舉起的范文本子永遠寫著她的名字。

可天不遂人愿，初中畢業那年，她爹摔斷了腿，家里頓時失去了頂梁柱，沒辦法，她只能輟學了。

那天收到錄取通知書，我去她家，她正在給豆腐攤幫忙，白色的圍裙上沾滿了石膏渣。

＂恭喜呀，＂她擦了擦手，臉上笑容燦爛如六月的花，＂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

可我眼前浮現的卻是她埋頭算術題的樣子，她本該比我走得更遠的。

我第一次高考名落孫山后，父親堅決反對我復讀，摔了飯碗，罵我不識好歹，＂一個女娃，讀那么多書做什么？早點進廠子掙錢，趁早嫁人才是正理！＂

是母親半夜里偷偷賣了壓箱底的銀鐲子供我再戰，那對鐲子是她的嫁妝，陪她度過了二十年婚姻。

＂閨女，咱不能輸在起跑線上，＂母親握著我的手，借著月光，我看見她手腕上留下的一圈白痕，＂你一定要爭口氣。＂

這一年的苦讀沒白費，日日揣在懷里的參考書磨破了封皮，日記本上密密麻麻寫滿了＂不負韶華＂，我終于如愿考上了省城的師范學院。

那年夏天特別熱，蟬鳴震耳欲聾，知了、知了，仿佛在催促著青春趕路。

珍珍則進了縣里的紡織廠，每天三班倒，握梭的手上磨出了繭子，但每次見到我，她都掩在袖子里，怕我心疼。

＂我這手啊，雖然粗了點，但比咱鎮上那些整天打麻將的婆娘強，至少是靠勞動掙錢，＂她總是這么笑著說，但笑意不達眼底。

臨走那天，我塞給她一個信封，里面是五十元錢和一張字條：＂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她打開信封，愣了半晌，然后笑罵道：＂臭丫頭，凈耍小聰明！＂

我們在火車站緊緊擁抱，她在我耳邊說：＂記住，別像我一樣，你得飛得更高。＂

火車汽笛長鳴，我看見站臺上的珍珍漸漸變小，直到消失在視線里，那一刻，我明白青春已經分叉，駛向不同的軌道。

日子像流水一樣過去，轉眼間，我從一個懵懂少女變成了省城師范的大學生，又成了縣一中的語文老師。

畢業分配那會兒，不少同學都擠破頭想留在省城，可我卻主動申請回了縣城，一來是家里只有我一個女兒，二來，也是想回來看看珍珍。

結了婚，有了孩子，我的生活像是被安排好的劇本，按部就班地演下去。

丈夫是縣醫院的醫生，老實本分，一家三口，日子雖不富裕，但也算安穩。

珍珍嫁給了紡織廠的機修工，生了個兒子叫小宇，據說小家伙從小就聰明，三歲就能背唐詩，像極了年輕時的珍珍。

偶爾相見，我們還是那么親近，她發際線上的幾絲白發，手上的老繭，和眼角的皺紋，都掩飾不了那顆依舊年輕的心。

＂大學生就是不一樣，講話文縐縐的，＂她總是打趣我，然后補一句，＂不過我兒子以后也得這樣。＂

2005年的一天，珍珍帶著已經十五歲的小宇來找我，那時，國營企業改革的大浪潮早已席卷了這座小城，曾經紅火的紡織廠也沒能幸免。

那個養活了一代人的廠子，如今只剩下空蕩蕩的廠房和雜草叢生的院子。

珍珍和丈夫下了崗，不得不跟著老鄉去南方的工廠打工，整天和機器打交道，風吹日曬的，比起紡織廠的日子還要辛苦。

但更讓她牽掛的是兒子的學業，小宇剛考上縣一中，正是關鍵時期。

＂嫂子，能不能讓小宇在你家住？我們在外地不放心...＂珍珍的聲音有些顫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生怕我拒絕。

我不假思索地答應了，即便丈夫不太情愿，皺著眉頭說家里已經夠擠了。

＂人家當年幫過我，這點小事算什么？＂我態度堅決，丈夫雖然不滿，但也不好多說什么。

小宇住進了我家，我給他收拾出兒子房間的一角，雖然不大，但采光很好。

他很像年輕時的珍珍，安靜倔強，卻又透著一股拼勁，說話慢條斯理，但每一個字都千鈞重。

剛來那會兒，他總是客氣得過分，吃飯時只夾靠近自己的菜，做作業從不開臺燈，怕費電，洗澡都是飛快地沖一下就出來了。

＂在這兒就跟在自己家一樣，別拘束。＂我一邊說一邊幫他整理書桌，發現他帶來的書本都用舊報紙包得整整齊齊。

學習上他不如城里孩子，底子差了些，但每天比別人多用兩個小時，桌前的臺燈總是亮到深夜。

我偷偷觀察過他學習的樣子，眉頭緊鎖，牙齒咬著筆帽，像是在和題目較勁，那架勢，倔得很，和他媽年輕時一模一樣。

冬天的一個晚上，我發現小宇在偷偷縫補襪子，那雙手凍得通紅，針線穿梭的樣子笨拙卻認真。

我站在門口，忽然想起了當年珍珍遞給我五十元時的表情，那種既害羞又堅定的神情，在兒子臉上重現了。

＂明天我給你買新襪子。＂我說，忍不住心疼。

＂不用，我自己能行。＂他抬起頭，眼神倔強得像極了他媽媽，一樣的不服輸。

那天晚上，我輾轉難眠，想起了珍珍和我過去的點點滴滴，心里五味雜陳。

縣一中的課業本就繁重，不少城里孩子都有家教，周末還要上補習班，小宇剛從鄉下來，跟上這節奏著實不易。

后來我發現小宇數學特別吃力，每次考試都在及格線掙扎，回來后悶悶不樂，卻又不肯開口求助。

我便托關系找了學校最好的數學老師李教授給他補課，李教授年近六旬，教了一輩子書，桃李滿天下，是出了名的嚴厲。

＂老李，這孩子是我干親的兒子，你可得多上點心。＂我塞給他一條煙，那是我托人從廣州帶回來的＂白沙＂，知道他愛抽。

可安排好第一次課，小宇卻拒絕去上課。

＂我不想麻煩您，再說了，補課要花錢的。＂他固執地說，頭低著，聲音卻很堅定。

我又好氣又好笑，這倔脾氣，和當年珍珍一模一樣，明明需要幫助，卻偏要自己扛。

＂你媽當年不也幫了我嗎？咱們這交情，還用得著算這些？＂我半開玩笑地說，卻見他眼睛瞪得圓圓的。

＂我媽幫過您？她從來沒告訴過我。＂他一臉驚訝，顯然珍珍從未提起過那五十元的事。

我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解釋，幸好丈夫從醫院回來，打斷了這尷尬的對話。

那天晚上，珍珍打來電話，電話那頭嘈雜無比，能聽見機器的轟鳴和工人的喊叫。

她要把前幾個月的生活費補上，我好說歹說才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

通話中，我才知道他們在外地打工的日子并不好過，丈夫在車間受了工傷，右腿落下了殘疾，廠里雖然賠了一筆錢，但遠遠不夠。

如今珍珍既要照顧傷殘的丈夫，又要獨自撐起整個家，盡管她在電話里語氣輕松，說工廠包吃包住，一個月還能存下不少錢，但我知道，她只是不想讓我和小宇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