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七月的軍營像蒸籠，知了在樹上沒完沒了地叫。

營房里的電風扇吱呀吱呀地轉，帶不走一絲熱氣。

秦致遠坐在辦公桌前，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淌。

桌上那張薄薄的紙，改變了他的命運。有時候，生活就是這樣，在你以為一切都按部就班的時候，突然給你一個措手不及。

01

秦致遠把任命書又看了一遍。紙上的字還是那幾個：茲任命秦致遠同志為某部隊某營營長。他用手背擦擦額頭的汗，心跳得厲害。

十二年了。從新兵連開始，他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今天。當年村里送他當兵的時候，老支書拍著他的肩膀說，好好干，別給咱村丟臉。現在他做到了。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陸曉峰探進頭來：“老秦，還在這兒傻看呢？都看一上午了。”

秦致遠笑了笑，把任命書小心折好放進抽屜：“曉峰，你說我一個泥腿子，能當上營長，是不是做夢？”

“做什么夢，這是你拿命換來的。”陸曉峰走進來，在他對面坐下，“去年演習，要不是你帶著弟兄們守住了那個高地，哪有今天？”

兩人正說著，電話響了。秦致遠接起來：“喂，我是秦致遠。”

“致遠，是我。”電話那頭傳來蘇婉清溫柔的聲音。

秦致遠的臉一下子柔和下來：“婉清，有事嗎？”

“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蘇婉清的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我和小雨的隨軍手續批下來了！”

秦致遠愣了一下，隨即站起身來：“真的？什么時候批的？”

“就是今天上午，教育局的王主任親自打電話通知我的。說是部隊那邊也同意了，讓我們盡快去辦理。”

“太好了！”秦致遠握著話筒的手在微微發抖，“你們什么時候能來？”

“我想下周就過去，小雨這學期也快結束了，正好趕上暑假。”

掛了電話，秦致遠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陸曉峰看著他：“嫂子要來了？”

“嗯。”秦致遠點點頭，眼睛有些濕潤。

七年了。從結婚到現在，他和婉清在一起的日子加起來還不到一年。小雨出生的時候他在執行任務，等他趕回去，孩子都滿月了。這些年每次探親，小雨都躲在媽媽身后，怯生生地看著他這個陌生的爸爸。

“這下好了，一家人終于能團聚了。”陸曉峰拍拍他的肩膀，“家屬院那邊的房子得趕緊收拾收拾。”

秦致遠這才想起來：“對，房子。我得去看看分給我的是哪一套。”

部隊的家屬院在營區東邊，是八十年代建的筒子樓，四層高，一條長長的走廊，兩邊是一間間的房子。秦致遠分到的是三樓靠里的一套，兩室一廳，五十多平方。

推開門，一股霉味撲面而來。房間里積了厚厚的灰塵，墻皮有些地方已經脫落，露出里面的紅磚。秦致遠站在門口，心里有些發酸。這樣的房子，怎么能讓婉清和小雨住？

“條件是差了點。”陸曉峰跟在他身后，“不過收拾收拾還是能住人的。”

秦致遠沒說話，開始卷起袖子干活。他們找來掃把、拖把，一點一點地清理。灰塵嗆得人直咳嗽，兩人的軍裝很快就臟了。

“老秦，歇會兒吧。”陸曉峰擦著汗說。

“不用，今天必須打掃完。”秦致遠繼續擦著窗戶，“還得去買些家具，小雨要有自己的房間。”

忙到天黑，房子總算有了個樣子。秦致遠站在客廳里環顧四周，雖然簡陋，但干凈整潔。他想象著婉清和小雨住進來的樣子，臉上露出笑容。

第二天一早，秦致遠就去了鎮上。他買了一張小床給小雨，還買了窗簾、床單被罩。口袋里的津貼花得差不多了，他又去郵局給家里匯了錢，讓婉清路上用。

營里的戰士們知道營長的家屬要來，都主動來幫忙。有人送來了舊沙發，有人拿來了電風扇，還有人帶來了鍋碗瓢盆。看著大家忙前忙后，秦致遠心里暖暖的。

“營長，嫂子什么時候到？”小戰士問。

“下周三，我去火車站接她們。”

“嫂子長什么樣？漂亮嗎？”

秦致遠笑了：“比電影明星還漂亮。”

大家都笑起來。在部隊里，能有個家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多少人因為常年不在家，對象吹了，婚也離了。秦致遠能堅持到現在，大家都替他高興。

晚上躺在床上，秦致遠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婉清的情景。那是1990年的春天，他回家探親，在縣城的書店里看到了她。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扎著馬尾辮，正在挑選教學參考書。陽光從窗戶照進來，打在她的側臉上，那一刻，秦致遠覺得整個世界都亮了。

后來他們認識了，戀愛了，結婚了。婚禮很簡單，就在部隊的禮堂里，來的都是戰友。婉清沒有抱怨，她說，嫁給軍人就要有這個準備。

這些年，她一個人在家照顧孩子，照顧老人，從來沒有一句怨言。每次通電話，她總是報喜不報憂，說一切都好，讓他安心在部隊好好干。

秦致遠知道不容易。去年他休假回家，看到婉清瘦了一大圈。鄰居悄悄告訴他，小雨生病住院，婉清一個人在醫院守了三天三夜，急得頭發都白了幾根。

現在好了，她們要來了。以后的日子，他能照顧她們了。

02

接下來的幾天，秦致遠像個即將結婚的新郎一樣忙碌。他把房子里里外外又打掃了一遍，還特意去買了幾盆花放在窗臺上。

“老秦，你這是要把家屬院變成花園啊。”陸曉峰打趣道。

“你不懂，女人喜歡這些。”秦致遠小心地澆著水。

團里的領導也知道了這件事。新來的團政委韓正明特意找秦致遠談話。

“小秦，聽說你愛人要來隨軍了？”韓正明四十多歲，國字臉，說話慢條斯理。

“是的，政委。”

“好事啊。”韓正明點點頭，“軍人家屬不容易，來了以后有什么困難，你就說。”

“謝謝政委。”

“你愛人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是中學語文老師。”

韓正明眼睛一亮：“那好啊，正好咱們子弟學校缺老師，到時候可以安排她去那邊。”

秦致遠心里一陣感激。有了工作，婉清在這里也能安心些。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接站的日子。秦致遠早早就起床了，把軍裝熨得筆挺，皮鞋擦得锃亮。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覺得還是太憔悴了些。這些年的風吹日曬，臉上已經有了皺紋，兩鬢也有了白發。

“營長，車準備好了。”司機小王在門外喊。

秦致遠拿起早就準備好的鮮花，大步走出門去。

火車站人很多，秦致遠站在出站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每出來一個人，他都仔細看，生怕錯過了。

終于，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蘇婉清穿著碎花連衣裙，手里牽著小雨，正吃力地拖著行李往外走。

“婉清！”秦致遠大聲喊道，快步迎上去。

蘇婉清抬起頭，看到秦致遠，眼圈一下子紅了。她放下行李，想說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秦致遠一把抱住她，把臉埋在她的頭發里。婉清的頭發還是那么香，像春天的梔子花。

“爸爸？”小雨怯生生地叫了一聲。

秦致遠這才松開婉清，蹲下身看著女兒。小雨長高了，臉蛋圓圓的，眼睛像媽媽，大大的，亮亮的。

“小雨，爸爸抱抱。”秦致遠張開雙臂。

小雨猶豫了一下，還是撲進了爸爸懷里。秦致遠抱起女兒，覺得心都要化了。

“瘦了。”蘇婉清摸著秦致遠的臉說。

“你也瘦了。”秦致遠騰出一只手握住妻子的手。

一家三口上了車。小雨坐在爸爸腿上，好奇地看著窗外。軍營對她來說是個全新的世界。

“爸爸，那些叔叔為什么都穿一樣的衣服？”

“因為他們都是解放軍啊。”

“那我以后也要當解放軍。”

秦致遠和蘇婉清對視一眼，都笑了。

車子開進家屬院，早就等候在那里的軍嫂們圍了上來。

“這就是秦營長的愛人吧？真漂亮！”

“小姑娘也水靈，像媽媽。”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幫忙拿行李。蘇婉清有些不好意思，連聲道謝。

進了家門，蘇婉清愣住了。房間雖然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凈凈，窗臺上的花開得正艷，桌上還放著一束新鮮的百合。

“致遠，這些都是你弄的？”

“嗯，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秦致遠有些緊張。

蘇婉清的眼淚流下來了：“喜歡，我喜歡。”

晚飯是秦致遠親自下廚。他做了幾個拿手菜：紅燒肉、清蒸魚、西紅柿雞蛋。都是婉清愛吃的。

“爸爸做的菜真好吃。”小雨吃得滿嘴是油。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蘇婉清給女兒擦嘴。

看著妻女吃飯的樣子，秦致遠覺得這些年的苦都值了。

吃完飯，一家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小雨靠在爸爸懷里，很快就睡著了。秦致遠輕輕抱起她，放到小床上。

“這些年，苦了你了。”秦致遠握著妻子的手說。

“不苦，有你在，什么都不苦。”蘇婉清靠在丈夫肩上。

夜深了，營區里響起熄燈號。秦致遠摟著妻子，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覺得前所未有的踏實。

03

蘇婉清很快就適應了部隊的生活。每天早上，她會早起做早飯，送小雨去幼兒園，然后去子弟學校上課。

學校的孩子們都很喜歡這個新來的蘇老師。她講課生動有趣，對孩子們也很有耐心。校長多次在會上表揚她。

“蘇老師，你來了真是我們學校的福氣。”校長說。

在家屬院里，蘇婉清也很受歡迎。她會幫助其他軍嫂照看孩子，教大家做菜，閑暇時還組織大家學習插花、做手工。

“婉清，你手真巧，這花插得真好看。”王副營長的愛人贊嘆道。

“都是以前在家閑著沒事學的。”蘇婉清謙虛地說。

生活漸漸步入正軌。秦致遠雖然工作忙，但只要有時間就會回家。一家三口的日子過得簡單而幸福。

小雨也慢慢熟悉了這里的環境。她交了新朋友，每天都玩得很開心。看到爸爸的時候，她不再躲避，而是會撲上去要抱抱。

“爸爸，今天老師表揚我了。”

“真棒，表揚你什么了？”

“說我寫的字好看。”

秦致遠親親女兒的臉蛋：“那是因為你有個好媽媽教你。”

時間一天天過去，轉眼就到了中秋節。團里決定舉辦一場聯歡會，讓官兵和家屬們一起過節。

“婉清，聽說你會編排節目？”家屬院的李主任找到蘇婉清。

“以前在學校組織過一些活動。”

“那太好了，今年的聯歡會就交給你負責了。”

蘇婉清沒有推辭。她開始組織軍嫂們排練節目，有唱歌的，有跳舞的，還有小品。大家的積極性都很高。

秦致遠看著妻子忙碌的身影，心里既驕傲又心疼：“別太累了，實在不行就少弄幾個節目。”

“沒事，大家難得有個機會聚在一起，要弄就弄好。”蘇婉清說。

為了這場聯歡會，蘇婉清付出了很多心血。她一個一個地輔導，一遍一遍地排練。有時候忙到很晚才回家。

“媽媽，你怎么才回來？”小雨揉著眼睛說。

“媽媽在給叔叔阿姨們排節目呢。”蘇婉清抱起女兒。

“那我也要表演節目。”

“好，媽媽教你唱首歌。”

04

中秋節這天，天氣格外好。團里的禮堂布置一新，掛滿了彩帶和燈籠。官兵們早早就來了，都換上了干凈的軍裝。

蘇婉清在后臺做最后的準備。她今天穿了一件淡藍色的旗袍，頭發盤起來，插了一朵白色的茉莉花。

“嫂子，你今天真漂亮。”小戰士們都看呆了。

“別貧嘴，趕緊準備你們的節目。”蘇婉清笑著說。

秦致遠也在后臺幫忙。他看著妻子忙碌的身影，心里滿是柔情。這個女人，總是能給他驚喜。

“營長，政委來了。”有人喊道。

秦致遠抬頭看去，只見韓正明正往這邊走來。他穿著筆挺的軍裝，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容。

“韓政委好。”大家紛紛敬禮。

“大家辛苦了。”韓正明回禮，“聽說今年的節目很精彩，我特意提前來看看。”

他的目光在后臺掃了一圈，突然停在了蘇婉清身上。

那一刻，韓正明的臉色變了。他的眼睛睜大了，嘴巴微微張開，整個人像是被雷擊中一樣僵在那里。

“婉清？你怎么在這？”韓正明脫口而出，聲音都有些顫抖。

正在整理節目單的蘇婉清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識地轉過身來。當她看清叫她的人是誰時，手里的節目單啪地掉在地上。

兩人就這樣站在那里，誰也沒有說話。空氣仿佛凝固了，時間也停止了流動。

看到這一幕，在場的人都震驚了。

秦致遠更是一臉茫然。他看看妻子蒼白的臉，又看看領導震驚的表情，腦子里一片空白。他們認識？怎么會認識？什么時候認識的？

其他人也都愣住了。后臺原本熱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異起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韓正明最先反應過來。他深吸一口氣，臉上重新掛上了笑容，只是這笑容有些勉強。

“秦營長，原來蘇老師是你愛人。”他的聲音恢復了平靜，但秦致遠還是聽出了一絲不自然。

“是的，政委。”秦致遠機械地回答，眼睛還在妻子和領導之間來回看。

蘇婉清彎腰撿起節目單，手有些發抖。她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

“節目準備得怎么樣了？”韓正明問道，語氣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

“都...都準備好了。”蘇婉清小聲說。

“那就好。”韓正明點點頭，“我先去前面了，你們繼續忙。”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后臺。背影看起來有些僵硬。

韓正明走后，后臺的氣氛依然很怪異。大家都感覺到了什么，但誰也不敢問。

“都愣著干什么？趕緊準備！”蘇婉清突然提高聲音說，“馬上就要開始了！”

大家這才回過神來，繼續各忙各的。但偷偷看秦致遠和蘇婉清的眼神還是很多。

秦致遠走到妻子身邊：“婉清......”

“等會兒再說。”蘇婉清打斷他，“先把聯歡會辦完。”

秦致遠還想說什么，但看到妻子堅定的眼神，只好把話咽回去。

聯歡會如期開始了。主持人上臺，觀眾席上響起熱烈的掌聲。節目一個接一個，唱歌的，跳舞的，說相聲的，氣氛很熱烈。

但秦致遠卻什么都看不進去。他的眼睛一直在尋找韓正明的身影。韓政委坐在第一排正中間，表情很平靜，時不時還會鼓掌。

蘇婉清站在側幕邊，緊張地看著臺上。每個節目結束，她都會長出一口氣。

終于，所有的節目都結束了。聯歡會在熱烈的掌聲中落下帷幕。

韓正明第一個站起來，帶頭鼓掌。他走上臺，拿起話筒：“今晚的節目很精彩，感謝所有參與演出的同志們，特別要感謝蘇老師的辛勤付出。”

臺下又是一陣掌聲。蘇婉清被推上臺，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向大家鞠躬。

“蘇老師初來乍到，就能組織出這么好的節目，真是不簡單。”韓正明繼續說，“秦營長，你有個好愛人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秦致遠。他站起來，挺直腰板：“謝謝政委夸獎。”

看到韓正明和蘇婉清站在臺上，相距不過兩米，卻像隔著千山萬水，秦致遠心里涌起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聯歡會結束后，大家都散了。秦致遠扶著有些疲憊的妻子往家走。小雨已經在奶奶那里睡著了，今晚就不接回來了。

回到家，蘇婉清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秦致遠給她倒了杯水，自己也坐下來。

兩人都沉默著，誰也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你們認識？”最終還是秦致遠先說話了。

蘇婉清點點頭，聲音很輕：“認識。”

“什么時候的事？”

“十五年前。”

秦致遠算了算，那時候婉清才十四歲，還是個中學生。

看著丈夫疑惑的眼神，蘇婉清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述那段塵封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