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又是一個冬夜,我要親手了結與我相依為命的奶奶。
無盡的狠打、辱罵,像一個深淵,拖著我越陷越深。
沒有盡頭,沒有希望。
曾經和藹的你,如今如惡鬼般猙獰可怖。
過去你對我的好,都是假的嗎?
1
眼前的老人被我強壓在地上,兇狠寒戾的眼光一邊狠狠瞪視著我,一邊破口大罵:
「你個狼心狗肺的畜生!現在翅膀硬了是吧?待會看我怎么收拾你!」
「有本事你現在就弄死我!今天就要浸死你!不弄死你我不姓王!……」
一陣寒氣讓我身體不受控地戰栗。
兒時被奶奶摁頭浸在水盆里的窒息感和恐懼再次浮現。
奶奶的罵咧聲似乎慢慢變小,我只看到她因用力掙扎而扭曲猙獰的臉,嘴巴一直在動,但我好像聽不到聲音。
世界安靜下來。
沒有奶奶惡毒的辱罵,沒有她的拳打腳踢,生活是不是會好一點?
如果爺爺,爸爸媽媽都還在家,該多好!
爺爺,爸爸,媽媽,你們都還好嗎?
山山想你們!
「如果你現在不結束眼前這一切,你的痛苦還會繼續,永遠不會結束,永遠沒有盡頭!」這個聲音此刻一直在我耳邊環繞。
奶奶的掙扎也越來越不受控。
她好像要爬起來了。
她又要來打我了!
不,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誰來救救我?!
我腦中一片混沌,眼前的事物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
我只知道我不能讓奶奶起來,她一定會打我,往死里打!
我一發狠,大聲叫著,用手掐住她的脖子,邊叫邊掐,越來越用力,任憑奶奶用指甲撕劃我的手和臉,用腳踢打我。
我只想結束這一切。
2
我叫丘山,今年14歲,讀初中二年級。
成績就不說了。等讀完初中,打算去浪跡天涯。
在別人眼里,我應該就是那種家長要孩子遠離的不良少年。
事實也是如此。
我把頭發留長,前額的頭發遮住了左邊眼睛。
經常遲到早退,和街上認識的那些小青年一起玩,還學會了抽煙。
在這之前,我在學校也沒什么朋友。
也是,誰會理睬這樣一個穿得破破爛爛、沉默不語的臟小孩呢?
在不堪忍受奶奶的謾罵選擇在外閑蕩的日子里,我遇到了幾個和我一樣沒有家人關心的男孩。
他們有的來自單親家庭,有的從小就是留守兒童,還有的和我一樣經常遭受家人的打罵。
我們這些外人口里的“小流氓”,但凡能得到家人些許溫情關切,也不至于像游魂一樣整日游蕩在街頭巷尾。
有家,無愛。
3
七歲以前,我有一個完整的家庭: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還有我。
在這個家里,我們平常交流不多,但都能在這種稍顯安靜的氛圍中平和相處。印象中我們彼此之間都沒有吵過嘴。
如果沒有后來的變故,我本該是個普普通通,按時長大的孩子。
4
七歲那年,警察出現在我家門口,帶走了爸爸。
那一天的爸爸臉色灰黃憔悴,胡子拉碴,手被銬起來,周邊站著穿制服的警察。
那是一個深秋的黃昏,我正好放學回家,遠遠就看到了爸爸即將被帶上車的情形。
我跑上前,警察攔著不讓我靠近。
「爸爸,這是怎么回事?你要去哪?」我心里發慌。
站在打開的車門前的爸爸轉過身來,聲音沙啞:「山山,爸爸要走了。你在家要好好聽話,等著爸爸回來。」
站在門口的奶奶一下癱坐在地上,嚎啕起來:「你們帶走我兒算是怎么回事?兒子走了叫我以后的生活怎么過啊?……」
警察沒有因奶奶的哭叫而停下。
隨著“砰”的一聲悶響,緊閉的車門將爸爸和我們就此隔開,絕塵而去。
爸爸離開后的很多個日子里,我始終沒有想通,這樣一個脾氣溫和,勤奮認真,年年被工作單位評為勞動模范的爸爸,怎么會成為別人口中私吞公款的人?
而后來的回憶中,那天奶奶的哭叫,似乎沒有看到她的眼淚。
5
爸爸入獄后,原來平靜如水的日子,更增添了一層深悶的沉默。
我們依然做著該做的事:我上學,媽媽上班,爺爺種菜、做飯,奶奶在家做點縫補漿洗的活。
不同的是,我沒有再在飯桌上分享學校發生的事。
媽媽每日下班吃完飯后,經常將自己關在房間里,許久都不再出來。
爺爺不再看平時里每天都要看的報紙,也很少打理門前的小花園了。
奶奶幾乎沒有再播放收音機里喜歡的音樂,色彩鮮艷的衣服換成了素凈的深色衣裙。
對于爸爸的事,每個人都諱莫如深。
每次我一提及,爺爺就說:「小山,大人的事你現在還不了解,長大之后自會明白。」
奶奶和媽媽則在一旁以沉默應對。
家里的空氣就好像凝固了一般,讓人透不過氣。
后來,我便不再打聽爸爸的消息了。
我想著,以后爸爸出來,一家人還會好好的,像以前一樣團團圓圓。
只是,我沒想到,以后得日子不是越來越好,而像墜落深淵,觸不到底。
沒有希望,只有黑暗。
6
媽媽回家越來越晚了。
她的衣服,在奶奶深色衣服的映襯下,顯得愈發鮮麗。
有一次,我見媽媽的房門沒關,暗黃色的光束從門縫里投射出媽媽的光影。
媽媽在干什么呢?
我忍不住打開門走進去。
「媽。」
「山山啊,把門關好。」媽媽沒有看我。
梳妝臺前的她正對著鏡子描畫眉毛。
那時的我個子剛好比梳妝臺高一個頭,我雙手搭拉在桌臺邊,一會看媽細細長長的眉,一會看鏡子里的她湊近看妝容的樣子。
這樣看了一會兒后,忽然有些不認識她似的。
印象中的媽媽好像很少化妝。
即使化了應該也是淡妝,淺得看不出。
那晚看到的媽媽,臉白得有些不自然,口紅的顏色像妖冶的玫瑰,更像欲滴的血。
「媽,你今天真好看。都有點不像平時的你啦!」其實我還是更喜歡媽媽淺淺淡淡的裝扮。
「小山山嘴真甜。晚上回來給你帶糖!」媽媽的紅唇笑成一個小彎月,露出潔白的牙齒。
「晚上了,你去哪里?」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打聽哈。你還有什么想吃的?玩具要不要?」
媽邊說著,邊捋一捋胸前的兩綹長發,輕拍幾下身上的碎花長裙,扯了扯卡其色風衣的下擺,對著鏡子左右看看,做出門前最后的打理。
我扶著門框,望著媽媽美麗的背影隨高跟鞋的咔噠聲漸行漸遠,直到消失不見。
7
「山山回來啦!」村里的婆婆嬸嬸們在自家門前院落里打麻將,和放學回來的我打招呼。
我朝她們點點頭以示回應,從她們身旁走過。
「小山這孩子現在懂事了,像個小大人……」
「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啊。」
我腳步沒停,但也能聽到她們的對話。
「可不是嘛。爸爸還沒出來,媽媽就……你瞧他媽媽每天那個樣兒,哪像個當媽的……」
「要我說,這外來媳婦兒,老公落這步田地,遲早得離……」
她們將聲音壓得很低,卻格外刺耳。
我很生氣,好想返回去和她們大吵一架。告訴她們媽媽不是她們說的那樣無情無義。
可心里卻有一個聲音:她們說的,也許是真的。
8
從那以后,我對媽媽更加關注了。
我會在放學后早早地跑到她上班的地方等她一起回家。
在她面前聊我在學校交的朋友,看過的書,有趣的事。
還會整理媽媽梳妝臺,將瓶瓶罐罐擺放得整整齊齊。
在媽媽再次打扮出門時,我挽著媽媽的手,央求她帶我一起出去。
「山山,媽媽是和朋友一起出去,都是大人,你去會很無聊的。」
「不會。媽,我會很乖的,你就帶我去吧!」
「好山山,媽媽回來會比較晚,你明天還要上學,晚上沒睡夠白天會沒精神,影響學習。」
「那媽媽答應你,今天會早點回來陪你。好不好?」見我低頭不說話,媽媽柔聲寬慰我。
而我知道,這一次,我還是沒能在睡著前等到媽媽回來。
9
媽媽的離開,讓我心里那份隱隱的不安成為了現實。
那一天,我放學回到家,就看見媽媽已經收拾好了行李——一個很大的旅行箱,肩上還背了一個女士皮革挎包。
客廳里,爺爺坐在那張沒有刷漆的木椅上,眉頭緊鎖,老花眼鏡后的眼神透出萬般無奈。
見我回來,爺爺看著我,深深地嘆了口氣。
爺爺的背,看起來有些駝了。
奶奶則和平時一樣,對時常打扮外出的媽媽罵罵咧咧:
「早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我兒子也是蠢,討了你這樣一個沒良心的婦人家!」
「小山,你來看看你這個嗎!從今以后,你也不要叫她媽了。她不配為人妻,為人母!」
「你走!現在就給我滾出這個家,永遠不要回來!」
對于奶奶指著鼻子的謾罵,媽媽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她推著箱子走到我跟前,俯下身,扶著我的肩膀,眼神溫柔。
「山山,媽媽要走了。從今以后,你好好照顧自己。」媽媽抱著我的頭哽咽。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到媽媽的手被猛地推開,是奶奶。
我也向后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
奶奶沖了上來,擋在我和媽媽中間,把我撈到她身后:「你不要跟他講話。現在就給我走!以后都不要再見小山!」
我被奶奶擋在身后,看不到媽媽的臉,只聽到旅行箱滾輪推動的的聲音,媽媽出了家門口。
「媽,你要去哪兒?你不要我了嗎?」話一出口,我終于忍不住哭出聲。
我想跑到媽媽跟前,拉住她的手,不讓她走。
奶奶在用力地攔住我,不讓我上前。
我越是用力掙扎,奶奶越是將我緊緊拉扯住不放。
「媽媽,媽!……你不要走啊!不要走!我不要你走!……媽!……」
淚水沖刷下來,模糊了我的眼,媽媽的身影看不清了,行李箱的滾輪好像還在向前趕。
我猛地往地上一沖,從奶奶用手圈住的“籠”中掙脫出來,嚎啕著跑向媽媽。
終于,我抱住了媽媽。我仰著頭,望著媽媽:「媽,你不要不開心,我會很聽話,很懂事的。」
「我還會干活,我會幫你做很多事的。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可不可以不要離開我們?」
媽媽也緊緊抱著我,聲音好像氤氳了淚,從喉嚨里出來:「山山,媽媽沒辦法繼續在這待下去了。媽媽也沒有能力帶你走。對不起……」
我想說話,卻說不出來,只能嗚嗚地哭。
爺爺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山山,你媽媽有自己的路要走。聽話,乖乖,過來爺爺這。」
媽媽捧著我的臉,親了又親,再次重新抱緊了我。
直到奶奶用力把我強行拉開,媽媽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10
媽媽離開后,我徹底成了“孤兒”。
在學校,我不再和同學說家里的事,更害怕他們問起。
能說什么呢?
說我入獄的爸,出走的媽,成天怨罵的奶奶,沉默隱忍的爺爺嗎?
我羨慕其他同學的家庭平常而幸福的同時,更為自己的處境深感自卑。
曾為了留住媽媽做出的努力,如今已成了白費。
我甚至為媽媽的離開而感到恨。
媽媽,你為什么這么狠心,拋棄這個家,不要爸爸和我呢?
我也怨恨奶奶,怨對媽媽如此無情,恨她在媽媽走的那天將她罵走,將我和媽媽硬生生分開。
這份恨意,讓我對爺爺奶奶爆發的激烈爭吵選擇了逃避。
吵吧,這個家已經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