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shí)關(guān)聯(lián)
"娘,大伯家連門都不讓我進(jìn),說沒面借。"我喘著粗氣,眼眶發(fā)熱。
那是1979年深秋,我剛分到縣棉紡廠工作,廠里分了一間十平米的平房,總算有了安身之所。
窗戶上貼著報紙擋風(fēng),墻角放著一臺喇叭式收音機(jī),是全部家當(dāng)中最值錢的東西。
母親從鄉(xiāng)下來看我,臨走時說要蒸些肉包子帶給我,這句話讓我饞了好幾天。
肉包子在那個年代是難得的享受,我們家有肉票也不舍得買肉,都攢著過年才用。
那天下了夜班,我騎著廠里發(fā)的二八大杠,頂著刺骨的秋風(fēng)去幾條街外的大伯家借面。
路過供銷社時,看見櫥窗里陳列的搪瓷茶缸和毛巾被,都是我夢寐以求的東西。
大伯是縣供銷社的采購員,比父親條件好很多,住的是走廊式的樓房,門口還有個小院子。
我停好自行車,整了整身上發(fā)白的藍(lán)色工裝,敲了門。
大伯媳婦開的門,見是我,臉色頓時變了,鼻子里哼了一聲。
"來干啥?"她倚在門框上,沒讓我進(jìn)門,身后隱約傳來電視機(jī)的聲音。
"大娘,想借點(diǎn)面粉,我媽要給我蒸包子。"我搓著手說,呵出的白氣在冷風(fēng)中散開。
"沒有。"她干脆地說,眼睛瞟向別處。
"就借兩斤,發(fā)工資就還。"我心里打著小算盤,這個月的工資剛好還了廠里的借支,下個月才能還面錢。
大伯的聲音從屋里傳來:"不借!上次借的五塊錢還沒還呢,張家就這么窮嗎?"
我站在寒風(fēng)中,臉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扇了耳光。
大伯媳婦上下打量我一眼,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咣"地關(guān)上了門。
回家路上,風(fēng)嗚嗚地刮著,像在嘲笑我的窘迫,我騎得飛快,鼻子凍得通紅也不敢停。
母親見我空手而歸,穿著打滿補(bǔ)丁的棉襖在灶臺邊忙活,只是嘆了口氣,安慰道:"沒事,蒸白饅頭也一樣香。"
我忍著淚,沒說大伯家的事,只說街上賣完了。
煤油燈下,母親的臉上布滿了皺紋,手上全是粗糙的老繭,那是種了一輩子地的證明。
她和面時,總是很專注,那雙手,曾經(jīng)為我縫補(bǔ)過多少衣服,揉搓過多少面團(tuán)。
"建國,別看你大伯現(xiàn)在風(fēng)光,當(dāng)年也是吃了苦的。"母親一邊和面一邊說。
我不想聽關(guān)于大伯的事,心里還憋著一股氣。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門被拍得山響,聲音急促得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我穿著秋褲背心去開門,外面寒氣逼人,竟是大伯,眼睛紅腫,懷里抱著一袋面粉,嘴唇哆嗦著:"侄子,大伯對不住你啊!"
那袋面粉重重地壓在我心上,比它本身的分量沉得多。
我愣在門口,不知道該說什么,母親聽見動靜,系著圍裙走了出來。
大伯看見母親,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弟妹,老二他...他昨天下午走了。"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我腦子里嗡的一聲,兩腿發(fā)軟。
"你胡說什么呢?"母親的聲音發(fā)顫,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老二在地里干活時突然倒下了,送醫(yī)院的路上就...就沒了。"大伯聲音哽咽,"村里人昨天下午就派人來縣里找我,我正準(zhǔn)備去你們單位通知你們,小建就來借面了..."
我終于明白昨晚大伯為什么會那樣對我,父親去世的消息還沒傳到我這里,我卻偏偏在那個時候去借面。
"不可能!他前天還給我寫信說要送紅薯來的!"母親不肯相信,腿一軟坐在了椅子上。
大伯把面粉放在桌上,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這是村里人托我?guī)Ыo你們的。"
那是大隊(duì)支書寫的,證實(shí)了父親確實(shí)因急病去世的消息。
母親接過紙條,手抖得厲害,眼淚大滴大滴地砸在紙上,暈開了字跡。
"侄子,大伯對不住你。"大伯紅著眼睛說,"昨天我聽到老二走了,心里亂成一團(tuán),你又來借面,我就...就沖你發(fā)火了。"
他低著頭,聲音哽咽:"昨晚我做了一宿噩夢,夢見你爸站在我床前,指著我罵我不仁不義,忘了兄弟情分..."
我站在那里,心像被人挖空了一塊,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叫張建國,1956年生人,父親是個老實(shí)巴交的農(nóng)民,供我上完了高中。
高中畢業(yè)后我在縣里的小學(xué)當(dāng)代課老師,工資不高,結(jié)婚后,妻子李芳在縣棉紡廠做工人,我們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票證管著生活的方方面面,布票、糧票、肉票,都是稀罕物。
1979年春天,廠里給小芳分了一間平房,我們總算有了自己的住處,不用再擠在我父母家的小屋里。
我和父親關(guān)系一直不好,他種了一輩子地,言語不多,最常掛在嘴邊的就是夸大伯有出息。
"你大伯眼光遠(yuǎn),看準(zhǔn)了機(jī)會,不像我,就會刨土地。"這話我聽了無數(shù)遍,心里對大伯也帶了幾分芥蒂。
大伯張建軍比父親精明,早年就進(jìn)了縣供銷社,當(dāng)了采購員,家境比我們好得多。
記得小時候,每次過年回老家,大伯都穿著簇新的的確良襯衫,手上戴著上海牌手表,一副大干部的架勢。
而父親永遠(yuǎn)是那身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布衣裳,腰上扎根草繩,整天在地里忙活。
大伯家有一個比我小兩歲的兒子,從小被他們捧在手心里,穿得漂漂亮亮,上的是縣城最好的學(xué)校。
我上學(xué)時,常穿著大伯兒子的舊衣服,羨慕得不行,暗暗發(fā)誓,一定要過上比大伯家還好的日子。
分到平房后,母親專程從鄉(xiāng)下來縣城看我,給帶了自家種的白菜和蘿卜。
臨走前,她在我們簡陋的小廚房里忙活,摸摸糧袋說:"給你蒸些肉包子帶著,上班吃方便。"
我們家從小缺油少肉,能吃上肉包子是件稀罕事,我心里美滋滋的,期待著母親的手藝。
那天黃昏,我下了夜班,騎著自行車去大伯家借面。
其實(shí)之前也借過幾次東西,有次周轉(zhuǎn)不開,借了五塊錢至今沒還上,心里有些不安,但轉(zhuǎn)念一想,都是一家人,應(yīng)該不會計(jì)較這些。
秋風(fēng)蕭璦,我裹緊單薄的工作服,在路上碰到了同廠的老劉。
"建國,這么急匆匆的往哪跑呢?"他騎著車在我旁邊停下。
"去大伯家借點(diǎn)面,我媽要蒸包子。"我搓著手說,跺著腳取暖。
"你大伯不是縣供銷社的嗎?分的肯定比我們多,去年我對象還找他買過一床被子呢?。⒗蟿⒘w慕地說。
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趕緊告別老劉,騎到了大伯家。
大伯家住在一棟灰磚樓房里,窗戶上貼著花窗花,門口還掛著一盞紅燈籠,一看就比我們的單位宿舍氣派。
我敲響了大伯家的門,開門的是大伯媳婦王淑蘭,見是我,她臉上的笑容立刻收了起來。
"小建,有事嗎?"她的語氣冷淡,身子擋在門口,沒有請我進(jìn)去的意思。
屋里暖融融的,飄出飯菜的香味,還有電視機(jī)的聲音,是《新聞聯(lián)播》的音樂。
那個年代,能有一臺黑白電視機(jī)的家庭不多,我心里羨慕得很。
"大娘,想借點(diǎn)面粉,我媽要給我蒸包子。"我鼓起勇氣說。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家里沒有多余的面粉。"
我不死心:"就借兩斤,下月發(fā)了工資馬上還。"
這時,屋里傳來大伯的聲音:"誰啊?"
"是小建,來借面的。"大伯媳婦回答,語氣里有一絲不耐煩。
"不借!"大伯的聲音很硬,"上次借的五塊錢都沒還呢,張家就這么窮嗎?這么愛面子,連這點(diǎn)東西都還不上?。?/p>
我站在寒風(fēng)中,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
大伯媳婦似乎有些過意不去,但還是"咣"地關(guān)上了門,隔著門我還聽見她埋怨大伯:"你也不怕讓鄰居聽見,多難看啊。"
回家路上,秋風(fēng)像刀子一樣割著我的臉,我咬著牙騎車,眼淚在風(fēng)中被吹干。
路過一家小食堂,飄出來的包子香味讓我更難受了,想起小時候過年,全家人一起包餃子的情景。
那時候家里窮,餃子餡里的肉少得可憐,父親總是偷偷把自己碗里的肉餃子夾給我,說:"娃,吃吧,正長身體呢。"
母親見我空手而歸,只嘆了口氣:"沒事,蒸白饅頭也香。"
她佝僂著背,面容滄桑,灶臺前忙活的身影讓我鼻子一酸。
老舊的平房里,煤油燈發(fā)出微弱的光,墻上的影子搖晃著,像極了我們飄搖不定的生活。
母親和面的聲音,勾起了我童年的回憶。
那時候最盼望過年,因?yàn)槟艹陨弦活D肉,父親會把一小塊肉切成薄薄的片,放在菜里,讓肉味能沾到每一口菜。
"媽,等我再多掙點(diǎn)錢,就接你來縣城住。"我突然說,聲音有些哽咽。
母親笑了笑:"我哪都不去,你爸一個人在家,地里的活還指望他呢。"
夜里,我躺在簡陋的木板床上,想起大伯那刺耳的話,心里又氣又委屈。
雖然欠了五塊錢沒還,但他也不至于連點(diǎn)面都不借吧?
都是親兄弟,怎么能這樣?
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耳邊還回響著大伯那句"張家就這么窮嗎",最后是被疲勞擊倒的。
第二天清晨,不到六點(diǎn),外面就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窗外還是灰蒙蒙的,房間里冷得很,我迷迷糊糊地起床,以為是下早班的小芳忘帶鑰匙了。
開門一看,竟是大伯,眼睛紅腫,鼻子通紅,懷里抱著一袋面粉,站在門口瑟瑟發(fā)抖。
"侄子,大伯對不住你?。。⑺曇纛澏?,眼眶里含著淚水。
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該說什么,母親聽見動靜,也走了出來,驚訝地看著大伯。
大伯臉上的淚痕清晰可見:"弟妹,老二...老二昨天走了。"
母親面如土色,手緊緊抓住門框:"你說什么胡話呢?"
"昨天下午,老二在地里干活的時候,突然暈倒了,送醫(yī)院的路上就...就沒了,是腦溢血。"大伯聲音哽咽,"村里人昨天就派人來縣里找我,我正準(zhǔn)備去找你們,小建就來借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