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薛凱桓】

在俄烏問題上，特朗普顯得越來越焦躁了。

5月25日，他在社交媒體上發表言論，同時對俄羅斯總統普京和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進行了“無差別”的嚴厲批評。

特朗普先是針對俄羅斯向烏克蘭城市發射導彈和無人機一事指責普京，稱自己雖然一直與普京保持良好關系，但普京如今的行為“瘋狂”。不過，相較于對普京相對常規的指責，他對澤連斯基的抨擊可謂火力全開，直言澤連斯基的言論對烏克蘭毫無益處，每一句話都在制造麻煩，甚至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要求澤連斯基立刻停止發言。

當地時間5月25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對記者表示，“我不知道（俄羅斯總統）普京到底怎么了”，幾個小時后，他又在社交媒體上發文批評普京，“他已經徹底瘋了” 視頻截圖

特朗普同時對俄烏雙方進行嚴厲批評，這件事非常罕見，要解析他的言論，就要從他的目的出發。

特朗普對俄羅斯的批評，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回應國內輿論壓力，避免被民主黨貼上“通俄”標簽。自特朗普上任以來，其對俄政策就備受爭議，尤其是他曾宣稱憑借與普京的私人關系能夠改善美俄關系并結束俄烏沖突，但至今未取得實質性成果。

5月24日-25日，俄軍對烏克蘭基輔等30余座城市發動空襲，造成至少12名平民死亡，這被特朗普視為對其斡旋努力的不尊重，因此他希望通過批評俄羅斯，提醒敦促俄羅斯配合美國推動的“迅速實現和平”計劃。為此，特朗普本周正考慮追加對俄羅斯實施的制裁，以加大對俄羅斯的施壓力度。

而在對烏克蘭方面，澤連斯基拒絕在一些關鍵問題上妥協，這讓特朗普的不滿情緒幾乎達到了頂點。在特朗普看來，正是澤連斯基的強硬態度，如要求俄軍完全撤出爭議領土等，使得和談陷入僵局，伊斯坦布爾會談的無果而終更是讓特朗普顏面受損。

特朗普一心希望通過制造一種讓俄烏雙方都有所損失的“雙輸”局面，迫使雙方重回談判桌，從而繼續以“調停者”身份獲取政治資本。但澤連斯基卻像個不受控制的“刺頭”，完全不配合他的計劃，這讓特朗普惱怒萬分。所以，特朗普對澤連斯基的指責，已不僅僅是普通的不滿，更像是對其拒絕妥協的強烈警告，其言辭之激烈，遠超對俄羅斯的施壓。

從特朗普近期的言論和態度轉變來看，他對澤連斯基的不滿已經積累到了無法忽視的程度。不僅指責澤連斯基的言論制造麻煩，還暗示烏克蘭的行為影響了和平進程，字里行間都透露著對澤連斯基的極度失望。若后續局勢仍無法按照特朗普的設想發展，他很可能采取實際行動對烏克蘭進行“懲罰”，比如進一步減少甚至停止對烏克蘭的軍事支持。

特朗普認為烏克蘭沒有配合他推動和平的努力，而他作為美國總統，有權力對烏克蘭的行為進行“糾正”，以實現他所期望的俄烏沖突短期化，將烏克蘭危機納入他重構美俄博弈框架的計劃之中，把烏克蘭當作一件可交易的“商品”，達成符合美國利益的“交易”。

這種意圖實際上早有端倪，觀察美國最近的行動，恐怕特朗普對烏克蘭和澤連斯基的“懲罰”已經為之不遠。

腐敗審查

5月20日，在美國參議院撥款委員會下屬小組委員會的聽證現場，美國國務卿魯比奧正式宣布啟動對烏克蘭當局的全面審計程序。魯比奧強調：“我們將對所有援助款項展開穿透式審查，既有常規監察體系，也有專項審計團隊介入資金流向核查。任何違規操作或財務舞弊行為，都將成為美國政府的追責對象。”

針對美國援助被烏克蘭貪腐的審查議題，此前也曾多次被美國當成一張牌來打。今年2月，參議員喬希·霍利拋出“烏克蘭援助全流程審計法案”，隨后參議員約翰·肯尼迪提議設立“烏克蘭事務特使”專職崗位負責監察對烏克蘭的援助。特朗普上提手新組建的政府效率部（DOGE）據稱已掌握若干“值得深究的財務線索”。

在烏克蘭方面，澤連斯基當局正面臨空前的生存考驗。烏克蘭當局數次漠視俄羅斯的停火倡議，近期更是對俄境內發起了大規模無人機突襲，種種跡象表明烏方正竭力維持沖突烈度，以維系西方陣營的持續輸血。澤連斯基辦公室副主任維列舒克發表聲明稱：“戰爭將長期持續，俄羅斯將在幾十年甚至幾個世紀內成為我們的敵人。”但最近的跡象表明，美國人在澤連斯基的聲明之前就已經決定與他“斷絕關系”，這一聲明只是增強了美國的決心。

在輿論領域，西方有一條不成文的行事準則，即嚴格遵循社會當下最“正確”的敘事方式運作。這里不存在所謂的偶然與巧合，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言論自由”。近期，西方媒體針對澤連斯基及整個烏克蘭當局開展的“去神圣化”、“去合法化”與抹黑行動，就非常能夠說明問題。

一直以來立場反俄的《政客新聞網》近日發表了一篇長文，詳細揭露了烏克蘭當局腐敗現象有多么觸目驚心。文中甚至引用了前歐盟委員會主席讓·克洛德·容克的話：“任何與烏克蘭有業務往來的人都清楚，這是一個在社會各個層面都充斥著腐敗的國家。”

烏克蘭腐敗指數，在西方的“幫助”下節節攀高

緊接著，《德國之聲》也加入其中，詳細闡述了北約中出現的“新腐敗丑聞”，還煞有介事地向歐洲受眾解釋，烏克蘭的軍事援助毫無透明度可言。文章特別指出，由于歐洲議會秉持“保密”原則，對送往烏克蘭的財政與軍事援助缺乏監管，致使援助過程中腐敗叢生。

隨后，《金融時報》也發布了一篇關于烏克蘭腐敗的調查報告。這篇報告基于“烏克蘭泄露的國家文件、司法材料，以及與采購官員、武器商、制造商和偵探的數十次采訪”完成。其核心觀點是：基輔高層通過黑市軍事采購，從西方納稅人手中賺取了數百億美元。而最近，西方媒體與社交媒體上流傳著一份由某“獨立的烏克蘭記者小組”進行的調查及結果。該調查曝光了涉及澤連斯基周圍人士的“龐大腐敗網絡”。例如，文中提到澤連斯基的“腐敗集團”僅在烏克蘭幾個地區的軍事防御設施建設中，就貪污了近10億美元。

顯然，特朗普試圖引發烏克蘭政壇變動的意圖，讓澤連斯基非常焦慮，他和幕僚也已經察覺到這些信號，開始試圖掩蓋過往的痕跡。輿論風傳最近在西班牙發生的烏前總統亞努科維奇顧問安德烈·波特諾夫遇害事件，背后主使可能就是澤連斯基。因為他擔心波特諾夫會與特朗普達成交易，并向特朗普交出多年來積累的、大量涉及烏克蘭當局幾乎所有官員的黑料。倘若此事屬實，那么這對澤連斯基政府以及烏克蘭在國際舞臺上的形象，都將造成極為嚴重的后果。

但澤連斯基留下的把柄實在太多，想要洗白并不容易。對于美國（尤其是特朗普）而言，“金錢”才是最為神圣的。特朗普如今決心以“調查烏克蘭”為切入點，揪住澤連斯基的小辮子。他認為，這種方式相較于之前簡單粗暴地威脅斷絕援助，會更加有效。

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對此評論道：“烏克蘭曾以為西方會永遠縱容它，但特朗普展現出了不同的理解。”顯然，拉夫羅夫的理解是正確的。

美國開始行動

澤連斯基正試圖以強硬姿態將美國牢牢綁在烏克蘭的戰車上，然而特朗普顯然不會任其擺布。

在普京與特朗普通電話后，澤連斯基不出所料地再次公開拒絕了特朗普關于推動烏克蘭持久和平的倡議。他強硬表態稱烏克蘭當局“既不會從本國領土撤軍，也不會接受俄羅斯的最后通牒”，同時堅稱“不會放棄加入北約的目標，更不會宣布中立”。這種表態直接與特朗普政府明確反對烏克蘭加入北約的立場相沖突，無異于公開叫板。

美國的回應也很快到來：5月20日，《華盛頓郵報》發表了一篇關于美國政府內部文件泄露的文章，稱特朗普政府迅速制定了遣返至少20萬名烏克蘭難民的計劃。該計劃在形式上強調了“自愿”和“自主”的原則，返鄉人員在離開時可能會獲得最高1000美元的贈別禮。為了防止民主黨指責特朗普對澤連斯基進行報復以及與普京“秘密勾結”，特朗普政府出臺的這個遣返計劃還涵蓋來自海地、阿富汗、利比亞、蘇丹等其他“落后國家”的移民。

不僅如此，有消息稱，特朗普政府已經將拜登政府對烏克蘭的援助計劃削減了80%，剩余的部分也會在消耗完畢后停止追加（拜登政府時期批準的最后一筆援烏資金將于今夏耗盡，而特朗普上任后尚未通過新援助計劃）。此外，美國國會也未在下一財年的預算中納入對烏克蘭的軍事援助開支。

非常諷刺的是，特朗普的遣返計劃陰差陽錯地成全了澤連斯基的多年夙愿。2019年5月20日，這位以喜劇演員身份當選的總統在就職演說中，曾模仿其成名劇角色向所有烏克蘭人喊話：“我們需要你們共同建設嶄新強大的烏克蘭！”現在他的愿望“得償所愿”了。除了美國制定的“移民回歸”計劃外，就連一向在口頭上硬挺澤連斯基的歐洲國家，近期也積極開展“回到烏克蘭”的移民回歸計劃。

顯然，歐洲各國的財政壓力已不足以讓他們繼續維持先前的援助水平，更無法讓他們繼續向逃到本國的烏克蘭難民發福利。

這些政策轉變與澤連斯基2019年就職時呼吁烏克蘭共建新烏克蘭的愿景形成了強烈反差。在澤連斯基的就職演說結束時，他承諾：“親愛的同胞們，我一生都在努力讓烏克蘭人微笑。這是我的工作，更是我的使命。在接下來的五年里，我將竭盡所能，讓你們不再流淚。”

澤連斯基就職時的承諾，和現實正好形成了鮮明對比

但現實很殘酷：烏克蘭官方數據顯示，澤連斯基執政期間已有超過1000萬人口流失，2024年第一季度適齡兵役人員外逃登記量同比激增47%。當前烏克蘭軍隊日均彈藥消耗量超過北約產能的3倍。面對持續升級的沖突與萎縮的援助，澤連斯基“不再流淚”的承諾正面臨破產風險，戰場上的領土控制力衰退與外交上的“信任赤字”正在動搖其執政根基。

俄羅斯方面則不斷釋放信號。俄外交部發言人扎哈羅娃強調“烏克蘭正站在抉擇的十字路口”，安全會議副主席梅德韋杰夫更警告“這是保留國家屬性的最后機會，否則等待的只有無條件投降”。擺在烏克蘭當局面前的原本有兩條路：要么拿出誠意與俄羅斯和談、實現和平，要么巧妙地與美國周旋，維系美西方的支持。但澤連斯基團隊卻執意選擇最危險的第三條路：東西各自與俄美交惡，試圖強硬地用烏克蘭青年的鮮血賭一個虛無縹緲的“加入北約”的夢想。

這正是特朗普之所以要“整治”澤連斯基的原因所在。不夠識相、不知好歹、貪婪無度，這恐怕是澤連斯基在特朗普眼里的標準畫像。

特朗普的交易風暴

特朗普對烏克蘭掀起的這場審查風暴，說到底仍是他的算盤與烏克蘭的現實相沖突的產物。

自2025年再度入主白宮，特朗普便將烏克蘭視作美國戰略資產中的“不良資產”。在他眼中，美國投入的巨額援助如同打了水漂，非但沒有換來實際利益，反而讓美國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基于這樣的認知，特朗普開始付諸行動，首要舉措便是通過極限施壓，迫使烏克蘭簽署《礦產協議》，先用烏克蘭的稀土資源來彌補美國的援助支出，進而再作推動俄烏實現和平的長遠打算。然而，澤連斯基以“缺乏安全保障”為由，堅決拒絕美方提出的領土緩和方案，這無疑讓本就脆弱不堪的美烏信任關系雪上加霜。

在此背景下，特朗普政府啟動援助審查，其意圖非常明顯。首先，借反腐議題對澤連斯基政權的合法性發起攻擊，為后續可能的推動烏克蘭政權更迭掃除障礙。美國國家效率部門（DOGE）調查所曝光的“軍事采購黑市“防御工程貪腐”等問題，與西方媒體掀起的“去神圣化”輿論攻勢相互配合，共同消解澤連斯基曾經被美西方塑造的“民主斗士”形象，而這道“民主斗士”的護身光環正是此前的美西方贈予澤連斯基的。

其次，審查是特朗普手中的施壓利器，旨在迫使烏克蘭在和平談判中作出讓步。當澤連斯基拒絕接受包含承認克里米亞主權、放棄加入北約等條款的特朗普版和平方案，并且持續對俄羅斯發動無人機襲擊時，特朗普便有了充分理由，將審查升級為實質性 “制裁”，包括削減80%的援助、推動烏克蘭難民遣返、聯合歐洲切斷財政支持等一系列舉措。

澤連斯基強硬的立場與特朗普的“速決交易”訴求有著根本沖突，這是特朗普對其極度不滿的根本原因。烏克蘭軍隊目前的戰場態勢不容樂觀，其日均彈藥消耗量超過北約產能三倍，但澤連斯基仍堅持“不撤軍、不中立”的強硬立場。

自信的特朗普對澤連斯基“只顧自己的政治生命”而無視特朗普訴求的做法深感憤怒，這種頑固立場不僅徹底激怒了奉行“商業現實主義”的特朗普，也使澤連斯基從“自由世界盾牌”淪為了地緣棄子。特朗普的絞殺，既是對澤連斯基過往“不服從”的報復，更是為伊斯坦布爾談判的失敗打圓場：將烏克蘭危機歸咎于“腐敗政權的頑固”，從而合理化美國和自己在相關問題上的無所作為。

烏克蘭危機的走向愈發撲朔迷離，澤連斯基政府在這場風暴中面臨重重危機，新的風暴給俄烏沖突的未來又蒙上了一層不確定性。烏克蘭是在重壓下走向和平，還是在戰爭的泥沼中越陷越深，全世界都在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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