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聲明:本文為虛構故事,圖片僅用于敘事。旨在傳遞正能量,共建和諧社會。
01
2002年的夏夜,蟬鳴像永不疲倦的鼓噪,一陣陣從廠區外面老槐樹上傳來。
顧美珍騎著用了快三年的永久牌自行車,車輪碾過路燈下拉得長長的影子,發出單調的“吱呀”聲。
空氣里混雜著紡織廠特有的棉絮味和飯菜香,這是她熟悉的下班路。
每天晚上十點,上完小夜班的她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回到這片老舊的筒子樓。
樓道里燈光昏黃,墻壁上貼滿了花花綠綠的開鎖、通渠小廣告。
走到三樓最里頭那扇熟悉的木門前,美珍習慣性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鑰匙,又遲疑了。
同居男友徐磊有個雷打不動的規矩:回家必須按三下門鈴,不多不少,清脆的三聲。
他說這是他們之間的小暗號,代表著“我回來了”。
起初美珍覺得挺浪漫,像特務接頭,帶著點小情趣。
可快一年了,這規矩就像一道無形的枷鎖,偶爾她忘了,只按了兩下,隔著門都能感覺到徐磊的不悅,開門時臉上總會少了幾分笑意。
今天,廠里趕貨,站了十幾個小時,美珍覺得骨頭架子都要散了。
悶熱,疲憊,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讓她突然不想再遵守這個“三下之約”。
憑什么呢?
這是我家,我也有鑰匙。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像藤蔓一樣迅速纏繞了她的心。
她深吸一口氣,從口袋里掏出那串冰涼的鑰匙,有些生澀地插進了鎖孔。
鑰匙轉動的聲音在寂靜的樓道里顯得格外清晰。
門“咔噠”一聲開了條縫。
一股異樣的氣息從門縫里飄了出來,不是徐磊平時抽的“紅梅”煙味,也不是晚飯殘留的油煙氣,而是一種……說不出的,帶著點甜膩又有些發霉的怪味。
屋里漆黑一片,往常這個時候,徐磊總會給她留一盞客廳的小臺燈。
“徐磊?”美珍試探著喊了一聲,聲音有些發緊,“你在家嗎?”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靜。
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竄了上來。
02
顧美珍今年二十三歲,是市里紅星紡織廠的一名普通擋車工。
她不是本地人,高中畢業后,從鄉下跟著表姐出來,在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里謀生活。
紡織廠的工作辛苦,工資也只勉強糊口,但美珍肯干,人也老實本分,想著多攢點錢,將來能有個安穩日子。
她長得不算頂漂亮,但白凈秀氣,不說話的時候帶著幾分江南女子的溫婉。
一年前,在老鄉的撮合下,她認識了徐磊。
徐磊比她大三歲,在一家電器維修店當學徒,話不多,但人瞧著挺精神,手也巧,會修各種小家電。
對于剛從一段無疾而終的暗戀中走出來,又被家里催著找對象的美珍來說,徐磊的出現,像是一道不算耀眼但足夠溫暖的光。
兩人處了小半年,徐磊提出一起住,能省點房租,也能相互照應。
美珍猶豫過,畢竟那個年代,未婚同居還是件挺招人議論的事。
但徐磊態度堅決,拍著胸脯保證會對她好,以后肯定會娶她。
美珍看著他認真的眼神,想著兩人確實也需要一個更穩定的“家”,便點了頭。
他們在廠區附近的這片老居民區租了個一室一廳的小房子,雖然簡陋,但總算有了自己的小窩。
徐磊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定下了那個“按三下門鈴”的規矩。
他說,這是他想出來的,以后一聽見這獨特的鈴聲,就知道是她回來了,心里踏實。
美珍當時覺得,這人雖然木訥,倒也有些細密的心思,便笑著應了。
徐磊對美珍確實還不錯,會主動包攬一些家務,天冷了會叮囑她多穿衣服,她生病了也會笨手笨腳地學著熬粥。
只是,他有些習慣,美珍始終不太理解。
比如他特別愛干凈,甚至有點潔癖,自己的東西從不許別人亂碰。
他的一個舊木箱子,總是上了鎖,放在床底下最深處,美珍問過幾次是什么,他都含糊其辭,只說是些不值錢的舊工具和雜物。
還有,他似乎不太喜歡美珍去打聽他工作上的事,每次美珍問起,他總說:“女人家別管那么多,安心上你的班就好”。
日子就在這不好不壞,不咸不淡中一天天過去。
2002年的中國,到處都涌動著變革的氣息,報紙上天天說著下崗再就業,經濟開發區,股票基金這些新鮮詞。
美珍不太懂這些,她只覺得物價好像漲了點,廠里的效益時好時壞,總有風言風語說要減員增效。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徐磊安安穩穩過日子,早點結婚,生個孩子,像她父母那樣,平淡卻也真實。
03
近半年來,美珍覺得生活像一潭逐漸失去活力的死水。
廠里效益持續下滑,班組里人心惶惶,好幾個老師傅都被“內部退養”了。
她的工資已經兩三個月沒按時發全,拿到手的錢越來越少。
下班回到家,面對的常常是徐磊沉默的背影。
徐磊最近也變了。
以前他下班回家,總會搗鼓些收音機、小風扇之類的舊電器,修好了就樂呵呵地拿到二手市場去賣,賺點零花錢。
可現在,他常常一個人發呆,手里夾著煙,一根接一根地抽,把小屋里搞得烏煙瘴氣。
美珍問他是不是店里生意不好,或者師傅給他氣受了,他總是搖搖頭,眉頭卻鎖得更緊。
“沒事,就是有點累。”他總是這樣說,語氣里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疲憊和疏離。
兩人之間的交流越來越少。
以前美珍下班,還會嘰嘰喳喳地跟他說廠里的新鮮事,哪個姐妹燙了新發型,哪個班長又被領導批評了。
徐磊雖然聽得不怎么專心,但至少會嗯啊地應著。
現在,她說什么,他都像是沒聽見,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
飯桌上,常常是長久的沉默,只有碗筷碰撞的單調聲響。
那“按三下門鈴”的規矩,也從最初的一點小情趣,變成了美珍心頭一種沉甸甸的儀式。
每一次按鈴,都像是在提醒她,他們之間似乎只剩下這些刻板的約定,內里的溫情和鮮活卻在一點點流失。
有一次,大概是兩個月前,美珍因為淋了雨,頭昏腦漲的,回家時迷迷糊糊就按了兩下門鈴。
徐磊開門后,臉色當即就沉了下來,雖然沒說什么重話,但那種壓抑的低氣壓持續了一整晚。
他反復強調:“美珍,以后別忘了,一定要按三下,這是我們說好的。”
那口氣,不像叮囑,倒像是一種不容置喙的命令。
從那以后,美珍再也不敢怠慢這三下門鈴。
只是心里的疑云和失落,卻像潮水般越積越厚。
她隱隱覺得,徐磊似乎有什么事情瞞著她,一件不那么好的事情。
這種感覺讓她坐立難安,卻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她甚至開始有些害怕回家,害怕面對那扇需要按三下鈴才能打開的門,和門后那個越來越陌生的愛人。
04
轉機,或者說讓美珍心里那點不安被放大的催化劑,是她的工友兼小姐妹,宋佳佳。
宋佳佳比美珍小一歲,但腦子活絡,消息靈通,是廠里有名的“包打聽”。
她倆因為是老鄉,又分在同一個班組,關系自然比旁人親近幾分。
美珍有什么心事,也愿意跟她說說。
那天午休,車間里熱得像蒸籠,風扇呼啦啦地吹著,也帶不走半分暑氣。
美珍沒什么胃口,撥拉著飯盒里蔫巴巴的青菜,忍不住跟宋佳佳抱怨了幾句徐磊最近的古怪。
“佳佳,你說徐磊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最近老是魂不守舍的,話也少了,問他什么他也不說。”美珍小聲說,生怕被旁邊的人聽見。
宋佳佳啃著一個白面饅頭,聽完美珍的訴說,眨了眨眼,壓低聲音道:“美珍姐,不是我說你,你家徐磊那個人,我總覺得有點……說不上來的怪。”
“怎么怪了?”美珍心里一緊。
“就他那個按三下門鈴的規矩,你不覺得奇怪嗎?過日子嘛,哪來那么多講究。我跟我對象,鑰匙一人一把,誰先回來誰開門,有時候他忘了帶鑰匙,我給他開門,他還嬉皮笑臉的呢。”宋佳佳撇撇嘴,“還有啊,上次我去你家給你送喜糖,你不在家,我瞧見徐磊在樓下跟一個男的說話,那男的賊眉鼠眼的,看著不像好人。徐磊看見我,表情還有點不自然,匆匆忙忙就跟那人走了。”
美珍心里咯噔一下,追問道:“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沒聽你說起過?”
“就上個禮拜天下午吧。我當時也沒多想,尋思著可能是他修電器的客戶什么的。可你今天這么一說,我倒覺得有點不對勁了。”宋佳佳蹙著眉,“美珍姐,你可得留個心眼。男人這東西,有時候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要真是在外面有什么事,你別傻乎乎地被蒙在鼓里。”
宋佳佳的話,像一顆石子投進了美珍本就不平靜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徐磊和陌生男人說話?
表情不自然?
這些細節像針一樣扎著她的神經。
她開始回想徐磊近來的種種反常:晚歸的次數似乎變多了,有時候身上還帶著淡淡的酒氣,以及那種她以前從未聞到過的、若有若無的香水味,很淡,不像是女人的,倒像是某種……空氣清新劑?
她不敢再往下想。
但宋佳佳播下的那顆懷疑的種子,卻在她心里悄悄發了芽。
05
從那天起,顧美珍開始留心觀察徐磊的一舉一動。
她發現,徐磊的秘密似乎越來越多了。
他那個上了鎖的舊木箱,以前只是隨意地塞在床底下,現在卻被他特意往最里面推了推,上面還壓了幾件舊衣服,好像生怕別人發現似的。
有幾次,美珍趁徐磊不在家,想悄悄拉出來看看,但木箱很沉,而且一拖動就會發出聲響,她怕被突然回來的徐磊撞見,只好作罷。
徐磊的應酬也明顯多了起來。
以前他幾乎沒什么朋友,下班就回家。
現在隔三差五就會說“店里加班”或者“跟師傅出去吃飯”,一去就是大半夜。
回來的時候,腳步虛浮,眼神也有些飄忽。
美珍問他跟誰吃飯,吃了什么,他都含糊帶過,只說:“客戶,談生意”。
一個周六的下午,徐磊說要去幫一個老主顧修電視,出門了。
美珍心里惦記著宋佳佳的話,鬼使神差地決定去徐磊工作的電器維修店看看。
那家店離她們住的地方不遠,騎車十幾分鐘就到。
店鋪小小的,門臉也舊,里面坐著一個戴老花鏡的老師傅,正埋頭修著一個電飯煲。
美珍走進去,謊稱自己家的錄放機壞了,想找徐磊師傅看看。
那老師傅抬起頭,推了推眼鏡,慢悠悠地說:“小徐啊?他今天沒來上班啊。上午就沒見人,說是家里有急事請假了。”
美珍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臉上勉強擠出個笑容,說了聲“打擾了”,就慌慌張張地退了出來。
徐磊明明說去幫老主顧修電視,怎么會從店里請假?
他去哪兒了?
他為什么要撒謊?
一路上,美珍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揪住,透不過氣來。
各種不好的猜測在她腦海里翻騰: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
還是……像宋佳佳說的那樣,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做了什么不正當的勾當?
她想起報紙上那些關于賭博、詐騙的新聞,手心不由自主地冒出冷汗。
回到空蕩蕩的出租屋,美珍第一次感覺到如此強烈的孤獨和恐懼。
她坐在床邊,看著床底下那個神秘的木箱,心里的疑惑和不安像野草般瘋長。
她想起了那三下門鈴,以前覺得是情趣,后來覺得是束縛,現在,她覺得那鈴聲更像是一種警告,一種刻意維持的假象。
她突然有種沖動,想要打破這一切,想要知道真相。
哪怕真相是殘酷的,也比這樣不明不白地猜忌和煎熬要好。
這種念頭一旦滋生,就再也壓抑不住。
她決定,今晚,她不要再按那三下門鈴。
她要用自己的鑰匙,去打開那扇門,也打開他們之間那層越來越厚的隔閡。
06
夜,終于深了。
紡織廠的下班鈴聲在遠處悶悶地響過,像一聲疲憊的嘆息。
顧美珍站在自家門外,樓道里的聲控燈因為長時間沒有腳步聲,已經暗了下去。
她從口袋里掏出鑰匙,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激靈了一下。
她沒有像往常一樣抬手去按門鈴。
一下,兩下,三下……那熟悉的、清脆的節奏,今晚被她刻意省略了。
她的心跳得厲害,像揣了只兔子,咚咚咚地撞擊著胸腔。
她不知道自己推開門會看見什么,但一種強烈的預感告訴她,一切都將不一樣了。
鑰匙插進鎖孔,輕輕轉動。
“咔噠。”門鎖應聲而開。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木門。
門縫里透出的,不再是往日那盞昏黃而溫暖的小臺燈光芒,而是一片濃稠的黑暗。
那股熟悉的、帶著甜膩和霉腐的怪異氣味,比上次聞到時更加濃烈,撲面而來,嗆得她幾乎要咳嗽出聲。
“徐磊?”她又喊了一聲,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屋里依舊死寂。
美珍摸索著墻壁,想要找到電燈的開關,卻摸了個空。
她記起開關就在門邊,怎么會找不到?
她壯著膽子,憑著記憶往里走了兩步,腳下卻好像踢到了什么東西,軟綿綿的,還發出了輕微的滾動聲。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借著從窗外透進來的、微弱的月光,她依稀能看到客廳的輪廓。
家具的擺設似乎和她早上離開時有些不一樣。
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一步步朝著臥室的方向挪去。
臥室的門虛掩著,里面透出一點點微弱的光亮,像是……蠟燭的光?
美珍的手心全是汗,她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一咬牙,將臥室的門猛地推開。
剎那間,她的瞳孔驟然收縮到了極致,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連呼吸都停滯了。
她下意識地向后踉蹌了一步,一只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沒有讓尖叫沖出喉嚨。
“不……不,這不可能……”
她渾身僵直,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