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在京城,賣藝不賣身的女子被稱為藝女。
而我,就是以一曲而名動京城的瀟湘館頭牌藝女。
這天底下,渴望得到我的人有很多,我都不屑一顧,我的心里,只有那個當(dāng)初答應(yīng)為我贖身的小公子。
就在他為我贖身的那一天,他帶我去見了一個女子。
那個女孩,她是京城將軍府的大小姐,那通身的氣派不是我能比的。
「琉月,我心悅于溫姑娘。」
(一)
我第一次見到顧云宥,是我十二歲那年,那是我第一次在瀟湘館雅閣表演。
那時主角是臺上一襲紅衣耀眼奪目的西域舞娘,我只是默默坐在一旁伴奏。
第一次上臺演奏,我一時慌亂竟不小心彈錯了音調(diào)。
來雅閣的人,都是風(fēng)雅人士,如此低級的錯誤自然被他們聽出來了,當(dāng)下他們的臉色便變得難看。
館主也有些難堪,將我換了下去,讓另外一個人替我。
我瞧見了那個替換我的人得意洋洋的微笑,我難堪地攥緊了手。
后來我渾渾噩噩來到了雅閣的花園里,此時那些文人雅士都在雅閣賞舞聽曲,花園靜寂到讓我聽到了我身后輕微的腳步聲。
警惕心極強的我急忙轉(zhuǎn)身,就看到了有些急促不安的顧云宥。
「琉月姑娘,在下......在下顧云宥。」
月光傾灑在他的青衣上,給他渡了一層淡淡的銀輝。
我福了福身,「顧小公子。」
他似乎冷靜下來了,「在下見琉月姑娘出來了,便也跟著出來了。」
我疑惑地看著他,他這個一看就是富家小公子的人為何要跟著我?
我原以為他這個小公子會說些輕佻的話,沒想到他非常認真地看著我說,「我覺得你剛剛只是太緊張了,我覺得你以后琴技一定會非常高超。」
他這一出,倒是把我整不會了。
我笑了,「何以見得?」
他靜靜地看著我,讓我自卑得無所遁形。
「你學(xué)琴學(xué)了很多年,你很用心,我可以看出來。」
我嗤笑,「所以呢?」
那晚的月光很溫柔,將他襯得宛如天神一般。
「所以我相信你,我不愿看到一位優(yōu)秀的琴者因為一次意外而否定自己。這是人才的浪費。」
他是第一個說我優(yōu)秀的人,也是第一個說我是人才的人。
他溫潤的嗓音就和月光一樣溫柔,讓我忍不住把渾身的刺都收了起來。
那時,我第一次生出了想要沾染月光的想法,哪怕我已經(jīng)渾身泥濘。
(二)
琉月,是個很美的名字,但是我曾經(jīng)的名字是招娣,我并不嫌棄這個名字,我只是厭棄其中的含義。
招娣,招弟……
我出生在一個極其偏遠的村子,家里祖祖輩輩都是農(nóng)民,所以爹娘特別希望能有一個會讀書的兒子,以后可以當(dāng)官老爺。
爹娘一直期盼能有一個兒子,連著生了我們姐妹三人后他們終于迎來了他們寶貴的兒子。
弟弟元寶是爹娘的心肝,生怕他磕著碰著。但是我們姐妹三人就不一樣了,很小的時候我們就已經(jīng)開始承擔(dān)各種家務(wù)活,并且時不時還要承受爹娘的打罵。
小時候,弟弟突然發(fā)高燒,爹娘很著急,求大夫救救他們的心肝寶貝。
大夫說只要錢到位,一切好辦。
然后,很快,來了一群人把大姐帶走了。
大姐來娣那時年紀小,很驚慌,瘋狂掙扎。
那群人不耐煩,一棍子把年幼的大姐敲暈了。
后來,爹娘有了一筆錢用來治小弟的病,很快,小弟就活蹦亂跳了。
大姐被帶走后不久,在柴房里,二姐盼娣帶著哭聲偷偷和我說,「月兒乖乖,大姐只是去另外一個地方住,不要害怕。」
是的,因為我們都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姐姐們都叫我月兒,因為我喜歡月亮。
那天晚上,在散發(fā)著一股子霉味兒的柴房里,二姐用瘦小的身軀抱著我,一邊安慰我,一邊偷偷抹眼淚。
我只是靜靜躺在二姐懷里,腦海中一片空白。
那時我還小,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我只知道大姐離開了家,我甚至有些羨慕大姐能夠離開這個家。
慢慢的,弟弟到了要上學(xué)的年齡,家里并沒有那么多銀兩供他上學(xué)堂。
但是爹娘不愿意放棄。
夜里,柴房。二姐替我清洗今天我身上被娘打出來的血跡。
二姐很溫柔,今夜她有些走神,看起來心事重重。
「二姐,要不我給你擦擦你身上的血跡吧。」
我抬頭看著二姐。
二姐有一雙溫柔到了極致的眼睛,我喜歡看著二姐的眼睛,因為這樣我能忘記我身上的疼痛。
二姐用她瘦小的手輕輕摸著我的頭,將我擁進她的懷里。
「月兒,大姐和二姐在院子里的樹下埋了送你的禮物。等到無可奈何的時候,偷偷把禮物拿出來。這是我們唯一能給你的了。」
我心里一陣恐慌,抱緊了二姐,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月兒,你自幼就聰明,你要好好活著。」
二姐的嗓音輕柔的像陣風(fēng),她輕輕拍著我的背,慢慢的,撫平了我心里的緊張。
二姐被帶走的時候,我被二姐鎖在了柴房里。二姐不想我看到她離開的場景。
我哭喊著,用力拍打著木門,我第一次感覺這破爛的木門竟如此結(jié)實。
門外的熱鬧很快就過去了,二姐沒有吵鬧,安安靜靜的被帶走了。
門外,我的爹娘在滿意地數(shù)著手里的銅板。門內(nèi)我無力跌倒在地,嗚咽流淚。
在那之后,我承擔(dān)起了所有的家務(wù)。爹娘一旦有什么不順心,棍子就會落在我身上。就連元寶,也對我惡語相向。
但是他們也不敢對我太狠,因為他們需要一個勞動力。
夜里,我一個人在柴房,思念著已經(jīng)離開的兩位姐姐。我在盤算著離開。
一天夜里,我趁著夜色,帶著姐姐們留給我的銅板離開了這個吃人的家……
(三)
自從那次和顧云宥見過后,只要有我的場次,他都會來捧場。
后來我們漸漸熟悉,顧云宥在樂律方面的造詣極高,他時常指點我的琴技。
他于我,亦師亦友,亦是我的心上人。
當(dāng)初有一次登臺演奏,有一位客人喝醉了發(fā)酒瘋,對我說了一些污言穢語。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藝女,哪怕心里再不服氣,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倔強地站在臺上。
周圍的眼神仿佛要把我撕裂。
「瀟湘館藝女將來可是要去圣上面前演出的,徐大人可要想清楚些。」
他的嗓音溫潤,卻不失力度。那位撒潑的徐大人瞬間熄了火。
我看向觀眾席中一襲青衣的他,心跳不已。
他朝我笑了笑,眼里有狹促的笑意,示意我繼續(xù)演奏。
當(dāng)晚,我倆坐在庭院中。
「給圣上演奏可不是誰都能去的,你怎么確定我能去?」我喝著茶。
「你的琴技已屬上乘,瀟湘館中無人能敵,整個京城,想來也只有兩人能超過你。但是,那兩位大師已經(jīng)年老,自然不會來湊這個熱鬧。」
他眼里好像有光。
「我能有現(xiàn)在的水平,是你教的好。」
月下竹影搖曳,他沒有看到我雙頰的霞云。
「是你夠勤奮。」
半晌沉默過后。我想了想,「我的贖金還差一些。」
是的,我這些年瘋狂存錢,就是為了我的贖金,當(dāng)初被迫簽下的賣身契始終是我的心結(jié)。
「還差多少?我補。」他的聲音沉穩(wěn)有力。
「我以后還你。」我有些緊張。
「好。」
(四)
贖身的那天,館主臉色很難看,因為我是她的搖錢樹。我答應(yīng)有償去瀟湘館演出后,她才不情不愿地把我和芷鴛的賣身契交給我們。
拖顧云宥的福,我們早就找好了新住處,交好了租金,我和芷鴛搬進了我們的新家。
我得到自由身的那天晚上,顧云宥邀我去游湖。
我精心打扮后興致沖沖上了畫船,意料之中顧云宥已經(jīng)到了,意料之外的是,他的身邊坐著一位氣質(zhì)溫婉的女子。
我知道她,將軍府的大小姐——溫卿。
瀟湘館是風(fēng)雅之地,來人都是為了賞樂觀舞,與那些風(fēng)月場所不同。
進入瀟湘館并沒有什么限制,只要你能付得起足夠多的銀子。
溫卿也曾來過一次瀟湘館。
臉色蒼白、身體柔弱的嬌小姐是我對她的第一印象。
與其他人不同,她身邊圍著一圈護衛(wèi),在觀眾席里顯得尤為突出。
她安安靜靜坐在臺下看著我們表演,只是會經(jīng)常咳嗽。每次她一咳嗽,她身邊的人都會特別緊張。
「琉月,傻站著干什么?過來坐。」
顧云宥一下子將我拉回現(xiàn)實。
我哦了一聲,邊走邊打趣他,「顧云宥,你不介紹一下?」
我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就聽見他笑著說,「這是將軍府的溫卿。」
他低頭對身邊的嬌小娘子說,「這位是我認識多年的好友琉月。」
我心里苦笑,這么多年,我依舊不能走進他心里。
是的,好友,我在他身邊多年,也只是他的一個朋友。
他是尚書家的公子,是天上月,我是一個農(nóng)家女,哪怕琴技超人,也是人間泥。
人間泥又怎能沾染天上月呢
只有同為人中龍鳳的將軍府嫡女溫卿,才能配得上他。
顧云宥與溫卿,是天下所有人眼中的絕配,在我眼中亦如此。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無盡的酸水,嫉妒讓我有些抓狂。
「我知道琉月姑娘。」臉色蒼白的嬌娘子沖我眨眨眼,「我曾聽過她的琴音,我雖不懂樂律,但也深感入耳之清脆激越。」
我輕笑,「我能有如今成就,得多謝顧云宥。」
是的,我想和她爭。不知這個大小姐會如何想。
溫卿朝我一笑,眉眼柔和。
「那我想請琉月姑娘做我的老師可好?」
想把我放在她身邊時刻警告我不該接近顧云宥么?
我剛想謝絕,卻聽得顧云宥開口,「琉月可是瀟湘館第一的琴師,她做你的老師,你可有福了。」
能在情敵面前展現(xiàn)我長處的機會,我突然很不想錯過。
我心思一轉(zhuǎn),「樂意之至。」
「欸?溫驍那小子呢?怎么還不來?」顧云宥喝著茶。
「誰知道啊,說好了一起吃個飯的,怕是又忘記時間了。」
溫卿略帶埋怨地說。
溫驍……將軍府的小公子,也不知和京城那些不學(xué)無術(shù)的公子哥兒們有什么區(qū)別。
直至這次宴請結(jié)束,我也沒有見到這個傳說中的小公子的身影。
倒是溫卿對我越來越熟絡(luò),就差挽著手喊我姐妹了。她很喜歡我,話里話外都是對我琴技的贊賞。
溫卿坐著馬車離開時,我的心上人目光溫柔地目送馬車離開,直至馬車消失于視線。
「好了,人都走了,你還癡癡望著。」我心里酸澀,卻不愿意表現(xiàn)出來。
在世人面前向來矜雅的顧云宥卻有些羞澀,他低頭對我一笑,「琉月,我心悅于她,我想娶她做我的妻子。」
岸邊楊柳依依,明明春風(fēng)溫和,我卻仿佛如墜冰窟,心里明白他喜歡她是一回事,他親口對我說出來是另外一回事。
我強顏歡笑,「溫姑娘人挺好的。」
我心里的苦澀仿佛要漫出來了,可是我不愿意告訴他。
他滿心期待將自己心悅的姑娘介紹給朋友,我怎么能讓他難過。
(五)
溫卿說要讓我當(dāng)她的老師不是場面話,過了兩天,將軍府的馬車就停在了我聽雪小筑的門口。
一到將軍府門口,溫卿的貼身侍女采菱就來了迎我,帶我穿過一路彎彎曲曲的回廊。
「琉月姑娘。真是對不住。我家姑娘本在院子里沏好了茶的,可誰曾想家中祖母突然把姑娘喚了去。」她邊走邊說,態(tài)度很是誠懇,「姑娘一會兒就回來,婢子先領(lǐng)琉月姑娘去院子里。」
我頷首致謝,「不著急。」
將軍府很大,我們走了好一會兒,到了一個清雅質(zhì)樸的院子。
院內(nèi)白墻環(huán)護,綠柳周垂,院內(nèi)琉璃瓦在陽光下閃耀,花壇盆景,藤蘿翠竹點綴其間。
采菱領(lǐng)我在院中小亭坐下,「這茶有些涼了,我去給姑娘換一壺。」
我點點頭,低聲道了句謝。
「院子那邊月洞門過去是府里的花園,姑娘若是感興趣,可以去看看。婢子找個人帶您過去看看。」
我拒絕了。
「不必了,我自己走走就好。」
采菱捧著茶壺走了,我將一直抱著的古琴放在一旁,凝目沉思,我一來溫卿就不在,她這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素日我不愛猜忌他人,只是,面對情敵,我心境實在是很難保持平常狀態(tài)。
真相我不得而知,心里煩緒紛飛,我起身穿過月洞門,來到了采菱口中的花園。
花園不大,卻也是花團錦簇,令人心曠神怡。園中有一棵粗壯的大樹,高大挺拔,郁郁蔥蔥,一看這樹年歲就很長了。
我快步走到樹邊,閉上眼,微風(fēng)徐徐吹過,鼻翼間是淡淡的樹木清香味,我的心緩歸平靜。
微風(fēng)撫過茂密的樹葉,簌簌作響。
美好總是會被打破的。還未等我反應(yīng)過來,一團黑影便從樹上掉落,將我壓在身下。
我躲閃不及,但驚嚇過度,隨手抄起邊上的一塊石頭便砸向那人的頭。
只聽得悶哼一聲,正打算起身的人被我這么一砸,差點支撐不住又要倒回我身上。
我用力推開他,他也借勢起身。
起身后,我一直拍著我裙子上沾染的灰塵,沒有看他。
「你是……阿姐一直掛在嘴邊的琉月姑娘嗎?」
小心翼翼的少年嗓音讓我抬頭。
少年劍眉星目,額頭上的一抹殷紅惹人注意,他被我砸出血了……
想來他就是將軍府的公子,溫卿的弟弟,溫驍吧。
我心下有些不滿,更多的卻是懊惱,希望這位傳說中的小公子不要找我的麻煩。
他卻撓撓頭,向我抱拳行禮。
「昨夜通宵飲酒,便在樹上睡了,腦子暈乎乎的,不小心從樹上掉了下來。望琉月姑娘海涵。」
少年眼眸清亮,面容卻顯露歉疚之色。
「你的頭……出血了……」
「啊~」少年這才反應(yīng)過來,齜牙咧嘴地摸了一下額頭,倒吸一口冷氣。
「呀,你們都已經(jīng)見面了,倒不需要我介紹了。」遲遲趕來的溫卿輕聲細語,笑意很濃。
「姐!我……」溫驍驚喜的話還沒有說完,溫卿笑意盈盈地拉著我的手往她的院子走,卻對溫驍冷哼一聲,「趕緊去處理你頭上的血,別嚇著阿月了。」
嗯?阿月?
我們二人認識不過幾天,溫卿卻顯得對我格外親密。
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郎只得撇撇嘴,回自己院子洗漱去了。
溫卿一路牽著我在亭子坐下,心情仿佛很好的樣子。
「祖母喚我過去,事發(fā)突然,不然我鐵定早在院子里等你了。」剛坐下,溫卿便也解釋了一遍,似乎是怕我生氣。
我搖了搖頭,以示無礙。
「關(guān)于教你學(xué)琴……說實話,我雖然冠有瀟湘館第一琴師的名號,可是教人學(xué)琴還是第一次。」
「無妨,你愿意教我我已經(jīng)很開心了。」溫卿沖著我眨眨眼,給我倒了杯茶。
溫卿充滿好奇心,央求我給她先彈首曲子,我無奈只得先給她彈了首《探春》。
春光掩映,倒也應(yīng)景。
「我雖也不懂樂律,但是我很喜歡這個曲子!」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去處理傷口的溫驍就已經(jīng)來了,倚在柱子上也不知聽了多久。
「你倒是來得巧,蹭了首曲子聽。」被搶了臺詞的溫卿語氣有些莫名。
教學(xué)只持續(xù)了一上午,溫驍不知何時離開了。溫卿本想請我在府里用飯,卻被我謝絕了。
「芷鴛還在家里等我。下次一定。」
溫卿看起來不是一般地失望。
(七)
溫卿派了馬車送我回家。一到家,芷鴛就接過了我抱著的古琴,埋怨地看了我一眼,「都說了讓我也去,這古琴你一路抱著不累啊!」
「不累啊,來回的路程溫小姐都派了馬車接送我。再說了,溫家出手闊綽,有銀子拿的,這有什么累的。」我好聲好氣地笑著說,談及溫卿,我卻有些怔愣。
「怎么了?」芷鴛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我搖搖頭,有些遲疑,「我就是感覺溫小姐……人好像確實挺好的。」
芷鴛笑了笑,喚我趕緊洗手吃飯,我也不再細想。
之后的每日上午,我都會去授課,旁聽的還有溫驍,他有時只呆一會兒,聽完我彈的曲子,就會離開。不過,偶爾他興致來了,也會隨曲舞槍。
顧云宥也會來,來的次數(shù)不多,但常常吹簫給我伴奏。
擅畫的溫卿喜歡把這些場景畫下來,說是要紀念這樣熱鬧的日子。
每天雷打不動,一來二去,我們也相熟了,遇上天氣不好的時候,我們就飲酒聊天,吃吃小食,不亦樂乎。
這樣的日子,熱熱鬧鬧的,我很喜歡,也很享受。
我想明白了,我想和溫卿溫驍交朋友。
畢竟,溫卿和溫驍對我從來沒有惡意。
春末夏初,昭國各地都會舉行煙火大會,其中以京城的最為壯觀。
煙火大會的那天晚上,溫卿請我吃飯。她說就我們兩個人,我覺得她有什么事想和我說。
包間里,溫卿坐我對面,她看起來有些緊張,一直不停地在喝茶。
她身子弱,不能喝酒。
她又猛地喝了一口茶,張口便要說話,我也做好了準備聽她說。
「阿月,我有事想和你……」
「好啊!你們兩個吃飯不帶上我!!!太沒有義氣了!!!」
???溫驍!他怎么來了???
突襲成功的溫驍大喇喇地在溫卿身邊坐下,拿過我面前的酒壺就給自己斟酒。
他察覺出空氣中的尷尬,略微有些遲疑。
「顧云宥怎么沒來?」
溫卿微笑,「你猜云宥為什么沒來?」
我泰然拿回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今天這飯,是我和溫卿單獨兩人。」
「那……我走?」少年有些小心翼翼。
我看向溫卿,「那倒也不必。」
溫卿本來面色有些不佳,聽了我這話,她倒是突然興奮起來,開始招呼我們吃菜喝酒。
「也別光埋頭吃飯呀。」
溫卿此刻像一位溫柔知心的大姐姐,慈愛地看向埋頭吃飯的弟弟,「阿驍,我們之中,就你出去得多,你和阿月講講你遇到的一些有趣的事兒唄。」
有趣的事……我似乎并沒有經(jīng)歷過什么有趣的事,在瀟湘館的這些年,我都沒怎么出去過,整天關(guān)在房里練琴。
「那好吧,我和你們講講我在禁衛(wèi)軍里遇到的事。」溫驍看我有些興趣,便沒有推辭。
他長臂一揮,便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他很會講故事,講到輕松有趣之處,他語調(diào)輕快,眉飛色舞,到刺激緊張?zhí)帲曇舻统粒嫔薨挡幻鳎液蜏厍浣云磷『粑z毫不敢大喘氣。
他的故事確實吸引到了我們這兩個沒怎么出門的人。
我知道了溫驍?shù)睦洗笏偸菙[著一張冷臉,但是公主殿下很是喜歡去找他……
我還知道了大理寺查了七年的案子是如何被偵破的……
我還知道,溫驍?shù)墓Ψ蛟诮l(wèi)軍中名列前茅,他一柄長槍舞得虎虎生威……
溫驍?shù)墓适聦⑽規(guī)肓艘粋€我不曾踏足過的世界,一個很有意思的世界,不像我的世界那么枯燥無趣。
他的世界,充滿著許許多多有趣的事情,我好羨慕。
(八)
溫卿身體不舒服先回府了,離開之前,她還叮囑溫驍帶我去看煙火大會。
煙火大會的盛況,我早就有所耳聞,但是當(dāng)看到大街上的人潮,我有些退卻了。
「聽阿姐說,你這么多年一直待在瀟湘館里專心彈琴。」
溫驍用他澄亮的眸子看著我,「那這可是你這么多年第一次看煙火大會,可不能錯過了。」
「可是……」
我遲疑的話還未說完,他便一把攬住我的腰,腳尖一點,便上了一座極高的塔。
我有些恐高,不敢往下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的衣襟。
他被我的動作嚇到了,咳嗽兩聲,「琉月,不要害怕,有我在。你快抬頭看煙火。」
我慢吞吞地抬頭看,恰好一朵巨大的煙花盛開在我的眼前,萬千流光落入眼眸。
他見我不再那么緊張,便輕輕松開了我。
「琉月,我們來許愿吧!」他看起來很是期待和高興。
我瞥見了他虛放在我身后的手,不知道是不是他給我的安全感,我膽子竟也變得大了起來,我嗤笑一聲,「許愿要閉眼,多浪費這盛景。」
他卻并沒有被我的話打擊到,呲著一口白牙對我笑著,「那我們就來個不一樣的許愿,不閉上眼睛,看著燦爛的煙火說出自己的愿望。」
絢爛之下,他明凈的笑容晃得人心煩意亂。
我轉(zhuǎn)頭不看他,「愿望說出來了就不靈了。」
他勁頭十足,「事在人為,只要我想做,就能做到。」
不等我反應(yīng)過來,他就沖著夜幕下作響的煙火大喊,「我溫驍,一定要成為和父親一樣勇猛的大將軍!」
少年意氣,花晨月夕。
他戳了戳我,「你也來一個。」
「我不要。」我冷哼一聲,「太幼稚了。」
他卻有些不樂意了,「你才十七,現(xiàn)在不幼稚,什么時候幼稚?你就是不敢!!!」
他說得好像也對,我有些心動,再說了,誰不敢了!
我清了幾聲嗓子,沖著天上的巨大煙火大喊,「我一定要成為很有錢很有錢的人!」
「哇!琉月,你好俗啊!」他作驚訝姿態(tài),黑澄澄的眸子里有著揶揄的笑意。
我冷笑,「碎銀幾兩,能解世間萬種慌張,誰不愛錢。」
我對著呆愣的溫驍翻了個白眼。
他聽完恍然大悟,嘟囔著,「也不知道愿望能不能改,我想做個有錢又勇猛的大將軍。」
我樂了,原來生在金窩里的將軍府的小公子也是個愛財之人。
我只知京城繁華,好玩的好吃的有很多,卻從未好好體驗過。
溫驍不愧是游戲人間的小公子,一晚上,他帶著我玩遍了他覺得好玩的地方,帶我嘗了許許多多的好吃的。
他還帶著我去嘗了某不知名釀酒大叔釀的酒,他告訴我這個釀酒大叔是他的秘密朋友,其他人都不知道的。
玩盡興后,為了消食,他決定步行送我回家。
街上人潮洶涌,我卻絲毫沒有感到不適。
走著走著,我瞥見他手里攥著的惡鬼面具,好奇問,「人人都買好看的面具,你買青面獠牙的惡鬼作甚?」
溫驍似乎有些意外我問這個問題,輕咳兩聲,不好意思地將臉撇向一邊,「惡鬼面具可以震懾敵人,父親說……說我長得好看,殺氣不夠重。」
話說到后面他似乎很是不好意思,耳廓都紅了。
我哼哼兩聲,端詳片刻,少年生得一副好相貌,劍眉星目,眼神卻不凌厲,相反,他黑澄澄的眸子里總是帶著少年獨有的意氣,皎皎如月,干凈透徹。
我感嘆一聲,下了肯定的結(jié)論。「你的父親沒有說錯。」
溫驍沒有應(yīng)答,只是用他那雙墨黑的眼眸看著我。
這條巷子沒什么人,燈光也不亮,但是我還是看見了他攥著惡鬼面具的手有一些顫抖。
我心頭一跳,趕忙轉(zhuǎn)移視線,發(fā)覺聽雪小筑就在前面不遠處,芷鴛提著燈在門口等我。
我喉嚨有些發(fā)癢,「溫驍,我到了。你回去吧。」
他“啊”了一聲,仿佛如夢初醒。
他揚眉,「你進去了我再走。」
我點頭,朝他揚了揚手里的狐貍面具,「今天謝謝你陪我。」
我快步走到芷鴛面前挽著她的手進了門,關(guān)門的剎那,我偷偷看了一眼,他還在原地站著,靜靜看著我,他的目光看得我心里有些發(fā)癢。
我著急忙慌地就關(guān)上了門,想隔絕那讓我有些心動的視線。
我低頭喃喃道,「這小子是蠱王吧……」
走在前面的芷鴛回過頭來看著落在后面的我,我笑嘻嘻地小跑過去,給她看我給她買的桃花酥。
(九)
溫卿鬧著說手疼,這日不想練琴,于是我們四人又在溫卿的小院里飲酒喝茶。
夏初已經(jīng)有了些許的燥熱,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話題不知何時扯到了不久后為歡迎鄰國太子來使的宮宴。
「琉月你這么厲害,應(yīng)該收到邀請了吧。」溫驍用他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我。
「你這不是廢話嗎!阿月這么厲害。」溫卿微微用力拍了一下溫驍?shù)念^。
「恭喜琉月你得償所愿了。」顧云宥很是為我開心,他知道我最想做的便是這天下最厲害的琴師。
我微微一笑,「得多虧那兩位大師不參與這些事情。」
「你比他們有天賦多了,何必說是他們讓。」溫驍對我的謙虛有些不大樂意,「你在如此年紀達到這般境地,不消多久,你便能超過他們!」
聽他這般說,我竟有些壓不住我揚起的嘴角。
「那你好好準備,教學(xué)暫停。在宮宴上讓他們看看你的優(yōu)秀!」溫驍信心滿滿。
我點頭,假裝沒有看到溫卿被搶臺詞的憤怒。
那日臨走時,溫卿塞了一把琴給我,這琴,一看就是大師打造,價值不菲。
溫卿說這琴之前就去定制了,但是她總是不滿意,就改了又改,今日早上匠人才送來最終成品。
我沒有推辭,只是告訴她,我會拿著琴在宮宴上大放異彩。
直至宮宴前,溫卿和顧云宥他們都沒來找我,他們想讓我好好準備。
倒是溫驍這小子,明明很忙,這段時間倒是經(jīng)常來我的小院蹭飯,畢竟芷鴛的廚藝也是一絕,作為報酬,他會在我彈琴彈累的時候,舞槍給我看。
我愜意地躺在樹蔭下的躺椅上,看著烈日下氣勢雄昂的舞槍少年,只覺這躺椅搖啊搖的,這日子,舒適得很,是我曾經(jīng)做夢都想要的日子。
昭國國主好樂,樂人在昭國的地位比在其他國家高很多,這也是我當(dāng)初拼命學(xué)琴的原因。
每逢宴會,國主都會遣人去邀請著名的樂師進行演奏。
這次迎接鄰國太子的宴會,可以算得上一年之中為數(shù)不多的大型宴會之一,而今年被邀請的琴師,不是那兩位出身琴師世家的大師,而是半路學(xué)琴的我。
我自知琴技不如兩位大師,能被邀請想必是因為顧云宥他們的緣故。
不過,我也會用實力向眾人證明!
宮宴那日,明明夏日燥熱,可大殿內(nèi)卻是涼快至極,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清香。
我嗅著那股清涼,心很是平靜,抱著溫卿送我的琴,一步一步踏入大殿,淡青色的衣擺劃過臺階。
我知道,我今天一定會名揚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