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十萬塊錢,你跟我兒子離婚,孩子留給他。"
婆婆站在我床前,語氣平靜得像在談論明天的菜價。
那是我生完孩子的第十五天,窗外的梧桐葉子被秋風吹得沙沙作響。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困倦的眼睛眨了又眨,可婆婆眼中的堅定告訴我,這不是玩笑。
我叫秦曉燕,八九年從師范畢業后被分配到縣一中教語文。
那時的王峰是新調來的物理老師,戴一副圓框眼鏡,說話輕聲細語,像是怕驚擾了誰的夢。
我們在教研室里初遇,他幫我抱過一摞試卷,像抱著珍貴的寶物,小心翼翼地放在我桌上,連聲音都是輕的。
"謝謝你啊,王老師。"我抬頭對他笑笑。
"不客氣,秦老師。"他推了推眼鏡,白皙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
就是這樣簡單的開始,我們從同事變成了朋友,又從朋友變成了戀人。
九十年代初的戀愛,還保留著八十年代的質樸與含蓄。
我們的約會地點不是電影院就是圖書館,最奢侈的時候是去縣里唯一的一家國營飯店吃碗陽春面,那清澈的湯和簡單的面條,卻是我們愛情最好的見證。
王峰第一次牽我的手是在一個夏天的傍晚,我們從學校散步到縣城小公園。
蟬鳴聲中,他的手悄悄地碰了碰我的,然后輕輕握住,我沒有掙脫,任由那份溫暖從指尖傳到心里。
"曉燕,我想——"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想和你好好走下去。"
"嗯。"我輕輕點頭,臉頰發燙。
就這樣,我們開始了戀愛。
學校里的老師都知道我們的事,時不時地打趣幾句,我們也不惱。
教導主任老李常說:"你們這對璧人,天生就是一對兒。"
結婚那天,王峰穿著借來的中山裝,我穿著一條紅裙子,照了一張合影,就算是結婚證了。
王峰那時還買不起金戒指,就用自己攢的工資買了一枚銀戒指,說等有錢了一定換金的。
"不用換,"我說,"這就挺好。"
我至今還記得那枚銀戒指上刻著的"情長纔是寶"五個字,繁體的"纔"字顯得格外古樸。
結婚三年,日子過得清淡如水。
我們租住在學校分的一間小屋,一張床、一張桌子,窗戶正對著操場。
夏天的晚上,蟬鳴聲和學生們的讀書聲交織在一起,是我們最好的催眠曲。
冬天時,那扇木窗總是關不嚴,北風呼呼地鉆進來,王峰就用報紙一層層地糊上,然后兩個人擠在一床棉被里,倒也不覺得冷。
"咱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王峰常這么說,眼睛里閃爍著堅定的光。
他是個有心人,每次發工資,總要攢下一部分。
"給我們以后的小家伙準備的。"他笑著說。
那時的我們還年輕,相信付出就會有回報,相信生活會越變越好。
去年冬天,我們終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王峰把他取名王朗,說是希望他將來能朗朗乾坤。
那個雪花紛飛的夜晚,產房外的王峰聽到嬰兒的啼哭聲時,激動得一把抱住了前來報喜的護士。
"對不起對不起,"他連忙松開手,眼淚卻止不住地流,"我太高興了。"
回到家,王峰小心翼翼地照顧著我和孩子,像對待世間最珍貴的寶藏。
婆婆從農村趕來照顧我坐月子,我本以為是生活的饋贈,沒想到是一場風暴的前奏。
婆婆名叫劉秀英,已過花甲之年,卻依然精神矍鑠。
她來的第一天,就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菜做得香,湯熬得濃。
我以為我們會相處融洽,直到那個讓我心驚的提議出現。
"我不明白,媽,我們好好的,為什么要離婚?"我咬著嘴唇問道,嗓子像被什么東西哽住了。
婆婆轉過臉去,望著窗外的梧桐樹,眼神恍惚:"你不懂,女人帶著孩子,只會拖累男人一輩子。"
她的話像一柄刀,直直插進我的心口。
我低頭看著懷中熟睡的嬰兒,他的小臉紅撲撲的,嘴角還掛著一絲奶漬。
我怎么會是拖累呢?我曾經以為我們是彼此的支持與力量啊。
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
眼淚無聲地流下來,滴在孩子的小被子上,洇開一個個深色的圓點。
婆婆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轉身走出了房間。
我想起王峰曾說過婆婆年輕時吃過很多苦,也許她只是太擔心兒子重蹈覆轍。
但這理由不足以讓我接受她的提議。
那晚王峰回來,我默默垂淚。
他坐在床邊,輕聲問我怎么了。
我把婆婆的話告訴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別想那么多,好好休息。"他只說了這一句,便去廚房準備晚飯。
他的背影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模糊而單薄,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是站在我這邊,還是覺得母親的提議有道理?
這個疑問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讓我夜不能寐。
產后的日子,我常常無端流淚。
抱著孩子,想著他未來的路,想著這個家,心里像壓了一塊大石頭。
我曾經以為婚姻是港灣,現在卻成了一場看不見終點的馬拉松。
婆婆的態度也很微妙,她照顧我很周到,卻很少與我交談。
每次她抱著孫子時,眼神復雜得讓我看不懂。
是愛憐?是擔憂?還是后悔?
有時候,我半夜醒來,會看到婆婆坐在小板凳上,靜靜地看著熟睡的王朗,像是在思考什么重大的決定。
我想象著如果真的離婚,我的生活會變成什么樣子。
十萬元,在九十年代初,足夠買一套不錯的縣城小房子了。
但錢再多,也換不回一個完整的家啊。
而且我怎么可能離開我的孩子呢?他才剛來到這個世界,還這么小、這么脆弱。
我能想象出他蹣跚學步時沒有母親在旁的孤單,想象出他上學時被問起媽媽在哪里時的無言以對。
這些想象讓我的心如刀絞。
"不行,我不能離開我的孩子,也不能離開王峰。"我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訴自己。
可是,婆婆的提議像一片烏云,始終籠罩在我們小家的上空。
王峰似乎也受到了影響,變得沉默寡言。
他白天去學校教課,晚上回來后總是坐在桌前備課到很晚,我們之間的交流越來越少。
有一天晚上,我忍不住問他:"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拖累了你?"
他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粉筆,轉過身來:"誰說的?"
"你媽。"我低聲說。
他嘆了口氣:"媽她只是想讓我過得好一點。"
"那在你看來,沒有我會過得更好嗎?"我追問道,聲音微微發抖。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搖了搖頭:"別多想,我不會離開你和孩子的。"
他的話給了我一些安慰,但心里的陰影并沒有完全消散。
我開始留心觀察婆婆,試圖理解她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她每天早起晚睡,把家務做得一絲不茍,對孫子疼愛有加,但眼神里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憂愁。
有時候她會突然出神,手里的活兒停下來,望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隨著相處的日子增多,我漸漸發現婆婆并非冷酷無情的人,她似乎有著自己的苦衷。
有一天,趁著婆婆去菜市場的空當,我翻開了王峰為數不多的舊相冊。
里面有幾張泛黃的照片,是王峰小時候和婆婆的合影。
照片上的婆婆還很年輕,眉眼間有幾分王峰的影子,但笑容中透著掩不住的疲憊。
小小的王峰穿著打了補丁的衣服,站在婆婆身邊,怯生生地看著鏡頭。
這些照片背后,一定有我不知道的故事。
第二十天的晚上,王峰放下筷子,突然開口:"媽,那十萬塊錢哪來的?"
飯桌上一下子安靜下來,只聽見墻上掛鐘的滴答聲。
婆婆愣了一下,手里的筷子微微顫抖:"是我這些年做小生意攢下的。"
"不必了。"王峰的聲音很輕,卻堅定如山,"曉燕是我妻子,朗朗是我兒子,這個家我會守住。"
窗外下起了小雨,滴答滴答打在梧桐葉上。
婆婆沉默了很久,突然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