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陳可欣，你瘋了？兩萬塊買這種破玩意？”

“爸、媽，你們別急，這個鉆石項鏈以后絕對不止兩萬。”

陳可欣的父母幾乎要抱頭痛哭，這傻閨女把十二年辛苦攢下的兩萬塊，全砸在一條怎么看都像塑料的鉆石項鏈上，1997年，這點錢足夠在村里修一座三間房，怎么不讓父母心疼又生氣。

陳可欣，一個平凡的發(fā)廊妹，節(jié)衣縮食，攢下兩萬塊錢，買下一款鉆石項鏈，十五年里，當(dāng)寶一樣藏著，一直記得小販臨走時那句話：這串項鏈富可敵國，直到母親住院急需用錢，她才咬牙帶著項鏈去做鑒定，結(jié)果卻讓她徹底傻眼。

陳可欣，出生在四川一個靠山吃山的小村子，家里窮得叮當(dāng)響，兄妹四個，全靠父母在田里刨食，她是老大，從小就懂事，天還沒亮就得起床砍豬草、挑水、劈柴，然后牽著弟弟妹妹去上學(xué)。中午沒飯吃，她就去山坡采野菜，用破鍋熬點湯，盡管日子艱難，她的成績卻一直名列前茅，村里人都說：“這丫頭要是有機會讀書，將來一定能出人頭地。”

可現(xiàn)實從來不講理，她15歲那年，小弟突發(fā)高燒進(jìn)了醫(yī)院，家里為了湊醫(yī)藥費欠了債，母親也跟著病倒，父親整日在地頭奔波，黑瘦得像根枯柴，陳可欣不聲不響地收拾行李，冬天大雪封山的日子，跟著村里一個熟人走了十幾公里的山路，坐上綠皮火車，南下打工。

那是陳可欣第一次離家，火車在鐵軌上哐當(dāng)哐當(dāng)晃了三天三夜，她靠著窗戶坐著睡，腰酸腿麻，車到廣州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她背著布包蜷在車站的角落，一夜沒敢合眼，身邊睡著拖著編織袋的民工和抱著孩子的婦人。

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飯店洗碗，老板娘脾氣壞，碗一沒洗干凈就砸過來，罵她是“不會動腦子的泥鰍”，她每天從早洗到深夜，手泡在刺鼻的洗潔精里，裂口出血也不敢吱聲。

她睡的地方也不好，在館子后頭的雜物間，四面透風(fēng)，地上鋪著紙板和棉被，屋頂有洞，一下雨就滴水，她就拿盆接著水，一邊躲著一邊打盹，蚊子一堆堆地咬，整晚整晚睡不好，第二天早上還要強撐著繼續(xù)干活。

后來換了幾份工作，陳可欣聽說發(fā)廊賺錢，就去當(dāng)了發(fā)廊洗頭妹，那是她這輩子少有的開心時光，雖然要站一整天，但至少她穿得整齊，在明亮的玻璃門后面，聽著顧客聊八卦，看著街上的燈紅酒綠，時常會想象，如果哪天能有一個自己的小店就好了。

為了攢錢，她從不亂花一分，平時不吃零食不進(jìn)商場，一雙鞋子補了又補，每天的晚飯是白粥配榨菜，感冒了舍不得看醫(yī)生，硬生生扛過去，她省吃儉用十五年，

31歲這年攢下了整整兩萬元錢。

1997年7月，夏日猛烈的光斜斜照在發(fā)廊的玻璃窗上，屋外明亮，屋里卻空空蕩蕩，陳可欣站在門口，身邊放著一個補丁打了幾次的蛇皮袋，鼓鼓囊囊，是她在這座城市打工的全部家當(dāng)。

她身上的牛仔外套早就褪了色，袖口磨出了邊，頭發(fā)隨便扎著，臉色也有些泛白，發(fā)廊玻璃門上貼著一張“店鋪轉(zhuǎn)讓”的紅紙條，屋子里除了墻角還殘留著一塊灰蒙蒙的鏡子，剪發(fā)椅、洗頭臺都已經(jīng)被搬空，陳可欣回頭看了一眼那些東西，眼神忍不住多停留幾秒。

老板娘家里出了事，需要一大筆錢周轉(zhuǎn)，這家小發(fā)廊便匆匆出了手，得知這消息后，陳可欣在幾天前買了回鄉(xiāng)的火車票，她盤算著這些年的積蓄，覺得自己也該離開了。

“可欣。”

她回頭，是老板娘喊她。

老板娘四十多歲了，穿著一件舊呢子大衣，眼角的紋路明顯，眼神里透著疲憊，但還是關(guān)切地問她：“東西都打包好了？”

陳可欣點點頭，聲音很輕：“嗯，明天一早的車票。”

老板娘沒說話，轉(zhuǎn)身進(jìn)了內(nèi)屋，過了幾分鐘，她拿出一個小木盒，走回來，把盒子放在了前臺桌上：“來，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陳可欣走過去，盒子一打開，就看到一條項鏈，舊式的鏈條，中間是一顆酒紅色的石頭，表面蒙了灰。

她微微皺眉：“這是什么？”

老板娘拿出塊擦鏡布，一邊擦一邊道：“以前我奶奶留下來的。現(xiàn)在家里急用錢，別的值錢的也沒幾樣，我就想著，把這條處理了。”

陳可欣沉默了幾秒：“你想賣？”

“是，”老板娘擦完石頭，把鏈子擺好，“樣子是舊了點，可這是真東西，祖輩傳下來的，我也舍不得隨便甩賣。你要是有興趣，兩萬，我就轉(zhuǎn)給你。”

“兩萬，這可是我全部家當(dāng)！”陳可欣幾乎脫口而出。

老板娘擦完項鏈，緩緩把布疊起收好，眼神有些凝重：“可欣，你得相信我，這不是便宜貨。成色、克重、切割，樣樣都達(dá)標(biāo)。我是真沒辦法了，不然這東西我也不舍得拿出來。”

陳可欣垂眼看向那枚紅寶石，在光線下，石頭泛著深紅的光，像是熬透的棗皮湯，又透著點藏不住的火光，沉靜又隱隱發(fā)燙。她心里動了一下，卻又不敢輕易答應(yīng)。

她猶豫著開口：“老板娘……我能不能再考慮考慮？”

老板娘點了點頭，語氣緩了些：“你一向穩(wěn)妥，可我敢拍胸脯說，這東西值這個價，你不信我，也該信你自己這些年練出來的眼力。”

屋里一時靜下來，陳可欣坐在靠窗的理發(fā)椅上，一只手握著蛇皮袋的提繩，指節(jié)發(fā)白，她心跳得很快，腦子里亂成一團，她想起了母親那幾次咳得喘不上氣的模樣，想起屋頂漏水時，一家人躲在一口鍋旁吃飯的情景，她多想帶父母進(jìn)城，讓她們也過上好日子，可是她攢的2萬元，還不夠?qū)崿F(xiàn)自己的夢想，如果這條鉆石項鏈真的像劉姐所說那么值錢，那……

陳可欣的汗一滴一滴往下掉，坐了足足一個小時，終于起身，走到老板娘跟前，從貼身的舊錢包里取出那厚厚一疊鈔票，手指抖了抖，還是遞了出去：“我買！”

老板娘略微怔了一下，隨即穩(wěn)穩(wěn)接過，熟練地點清鈔票，然后將那枚紅寶石鉆石項鏈裝進(jìn)一個深紅色的錦盒，蓋上蓋，遞過來：“收好了。”

陳可欣點點頭，小心地將盒子塞進(jìn)隨身包里最里面的夾層，拉起蛇皮袋，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發(fā)廊，陽光落在她的身上，影子被拉得很長，她走得很穩(wěn)，步子不急不緩，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猶疑，她不知道，這條紅寶石鉆石項鏈，最后會把她帶去一個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

陳可欣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小包，踩著田埂回了村，腳步飛快，心卻跳得厲害，她離開家十六年，如今帶著所有的希望回來了——那條沉甸甸的紅寶石鉆石項鏈，就藏在她貼身的布包里。

剛進(jìn)院門，灶臺那邊，母親正用柴火做飯，鍋里咕嘟咕嘟響著，院子外，父親蹲在門檻邊，嘴里叼著煙袋，正往火里塞煙絲。

“可欣回來啦？”母親聽到腳步聲，抬頭笑了一下。

“媽，我回來了。”陳可欣輕聲應(yīng)著，雙手緊緊抱著懷里的布包，眼神認(rèn)真。

吃飯時，父親放下茶碗，眉頭緊皺：“你不是說攢了兩萬塊，打算回來翻修房子的，錢呢？”

陳可欣神情一僵，低下頭，慢慢將懷里的布包放到膝上，一層層打開，紅布褪色了，里面露出那條泛著深紅色光澤的鉆石項鏈。

“我……買了這個。”陳可欣的聲音很輕，像在風(fēng)里飄。

屋里頓時安靜了兩秒，母親臉上的笑容凝住了：“你買了什么？”

“這條項鏈，兩萬塊。”陳可欣垂著頭，聲音幾不可聞。

“你瘋啦？”父親猛地站起來，手一拍桌子，“兩萬塊！你拿全部積蓄，就換了這點破爛？”

“它不是破爛。”陳可欣急急解釋，“老板娘說，這條是傳家寶，真的有價值的。”

“傳家寶？”母親嗤笑一聲，“誰家傳家寶會賣給外人，你被騙了你知道嗎！”

父母一句接一句，越說越重，陳可欣像是被凍在原地，想開口，卻發(fā)不出聲音。

她原以為家里會理解，最起碼會聽她解釋，可她低估了這事的沖擊——這消息沒兩天就傳遍了村子，親戚鄰居輪番來串門，有好奇的、有嘲笑的。

“你真有膽子，兩萬塊全換個首飾，虧得你干得出來。”

“她這腦子，還想著回家開個鋪子？別的女孩回來蓋樓，她是回來上當(dāng)?shù)摹！?/p>

陳可欣站在院里，被幾張嘴圍著說話，她臉上沒什么表情，可眼眶早已通紅。

“老板娘她不是那種人。”陳可欣忽然說。

眾人一愣。

陳可欣抿著唇，聲音發(fā)緊：“老板娘一直對我不錯，她說過這條紅寶石鉆石項鏈不是普通貨色……她從沒騙過我。”

雖是這么說，但沒有人相信陳可欣。

夜深了，陳可欣一個人躲在屋里，盯著那條紅寶石鉆石項鏈看了很久，月光透過窗戶照進(jìn)來，落在鉆石上，鉆石微微泛著光，卻一點也照不進(jìn)她的心。

她覺得胸口悶得慌，不知道怎么面對屋外那些議論和質(zhì)疑，猶豫再三，偷偷跑出去找男朋友林遠(yuǎn)川，他們在城里談好幾年了，一直穩(wěn)定，她本來計劃這趟回家，也順帶把婚事辦了，林遠(yuǎn)川聽完陳可欣的哭訴，陷入長久的沉默，陳可欣緊咬嘴唇，手指繃得發(fā)白，憋著嘴等他說話，過了一會兒，林遠(yuǎn)川的聲音終于傳來，卻低沉而生冷：“可欣，我真沒想到你這么不理智。”

陳可欣心頭猛地一跳：“林遠(yuǎn)川，我……”

“你怎么能把全部的錢拿去買一個連真假都不清楚的首飾？”林遠(yuǎn)川語氣不大，卻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我們不是快結(jié)婚了嗎？房子還沒著落，你倒好，把全部積蓄扔出去買了個來路不明的石頭？”

她小聲解釋：“可她是我老板娘，我在她店里干了十多年，她一直很照顧我，我不覺得她會害我。”

林遠(yuǎn)川冷笑了一聲：“你還真信？你也太單純了吧。我媽早就提醒我，說你不懂規(guī)劃，將來日子肯定過不好。”

林遠(yuǎn)川這句話像在她胸口剜了一刀，陳可欣怔在那里，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那個曾經(jīng)溫柔體貼的林遠(yuǎn)川，真的說出這樣的話？

她聲音顫著：“你說什么？”

林遠(yuǎn)川安靜了一秒，緊接著冷冰冰地吐出兩個字：“分手。”

“遠(yuǎn)川！”陳可欣的聲音一下拔高，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林遠(yuǎn)川已經(jīng)走遠(yuǎn)，只剩下“噠——噠——”的腳步聲在空氣里回響。

她怔在原地，腿一軟，重重摔在水泥地上，砸出一聲脆響。

那一整晚，她睜著眼躺著，眼淚把枕頭打濕了大片，眼眶腫得發(fā)紅，鼻頭也凍得發(fā)白，冷風(fēng)從窗縫灌進(jìn)來，像一只只冰涼的手掌，拍打著她那根繃緊的神經(jīng)。

天還沒亮，她就起了身，手背上青筋突起，眼神發(fā)直，整個人像失了魂，她穿上厚衣服，把那條紅寶石鉆石項鏈拿在手里，推門而出。

一路輾轉(zhuǎn)，她趕回了那家熟得不能再熟的發(fā)廊門口，她要找老板娘，她反悔了，想把那兩萬塊錢要回來，可她到的時候，門臉已經(jīng)換了模樣，原來的招牌被拆掉了，玻璃門上貼著一張印著“試營業(yè)”的服裝店宣傳單。

她站在原地，像被人從后頸勒住了，眼前發(fā)暈，走進(jìn)去問那個年輕店員：“請問……這之前是不是一家理發(fā)店？”對方搖了搖頭：“我們是新租的，之前開什么我也不清楚。”

陳可欣又在周邊打聽，有人說：“那個店早不在了，聽說原來的老板娘急著搬走，好像回老家去了。”

陳可欣站在街邊，動也不動，感覺頭皮發(fā)緊，背后一陣陣發(fā)涼，她掏出BB機，一遍又一遍傳呼那個熟悉的號碼，得到的卻是：“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撥……”

她一次又一次傳，屏幕暗了又亮，直到BB機徹底沒電，天色逐漸暗下來，街邊的卷簾門一扇扇拉下，光也慢慢退去，她才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到家，鞋都沒脫，直接走到床邊，脫下外套，整個人機械般坐了下來。

她從包里取出那只盒子，小心地打開，把那條紅寶石鉆石項鏈捧在掌心，寶石表面還沾著幾道模糊的指印和灰塵，她用衣角輕輕擦著，一點點地拭去表層的痕跡。

紅寶石在燈光下漸漸透出深沉的光，像一團藏在火底的暗焰，一圈一圈地往外暈開，靜默又晃眼，她盯著看了很久，眼淚忽然又滑了下來，落在掌心邊緣。

“你到底是希望……還是我這一生最大的錯？”她喃喃著，聲音低得聽不見，卻透著說不出的痛。

林遠(yuǎn)川退婚之后，陳可欣像是一下子從高處摔進(jìn)了黑暗的泥潭，村子不大，風(fēng)言風(fēng)語像毒草一樣瘋長，每次出門，她都能感到那些壓低的聲音和掃過來的目光。

“聽說她把辛苦攢的錢買了條項鏈？”

“唉，這人也太傻了，被城里人一哄就信。”

“難怪人家退婚了，換我也躲著走。”

起初她還想解釋，可幾次張口，又咽了下去。話堵在喉頭，像塊石頭卡著，眼淚也隨之被憋得難受。

家里的氣氛也一天比一天僵，母親做飯時把鍋蓋重重摔下：“你讓我們一家在村里怎么抬頭？別人拿錢蓋房買車，你倒好，整出個破石頭回來！”

父親罵得更重：“你是不是腦子進(jìn)水了？真是白養(yǎng)你一場！”

陳可欣不吭聲，只低頭扒著飯，眼圈紅得發(fā)燙，一口米都咽不下去。

回到屋里，她把那條紅寶石鉆石項鏈取出來，在昏暗燈光下細(xì)細(xì)看著，寶石靜靜發(fā)著光，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她的眼淚一滴滴掉下來，砸在床單上，沒聲音，卻燙得人心慌。

第二天一早，她裝了個包，把項鏈?zhǔn)蘸萌谧畹讓樱瑳]有和任何人打招呼，背起行李離開了村子。

她在鎮(zhèn)上車站的長椅上坐了一夜，抱著包靠著柱子，連姿勢都沒變，天剛泛白，她就出去找活干，洗碗、掃地、站柜臺，什么活都接，工資不高，她就省著用，租房找最便宜的角落住，吃飯靠單位分的盒飯湊合，那條紅寶石鉆石項鏈她用布包了又包，每晚都放在枕邊，像一份執(zhí)念，也像一塊壓在心頭的舊傷。

她和家里，幾乎斷了聯(lián)系，母親偶爾打來電話，不是破口大罵，就是一頓哭，說這個女兒讓他們沒臉做人。

不過再怎么罵都是親生的，每隔一段時間，她還是會收到從老家寄來的包裹——一包臘肉，一袋雞蛋，還有一封沒落款的信，信里只有一句話：“人要好好活著。”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轉(zhuǎn)眼十五年，一個電話打破了所有沉寂，是妹妹打來的，電話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姐……爸病了，醫(yī)生說是癌癥，而且已經(jīng)晚期了。”

陳可欣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地上：“怎么會？你們怎么沒早點告訴我？”

“我們也不知道，他一直瞞著，說是老毛病，后來疼得走不動了，才送去醫(yī)院。醫(yī)生說化療可能也壓不住……而且，我們真的湊不出錢。”

“別哭，等我。”陳可欣掛了電話，火速買了最近的一班車，帶著包重新踏上了通往山村的路。

那天夜里月色發(fā)白，空氣中還夾著春天未散盡的寒意，陳可欣站在醫(yī)院病房門口，透過玻璃看見病床上那個瘦得只剩骨架的男人，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父親面容枯槁，臉色暗淡發(fā)黃，眼睛深陷，看到陳可欣的那一刻，嘴角動了動，竟露出一個干澀的笑：“你……你還肯回來看看我啊？”

陳可欣沖進(jìn)病房，撲到床邊，緊緊握住父親的手，哭得止不住：“爸……我錯了，我……”

“別說了。”父親聲音微弱卻清晰，“你是我閨女，永遠(yuǎn)都是。”

站在一旁的母親，也已蒼老了許多，手里拽著一張紙巾，偷偷抹了下眼角：“回來了就行，別說別的了。”

那一晚，三個人在病房里坐了很久，沒有人再提那條鉆石項鏈的事，父親的手始終握著陳可欣不放，像是怕一松手，這個女兒又會不聲不響地離開。

從醫(yī)院回來后，陳可欣在出租屋的木床上坐了一夜，沒合過眼，父親蜷縮在病床上的樣子揮之不去。那個曾在地里一肩扛麻袋、揮汗如雨的男人，如今只剩下一副干瘦的骨架，手背青筋暴起，說話都透著虛弱。

她明白，如果不盡快籌到錢治療，父親恐怕?lián)尾贿^這個冬天，可現(xiàn)實是，她存款幾乎見底，想應(yīng)付一場化療甚至手術(shù)，只能靠一樣?xùn)|西——那條紅寶石鉆石項鏈。

當(dāng)年她為它傾盡所有，如今只能寄希望它能挽回一點尊嚴(yán)，天剛亮，陳可欣就起了床，把項鏈用紅布細(xì)細(xì)包了起來，小心放進(jìn)手提包的內(nèi)袋，她沒有直接奔去鑒定中心，而是先想辦法探探情況。

她找到鎮(zhèn)上的一家老金店，店主一看到她進(jìn)門，臉色就變了，聽她說明來意后，直接擺手：“我們這兒只賣金鏈子，鉆石這玩意兒沒人要，再說，你手上的那個，誰都聽說過，那不是假的嘛，誰敢收啊？”

陳可欣沒吭聲，轉(zhuǎn)身離開，咬著唇又跑去了鎮(zhèn)上新開的兩家珠寶店，那邊的人聽她一說就搖頭，連樣子都沒細(xì)看就拒絕：“我們只收帶正規(guī)鑒定證書的，來歷不明的東西，不能碰。”

“你這顆石頭，看起來還算像回事。”店老板瞄了一眼，又搖搖頭，“可沒憑證、沒出處，真真假假我們說不清，這種活我們不敢接。”

還有人干脆撕破了臉面：“姑娘，我勸你別再抱幻想了。祖?zhèn)鞯臇|西？誰信這個？你真有急事，別在這玩意兒上耗了。”

這些話一句句扎心，像鈍刀一樣割下來，陳可欣從早上走到傍晚，腳步越來越沉，最后幾乎站不住，她蹲在街邊大哭，頭埋進(jìn)膝蓋里，任憑車來人往，耳邊再嘈雜，心里卻空得發(fā)冷。

天色漸暗，她終于撐著膝蓋站起身，朝城區(qū)方向慢慢走去，她記得幾年前偶然路過那條街，看見過一家鑒寶機構(gòu)，裝修很正規(guī)，門面氣派，當(dāng)時她只匆匆一瞥，如今卻成了她最后的去處。

大廳里靜悄悄的，前臺那位年輕姑娘正在整理資料，見她進(jìn)門，抬起頭微笑道：“您好，請問需要哪方面的服務(wù)？”

陳可欣猶豫了一下，嗓子發(fā)干：“我……我想鑒定一條紅寶石鉆石項鏈。”

“好的，請先填寫這邊的登記表，我們隨后安排鑒定老師。”

陳可欣低頭認(rèn)真填完資料，動作拘謹(jǐn)?shù)匕秧楁溔〕鰜恚唤o工作人員時手都有些發(fā)抖，她的這番打扮在這里格外顯眼。舊外套磨了邊，鞋子泛白，面色憔悴，眼圈通紅，一看就是連夜沒睡。

之后就是一段無聲的等待，待客廳的沙發(fā)軟而干凈，可她坐得筆直僵硬，雙臂環(huán)在胸前，眼神時不時掃向前臺方向，像是怕錯過什么，她不敢細(xì)想——萬一這項鏈真的是假的，那接下來的路，她該往哪走。

大概十分鐘后，一位戴著白手套、身穿西裝的中年男子走出來，一臉嚴(yán)肅說：“陳小姐，請隨我來。”

陳可欣猛地起身，走過去時腳有些發(fā)虛，腿像踩在棉花上。推門而入的那一瞬間，室內(nèi)的強光晃得她一時睜不開眼，她小心翼翼地坐下，雙手捏著衣角，眼睛一刻不移地盯著那條紅寶石項鏈。

操作臺前站著的是中年男子李洋，鑒定中心的資深寶石專家，他面前攤著一塊潔凈無塵的黑色絨布，那條項鏈就靜靜地擺放其上，在燈下泛著微光，整個房間并不明亮，唯一的光源來自正上方那束冷白色高顯色燈，專為細(xì)致作業(yè)設(shè)置。

李洋戴上干凈的白手套，拿起鑷子，將項鏈輕輕挪到目鏡下的絨墊中央。

“先做初步觀察。”李洋說著，語氣不緊不慢，一名年輕助手在一旁給他作記錄。

李洋先調(diào)整了燈光的角度，從多個方向緩緩旋轉(zhuǎn)項鏈，仔細(xì)查看每一個細(xì)節(jié)，包括顏色均勻度、切割角度、鑲嵌工藝是否完整。

“色調(diào)穩(wěn)定，表層無肉眼可見的劃痕或碰損。”他說著，取起一個10倍放大鏡，聚精會神對準(zhǔn)紅寶石的正面。

“切工是多面斜切，主要用于增加寶石的反光面，1970年代末期開始流行這種工藝。”

他說罷，放下放大鏡，從抽屜里取出一臺小型折射儀，這是檢驗寶石光學(xué)性質(zhì)的重要設(shè)備。

他在探測口滴上一滴折射液，再將寶石主石貼緊玻璃表面，動作輕穩(wěn)、精準(zhǔn)。儀器亮起微光，他彎下腰湊近觀察。

“折射數(shù)顯示在1.76到1.78之間……這正是天然紅寶石的標(biāo)準(zhǔn)值。”李洋的語氣變得嚴(yán)肅起來，“而且沒有出現(xiàn)雜波或散射異常，凈度極高。”

接著，李洋換上另一臺專業(yè)偏光設(shè)備，這是用于判斷寶石是否具備單晶體特性的關(guān)鍵儀器。他將紅寶石小心固定在托架上，啟動設(shè)備后，緩緩轉(zhuǎn)動偏光片。

測試完成后，他又從抽屜中取出一支分光鏡，走到光源前方，瞇起眼仔細(xì)查看寶石透光后的光譜分布。

“Fe和Ti吸收帶清晰，幾乎沒有雜波干擾，這種色彩純凈度……”他話未說完，微微停頓了一下，轉(zhuǎn)頭看了陳可欣一眼，眼神中多出一絲遲疑。

“下一步測比重。”

他說著，將項鏈上的寶石從鑲托中緩緩取出，掛到比重儀的吊鉤上。儀器輕響一聲，數(shù)據(jù)一點點往上跳。李洋盯著那串?dāng)?shù)字，眉頭輕蹙，空氣忽然變得安靜下來。

緊接著，他拿出一盞便攜紫外燈，關(guān)掉操作臺主燈，將寶石放入黑色檢測箱內(nèi)，在紫光照射下，紅寶石泛出一層淡紅色熒光。

最后一道檢測，是使用紅外光譜掃描。他將寶石擺放到平臺上，逐層掃描，屏幕上逐漸浮現(xiàn)出錯綜復(fù)雜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圖樣。

等全部程序結(jié)束，李洋像對待古董一樣把那條項鏈輕輕放回絨布上，動作緩慢而鄭重，眼神中多了某種控制不住的神色，像震驚，又像……難以言說的狂熱。

陳可欣坐在座位上，幾乎不敢呼吸。

她知道，所有希望就壓在這條項鏈上。

李洋盯著紅寶石，久久沒有說話。

她剛想開口，就見他朝她揮了下手，示意她跟他走。

他帶她走進(jìn)旁邊一間封閉的內(nèi)室，門一關(guān)，室內(nèi)頓時安靜得仿佛能聽見鐘表的滴答聲。

李洋抽了幾張紙巾，擦掉額頭的細(xì)汗，動作有些僵。他的雙手仍在微微發(fā)抖，臉色泛著一層奇異的紅潤，像是強行壓抑著一股難以平息的激動。

沉默片刻，他看著陳可欣，眼神變得銳利又迫切，嗓音低啞而不穩(wěn)定：

“陳女士，我想問您，這條項鏈……到底是從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