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林夢晴

一場因非法移民執法引發的街頭沖突，正將美國推向罕見的聯邦與州政府對抗。

當地時間6月6日，聯邦移民官員在洛杉磯的突擊逮捕行動點燃了抗議怒火。短短48小時內，催淚瓦斯與石塊齊飛的街頭激戰，迅速升級為荷槍實彈的軍事對峙——特朗普繞過加州州長，強行聯邦化加州國民警衛隊。這是自“1960年代民權運動”以來，前所未有的軍事干預。

北京外國語大學區域與全球治理高等研究院講師、太和智庫研究員陳征分析稱，特朗普提出“解放洛杉磯”的口號背后，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美國價值觀在激烈碰撞：傳統自由主義與極右翼民族主義正以移民政策為戰場，將這個超級大國推向未知的分裂邊緣。

洛杉磯騷亂現場/圖源央視新聞

街頭對峙：從移民執法到軍民沖突

洛杉磯的抗議最初在聯邦執法行動發生的社區開始，隨后迅速向市區蔓延，在6月7日晚至6月8日演變為暴力沖突。

當地時間6月6日，聯邦移民官員在加州洛杉磯突擊行動，拘捕多名無證移民。消息傳出后，抗議者走上街頭試圖阻止執法人員。其中帕拉莫市爆發了激烈沖突：執法人員配備防暴裝備，向人群發射催淚瓦斯、震爆彈等非致命武器驅散人群，抗議者則向國土安全部和邊境巡邏局的車輛投擲石塊、水泥塊等雜物予以還擊。

據目擊者拍攝的視頻，一名被反制雙手的外國女子激烈聲討，“是你們讓我們來美國尋找機會，現在卻要我們離開。我們是勞動力時才受歡迎，現在人太多了，我們就成了麻煩。”

隨著事態升級，6月8日，特朗普宣布將加州國民警衛隊聯邦化，并派遣2000名國民警衛隊士兵進駐洛杉磯參與平息騷亂。當天下午，荷槍實彈的國民警衛隊士兵出現在洛杉磯市中心。這是1965年以來，美國總統首次在未獲州長請求的情況下直接調動該州國民警衛隊應對國內騷亂。上一次出現此景，是亞拉巴馬州州長鎮壓馬丁·路德·金等民權示威者。

“洛杉磯有一群非常暴力的人，他們休想逍遙法外。”特朗普在社交平臺上指責加州州長、市長的無能低效。6月9日，加州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裁定特朗普繞過州長調遣加州國民警衛隊的命令違法，并請求撤銷相關命令。

加州4月的關稅紛爭尚未落幕，新的憲法危機又席卷西海岸。而在洛杉磯以南地區，約700名海軍陸戰隊士兵已整裝待發，或在未來24小時內抵達洛杉磯。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報道評論稱，海軍陸戰隊的派遣，標志著特朗普政府軍事對抗示威者的升級。

庇護州VS聯邦政府：移民政策的“南北戰爭”

早在特朗普勝選的那天，非法移民的矛盾就埋下了。彼時，面對特朗普“驅逐非法移民”的競選承諾，以加州州長加文·紐森為首的五個藍州州長表態堅決，“我們這里沒有所謂的‘非法移民’，如果要對美國人民動手，就踏著我的尸體過去。”

加州州長紐森/圖源央視新聞

但隨著特朗普上任，大規模逮捕非法移民的行動也立即啟動，首月內超2萬名無證移民被逮捕。不滿情緒持續醞釀，直至6月在加州爆發。

作為美國首個“庇護州”，加州早在2017年就通過《加州價值法案》，限制地方警察與聯邦移民當局合作，以保護無證移民免遭驅逐。但按照美國憲法，移民執法也屬于聯邦職權。雙方都聲稱有權管理非法移民，法律的模糊地帶造就了庇護州與聯邦政府的沖突。

為什么加州會成為暴亂中心？北京外國語大學區域與全球治理高等研究院講師、太和智庫研究員陳征分析，加州地處美國南部，直面邊境問題，是美國非法移民最集中的州之一。初步統計數據顯示，加州境內約有270萬無證移民，占全美總數的近四分之一，受逮捕行動影響更大。

其次，作為民主黨的大票倉，加州在關稅風波、洛杉磯大火等關鍵議題上均站在特朗普的對立面。民主黨人將此次逮捕定性為政治對抗，認為特朗普有意針對加州“極限施壓”，以打擊民主黨的聲譽，鞏固自身支持。

陳征還認為，特朗普4月提出的對等關稅政策經兩個月發酵后，對高度依賴國際貿易的加州經濟造成打擊，尤其影響了底層民眾和非法移民的生計。他們對聯邦政府的不滿情緒，最終借助此次逮捕，以暴力形式爆發。

紐約州也亂了。當地時間6月7日，近150名示威者在紐約曼哈頓與警方發生沖突，超過20人被捕。在陳征看來，紐約州的非法移民數量不及加州，它的反抗更多是聲援加州抵抗，形成聯動效應，“同為民主黨陣地，要擺出捍衛自由主義的姿態。”

移民爭端下，美國正在撕裂

現在出現在美國政治版圖上的是一條新的分界線——支持強硬移民政策的紅州，對抗堅持庇護政策的藍州，背后依舊是愈演愈烈的兩黨之爭。

陳征指出，非法移民政策的分歧實際上映射出“兩個美國”——民主黨捍衛的、建立在“自由民主價值觀”上的傳統美國，樂于吸納外來移民；而以特朗普為代表的極右翼分子認為正是自由主義造成了美國如今的種種問題，他們試圖改革舊有的價值觀念，打造以民族主義為導向的美國，核心思想是白人至上主義。

在后者的思想指引下，非法移民成為文化入侵者，是“不配進入美國的人”。

“現在美國的撕裂正在加深。”陳征注意到，相較于特朗普1.0時代的非法移民政策，2.0時代的政策更具進攻性，包括大規模遣返行動、擴大移民執法范圍、提高全美各地的突襲逮捕頻率。

面對特朗普日益劇烈的壓制，民主黨與共和黨之間的政治斗爭值得深入關注。其中，作為美國經濟第一大州，加州是否會運用經濟手段作為對抗聯邦政府的杠桿，成為關鍵觀察點。

“需要認識到，在美國政治體系中，經濟問題的影響力遠超街頭抗議活動。”陳征指出，無論是游行示威還是打砸搶燒等激進行為，都難以形成真正的政治沖擊力。回顧四年前的運動，盡管多個城市爆發大規模抗議，但無法掀起實質性波瀾，美國社會內部已形成一套成熟的應對機制。同樣，非法移民與軍隊直接武裝沖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雙方實力懸殊。

“但倘若紐森為維護政治信仰，采取向聯邦政府減少繳稅等經濟報復措施，美國社會可能面臨深刻的制度性危機。”

這場以非法移民為政治工具的鬧劇將如何收場，無人知曉。但美式民主的撕裂，正在“解放洛杉磯”的口號中被推向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