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聲明:本文為虛構故事,圖片僅用于敘事。旨在傳遞正能量,共建和諧社會。
1986年的夏天,熱得格外的早。
知了在村頭的老槐樹上聲嘶力竭地叫喚。
空氣里彌漫著泥土和牲口糞便混合的獨特氣味。
我們靠山屯的泥土路被太陽曬得滾燙,踩上去都覺得腳底板發燙。
我叫陳建軍,那年二十一,年輕氣盛。
喝了二兩貓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前一天晚上,跟村里幾個光棍兄弟伙在趙鐵蛋家喝麥稈酒。
黃泥墻的屋子里,一盞昏黃的煤油燈搖曳著。
桌上擺著一盤鹽水煮花生,一碟拍黃瓜。
酒過三巡,話匣子就收不住了。
趙鐵蛋拍著我的肩膀,滿嘴酒氣地嚷嚷:
“建軍,你小子平日里蔫不出聲,其實最有種!你說,咱村那朵‘帶刺玫瑰’林芳竹,誰敢惹?也就你小子,上次她家牛跑了,你二話不說給追回來的!”
我當時腦袋發熱,被他幾句話捧得暈乎乎的。
端起搪瓷碗“咕咚”灌下一大口酒,豪氣沖天地一拍胸脯:
“林芳竹?有啥不敢惹的!別說追牛,她要是樂意,我陳建軍明天就敢上門提親,把她娶回家當婆娘!”
“哄!”大伙兒一陣哄笑。
都當我是酒后胡言。
誰知道,這話傳得比風都快。
第二天日頭剛爬上山頭,我正挑著兩桶水晃晃悠悠往家走。
準備喂豬。
剛走到村口那片開闊地,就被人給堵了。
陽光刺眼,我瞇了瞇眼,看清來人。
腿肚子當場就有點哆嗦。
是林芳竹。
她今天穿了件洗得發白的碎花的確良襯衫。
兩條烏黑油亮的大辮子垂在胸前。
瓜子臉,柳葉眉,眼睛又大又亮,瞪著我的時候,像是能噴出火來。
她手里,竟然還提著一把明晃晃的柴刀!
她聲音清脆,卻帶著一股子寒氣:
“陳建軍!你昨天說啥了?”
我腦子“嗡”的一下,昨晚的酒全醒了。
完了,這下禍闖大了。
村里誰不知道林芳竹是出了名的“刺頭”,潑辣能干。
一張嘴能把死人說活了,尋常小伙子見了她都繞道走。
她爹林老根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
可她娘家幾個舅舅可都不是善茬。
我舌頭打了結,心虛地想往后縮:
“我……我沒說啥啊……”
林芳竹柳眉倒豎,往前一步,柴刀往地上一頓,震起一片灰:
“沒說啥?”
“你當我耳朵聾了?趙鐵蛋他們都聽見了!你說,你要娶我?”
周圍已經稀稀拉拉圍了幾個早起下地的村民。
對著我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我臉臊得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我連連擺手,額頭上汗都下來了:
“那……那是酒話,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林芳竹冷笑一聲,那雙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
看得我心里發毛:
“陳建軍,我林芳竹長這么大,還沒人敢拿我開這種玩笑!我問你,你昨天說的話,算不算數?”
我哭喪著臉:
“這……芳竹妹子,你這不是為難我嘛……”
她打斷我,柴刀又往上提了提,寒光一閃:
“少廢話!”
“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兒!你要是敢不認賬,不娶我林芳竹,我今晚就去你家,把你家那幾只下蛋的老母雞全給你宰了,雞窩也給你拆個稀巴爛!你信不信?”
我看著她那副豁出去的架勢,再看看她手里那把鋒利的柴刀。
毫不懷疑她真能干出這種事。
這丫頭,是鐵了心要賴上我了?
可我陳建軍何德何能,能讓她這么個“刺頭村花”非我不嫁?
這到底是哪門子事啊!
我只覺得頭皮發麻,一個頭兩個大。
說起我陳建軍,在靠山屯也算不上什么人物。
我爹陳老蔫,娘王桂香,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實農民。
家里除了我,底下還有個妹妹叫建蘭,比我小三歲。
已經說了人家,就等過兩年出門子。
我們家條件在村里算中等偏下,幾畝薄田,幾間土坯房。
一年到頭辛辛苦苦,也就混個溫飽。
我念到小學五年級就沒再念了,不是不愛念,是家里實在供不起。
早早下地跟著我爹學干農活,犁地、播種、挑糞、割麥子,樣樣都得會。
因為常年干體力活,我長得還算結實,個頭也中等。
就是皮膚曬得黑黢黢的。
我這人吧,沒啥大本事,就是肯下力氣,手腳也還算勤快。
平日里話不多,村里人都說我隨我爹,有點蔫。
但年輕人嘛,哪有不愛面子的。
尤其是在同齡人面前,偶爾也想逞逞能,顯擺一下。
這次對林芳竹口出狂言,就是典型的例子。
其實我對林芳竹,心里是有點怵的。
她太厲害了。
林芳竹比我小一歲,今年二十。
她爹林老根倒是脾氣好,見了誰都笑呵呵的。
可她娘家那邊不一樣。
她娘走得早,聽說她幾個舅舅在鄰村都是響當當的硬茬子。
年輕時也是打架斗毆的好手。
林芳竹這性子,也不知道是隨了誰,從小就潑辣。
男孩子欺負她,她敢撿起石頭砸回去。
村里長舌婦說她閑話,她能堵到人家門口罵上半天。
罵得對方關門閉戶不敢出來。
偏偏她又生得好看。
皮膚不像村里其他姑娘那樣粗糙黝黑,許是隨了她娘,白凈細膩。
眼睛大,睫毛長,辮子又粗又亮。
干活也是一把好手,插秧割稻,比有些小伙子還快。
這樣一個又好看又能干,偏偏又潑辣得像只小野貓的姑娘。
自然成了村里年輕人議論的焦點。
有人偷偷羨慕,說誰娶了她,家里地里都有了幫手,還白撿個漂亮媳婦。
但更多人是敬而遠之,生怕惹上這朵“帶刺的玫瑰”,日子不得安寧。
我以前跟她交集不多。
唯一一次算是近距離接觸,就是趙鐵蛋說的,她家那頭老黃牛掙脫了韁繩,跑山里去了。
林老根急得團團轉,她一個姑娘家,山路不好走,天又快黑了。
我當時正好從山那頭砍柴回來,聽說了,也沒多想,就幫著一起找。
最后在一道山坳里把牛給找到了,牽回來的時候,她對我說了聲“謝謝”。
聲音倒是挺好聽,不像平時那么沖。
可能就是因為這么點微不足道的“交情”,加上幾兩黃湯下肚。
我就敢吹那種牛皮。
現在好了,牛皮吹破了天,把自己給套進去了。
我爹娘知道了這事,氣得差點沒拿笤帚疙瘩揍我。
我娘王桂香指著我的鼻子罵:
“你個不爭氣的東西!嘴上沒個把門的!林家那丫頭是好惹的嗎?她要是真拆了咱家雞窩,那幾只老母雞可是要留著給你妹妹攢嫁妝的!”
我爹陳老蔫則是一袋接一袋地抽旱煙,愁眉苦臉地說:
“建軍啊,這事……怕是沒那么容易收場了。林芳竹那丫頭的性子,說一不二。她既然當著全村人的面說了,你要是不給她個說法,她真能鬧得咱們家雞犬不寧。”
我縮著脖子,一句話也不敢犟。
心里那個悔啊,腸子都快悔青了。
早知道會這樣,打死我也不敢喝那貓尿,吹那牛皮了。
自從那天被林芳竹在村口當眾“逼婚”之后,我陳建軍就成了靠山屯最大的笑話。
無論走到哪兒,都能感覺到背后有人指指點點。
那些平日里跟我稱兄道弟的年輕人,見了我也都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憋得臉通紅。
年紀大點的嬸子大娘們,則是一邊納鞋底一邊搖頭晃腦地議論:
“哎,你們聽說了沒?老陳家那小子,要娶林家那朵刺頭花了!”
“可不是嘛!聽說被人家姑娘提著柴刀堵在村口,嚇得尿都快出來了!”
“要我說啊,這林家丫頭也真是的,哪有姑娘家這么上趕著要嫁人的?也不嫌丟人!”
“話可不能這么說,指不定是陳家小子先招惹了人家呢?”
這些閑言碎語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
我一個大小伙子,臉皮再厚也經不住這么天天被人當猴看。
好幾天我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門,連上茅房都得趁著天黑。
我爹娘也是愁云慘淡。
我娘天天唉聲嘆氣,掰著指頭算那幾只老母雞還能下多少蛋。
我爹的旱煙抽得更兇了,整間屋子都彌漫著嗆人的煙味。
我爹終于忍不住問我,聲音沙啞:
“建軍,這事兒,你打算咋辦啊?”
我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煩躁地說:
“爹,我也不知道。娶她?我……我還沒想過娶媳婦的事,更別說娶她那么個……那么個厲害的。可要是不娶,她真把咱家雞窩給拆了,以后咱家在村里還咋做人?”
我娘也抹著眼淚說:
“是啊,那林芳竹說到做到,她可不是嚇唬人。再說,你一個大男人,說過的話,雖然是酒話,可被人家姑娘當了真,你要是就這么縮了,以后在村里也抬不起頭來。”
我心里更亂了。
我娘這話雖然向著我,但也點出了一個事實:在這年頭,男人的承諾,哪怕是酒桌上的胡話,一旦被當眾挑明,就有了分量。
我要是真當了縮頭烏龜,以后在村里就真成了笑柄。
別說娶媳婦,怕是連正經人家都不愿跟我打交道了。
可是一想到林芳竹那雙瞪得溜圓的眼睛,還有她手里那把晃眼的柴刀。
我就忍不住打哆嗦。
娶了她,以后的日子能有好?
就她那性子,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家里還不翻了天?
我陳建軍可不想下半輩子都活在婆娘的“淫威”之下。
這幾天,林芳竹倒是沒再來找我。
但她越是不來,我心里越是七上八下,總覺得她在憋著什么大招。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也越來越古怪,仿佛都在等著看好戲。
我的生活徹底被打亂了。
以前雖然過得平淡,但心里踏實。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跟兄弟們喝喝酒,吹吹牛,日子也算過得去。
現在呢?整天提心吊膽,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感覺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騎虎難下,進退兩難。
我甚至開始琢磨,要不,我偷偷跑出去,到外地去打工?
可轉念一想,我走了,爹娘怎么辦?妹妹的嫁妝怎么辦?
林芳竹要是真發起狠來,把氣撒在我爹娘身上,那我成什么人了?
我蹲在院子角落里,看著那幾只還在悠閑刨食的老母雞。
心里五味雜陳。
這雞窩,怕是真的保不住了。
而我的未來,也像這六月的暑氣一樣,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看不到一絲清涼的希望。
日子就這么煎熬地過著。
眼瞅著離林芳竹撂下狠話的日子越來越近。
我這心里就像是壓了塊大石頭,沉甸甸的。
這天傍晚,我實在憋悶得慌,就想到村后的小河邊去透透氣。
河邊有幾棵大柳樹,夏天蚊子多,平時很少有人來。
我找了塊石頭坐下,看著緩緩流淌的河水。
心里亂糟糟的。
正發著呆,忽然聽到身后有輕微的腳步聲。
我心里一驚,以為是林芳竹找來了,猛地一回頭。
月光下,站著的卻不是林芳竹,而是趙鐵蛋。
他手里還提著個酒瓶子,看樣子是特地來找我的。
趙鐵蛋在我身邊坐下,把酒瓶子遞給我:
“建軍哥,你咋一個人躲這兒了?”
“來,喝點兒。我知道你這幾天心里不痛快。”
我接過酒瓶,沒說話,仰頭灌了一口。
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滑下去,嗆得我咳嗽了幾聲。
我苦笑著問:
“鐵蛋,你說,我這事兒……是不是沒救了?”
趙鐵蛋嘆了口氣:
“建軍哥,那天晚上都怪我,要不是我瞎起哄,你也不能說那渾話。”
我擺擺手:
“不怪你,主要還是我自己嘴欠。”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我就想不明白,林芳竹她……她為啥就非得揪著我不放呢?咱村光棍漢也不少,比我條件好的也有,她干啥非要逼我娶她?就因為我一句酒話?”
趙鐵蛋撓了撓頭,猶豫了一下,才壓低聲音說:
“建軍哥,有件事兒,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也是我前兩天去鎮上賣雞蛋,回來的時候路過林家后院,偶然聽到的。”
我心里一動,連忙追問:
“啥事兒?”
趙鐵蛋回憶著:
“我聽見林芳竹跟她爹林老根在吵架,聲音挺大的。”
“林芳竹好像在哭,說她不愿意,說什么‘寧可死也不嫁給那個馬瘸子’。林老根就唉聲嘆氣,說什么‘爹也沒辦法,咱家欠了人家錢,不把你嫁過去,咱家這房子都保不住’之類的話。”
我皺起眉頭:
“馬瘸子?”
“哪個馬瘸子?”
趙鐵蛋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好像是鄰村馬家店的,叫馬金貴,年輕時候從山上摔下來,腿有點瘸。聽說他家挺有錢的,就是年紀大了點,快四十了,還沒娶上媳婦。為人也不咋地,聽說還好賭。”
我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趙鐵蛋聽到的都是真的,那林芳竹這么逼我,難道不是因為看上我陳建軍,而是……為了躲避那個馬瘸子?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一根藤蔓在我心里迅速滋長。
我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問:
“鐵蛋,這事兒你確定沒聽錯?”
趙鐵蛋點點頭:
“八九不離十吧。我當時就隔著一道籬笆墻,聽得還算清楚。”
“建軍哥,你說,林芳竹會不會是走投無路了,才想出這么個法子,讓你娶她,好擺脫那個馬瘸子?”
我沉默了。
月光灑在河面上,泛著粼粼的波光。
如果真是這樣,那林芳竹之前的種種行為,似乎就有了解釋。
她不是真的蠻不講理,而是被逼無奈?
她那副潑辣兇悍的樣子,難道也是裝出來的,為了保護自己?
我問:
“她家……欠了馬瘸子家很多錢嗎?”
趙鐵蛋回答:
“具體多少不知道,但聽林老根的口氣,數目應該不小。好像是前年林芳竹她娘生了重病,林老根借了不少外債,其中就有馬家的。”
我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一個二十歲的姑娘,為了不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瘸子賭鬼。
為了保住家里的房子,竟然要用這種方式來賭自己的終身幸福。
她選擇了我,一個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窩囊的陳建軍。
僅僅因為我一句醉后的狂言,讓她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趙鐵蛋小心翼翼地問:
“建軍哥,你……你打算咋辦?”
我看著手里的酒瓶,又灌了一大口。
這一次,酒似乎沒有那么辛辣了。
我腦子里亂哄哄的,一會兒是林芳竹提著柴刀的兇悍模樣。
一會兒又是她可能在暗地里偷偷抹眼淚的無助身影。
我站起身,眼神里多了一絲之前沒有的堅定:
“鐵蛋,這事兒,我得再想想。我得……我得弄清楚到底是不是這么回事。”
如果林芳竹真的是被逼無奈,那我陳建軍,一個大男人。
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往火坑里跳,還因為自己的膽小懦弱,把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給掐斷了。
趙鐵蛋帶來的消息,像一塊石頭投進了我原本就混亂不堪的心湖。
激起了更大的波瀾。
一連兩天,我都在琢磨這事兒。
林芳竹那張既潑辣又帶著一絲倔強的臉,總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如果她真是為了躲避馬瘸子,才出此下策。
那我之前的那些怨氣、害怕,似乎就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
一個姑娘家,能有多大的勇氣,才會當著全村人的面,提著柴刀逼一個男人娶她?
這背后得有多大的委屈和無奈?
可萬一不是呢?
萬一趙鐵蛋聽錯了,或者事情沒那么簡單呢?
我不能憑著幾句傳聞就輕易下判斷。
這天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
窗外的月光把地照得亮晃晃的。
我索性爬了起來,穿上衣裳。
一個念頭在我腦子里越來越清晰:我要去林家附近看看,親眼確認一下。
我知道這很冒險,要是被人發現了,指不定又會傳出什么難聽的話。
可我就是按捺不住心里的那股沖動。
不把事情弄明白,我這心里總是不踏實。
我們村子不大,各家各戶離得也不算遠。
林家住在村西頭,靠近山腳的地方。
我借著月色,盡量挑些僻靜的小路走。
避開村里愛嚼舌根的人家。
很快,就到了林家那低矮的土坯房附近。
院墻是用石頭和泥巴壘起來的,不算高。
我找了個暗處,蹲了下來,豎起耳朵聽動靜。
夜深人靜,只有幾聲狗吠從遠處傳來。
林家屋里黑漆漆的,看樣子已經睡下了。
我有些失望,這樣根本探聽不到什么。
正準備離開,忽然,我看到一個人影從林家院門里悄悄走了出來。
那人影很瘦小,走路的姿勢有些眼熟。
借著月光,我勉強認出來,竟然是林芳竹!
這么晚了,她要去哪兒?
我心里好奇,連忙屏住呼吸,悄悄跟了上去。
林芳竹走得很急,腳步匆匆,不時還回頭張望一下,顯得很警惕。
她沒有往村里走,而是徑直朝著村后那片小樹林去了。
那片小樹林平時很少有人去,里面有些荒墳,陰氣森森的。
她一個姑娘家,大半夜去那里做什么?
我心里犯起了嘀咕,但還是壯著膽子跟了過去。
樹林里光線更暗,樹影幢幢,像是一個個張牙舞爪的鬼怪。
我大氣不敢出,放輕了腳步,遠遠地綴著林芳竹。
她在一片稍微開闊點的地方停了下來。
那里似乎有個破敗的小棚子,像是以前守林人住的,現在已經荒廢了。
我看到她在那小棚子門口站了一會兒,像是在等人。
過了一會兒,從樹林的另一頭,也晃晃悠悠地走過來一個人影。
那人影比林芳竹高大一些,是個男人。
離得太遠,月光又被樹枝擋住了大半,我看不清那男人的臉。
他們倆湊在一起,低聲說了些什么。
因為距離和風聲,我聽不清他們談話的內容。
只能隱約看到林芳竹似乎情緒有些激動,不時地擺著手。
我心里咯噔一下。
這么晚了,林芳竹偷偷跑出來跟一個男人在小樹林里見面?
難道她有相好的了?
如果她有相好的,那她為什么還要逼我娶她?
難道是為了讓那個男人吃醋?
還是有別的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時間,我腦子里閃過無數個念頭。
趙鐵蛋說的那些話,又在我耳邊回響。
如果她是為了躲避馬瘸子,那這個男人又是誰?
是幫她的,還是……
我越想越亂,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困惑,有懷疑,還有一絲莫名的失落。
他們談了大概一刻鐘的工夫,那個男人就先走了。
很快消失在樹林深處。
林芳竹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轉身往回走。
我不敢再跟,怕被她發現。
等她走遠了,我才從藏身的地方出來。
心里沉甸甸的。
今晚的發現,不僅沒有解開我之前的疑惑,反而讓我更加糊涂了。
林芳竹,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女人?
你身上到底藏著多少秘密?
你逼我娶你,究竟是為了什么?
我看著她消失的方向,心里第一次對這個“刺頭村花”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一種想要揭開她所有謎團的沖動。
自從那天晚上撞見林芳竹在小樹林跟陌生男人見面后,我心里就更是七上八下的。
趙鐵蛋說的“馬瘸子逼婚”的事,和眼前這“深夜密會”的景象。
在我腦子里攪成了一團漿糊。
我開始覺得,林芳竹逼我娶她,這事兒遠比我想象的要復雜。
她那副潑辣的外表下,肯定藏著不為人知的故事。
離她當初在村口放話的“最后期限”越來越近了。
我爹娘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天天催我拿個主意。
可我能有什么主意?
娶,還是不娶,都不是簡單的點頭或搖頭。
這天夜里,我又失眠了。
月光依舊明亮,透過窗欞灑在地上,映出斑駁的影子。
我索性又悄悄爬了起來。
心里有個聲音在催促我,再去林家附近看看。
或許,我能再發現些什么線索。
我知道這很危險,也很不光彩,像個偷雞摸狗的賊。
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總覺得,只有把事情徹底弄清楚,我才能做出不后悔的決定。
這一次,我比上次更加小心。
我繞到了林家屋后,那里有一道矮矮的土墻,墻根下堆著一些柴草。
我撥開柴草,發現墻角有個不起眼的破洞,勉強能看到院子里的一點點情形。
院子里靜悄悄的。
正屋的燈還亮著,昏黃的光從窗紙透出來。
隱約能聽到林老根壓抑的咳嗽聲,還有林芳竹低低的說話聲。
像是在安慰她爹。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管她白天多兇悍,此刻的她,也只是一個在照顧生病父親的普通女兒。
等了約莫半個時辰,屋里的燈熄了。
又過了一會兒,我忽然聽到院門有輕微的“吱呀”聲。
我心里一緊,連忙湊到破洞前往外看。
只見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從林家院門外探頭探腦。
然后一閃身,溜進了院子。
那人影動作很輕,顯然不想被人發現。
我心跳加速,這是誰?
三更半夜潛進林家院子,想干什么?
那黑影在院子里停頓了一下,辨認了一下方向。
然后徑直朝著林芳竹住的西廂房摸去。
我看得真切,那是個男人,身形有些熟悉。
難道是上次在小樹林見到的那個男人?
他想干什么?
我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
要是他想對林芳竹不利,我……我要不要沖出去?
可我手無寸鐵,而且這事兒要是嚷嚷出來,林芳竹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那黑影已經摸到了西廂房的窗戶底下。
他沒有立刻行動,而是側耳聽了聽里面的動靜。
然后,竟然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紙包。
小心翼翼地捅破窗戶紙,把紙包里的東西往屋里撒。
我看得目瞪口呆!
這是在干什么?
下藥嗎?
緊接著,更讓我震驚的一幕發生了。
那黑影做完這一切,并沒有離開。
而是從懷里又掏出了一個東西,借著月光,我依稀看到那東西亮晶晶的。
像是個小小的發簪?
還是別的什么首飾?
他把那東西輕輕放在了林芳竹的窗臺上。
然后才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我完全懵了。
這人到底是誰?
他為什么要往林芳竹屋里撒不明粉末?
又為什么要在窗臺上留下一個像是女人用的首飾?
這太詭異了!
等那黑影徹底走遠了,我才敢從墻角慢慢站起來。
我的腿有些發軟。
我走到林家院墻邊,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敢翻進去。
我繞到西廂房的窗外,那扇窗戶不高。
我踮起腳,小心翼翼地往窗臺上摸去。
果然,指尖觸碰到了一個冰涼堅硬的小東西。
我把它捏在手里,借著微弱的月光,湊到眼前。
看清那東西的一瞬間,我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我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幾乎握不住它。
呼吸也一下子變得急促。
瞳孔因為震驚而猛地收縮。
我失聲低語,聲音因為極度的不可思議而嘶啞變形:
“怎么會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