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地名人名虛構,請勿與現實關聯
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聯網,部分圖片非真實圖像,僅用于敘事呈現,請知悉
“你這條胳膊,以后還能干重活不?”大伯嬸子端著茶杯,眼神在李長河空蕩蕩的右袖子上停留。
“能。”他答得簡短,但眼神中閃過一絲別人察覺不到的東西。
她點頭,“不過話說回來,現在姑娘都眼光高,殘疾了可不好找對象。”
李長河沒接話,只是將左手的茶杯放在桌上,發出輕微的瓷器碰撞聲。
就在這時,院子外面響起了另一個聲音:“聽說長河回來了?我來看看。”
01
邊的袖子空空蕩蕩,在風中輕微擺動。他戴著褪色的軍帽,帽檐壓得很低,只露出一截鼻梁和緊抿的嘴角。行李袋里除了換洗衣物,還有一個牛皮紙袋,封得很嚴實。
村里的狗遠遠地叫了幾聲,又安靜下來。幾只麻雀從槐樹上飛起,在空中盤旋了一圈,重新落回枝頭。
李母從家里跑出來,圍裙還系在腰上,手上沾著面粉。她看見兒子,先是愣了一下,眼神在他的空袖子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快步走過來,伸手要接他的行李袋。
“媽,我自己來。”李長河避開了母親的手,聲音很平靜,但李母能聽出其中的堅持。
“你這孩子……”李母的眼圈紅了,聲音有些顫抖,“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母子兩人沿著村道慢慢往家走。這條路李長河走了二十多年,每一塊石頭,每一道車轍,都深深印在他的記憶里。但現在,一切都顯得有些陌生,仿佛隔了一個世紀。
路邊有幾個婦女在洗衣服,見他們過來,都停下手里的活,直直地盯著李長河的右袖。她們的目光讓李長河感到不舒服,但他的臉上沒有顯露出來。
“聽說在邊防受的傷。”
“部隊里干活危險哩。”
“好歹保住了命。”
“就是可惜了,這么好的小伙子。”
她們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經過的人聽見。李長河走路的步子很穩,視線始終看著前方,仿佛什么都沒聽見。但李母能感覺到,兒子的身體微微繃緊了。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李長河突然停下腳步。
“媽,我想先一個人待一會兒。”
“你要去哪里?”
“到后山走走。”
李母想說什么,但看見兒子的表情,又把話咽了回去。“那你小心點,晚飯前回來。”
李長河點點頭,轉身朝村后的小山走去。這座山不高,山上有一片松林,是他小時候經常玩耍的地方。現在松樹長得更高了,林子里很安靜,只有風吹過松針的沙沙聲。
他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從行李袋里拿出那個牛皮紙袋。袋子上有幾個紅色的印章,字跡已經有些模糊。李長河看了看四周,確認沒有人,才小心地打開袋子。
里面是一些文件,還有幾張照片。照片上的李長河穿著軍裝,站在一群人中間,每個人臉上都很嚴肅。文件上有很多蓋章,還有幾個簽名,但最重要的是一個紅色的印章:絕密。
李長河看了一會兒,重新把東西裝好,封上袋子。他抬頭看著天空,夕陽正西沉,把整個山林染成了金黃色。
回到家,李母已經做好了晚飯。桌上擺著四個菜,都是李長河愛吃的。母子兩人靜靜地吃飯,沒有說話。飯后,李長河幫母親洗碗,用左手操作顯得有些笨拙。
“長河,”李母猶豫了一下,“玉蘭昨天還問你什么時候回來。她說等你回來就去看你。”
李長河用毛巾擦著碗,動作很仔細。“她現在怎么樣?”
“在鎮上的供銷社上班,一個月能掙八十多塊錢呢。”李母的語氣里帶著一絲驕傲,“人家條件好,沒嫌棄咱們家。而且她爸媽也都是明理人,從來沒說過什么閑話。”
李長河點點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晚上,李長河一個人坐在院子里。夜很靜,只有遠處偶爾傳來火車的汽笛聲。村里的燈火稀稀落落,像天上的星星一樣。他點燃一支煙,火光在黑暗中閃了一下。
“長河,早點睡吧。”李母從屋里探出頭來。
“馬上就睡。”
李長河又坐了一會兒,才起身進屋。他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斑駁的水漬。這些水漬是去年夏天暴雨留下的,形狀像一朵云,又像一只鳥。他看了很久,才慢慢閉上眼睛。
第二天上午,村里就熱鬧起來了。消息傳得很快,李長河回來的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村子。先是幾個鄰居過來看看,然后是一些遠房親戚,最后連平時不怎么來往的人也都來了。
大伯嬸子是第一個來的。她端著自己的茶杯,在堂屋里坐下,眼神不住地往李長河身上瞟。她是個愛說話的人,坐不住,一定要說點什么。
“長河回來了就好。”她說,“部隊里的兵都是好樣的。為國家做貢獻,值得尊敬。”
李長河點點頭,給她倒了一杯茶。
“就是這胳膊……”大伯嬸子停頓了一下,眼神在李長河的空袖子上停留,“你這條胳膊,以后還能干重活不?”
“能。”李長河的回答很簡短,但語氣很堅定。
“那就好,那就好。”大伯嬸子點頭,但臉上的表情顯然是不相信的,“不過話說回來,現在姑娘都眼光高,殘疾了可不好找對象。幸好玉蘭是個好姑娘,知道疼人,也不嫌棄。”
李母在一旁打圓場:“長河這孩子從小就能干,少一條胳膊也不影響什么。他腦子好使,以后肯定有出息。”
“話是這么說。”大伯嬸子喝了一口茶,“可現在年輕人的想法和咱們不一樣了。女孩子都要找條件好的,誰愿意跟著受苦?就說咱們村的宋桂花,長得那么好看,到現在還沒嫁人,就是眼光高。”
正說著,外面傳來汽車喇叭聲。這在村里是很少聽到的聲音,大家都很好奇。
02
“玉蘭回來了!玉蘭回來了!”有人在外面喊。
李母立刻站起來整理衣服,臉上露出笑容。“快,玉蘭來看你了。”她對李長河說。
李長河沒有動,繼續坐在椅子上。他的表情很平靜,看不出內心的想法。
趙玉蘭走進院子的時候,穿著一件粉紅色的外套,頭發燙成了波浪卷,臉上化著淡妝。她手里拎著一袋蘋果,臉上帶著甜美的笑容。但如果仔細觀察,能發現她的笑容有些勉強。
“長河哥,你回來了。”她的聲音很輕柔,就像以前一樣。
李長河站起來,用左手接過蘋果袋子。蘋果很重,差點掉在地上。“謝謝。”
“看你瘦了不少。”趙玉蘭打量著他,目光在他的右袖上停留了一瞬,很快移開,“部隊里辛苦吧?”
“還行。”
趙玉蘭在椅子上坐下,開始和李母聊天。她講的都是鎮上的新鮮事,什么地方又開了新店,什么人買了新衣服,什么姑娘嫁到了城里。她的話很多,但李長河注意到,她一直避免看他的右袖。
“現在鎮上變化真大。”趙玉蘭說,“新開了好幾家商店,還有一家飯店,裝修得可漂亮了。我們供銷社的生意也越來越好,主任說要給我漲工資呢。”
“那很好。”李母說,“你這孩子有本事,以后肯定有前途。”
“哪里的話。”趙玉蘭謙虛地笑笑,然后看了一眼李長河,“長河哥以前不是說過,要到南方去發展嗎?現在回來了,還有這個打算嗎?”
李長河搖搖頭。“暫時沒有。”
“那也好,家里總是最安全的。”趙玉蘭說,但語氣里有一絲失望。
聊了一個多小時,趙玉蘭起身要走。臨走的時候,她走到李長河身邊,壓低聲音說:“長河哥,你退伍的事兒,補貼下來了嗎?”
李長河搖搖頭。
“那……以后你打算干什么?”她的眼神有些閃爍。
“還沒想好。”
趙玉蘭點點頭,沒再多問。她向李母告別,走出院子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臉上的笑容比剛來時淡了很多。
趙玉蘭走后,大伯嬸子也準備離開。
“玉蘭是個好姑娘。”她對李長河說,“你們兩個早點把事情定下來,我也好放心。”
李長河點點頭,送她到門口。
下午,又來了幾批客人。有李長河的同學,有鄰居,還有一些村里的干部。每個人都表現得很熱情,但李長河能感覺到,他們的熱情背后有一種復雜的情緒,有同情,有好奇,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距離感。
其中一個叫劉強的同學說:“長河,你在部隊肯定學了不少本事吧?以后有什么打算?”
“還沒想好。”李長河的回答總是這句話。
“要不咱們合伙做點生意?”劉強說,“現在政策好,做生意挺賺錢的。”
“我考慮考慮。”
客人們陸續離開了,李長河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發呆。夕陽西下,院子里的光線變得昏暗。
晚飯的時候,李母說:“今天來了這么多人,大家都關心你。”
“嗯。”
“不過我看玉蘭好像有心事。”李母猶豫了一下,“她是不是有什么顧慮?”
李長河放下筷子,看著母親。“媽,你覺得她會在乎我的胳膊嗎?”
李母愣了一下,然后說:“玉蘭不是那種膚淺的姑娘。你們從小就認識,她了解你的為人。”
“希望如此。”李長河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第三天,鎮武裝部的周隊長來了。他騎著一輛自行車,車子在院子門口停下的時候發出吱呀的響聲。周隊長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臉膛黝黑,眼神很銳利。
“長河,聽說你回來了。”周隊長把自行車支好,走進院子。
李長河迎出來,給他搬了一把椅子。“周叔,您怎么來了?”
“專門來看看你。”周隊長坐下,打量著李長河,“在部隊表現怎么樣?”
“還行。”
“你們連長給我寫信了,說你這小子不錯。”周隊長拍拍李長河的肩膀,“受傷的時候是在執行什么任務?”
李長河猶豫了一下,說:“邊境巡邏。”
“具體怎么傷的?”
“踩了地雷。”
周隊長點點頭,眼神變得嚴肅起來。“傷得重嗎?”
“當時差點沒命。”李長河說,“在醫院躺了三個月。”
“你小子命大。”周隊長說,“不過話說回來,你在部隊執行的任務,是普通的巡邏嗎?”
李長河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周隊長笑了笑,沒有繼續追問。他在李長河家坐了一個小時,臨走的時候說:“有什么困難就來找我。你是好兵,組織不會忘記的。”
李長河送他到門口,看著他騎著自行車慢慢遠去。周隊長的話讓他想起了很多東西,那些不能對任何人說的東西。
第四天,李長河決定到村里走走。他換了一件干凈的襯衫,戴上軍帽,走出了家門。
村里的變化不大,還是那些熟悉的房子,熟悉的道路。但李長河感覺一切都不一樣了,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隔膜,把他和這個世界分開了。
他走過村小學,聽見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操場上有幾個孩子在踢毽子,看見他經過,都停下來看著他的空袖子。
李長河走到村東頭的時候,看見了宋桂花。她正在田里干活,蹲在田埂上割草。今天的陽光很好,照在她身上,讓她的皮膚顯得白皙透亮。
宋桂花二十四歲,是隔壁村有名的美人。她長得很好看,但性格潑辣,說話直接,一般的小伙子都不敢接近她。村里人都說她眼光高,要找城里的干部。
聽見腳步聲,宋桂花抬起頭來。她看見李長河,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土。
“李長河?”她認出了他,“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前幾天。”
宋桂花打量著他,目光在他的空袖子上停留了一下,但她沒有避開,而是直視著他的眼睛。
“聽說你在邊防受了傷。”她說,“怎么樣,現在還疼嗎?”
這是李長河回家以來,第一次有人直接問他的傷。其他人要么避而不談,要么拐彎抹角。只有宋桂花問得這么直接。
“不疼了。”李長河說。
“那就好。”宋桂花從田埂上的水瓶里倒了一杯水,遞給李長河,“喝口水吧,天熱。”
李長河接過杯子,一飲而盡。水很涼,帶著甜味。
“好歹你也是個英雄。”宋桂花說,“不管怎么說,為國家受傷了,值得尊敬。”
“謝謝。”李長河把杯子還給她。
“不客氣。”宋桂花接過杯子,然后突然問,“聽說你和趙玉蘭訂親了?”
“嗯。”
“她是個聰明姑娘。”宋桂花的語氣有些意味深長,“知道什么對自己最有利。”
李長河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那你們什么時候結婚?”
“還沒定。”
宋桂花笑了一下,笑容里有一絲嘲諷。“還沒定?你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
“計劃趕不上變化。”李長河說。
“是啊,計劃趕不上變化。”宋桂花重復了一遍,然后蹲下身繼續割草,“希望你們能幸福。”
李長河站了一會兒,轉身離開。走了幾步,他聽見宋桂花在后面說:“李長河,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李長河回頭看著她。
“一個真正愛你的人,不會在乎你少一條胳膊。”宋桂花說,“如果她在乎,那就說明她不夠愛你。”
李長河愣了一下,然后點點頭,繼續往前走。
03
接下來的幾天,村里的生活恢復了平靜。李長河每天在家里幫母親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或者到村里走走。村民們對他很客氣,但客氣中帶著一種同情,這讓他感到不太舒服。
趙玉蘭又來過幾次,但每次都待不了很久。她總是找各種理由離開,比如供銷社有事,或者朋友約她出去。李長河能感覺到她的疏遠,但他沒有說什么。
一個星期后,發生了一件讓全村人都議論紛紛的事。
那天下午,李長河正在院子里劈柴。用一只手劈柴很困難,但他堅持要自己做。正劈著,外面傳來吵架聲。
“你這個沒良心的,白養你這么大!”
“我又沒做錯什么!”
“還沒做錯?你去給人家李長河送雞蛋,像什么話?”
李長河放下斧頭,走到院門口看。只見宋大叔正在訓斥宋桂花,宋桂花手里拎著一籃子雞蛋,臉漲得通紅。
“人家受傷了,我去看看怎么了?”宋桂花大聲說。
“看什么看?人家有未婚妻,用得著你操心?”宋大叔氣得直跺腳,“你一個姑娘家,這樣做成什么體統?”
“我愿意!”宋桂花倔強地說。
“你愿意?”宋大叔更生氣了,“你知不知道人家現在什么情況?一個殘疾人,你去湊什么熱鬧?”
聽到這里,李長河的臉色變了。他走出院門,來到父女倆面前。
“桂花是好意,您別生氣。”李長河對宋大叔說。
宋大叔看見李長河,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長河,不是叔不待見你,實在是這丫頭不懂事。”
“我懂事。”宋桂花把雞蛋籃子遞給李長河,“這是我家母雞下的,給你補身體。”
李長河接過籃子,對宋大叔說:“叔叔,桂花是個好姑娘,您別為這點小事生氣。”
宋大叔嘆了一口氣,對宋桂花說:“趕緊回家,以后不許再這樣了。”
宋桂花看了李長河一眼,跟著父親走了。
這件事很快傳遍了全村。人們開始議論,說宋桂花對李長河有意思,說她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也有人說李長河有福氣,雖然殘疾了,還有姑娘惦記。
趙玉蘭聽到這些議論,臉色很難看。第二天,她就來找李長河。
“長河哥,村里的人在傳什么你知道嗎?”她一進門就問。
“什么?”李長河裝作不知道。
“他們說宋桂花喜歡你。”趙玉蘭的語氣有些激動,“你和她是什么關系?”
“沒什么關系,就是鄰居。”
“那她為什么要給你送雞蛋?”
“可能是同情吧。”李長河平靜地說。
“同情?”趙玉蘭冷笑一聲,“你真的這么想?”
李長河看著她,突然問:“如果不是同情,你覺得還能是什么?”
趙玉蘭愣了一下,然后說:“我不知道,但我覺得她的行為很不合適。你是有未婚妻的人,她這樣做讓我很難堪。”
“那你想讓我怎么辦?”
“以后離她遠一點。”趙玉蘭說,“我不希望村里人說閑話。”
李長河點點頭,沒有反駁。
兩個星期后,鎮里組織退伍軍人聚餐。李長河換上一件干凈的襯衫,跟著周隊長到了鎮政府的食堂。
飯桌上坐著七八個退伍軍人,有的比李長河年齡大,有的年齡小。大家都很熱情,問這問那的。
“長河,聽說你在邊防待過?”一個叫劉勇的退伍兵問。
“嗯。”
“那地方苦吧?冬天零下幾十度,夏天又熱又曬。”
“還行。”
“你們那里經常有戰斗嗎?”另一個退伍兵問。
李長河猶豫了一下,說:“偶爾有。”
“那你這胳膊……”
“執行任務的時候受的傷。”李長河簡單地說。
大家都點點頭,沒有繼續追問。但李長河注意到,周隊長一直在觀察他的表情。
鎮黨委書記也來了,他舉著酒杯,對大家說:“你們都是好樣的,為國家做出了貢獻。現在回到地方,也要繼續發揮軍人的優良傳統,為家鄉建設出力。”
大家都舉杯響應。李長河用左手端著酒杯,也跟著喝了一口。
吃飯的時候,李長河聽見旁邊有人小聲議論。
“他那個胳膊是怎么沒的?”
“聽說是炸雷炸的。”
“年紀輕輕的,可惜了。”
“現在找工作也不好找,誰愿意要殘疾人?”
“幸好有個未婚妻,不然這輩子就完了。”
李長河低著頭吃飯,筷子在左手里顯得有些笨拙。他夾菜的時候,筷子掉了兩次,最后只能用勺子。
散席的時候,周隊長走到他身邊,壓低聲音說:“長河,你在部隊的檔案,我看過了。”
李長河抬頭看著他。
“你小子不簡單。”周隊長拍了拍他的肩膀,“人不能光看現在。有些東西,時間會證明一切。”
李長河點點頭,沒有說話。
回家的路上,李長河心情很復雜。他想起周隊長的話,想起那個牛皮紙袋里的文件,想起部隊里的那些往事。
路過村東頭的田地時,他又看見了宋桂花。她還在地里干活,夕陽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長。
宋桂花看見他,站起身招招手。
“李長河,過來一下。”
李長河走過去,宋桂花從田埂上的水瓶里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今天去鎮上了?”她問。
“嗯,退伍軍人聚餐。”
“怎么樣?”
“還行。”李長河喝了一口水,“就是有些話不太好聽。”
“什么話?”
“說我找工作困難,說我幸好有未婚妻。”
宋桂花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李長河,你知道我為什么到現在還沒結婚嗎?”
李長河搖搖頭。
“因為我在等一個值得的人。”宋桂花認真地說,“我不會因為別人的條件好就嫁給他,也不會因為別人的條件不好就看不起他。我只看這個人的品格。”
“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一個真正的好女人,不會在乎你有幾條胳膊。”宋桂花說,“如果她在乎,那她就不配做你的妻子。”
李長河看著她,心中涌起一陣暖流。這是他回家以來,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理解和尊重。
“謝謝你,桂花。”他說。
“不用謝。”宋桂花笑了笑,“我只是說出了心里話。”
李長河離開田地的時候,心情比來時輕松了很多。但他沒有注意到,遠處有個人影一直在觀察他們。
04
第二天,趙玉蘭又來了。她的臉色很難看,一進門就質問李長河。
“你昨天是不是又和宋桂花見面了?”
“在田地里碰到了。”李長河如實回答。
“我不是告訴你離她遠一點嗎?”趙玉蘭的聲音提高了,“你為什么不聽?”
“我們只是說了幾句話。”
“說什么話?”
李長河猶豫了一下,說:“她安慰我。”
“安慰你什么?”
“關于工作的事。”
趙玉蘭臉色更難看了。“長河哥,我現在嚴肅地問你,你對宋桂花是什么想法?”
“沒什么想法。”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趙玉蘭看了他一會兒,然后坐下來,語氣緩和了一些。“長河哥,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但你要理解我的感受。我是你的未婚妻,看到你和別的女人走得近,我心里不舒服。”
“我理解。”李長河說。
“那你以后能不能避免和她接觸?”
“我盡量。”
趙玉蘭點點頭,然后又說:“還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
“關于我們結婚的事。”趙玉蘭猶豫了一下,“我覺得可能要推遲一下。”
李長河抬頭看著她。“為什么?”
“因為你現在的情況……”趙玉蘭的聲音越來越小,“你還沒有穩定的工作,而且身體也……我覺得等你找到工作,身體恢復得更好一些,我們再考慮結婚的事。”
李長河沉默了很久,然后說:“你的意思是,暫時不結婚?”
“對,暫時不結婚。”趙玉蘭說,“但這不代表我要和你分手。我只是覺得需要更多的時間。”
李長河點點頭。“我明白了。”
趙玉蘭走后,李長河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發呆。李母從屋里出來,看見兒子的表情,問:“怎么了?玉蘭說什么了?”
“她說要推遲結婚。”
李母愣了一下,然后嘆了一口氣。“她是不是有什么顧慮?”
“可能吧。”李長河說,“媽,你說我現在這樣,還會有女人真心喜歡我嗎?”
李母看著兒子,眼圈紅了。“長河,你是個好孩子,肯定會有好姑娘喜歡你的。”
“希望如此。”
一個月過去了,李長河的生活仿佛進入了一種奇怪的平衡狀態。他每天幫母親做些家務,到村里走走,偶爾去鎮上買些東西。趙玉蘭還是會來看他,但次數越來越少,而且每次都顯得心不在焉。
宋桂花倒是經常能碰到,但自從趙玉蘭警告之后,李長河有意避免和她單獨交談。不過他注意到,宋桂花看他的眼神變了,變得更加溫和,更加關切。
這天上午,周隊長又來了。他看起來很興奮,一進門就說:“長河,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么好消息?”
“鎮里要組織退伍軍人慰問活動,邀請你參加。”周隊長說,“到時候縣里的領導都會來,是個好機會。”
“什么樣的好機會?”
“你到時候就知道了。”周隊長神秘地笑笑,“記住,穿上你的軍裝,要精神一點。”
李長河點點頭,心中有些疑惑。
慰問活動定在一個星期后舉行。這一個星期里,村里的人都在議論這件事。有人說縣里要給退伍軍人發獎金,有人說要安排工作,還有人說只是走個形式。
李長河翻出壓在箱底的軍裝,發現右袖子已經被改短了。他穿上軍裝,對著鏡子看了看。鏡子里的人臉色有些蒼白,但軍裝讓他看起來精神了一些。
活動的前一天,趙玉蘭來了。她看見李長河穿著軍裝,眼神閃爍了一下。
“明天的活動,我可以去看看嗎?”她問。
“隨便你。”李長河說。
“你覺得會有什么好事發生嗎?”
“不知道。”
趙玉蘭猶豫了一下,然后說:“長河哥,不管發生什么,我們的關系都不會變,對吧?”
李長河看著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聽到了什么消息?”
“沒有,我只是隨便問問。”趙玉蘭匆忙否認。
活動在鎮政府的廣場上舉行。那天上午,天氣很好,陽光明媚。廣場上搭了一個簡單的臺子,掛著紅色的橫幅:慰問退伍軍人,弘揚擁軍精神。
李長河和其他幾個退伍軍人站在臺子前面。臺下聚集了很多人,有鎮上的居民,也有附近村子來的農民。李長河看見了趙玉蘭,她站在人群中間,臉上的表情有些緊張。
縣長在臺上講話,說了很多感謝和慰問的話。然后是鎮長講話,也是些套話。李長河站在臺下,心不在焉地聽著。
講話結束后,開始慰問儀式。縣長走下臺來,和每個退伍軍人握手,并給每人發了一個紅包。輪到李長河的時候,縣長用雙手握住他的左手,說:“好樣的,小伙子。黨和人民不會忘記你們的貢獻。”
李長河接過紅包,感覺里面不厚,大概就是幾十塊錢。
儀式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人群中突然有了騷動。李長河看見趙玉蘭從后面擠了出來,徑直走向臺前。她的臉色很蒼白,但神情很堅決。
“同志們,”趙玉蘭的聲音在廣場上響起,“我有幾句話要說。”
縣長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繼續。
“我是趙玉蘭,李長河同志的未婚妻。”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但很清晰,“今天是慰問退伍軍人的日子,我覺得我應該說出心里話。”
廣場上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她。李長河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和李長河同志從小就認識,幾年前訂的親。”趙玉蘭繼續說,“但是現在,我必須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
她停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
“我不能嫁給李長河了。”
廣場上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她,沒有人說話。
“我不能嫁給一個沒有胳膊的人。”趙玉蘭的聲音越來越大,仿佛要說服自己,“對不起,我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我不想將就,我不想過那種生活。我知道這樣說很殘酷,但這是我的真心話。”
李長河看著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的內心雖然痛苦,但表面上保持著軍人的尊嚴。
人群中開始有了竊竊私語聲。有人嘆氣,有人搖頭,有人說趙玉蘭太現實了。
“我理解你的選擇。”李長河的聲音很平靜,傳遍了整個廣場,“我成全你。”
趙玉蘭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很快又堅定下來。“謝謝你,長河哥。”
縣長和鎮長都很尷尬,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種情況。周隊長走過來,想要化解尷尬,但就在這時,人群中又有了新的騷動。
宋桂花從人群后面擠了出來。她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臉頰因為擠人群而有些紅。她的出現讓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趙玉蘭,你說完了嗎?”宋桂花的聲音很大,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氣勢。
“桂花,你想干什么?”有人問。
宋桂花沒有理會別人,徑直走到李長河面前。她看著他,眼神中滿含著某種李長河從未見過的東西。
“趙玉蘭不要你,我要!”宋桂花的聲音響徹整個廣場,“李長河,你聽好了——我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