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第21屆總統(tǒng)選舉于6月3日舉行，預計將于4日凌晨揭曉結果。此次當選總統(tǒng)將立即就職，不存在與尹錫悅政府的交接期，總統(tǒng)任期5年。

當?shù)貢r間2025年5月30日，韓國京畿道果川市中央選舉管理委員會選舉綜合情況室，一名工作人員正在檢查境內提前投票箱的存放地點監(jiān)控視頻。視覺中國 圖

從去年12月3日的風波，到今年4月4日前總統(tǒng)尹錫悅被罷免，韓國社會歷經(jīng)持續(xù)而劇烈的震蕩，即將迎來一個階段性結局。

此次大選最初有7名候選人登記參選，其中2人退選，最終是“五選一”的局面。目前最大在野黨共同民主黨候選人李在明、執(zhí)政黨國民力量黨候選人金文洙和改革新黨候選人李俊錫形成三強格局。進入“民調靜默期”前，韓國蓋洛普民調顯示，李在明支持率為49%，金文洙為35%，李俊錫為11%。

此次大選被視為一場對尹錫悅的“審判式選舉”。民眾要求政黨輪替的意愿強烈，這使得選情從一開始便形成李在明領先的格局。

“希望國民一定要記住為什么舉行這次提前大選。”韓國前總統(tǒng)文在寅5月29日在其私宅所在的慶尚南道梁山市進行事前投票時說，“唯有通過選票對叛亂勢力及其同謀勢力進行壓倒性的審判，我們的國家才能重新站穩(wěn)腳跟，走上正軌。”

而執(zhí)政黨國民力量黨未能盡早與尹錫悅切割，在推舉總統(tǒng)候選人時一度出現(xiàn)矛盾，黨內不和表面化，導致該黨候選人金文洙在爭議和慌亂中開啟了競選活動。同時，改革新黨候選人李俊錫拒絕與金文洙進行候選人合并，保守陣營統(tǒng)合力量對抗李在明的方案破裂。

三名候選人之間的競爭懸念尚存，輿論普遍聚焦李在明能否取得一場壓倒性勝利。

當?shù)貢r間2025年5月30日，韓國首爾，人們在投票站前排起長隊，進行總統(tǒng)選舉的提前投票。視覺中國 圖

紅色拖鞋與粉紅色口罩

韓國于5月29日和30日舉行總統(tǒng)選舉“事前投票”，李在明、金文洙、李俊錫均于29日投票。（注：“事前投票”是指允許選舉投票日當天可能因故缺席投票的選民提前行使投票權的制度，旨在提高選民投票積極性。）據(jù)韓國中央選舉管理委員會5月30日消息，“事前投票”的最終投票率為34.74%，創(chuàng)史上第二高。

在首爾工作的軟件工程師樸昌勛29日也參加了事前投票，出生于進步派核心陣地光州的他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其兄弟三人均為進步派支持者，但父母支持保守派。他至今也不明白父母為什么支持保守派，就像想不通現(xiàn)在為什么仍然有很多人支持尹錫悅。

在樸昌勛讀中學時，家中因政見問題爆發(fā)過一次激烈的爭吵，很長時間里兩輩人不能和解，直到父親發(fā)話“家里不談政治和選舉”，變成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他也不在網(wǎng)上發(fā)表政治言論，避免卷入社交媒體上的紛爭。“即便是朋友或同事之間，最近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避談選舉，萬一立場不合，還要不要繼續(xù)相處下去呢？”他笑著說道。

樸昌勛還提到，這一個月以來會刻意避免穿戴有大面積紅色和藍色的衣帽，“印有數(shù)字的棒球服也不行，容易被解讀為支持選舉中的幾號候選人。”紅色為國民力量黨代表色、藍色為共同民主黨代表色，候選人也都有各自對應的編號，拍照時比出“剪刀手”也被視為是對某位候選人的支持。

2022年韓國總統(tǒng)大選期間，男團Super Junior成員金希澈因穿著紅色拖鞋與粉紅色口罩，被指支持國民力量黨。在大選期間，一些韓國藝人為了避嫌，在社交平臺上發(fā)布的圖片會轉換為黑白色調。但韓國女團aespa成員Karina近日在社交平臺上傳了一張身穿紅色、印有數(shù)字“2”的夾克照片，引發(fā)熱議。盡管Karina事發(fā)后迅速刪除照片，但因配文包含玫瑰表情（本屆大選正值玫瑰花期，因此被稱為“玫瑰大選”），進一步引發(fā)公眾聯(lián)想。

與此同時，在韓經(jīng)營的企業(yè)也會盡量遠離政治，尤其是在選舉期間。韓國星巴克5月12日宣布，不允許用戶使用李在明、金文洙、李俊錫等主要總統(tǒng)候選人的名字作為昵稱點單，因為店員在飲料制作完成后會大聲叫出顧客的名字。該公司表示，這項措施是為了“在選舉期間維持政治中立”，選舉結束后會解除禁令。

求變的李在明，失焦的咖啡爭議

尹錫悅4月4日被罷免，時隔4天，當時代行韓國總統(tǒng)職權的國務總理韓德洙宣布6月3日舉行大選。根據(jù)韓國憲法和《公職選舉法》，總統(tǒng)被罷免后須在次日起60天內舉行總統(tǒng)選舉，并需在選舉日前50天公布選舉日期。

由于總統(tǒng)候選人定于5月10日至11日完成登記，競選期設定為5月12日至選舉日前一天（6月2日）。而對于共同民主黨而言，競選的籌備早已開始。

共同民主黨為準備下屆大選而設立的“執(zhí)政計劃本部”2月6日以“增長戰(zhàn)略”為主題召開研討會。會上分別設定了在5年內韓國實現(xiàn)3%左右經(jīng)濟增長率、10年內實現(xiàn)4%左右增長率的目標。時隔3年，李在明將政策重心從重視分配轉向經(jīng)濟增長。2022年大選時，李在明主張“全民基本收入”、稅制改革等福利政策，一度被媒體視為“激進左翼”，而這一次他積極變換了身位。

在2月19日舉行的一次座談會上，李在明將共同民主黨定義為“中間保守”政黨，聲稱國民力量黨逐漸變?yōu)闃O右翼保守政黨。政界分析認為，李在明的表態(tài)是為了將國民力量黨限定為“極右”政黨，并吸引中間選民。

當?shù)貢r間2025年5月30日，韓國江原道原州市，民主黨總統(tǒng)候選人李在明在原州幸福廣場舉行的競選活動中做心形手勢。視覺中國 圖

但是這一番“中間保守”論在共同民主黨內掀起波瀾，一方批評李在明“否定了民主黨的歷史，是一種獨斷行為”；另一方則主張“中間保守是從金大中擔任黨首時期就延續(xù)下來的現(xiàn)實主義路線”。1997年總統(tǒng)候選人辯論會中，前總統(tǒng)金大中曾表示“我們黨是中間右翼政黨”，以爭取輿論支持。

值得關注的是，贊成與反對的爭論并非沿著黨內的意識形態(tài)分歧展開，而是根據(jù)“親明”與“非明”之間的權力結構進行。民主黨內元老對韓媒表示，從大選策略的角度可以理解李在明的立場，但建議就此問題進行更多的討論與深思。

此次，李在明將經(jīng)濟發(fā)展放在競選綱領第一位，強調打造“公平公正的經(jīng)濟結構”將成為經(jīng)濟發(fā)展的基礎，防范大企業(yè)違規(guī)行為，營造有利于中小企業(yè)發(fā)展的環(huán)境。然而，他在競選過程中卻因“咖啡爭議”，被保守派抨擊“不懂經(jīng)濟”。

5月16日，李在明在競選活動上提到自己擔任京畿道知事時打擊溪谷里的非法經(jīng)營，并將非法經(jīng)營場所轉為咖啡館。他說：“（在溪谷里）一只雞賣5萬韓元（約合人民幣260元），冒著汗熬煮一個小時，最后也只賺3萬韓元；可是一杯咖啡可以賣到8000到10000韓元，一打聽才知道成本只要120韓元。”此言一出，在社交平臺上引發(fā)熱議，有人批評道：“咖啡的價格除了原材料之外還包含房租、人工費、水電費等，這都不知道還談什么經(jīng)濟？”

國民力量黨方面則借機炒作，聲稱真正理解個體戶辛苦的人是其候選人金文洙。而這遭到全國咖啡館經(jīng)營者協(xié)會的譴責，稱“關于一次性杯子押金制、塑料吸管限制等問題，我們多次聯(lián)系國民力量黨，想要表達咖啡店主們在這些政策下感受到的沉重負擔，但當時他們根本不回應，可現(xiàn)在裝作關心咖啡店主，這太虛偽了。”

在大選期間，候選人竭盡全力爭取中間選民，大量輸出承諾與藍圖，但其言行當中有多少真情與多少假意，都被置于公眾輿論的檢視之下。

逆風的保守派，暗處的尹錫悅

“如果我當上總統(tǒng)，將成為讓全國所有市場都繁榮的‘市場總統(tǒng)’，也將成為讓老百姓生活富足、溫暖的‘平民總統(tǒng)’。”金文洙競選首日對選民說道。

不過，當時的現(xiàn)場一度顯得有些混亂，助選人員穿的衣服上甚至沒有候選人的名字，只有黨名和候選人編號，因為直到正式競選活動開始的前一天，金文洙才最終被確認為該黨總統(tǒng)候選人。

當?shù)貢r間2025年5月30日，韓國春川，國民力量黨候選人金文洙在春川市市政府進行選舉宣傳。視覺中國 圖

現(xiàn)年73歲的金文洙年輕時積極投身勞工運動，曾因參與仁川民主抗爭入獄服刑，上世紀90年代初改頭換面涉足政界，加入保守陣營，2012年在新世界黨爭取總統(tǒng)候選人資格，以較大差距輸給樸槿惠。沉寂多年后，他被尹錫悅任命為雇傭勞動部長。

大選日期敲定后，金文洙5月3日經(jīng)黨內初選獲得國民力量黨總統(tǒng)候選人提名，但隨著國務總理韓德洙2日正式宣布以無黨籍人士身份參選總統(tǒng)，國民力量黨高層要求金、韓“合并競選”，以增加獲勝幾率，并要求兩人協(xié)商由誰出戰(zhàn)。金、韓兩人私下協(xié)商多輪無果，都希望出戰(zhàn)。

金文洙與國民力量黨臨時領導人權寧世、黨鞭權性東為首的高層出現(xiàn)嚴重意見分歧，該黨緊急對策委員會5月10日凌晨直接撤銷金文洙的黨總統(tǒng)候選人提名，將韓德洙注冊為黨員以便將其提名為新候選人。然而，“重新推舉韓德洙為總統(tǒng)候選人”的提案在5月10日的黨員投票中被否決。

據(jù)韓媒報道，國民力量黨方面透露，主導“換將”的是黨內主流的“親尹派”議員，他們經(jīng)過尹錫悅的授意，將沒有黨內基礎的韓徳洙推到前臺，意圖排斥贊成彈劾尹錫悅的黨內勢力，以維持“親尹”議員在黨內的地位。

“強行更換候選人”風波過后，國民力量黨換血領導層，破格起用1990年出生的議員金龍?zhí)尉o急對策委員長，旨在表現(xiàn)出與尹錫悅切割的姿態(tài)。金龍?zhí)?月15日火線上任的當天就表示，建議尹錫悅退黨。兩天后，尹錫悅宣布退黨，但黨內親尹派和親金派的矛盾激化。

值得關注的是，金龍?zhí)┡c改革新黨候選人李俊錫交好，國民力量黨推出金龍?zhí)┍徽J為是旨在構建“反李在明聯(lián)盟”。距離大選投票日還有10天時，國民力量黨向李俊錫喊話：“與改革新黨合并候選人的大門始終敞開”。彼時，金文洙和李俊錫的支持率之和接近李在明，如果實現(xiàn)合并，保守派將出現(xiàn)“逆風翻盤”的可能性。

現(xiàn)年40歲的李俊錫曾擔任國民力量黨的黨首，卻因與尹錫悅不和退黨，新設改革新黨。面對國民力量黨拋來的橄欖枝，李俊錫拒絕合并，認為以年輕一代為中心，他的支持率正在迅速上漲，值得一搏。

然而，沖勁滿滿的李俊錫在大選最后一場電視辯論中“失言”，用極其低俗的語言提及女性身體部位，想借此來攻擊李在明。隨后，李俊錫因涉嫌侮辱罪被檢舉，身上的“厭女”標簽也被放大。此前他就否認韓國存在結構性或系統(tǒng)性的性別不平等，并要求廢除女性家庭部。5月28日，李俊錫就涉女性言論向公眾道歉。對他而言，如果在大選中得票率突破15%，選舉經(jīng)費可向選舉委員會全額報銷，他或許還能確立作為保守陣營新政治領袖的地位。“厭女”言論一出，韓媒分析，李俊錫支持者中的女性選民可能因此事而更換投票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