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Yvonne
編輯|渡水崖
一
早上八點,我被媽從被窩里輕聲叫醒,簡單洗漱一下便打車去海埂公園。這是我們旅行的第一站——昆明,喂海鷗被排在第一天中的第一個游覽項目。四月份的昆明風(fēng)很大,天氣陰沉沉的,我一路都在擔(dān)心會不會下雨就喂不成海鷗了,所以下了出租車就一路小跑想奔到岸邊看看紅嘴鷗還在不在。媽一直緊跟著我,神情專注又似乎有點緊張,擔(dān)心看不到海鷗更擔(dān)心和我走散,好像一旦我們分開,人流就會把我們沖散。從西伯利亞飛過來的紅嘴鷗很快就要飛回去了,我很慶幸還可以趕上看它們的末班車,因為我之前和朋友們來過這里,我覺得看海鷗、喂海鷗和海鷗拍照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所以在旅行規(guī)劃開始就一直期待著,媽來了也能看到。還好,海鷗們還在。
我一直自詡為攝影愛好者,自認(rèn)為自己經(jīng)常能拍出不錯的照片,但媽還是選擇了拍二十塊錢一張的快照。岸邊,每隔幾步就有手里端著相機(jī),脖子上掛著iPad,里面裝著一張張精美的和海鷗合影的游客照的攝影師,他們大多是40歲左右的中年男性,盡管帶著寬帽檐的帽子、長袖套和手套,但依然黢黑,不由分說的拉著每一個走過的展現(xiàn)出哪怕1%對拍照感興趣的游客不斷游說著“來拍張照吧,看這些都是我拍的,拍完了不好看不想要,不要錢。”媽好奇的看了幾眼,半推半就的和攝影師說“那我也來拍一張”。說完她看著我,好像是在通知又好像是在征得我的同意。
拍照本不是在計劃中的事情,媽穿著昨天的那套亮黃色運動服,還是站上了一個紅色的塑料圓凳,擺著攝影師安排的動作,頭輕輕揚(yáng)起看向遠(yuǎn)方,一只手拿著鷗糧,等待著海鷗入鏡。“咔嚓”,媽收獲了她旅途中的第一張實體游客照片。我一邊等著打印機(jī)吐出照片,一邊暗暗搖頭不理解為什么要拍一張不甚精美的游客照,最后還是加了十塊錢給照片做了塑封。上午十點半,滇池邊的紅嘴鷗陸陸續(xù)續(xù)回到湖水中間休息,天還是陰沉沉的,公園里的人只增不減,10寸的塑封相紙上定格了媽黃色的運動服,在陰天下黃得耀眼。
我們是昨晚到的。媽搭乘的飛機(jī)比我早到一個多小時,我落地時已經(jīng)是半夜十一點鐘了,走出廊橋看到等在休息區(qū)的媽,離得老遠(yuǎn)就朝我招手,不知道這中間的一個多小時她迎接了幾班飛機(jī),在一波又一波的人群里找自己的女兒,一定是等了又等,看了又看吧。雖然隔得很遠(yuǎn),看不清她的臉,但那身穿著黃色運動服招手的姿態(tài)讓我一眼就認(rèn)出了她。走近了,第一眼注意到了她剛剪過的齊耳短發(fā),在機(jī)場瓦亮的白熾燈下黑得發(fā)亮。
在我的印象里,媽從來沒剪過這么短的頭發(fā),她一直都是一頭長卷發(fā),天生的自來卷讓她經(jīng)常嘲笑自己“看我這一頭的卷毛,亂糟糟的!”她平常會把頭發(fā)盤起來,用一個帶花瓣或者蝴蝶造型的大抓夾夾起來,她說這樣干活的時候方便。偶爾也會把頭發(fā)編成一個大麻花辮子,用一根彩繩系著問我美不美。所以看到她的齊耳短發(fā),我掩飾不住心底的震驚,“媽!咋把頭發(fā)剪的這么短了?”她不太好意思,或許也還在適應(yīng)自己的新造型,“挺好,這樣利索,你看我還染頭發(fā)了呢,是不是一根白頭發(fā)都看不見啦!”我緊忙應(yīng)和,“是,好看!”此時我還不知道,媽對于把頭發(fā)剪短這件事有多么介意,頭發(fā)成了我們接下來這段旅程中的一個重要話題。我想這與此刻的我不久前剛?cè)玖艘活^火紅的頭發(fā)也不無關(guān)系。
和媽的這次旅行在年初就安排上了,那時的我還在等待博士錄取通知。盡管我知道這應(yīng)該就是十拿九穩(wěn)的事情,但媽覺得不看到結(jié)果心里不踏實,所以直到一切塵埃落定,我們才踏上旅程。就是這樣,一直都是這樣,我們期待了很多年的家庭旅行,從高中畢業(yè)到大學(xué)畢業(yè),再到研究生畢業(yè),再到開始工作、離職、申博,我們期待著一場儀式,或者慶祝一段開始或是慶祝一段結(jié)束,可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理由無法成行。工作太忙、離不開家、你姥爺需要人照顧......我逐漸習(xí)慣了不能一起出行的事實,我知道這就像候鳥總要在最后飛回它自己的家。可我不是候鳥,或者說我逐漸筑起了屬于自己的家,所以工作后我很少回在東北的爸媽家,除了過年。這次旅行也是如此,爸堅持不參與這次的家庭旅行,說身份證丟啦還沒有補(bǔ)辦好、派你媽媽做代表去看看就好、馬上要忙起來了去不了等等,我們拉鋸一般來回扯了很久,眼看著媽也動搖了去的念頭,我干脆扔下鋸子,說“那算了!不去也罷!我?guī)覌屓ィ ?/p>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和父母去旅行”的念頭變成了“帶父母去旅行”,他們明明還年富力強(qiáng),為什么要我“帶”呢,是從自己自食其力工作賺錢開始的嗎?還是逐漸參與家里大小事情的決策開始的?我們似乎從未在一條水平線上,從“爸媽帶著我”到“我?guī)е謰尅保覀內(nèi)齻€一路都在前后的關(guān)系中,是拉起來也是向上推。
二
海埂公園出來,我們打車去篆新農(nóng)貿(mào)市場吃早餐。西南地區(qū)人們的早餐和東北的大相徑庭:粑粑、米線、餌塊、餌絲......盡管它們本質(zhì)上都是面粉或大米做的。但媽是第一次吃所以還是糾結(jié)了一下吃什么。我們選了一家人多的米線店,望著墻上白底紅字的招牌“米線、餌絲、面條、肉醬、雞絲、清湯”,她的眼底浮現(xiàn)出了困惑,看了一會索性放棄“你選吧,買啥吃啥,咱倆買不一樣的,都嘗嘗。”說完隨遇而安的找了一個空位坐下來,取了碗筷,扭頭左看看右看看周圍的攤位。我端著做好的米線回到她的座位,桌子上擺放著我等餐時她買的旁邊攤位的東北涼菜和玉米面餅。我把這理解為離土不離鄉(xiāng)的追念。
昆明的米線一如既往的好吃,米線順滑,湯底鮮香,小菜咸甜爽口。可看著眼前的米線我還是伸出手吃了半個玉米面餅,一邊不無責(zé)備的說“咱都到云南了,還吃這餅干啥,本地有超級多的好吃的”,一邊在細(xì)細(xì)嚼著餅感受著粗糙顆粒包含的玉米的香甜,這味道和老家的差不多。人的腸胃真的是最忠實的念舊者啊,從小有了吃什么東西的習(xí)慣長大了就很難改變,我離開東北后吃了那么多天南地北的美食,到頭來還是被這半個金黃的玉米餅子征服,我想到了小時候和爸媽去早市,也是這樣找個小攤子吃半個餅,喝一碗咸豆腐腦,氤氳的熱氣把記憶中的圖像模糊成毛玻璃樣,可熟悉的味道卻不斷把我拉回真實的過去。
關(guān)于要不要畢業(yè)后回東北這件事,我曾經(jīng)和媽發(fā)生過很多次激烈的沖突,激烈不是表現(xiàn)在某一時刻的情緒爆發(fā)乃至于行為沖突,更多的是暗潮涌動的針鋒相對。比如參與了家鄉(xiāng)的選調(diào),最后主動放棄,然后告訴他們我落選了;比如經(jīng)常提起回家要十幾個小時的臥鋪,怎么2025年了還沒有到家里的高鐵開通,比如落后的醫(yī)療條件耽誤了姥姥的病,讓她六十出頭就離開人世......盡管記憶中的家鄉(xiāng)總是熱情質(zhì)樸、溫情脈脈的,但無論如何我都做下了絕不會回頭的選擇。對抗的最后,是近幾年她的妥協(xié),她說不回來就不回來吧,大城市機(jī)會多,有發(fā)展,你好就行,我和你爸爸一直在這里挺好的,不用操心。我每每聽完,明知松了口氣心里還是生出了很多沉甸甸的東西,壓得我吐不出來。
媽是有機(jī)會離開東北的。初中畢業(yè)后她去學(xué)了會計,考了證然后回到鄉(xiāng)里的供銷社做出納員,一做就是七八年,直到結(jié)了婚生了孩子才不干了。她說工作的時候曾經(jīng)有市里面的商場找過她,讓她去做出納,也曾有親戚想帶她去北京工作,這些她統(tǒng)統(tǒng)都拒絕了,因為離不開她的媽媽,我的姥姥。別看媽是家里的長女,下面還有兩個小弟弟,但媽卻一直是姥姥最疼愛的女兒,直到嫁了人,女兒生了女兒,還是會三天兩頭帶著孩子回娘家,吃穿用度都有姥姥操心。這樣的關(guān)系一直到很久,親密無間的母女倆總有說不完的話,受了婆家的委屈、發(fā)生了什么好事,媽都會和姥姥說,直到死亡將她們分開。所以,媽從來不后悔放棄離開的機(jī)會,她恨不得能再多陪姥姥盡可能多的時間,她說姥姥去世后她就成了一個沒媽的孩子,她好想自己的媽啊!可姥姥離開后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她的夢里。
姥姥生命的最后幾年是在床上度過的,腦出血搶救不及時落下了病,沒辦法主動行走、進(jìn)食、解手,一切都要有人照顧。這幾年也恰逢是我的高中,因為成績還不錯,去了500多公里外的教育資源更好的城市讀書。最開始的兩年,媽要兩頭來回跑,照顧姥姥,也要照顧我。盡管姥姥有保姆,我也有老師在看管,高三那年媽還是來了學(xué)校旁邊,租了個房子全程陪讀。在她生命中對她而言最重要的兩頭,她選擇了自己的孩子這頭,所以對于姥姥的離世,媽有時候會怪到自己身上,她問我,“是不是要是自己親力照顧一下,你姥姥會走得再晚一些?”我常常無言以對。媽也不理解為什么我上大學(xué)離開家的這些年,我們母女倆好像有很多隔閡和對抗,我不再是對她百依百順,百分之百信任,和她無話不說的乖女兒,我有了屬于自己的不能和她分享的秘密。我們常常談?wù)撛谧鍪裁础⒊粤耸裁础⑻鞖庠趺礃樱瑓s往往回避心底里的聲音。這兩年我學(xué)會了對她報喜不報憂,她也經(jīng)常生病住院直到出院才會發(fā)個消息說,前兩天有點小毛病住了幾天院沒啥事。
三
吃完飯我們開始逛菜市場,一路上的瓜果蔬菜品種豐富極了,好多都是媽第一次見。嫩綠嫩綠的豌豆尖、紫紅色的一把把的香椿苗、老長一條的綁在一起像是綠色臟辮的豆角,還有貌如其名的蛇皮果、果皮似癩蛤蟆后背一樣的的釋迦果、圓得很標(biāo)準(zhǔn)的雞蛋果......媽從一開始緊跟著我的節(jié)奏穿行到人群中,逐漸地,在一聲聲叫賣中走走停停,按著自己的節(jié)奏逛了起來。很多攤位上擺放著本地獨有的食物和商品,媽指著其中一個不認(rèn)識的像絲瓜一樣的菜,問“這叫啥菜啊?”,賣東西的大姐操著一口聽不大懂的方言大聲回答“yong gua”,“啥?”“yong gua!”“咋做啊?”“燒湯,清炒都行!”“噢......”媽在聽到回復(fù)后嚴(yán)肅又滿意地點點頭,如同解開了一道題的答案。這樣的對話在逛菜市場的這一個多小時里重復(fù)了很多次,有些攤主發(fā)覺媽是問了也不買的那一類人后懶得搭理她,但她好像不自知一樣,還是會耐心的詢問直到得到滿意的答案,樂此不疲。我覺得媽在探索未知事物這方面的確有著超乎尋常的好奇心和勇氣,有幾次我站在旁邊等著,她一邊蹲在攤位前稱水果,一邊興沖沖的和攤主拉家常:“這水果好吃嗎?”“你看它長得這么丑,我之前吃過,甜得很!”“這水果幾月份熟啊,就是這時候嗎?”“它是長在大樹上還是像火龍果那種小樹呀?”真的是一個十頂十的好奇寶寶!我看著悶不做聲的攤主,沒好氣的懟她“問啥呀,人家都不搭理你”,媽絲毫沒有減了興致,“問問怕啥的,咱不知道還不能問問么”她永遠(yuǎn)不會因為無法進(jìn)行下去的問答就失去了再次開口詢問的勇氣。
在菜市場里轉(zhuǎn)了許久,我們拎著大大小小的“戰(zhàn)利品”回了酒店,多數(shù)都是沒吃過的熱帶水果,每種買了幾個,此外還有幾種沒吃過的綠色菜,媽堅持說要在房間里做水煮菜,嘗嘗這個菜是什么味道。這些水果里不乏上百元一斤的稀有種類的水果,要是在家里,她是斷斷不可能買的,所以剛剛看她沒怎么猶豫的買下來我還是感到了一絲意外。因為在我看來媽平時勤儉的有些過于離譜,她穿在身上的這套黃色運動服還是很多年前我表姐不要了送給她的!衣服保持著很新的亮黃色,可款式早就過期了,看著有些肥大和土氣。媽說她就喜歡穿舊衣服,穿習(xí)慣了覺得很舒服,所以家里的衣櫥里整齊得摞滿了各個季節(jié)的舊衣服,有一些是別人送的,有一些是很多年前買的,但無一例外的都很干凈、板正且老舊。我問她,為什么舍得花大價錢買這些水果了,她淡定的朝我一瞥,說“來都來了,沒吃過,嘗嘗嘛!”在她的心里自有一套關(guān)于消費的價值標(biāo)準(zhǔn),這些標(biāo)準(zhǔn)因為多年的柴米油鹽生活而被打磨的入世且圓滑,可其中也有一些只屬于她自己認(rèn)定的道理。
媽喜歡花,也愛美,在旅行前我問她想去哪里玩,她的回答一直都是聽你的,我只想去看看花。于是,下午我們?nèi)チ舜浜叺睦ッ鲃游飯@,聽說那里還有沒落盡的晚櫻。去動物園東南角的櫻花園路上有很多室內(nèi)外的動物館所,她花了很長時間駐足停留在孔雀園外等待著一只孔雀開屏。她舉著手機(jī),打開相機(jī),等著開屏的那一刻按下快門,中間有幾次一只來回踱步的孔雀朝著她的方向半開著屏,她好像是在和這只孔雀商量似的,“哦~哦~哦,好孔雀,開個屏來看看吶”,我說你這樣叫它不管用,它是為了吸引雌孔雀才會開屏。媽不理睬我,繼續(xù)和那只孔雀好說好商量似的說著話。終于,在等得我已經(jīng)無聊到蹲在旁邊刷手機(jī)的時候,一只雄孔雀開屏了。媽興奮極了,“快看!它開屏了!多漂亮的羽毛啊!”是挺漂亮的,孔雀展開華麗的尾羽,五彩斑斕的羽毛上點綴著眼狀的斑點,它昂首挺胸,頭頂羽毛微微翹起,閃爍著翠綠色、藍(lán)色和金色。媽一只手舉著手機(jī)對著孔雀,另一只手看準(zhǔn)時機(jī),用食指輕輕地按下拍攝鍵,這樣拍了幾張之后,她打開了美顏相機(jī),將鏡頭調(diào)整成自拍模式,站在鐵絲攔網(wǎng)前,尋找著和孔雀合影的合適的角度,不斷整理著表情,咔嚓咔嚓,按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快門。終于,媽拍夠了,心滿意足的說,“走吧,去看看花,我可算開了眼了,第一次見到孔雀開屏!”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大姐,去年在北京你看過了呀!”“沒有,我不記得了,反正這是第一次,太漂亮了!”我停下了是不是第一次看孔雀開屏的爭論,頗為無奈,媽沒理我,她說漂亮的東西怎么看也看不夠。
看漂亮的事物這件事發(fā)生在旅途中的每一天。晚上我?guī)屓チ硕纺硝r花交易市場,想給她最直接的鮮花沖擊。我告訴她,去年過年回家送給她的紅色玫瑰就是在這兒買的,那些花送給她之后開得很好,過年期間家里到處都是玫瑰花,手機(jī)里也是一張張她和花合影的照片。
進(jìn)入交易大廳,晚市剛開,一摞一摞的花被紙殼包裹的緊緊的裝上小推車,拉到相應(yīng)的攤位前碼好等著被賣出去。相同的品種被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個很大的統(tǒng)一區(qū)域,所以走著走著,眼前一會兒全是玫瑰、雛菊、月季、繡球,一會兒又被深淺不一的綠色配葉填滿:大圓尤加利葉 、小圓尤加利葉、細(xì)葉尤加利葉......整齊劃一,看著既新鮮又萎靡,算不得好看。很快,媽就累了。她好像相中了很多花又好像對每一束都嗤之以鼻,所以最后我們一束花都沒買。她說旅程還有好幾天,這些花活不到我們離開帶上飛機(jī),我說路上這幾天帶著它們瞧瞧也是好的,她說算了。我們找了個臺階坐著休息,看著來往的游客,很多漂亮的女孩子頭上戴著花環(huán),媽說她也想要一個。我們走了幾個攤位買花環(huán),可花環(huán)上的花看上去傷痕累累,蔫蔫的,實在算不上是漂亮。我們準(zhǔn)備回去了,很多花店正在收花,準(zhǔn)備打烊了,花店里一個年輕的女孩抱著一只大塑料桶走出來,倒在了店門口,桶里是一大堆被修剪下來的花,有一些只折了一些枝條就被挑揀出來,著實有點可惜。花卉市場無疑是鮮花們的競技場,哪怕一丁點的瑕疵都會被當(dāng)作次品淘汰。媽覺得這些花算不得難看,有一些甚至比賣的花環(huán)還新鮮。她問站在門口的女生,這些花都不要了嗎?女生回答,不要了,可以撿。媽很開心,貓著腰在花堆里精準(zhǔn)地?fù)炱鹨恢恢粙赡鄣幕ǎ瑦巯У陌阉鼈兌荚谑稚稀_@些花兒多美啊!扔了可太可惜了,我也會編花環(huán),回去我自己編一個。媽好像是在對我說話,又好像是對著手里的花在贊美它。
在剩下的十天旅程中,這些花被媽一路呵護(hù),活過了大半時間。它們隨我們一起,開過了很多條路,住過了很多間酒店,看過了很多絢麗的風(fēng)景。一晚,我訂了一間民宿,民宿老板的媽媽,一個一頭銀發(fā)、身體矮壯可走路很快的70多歲的奶奶和媽那晚圍繞著家庭、子女聊到了半夜,媽說女人們的命運都大差不差,家庭好,子女好,她們就會過得很好,知足了。我問她,那你覺得自己過得是好還是不好呢?媽嗔怪地看我一眼:我這還不好?我女兒馬上要去讀博士了,我和你爸爸身體健康,我還來云南旅游了,多好啊!要說不好,你這頭發(fā)色兒不太好。
我不太在意,說我還挺喜歡的。媽搖搖頭,也不再說什么。我知道,我離她心中漂亮的標(biāo)準(zhǔn)已經(jīng)偏差得太久,久到她在時間這一課上學(xué)會了放手。她說,愛是忍耐,愛是永不止息。我說這是上帝說的,媽說感謝上帝,阿門。
早上起來,我們收拾完準(zhǔn)備離開,媽把花留在了民宿房間的矮柜上,柜子上有民宿老板放的一些裝飾品,黑膠唱片、掛畫、墜著鈴鐺的小籃子。被放在籃子旁的花和這一切看上去很配,好像本就是一體的。媽看著它們,“漂亮的花花呀,你們就在這吧,昂~”語氣平靜又溫柔。
最后留在民宿房間里的花
寫作感想
寫作營的第一天我期待能夠在課上習(xí)得精準(zhǔn)表達(dá)的能力,課程結(jié)束了我依然沒有獲得,但我知道我已經(jīng)將它從神壇上拉下,并不斷向它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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