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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華，你又想什么呢？"妻子秀蘭看著我收拾東西，臉色不太好看。

"我想回趟老家，看看我媽。"我小心翼翼地說道。

"回老家？"秀蘭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你瘋了吧？這里不是你家嗎？"

"秀蘭，我媽都八十多了，我這么多年沒回去過......"

"不行！絕對不行！"秀蘭斷然拒絕，"你哪兒都不許去！"

"為什么？"我不解地看著她。

秀蘭冷笑一聲："你心里清楚為什么。"

01

那是1988年的冬天，我永遠(yuǎn)忘不了那個改變我一生的決定。

我叫李志華，那年二十六歲，在東北老家的松華市長大。

父親早逝，就我和母親相依為命。

我從小就比較有生意頭腦，高中畢業(yè)后就沒再繼續(xù)讀書，而是跟幾個朋友合伙做起了木材生意。

剛開始的時候，生意確實(shí)不錯。我們從林場收購原木，然后加工成各種規(guī)格的板材賣給建筑公司。

那時候正是改革開放初期，到處都在建房子，木材需求量很大，我們幾個月就賺了不少錢。

我當(dāng)時年輕氣盛，覺得自己很了不起，還跟母親說過要讓她過上好日子。

母親總是笑著摸我的頭說："志華，你有這份心媽就滿足了，但是做生意要小心，不能貪心。"

可是我當(dāng)時哪里聽得進(jìn)去這些話。

看著生意越做越大，我和合伙人老劉、小張商量著要擴(kuò)大規(guī)模，租了更大的場地，還買了幾輛卡車。

誰知道天有不測風(fēng)云。

那年秋天，上面的政策突然調(diào)整，對木材行業(yè)的管理變得非常嚴(yán)格。

我們的很多貨源都斷了，而且積壓了大量的庫存賣不出去。

更要命的是，就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合伙人老劉突然帶著公司賬戶里的所有錢跑了。

那是我們?nèi)齻€人這兩年來的全部積蓄，足足有十幾萬。

小張當(dāng)場就急眼了："這個王八蛋！我就說不應(yīng)該讓他管錢！"

我也氣得不行，但是生氣解決不了問題。

沒有錢，我們就沒法繼續(xù)經(jīng)營，而且還欠著林場和運(yùn)輸公司一大筆錢。

債主們很快就找上門來了。林場的劉場長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帶著幾個工人來到我家里。

"李志華，你小子可以啊，借了我們林場六萬塊錢，現(xiàn)在裝起死了？"劉場長拍著桌子說。

"劉叔，我不是裝死，是真的沒錢啊。"我苦著臉解釋，"老劉跑了，把錢都帶走了。"

"我不管你們內(nèi)部怎么回事，反正欠我的錢必須還！"劉場長指著我說，"給你一個星期時間，還不上錢就別怪我不客氣！"

除了林場，運(yùn)輸公司、建材商，還有幾個小的供應(yīng)商，加起來總共欠了八萬多塊錢。

在那個年代，這簡直就是天文數(shù)字。

我媽一個月在紡織廠的工資才三十多塊，就算不吃不喝，也得攢上兩百年才能還清。

那段時間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白天不敢出門，生怕遇到債主，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看著母親為我擔(dān)心得吃不下飯，我心里更是難受得要死。

有好幾次我都想過要不要一死了之，這樣至少不用連累母親了。

可是看著母親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我又舍不得。

就在我最絕望的時候，鄰居老王找到了我。

老王是個熱心人，平時跟我們家關(guān)系不錯。

"志華，我知道你現(xiàn)在的難處。"

老王坐在我家的小板凳上，抽著旱煙，"我有個遠(yuǎn)房親戚在江西那邊，家里有個女兒還沒嫁人。

人家家里條件不錯，就是要求男方入贅。你要是愿意的話，我可以幫你聯(lián)系一下。"

我當(dāng)時就愣住了。入贅？這在我們東北可是很丟臉的事情。

男人嫁到女方家里，不僅要改姓，孩子也要跟女方姓，在村里會被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

"志華，我知道這事兒不太好開口。"

老王看出了我的猶豫，"可你現(xiàn)在這情況，也沒別的路走了不是？

人家那邊的條件是可以幫你還債，而且那姑娘人品不錯，長得也可以。"

我咬著牙想了想，最終還是點(diǎn)了頭："行，麻煩你幫我聯(lián)系一下吧。"

02

老王的動作很快，一個星期后就帶來了消息。

"江西那邊回話了。"老王興奮地說，"人家對你的條件還算滿意，愿意見個面談?wù)劇?

江西那邊的女孩叫秀蘭，今年二十四歲，家里在當(dāng)?shù)厮闶潜容^富裕的。

她父親陳大貴承包了村里的魚塘，還開了個小商店，在當(dāng)?shù)睾苡型?/p>

"人家也不是隨便找個人的。"老王詳細(xì)地跟我介紹，"主要是看中你有文化，會做生意，人品也不錯。

而且那姑娘年紀(jì)也不小了，家里有些著急。"

聽說要去江西，母親的反應(yīng)比我預(yù)想的要平靜。

"志華，只要你覺得好，媽就支持你。"母親拉著我的手說，"咱們家現(xiàn)在這個情況，能有人愿意幫忙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

"媽，我這一去可能就回不來了......"我的聲音有些哽咽。

"傻孩子，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母親的眼圈也紅了，"你去了那邊要好好過日子，好好對人家姑娘。"

1988年的冬天，我?guī)е鴥H有的一點(diǎn)行李，跟著老王踏上了南下的火車。

那是我第一次離開東北，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心里五味雜陳。

火車開了一天一夜才到江西。下了火車，江西的空氣讓我感覺有些悶熱潮濕，跟東北的干燥完全不一樣。

秀蘭的村子叫陳家坳，在縣城外面二十多公里的地方。

村子不大，但是看起來比較富裕，很多人家都蓋了新房子。

第一次見到秀蘭是在村委會里。

她穿著一件紅色的棉襖，扎著兩個麻花辮，皮膚有些黑，但是五官挺端正的，看起來很樸實(shí)。

"這就是我跟你們說的那個小伙子。"老王介紹道，"李志華，在他們那邊算是有文化的，人也很老實(shí)。"

秀蘭的父親陳大貴看起來四十多歲，個子不高但是很精神，一雙眼睛很有神。他上下打量了我半天，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

"看著還行，就是有點(diǎn)瘦了。"陳大貴說話很直接，"不過南方人嘛，都比較秀氣。"

"爸，人家從那么遠(yuǎn)趕過來，你就別挑三揀四了。"秀蘭在一旁小聲說道，聲音很好聽。

秀蘭的母親也在場，是個很和善的中年婦女。她一直笑瞇瞇地看著我，還讓我多吃點(diǎn)當(dāng)?shù)氐奶禺a(chǎn)。

"志華啊，一路辛苦了。"秀蘭媽媽很熱情，"來來來，嘗嘗我們這里的橘子，特別甜。"

接下來的談話氣氛比我想象的要輕松一些。

陳大貴很直接地說了條件：我要改姓陳，以后生的孩子也要姓陳，而且不能隨便離開他們村子。

作為交換，他們會幫我還清所有的債務(wù)，還會給我在當(dāng)?shù)匕才殴ぷ鳌?/p>

"這些條件你能接受嗎？"陳大貴問我。

我當(dāng)時心里確實(shí)有些復(fù)雜。改姓這件事對我來說是個很大的心理障礙，畢竟我姓李已經(jīng)二十六年了。但是想到家里的債務(wù)，想到母親的擔(dān)心，我還是點(diǎn)了頭。

"可以，我都能接受。"

秀蘭聽我答應(yīng)了，臉上露出了一絲羞澀的笑容。她悄悄看了我?guī)籽郏缓笥挚焖俚氐拖骂^。

"那好，咱們就定下來了。"陳大貴很滿意，"過幾天就把婚事辦了，然后我去幫你處理債務(wù)的事情。"

婚禮辦得很簡單，就在村里的小飯店擺了五桌。我穿著陳大貴給我買的新中山裝，秀蘭穿著一件粉色的連衣裙，看起來倒也般配。

村里的人都來祝賀，大家都很好奇這個從東北來的新女婿。

"陳家這次算是找了個有文化的女婿。"有人在背后議論，"聽說還會做生意呢。"

那天晚上，我和秀蘭坐在新房里，氣氛有些尷尬。我們之前總共也沒說過幾句話，現(xiàn)在突然就成了夫妻，確實(shí)需要一個適應(yīng)的過程。

"你會不會后悔？"秀蘭小聲問我。

"不會的。"我握住她的手，發(fā)現(xiàn)她的手有些粗糙，應(yīng)該是經(jīng)常干活的緣故，"既然來了，我就會好好過日子。"

秀蘭笑了，笑容很甜："我也會好好對你的。"

03

在江西的頭幾年，日子過得確實(shí)不容易。

我從小在東北長大，從來沒有干過農(nóng)活。

到了這里卻要下地種水稻，一開始真的很不適應(yīng)。

江西的氣候潮濕，水稻田里總是濕漉漉的，而且經(jīng)常有水蛭和各種蟲子。

第一次下田的時候，我被水蛭咬得滿腿是包，疼得我直咧嘴。秀蘭看到了，趕緊給我找來草藥敷上。

"你慢慢就習(xí)慣了。"她安慰我說，"我爸剛開始也說你可能受不了這個苦。"

"我能受得了。"我咬著牙說，心里暗暗發(fā)誓一定要證明自己。

除了種水稻，我還要學(xué)著養(yǎng)魚、養(yǎng)雞、種蔬菜。陳大貴是個很會經(jīng)營的人，他承包的魚塘每年都有不錯的收入，還在村里開了個小商店賣些日用品。

"志華，你有文化，以后商店的賬目就交給你管。"陳大貴對我還算滿意，"我看你腦子靈活，應(yīng)該能干好。"

確實(shí)，雖然農(nóng)活我不太在行，但是管理商店的賬目對我來說不算難事。我把賬目整理得清清楚楚，還給陳大貴提了一些經(jīng)營上的建議。

"這小子確實(shí)有兩下子。"陳大貴跟村里人說起我的時候，語氣里帶著一些自豪。

可是村里也有一些閑言碎語。有些人覺得一個大男人嫁到女方家里很丟臉，背后會指指點(diǎn)點(diǎn)。

"看那個外地來的，還真把自己當(dāng)陳家人了。"有人會這樣議論。

"人家?guī)兔€債了，當(dāng)然要聽人家的了。"也有人會這樣回應(yīng)。

這些話我都聽在耳朵里，心里雖然不舒服，但也沒辦法。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秀蘭倒是很護(hù)著我。每次聽到有人說閑話，她都會站出來為我辯護(hù)。

"他是我丈夫，不是什么外人！"她會很生氣地說，"誰再說三道四的，就別怪我不客氣！"

有了秀蘭的支持，我心里好受了很多。漸漸地，我也適應(yīng)了這里的生活節(jié)奏。

1990年的春天，秀蘭懷孕了。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心里五味雜陳。高興是肯定的，但同時也有一種說不出的復(fù)雜感覺。

"志華，我們要有孩子了。"秀蘭抱著我，眼里滿是幸福的光芒。

"真的嗎？"我摸著她還沒有顯懷的肚子，心里涌起一陣暖流。

孩子出生的時候是秋天，是個白白胖胖的男孩。按照之前的約定，孩子要姓陳，我們給他取名叫陳浩。

"浩浩長得像你。"秀蘭抱著孩子笑著說，"你看這鼻子，這眼睛，跟你一模一樣。"

看著這個小生命，我的心情很復(fù)雜。他是我的兒子，但是卻不能姓李。這讓我心里總有種說不出的遺憾。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遺憾慢慢被父愛所掩蓋。陳浩很聰明，也很可愛，我越來越喜歡這個小家伙。

有了孩子之后，我跟秀蘭的感情也更加深厚了。

她是個很賢惠的女人，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對我也很體貼。

每天我干活回來，她總是早早地準(zhǔn)備好熱水讓我洗澡，還會做一些我愛吃的菜。

"志華，辛苦了。"她總是這樣溫柔地對我說。

九十年代中期，村里開始有人搞養(yǎng)殖業(yè)，我也動了心思。我跟陳大貴商量，想搞一個養(yǎng)雞場。

"這個主意不錯。"陳大貴很支持，"你有文化，會算賬，應(yīng)該能搞好。"

于是我們投資建了一個小型的養(yǎng)雞場，我負(fù)責(zé)技術(shù)和管理，陳大貴負(fù)責(zé)銷路。由于經(jīng)營得當(dāng)，第一年就有了不錯的收益。

"志華，你真能干。"秀蘭看著新蓋的房子，眼里滿是驕傲，"我沒看錯人。"

"這都是應(yīng)該的。"我摸摸她的頭，"咱們一家人要好好過日子。"

那些年，生活越來越好，我也漸漸適應(yīng)了在江西的生活。村里的人對我的態(tài)度也好了很多，不再把我當(dāng)外人看。

04

轉(zhuǎn)眼間，我已經(jīng)在江西生活了十幾年。兒子陳浩也長大了，在縣里的重點(diǎn)中學(xué)讀高二，成績一直很好。

這些年來，我很少主動提起回老家的事情。

一方面是因為忙于生計，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每次提起，秀蘭總是表現(xiàn)得很不高興。

"你老想著那邊干什么？"她總是這樣說，"這里不好嗎？我們在這里有房子，有生意，孩子也在這里上學(xué)。"

我也就不再多說什么了。但是心里對母親的思念卻越來越濃。

這些年我一直跟母親保持通信聯(lián)系。

母親在信里總是報喜不報憂，說自己身體很好，讓我安心在江西生活。

但是從鄰居老王偶爾來的信里，我知道母親其實(shí)過得并不容易。

去年春節(jié)的時候，我收到了一封讓我心碎的信。

信是鄰居老王的兒子寫來的，說我母親去年冬天得了肺炎，在醫(yī)院住了一個多月，現(xiàn)在身體很虛弱。

看到這個消息，我再也坐不住了。那天晚上，我跟秀蘭提起了回家看母親的事情。

"秀蘭，我想回趟老家，看看我媽。"我小心翼翼地說道。

"又來了！"秀蘭放下手中的碗筷，臉色變得很難看，"你怎么總是念念不忘那邊？"

"我媽都七十八了，身體又不好，我這么多年都沒回去過......"

"那又怎么樣？"秀蘭的聲音有些激動，"你現(xiàn)在的家就在這里！你別忘了你是怎么來的！"

我被她的話噎住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當(dāng)然記得我是怎么來的，但是那并不意味著我就要徹底斷絕和故鄉(xiāng)的聯(lián)系啊。

"我就是想回去看看，又不是不回來了。"我試圖解釋。

"看看？"秀蘭冷笑了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想回去享福！"

那天晚上我們吵得很厲害，最后誰也沒有說服誰。從那以后，我們之間就多了一層看不見的隔閡。

今年春天，我又收到了老家的信。這次的消息更讓我擔(dān)心，信里說母親的病情加重了，已經(jīng)不能下地干活了，全靠鄰居照顧。

看到這里，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我是她唯一的兒子，可是卻不能在她身邊盡孝，這讓我愧疚得寢食難安。

"我必須回去一趟。"那天晚上，我下定了決心。

這幾天，我趁秀蘭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收拾了一些必需品放在箱子里。

我計劃今天趁她去鎮(zhèn)上趕集的時候就走，先回去看看母親的情況再說其他的。

可是剛才，當(dāng)我拖著箱子走到門口時，秀蘭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她的臉色異常難看。

"你真的要走？"她問道。

"是的，我必須回去。"我堅定地說。

秀蘭冷笑了一聲，轉(zhuǎn)身走進(jìn)屋里，不一會兒拿出了一個文件袋。她慢慢打開袋子，從里面掏出幾張紙。

"志華，你以為你想走就能走？"秀蘭的聲音里帶著我從未聽過的冰冷，"你忘了你當(dāng)初是怎么來的嗎？忘了你現(xiàn)在的身份嗎？"

我看著她手中的文件，心里突然涌起一陣不祥的預(yù)感。當(dāng)她把那些紙張攤開在我面前時，我整個人瞬間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