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臘月二十七的清早,窗外的雪下得正緊。
電話鈴響起,是姨媽的聲音,帶著些許顫抖:"小芳,我想來你家過年,可以嗎?"
我想也沒想就答應(yīng)了:"當然可以,姨媽,我這就去接您。"
掛了電話,我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那是八十年代末,我上小學三年級,體弱多病。
父母在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上班,那時候正是改革開放初期,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如雨后春筍般涌現(xiàn),父母被分配到鎮(zhèn)上的紡織廠,每天早出晚歸,連軸轉(zhuǎn)。
是姨媽,父親的妹妹,照顧了我整整一年。
姨媽那時剛?cè)鲱^,在縣城百貨公司做營業(yè)員,單位剛分了新房,二十多平米的小單間,在當時已是難得的福利,可她卻放棄了,跑來我家那間不足十平米的小屋里打地鋪。
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到灶間生火熬中藥,鍋里的水咕嘟咕嘟響,屋里彌漫著苦澀的藥香。
"小芳,藥好了,來,趁熱喝。"姨媽總是這樣輕聲細語地叫我。
那苦得掉眉毛的藥湯,我每次都要皺著小臉喝半天,姨媽就坐在床邊,手里剝著一顆冰糖,等我喝完就塞進我嘴里,甜絲絲的滋味順著喉嚨流下去,那苦澀就慢慢化開了。
那一年冬天特別冷,東北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
姨媽用自己的棉被把我裹得嚴嚴實實,自己卻只蓋一條薄被。
"姨媽不冷嗎?"我記得自己曾經(jīng)這樣問過。
"不冷,姨媽皮糙肉厚,凍不著。"她總是這么回答,笑得眼睛彎成一道月牙。
后來我才知道,那年冬天,她的腳后跟都凍裂了,走路時留下一串血印子,卻從沒在我面前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
后來我病好了,姨媽回了自己單位。
她一直沒結(jié)婚,街坊鄰居背后都說她是"剩女",說她"眼光高"。
姨媽只是笑笑:"命里缺子女緣分。"
但街坊鄰居都知道,是因為她年輕時為了照顧生病的父親耽誤了。
那時候,我爺爺?shù)昧朔尾。D昱P床,姨媽剛剛參加工作,就擔起了照顧爺爺?shù)闹厝巍?/p>
"大嫂家有孩子,哥哥要掙錢養(yǎng)家,我一個人自由自在,照顧爹是應(yīng)該的。"姨媽總是這樣說。
等爺爺去世,姨媽已經(jīng)三十歲了,在那個年代,已經(jīng)是"大齡剩女"了。
后來有人給她介紹對象,是鎮(zhèn)上供銷社的會計,看上去文質(zhì)彬彬,家境也不錯,相親那天,我爸還特意把自行車借給姨媽騎去的。
可第二天,姨媽就回絕了,只說"不合適"。
再后來,我聽媽媽跟鄰居嘀咕,說那會計嫌棄姨媽年紀大,還說難保沒有啥毛病,不然怎么這么大年紀還沒嫁人。
姨媽聽到這話,只是淡淡一笑:"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
從那以后,姨媽再沒相過親,一個人過著簡單而規(guī)律的生活。
再后來,姨媽退休了,因為腿腳不便,去了養(yǎng)老院。
那是九十年代末,很多人還把老人送進養(yǎng)老院看作是不孝,背地里有不少議論。
"你看那個陳寡婦,把自己親媽送養(yǎng)老院,真是六畜不如啊!"
"現(xiàn)在的年輕人,良心都讓狗吃了!"
但姨媽不在乎這些。
"養(yǎng)老院有伴兒,有醫(yī)生照顧,比一個人在家強多了。"她總是這么說,臉上帶著釋然的笑容。
我常去看她,但總覺得虧欠太多。
每次去,都帶上她愛吃的糖醋排骨和桂花糕,看著她吃得香甜,我心里的愧疚才稍稍緩解一些。
今天接到姨媽的電話,我心里既高興又緊張。
高興的是終于可以好好報答姨媽,緊張的是不知道能不能照顧好她。
我拿起掃帚清理客房,拍打被褥,掀起厚重的棉被,一股霉味夾雜著陳年的灰塵撲面而來。
"這哪能給姨媽住啊!"我自言自語道。
趕緊開窗通風,雖然外面寒氣逼人,但我想讓陽光照進來,驅(qū)走房間里的冷意。
柜子里還有姨媽去年送我的手套,粗毛線織成的,顏色有些陳舊,但非常暖和。
我把手套拿出來,貼在臉上,仿佛能感受到姨媽的溫度。
她那雙布滿老繭的手織出的溫暖,讓我鼻子一酸。
那是她用廢舊毛線一針一線織出來的,在如今遍地都是機器織造的毛衣手套的年代,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城里人不稀罕這個,"姨媽曾這樣說,"但冬天戴著,手心里總是熱乎乎的。"
我把手套放在床頭,希望姨媽來了能感到熟悉和安心。
廚房里,我開始準備年貨。
姨媽最愛吃糖醋排骨和紅燒肉,還有甜甜的年糕。
我從冰箱里取出提前買好的五花肉,洗凈切塊,準備明天做紅燒肉。
又從抽屜里翻出姨媽以前教我的糖醋排骨的配方,那是寫在一張發(fā)黃的信紙上,字跡已經(jīng)有些模糊。
"糖要比醋多一點,這樣才甜中帶酸,開胃。"信紙上寫著姨媽的叮囑。
我記得小時候生病沒胃口,姨媽總會做些甜食哄我吃飯。
"吃一口,乖,吃一口就能長高高。"她總是這么說,眼里滿是期盼。
當時我家條件不好,白糖都是稀罕物,姨媽卻總能變出些甜食來。
有一次,她給我做了糖拌西紅柿,酸酸甜甜的,我一口氣吃了一大碗。
現(xiàn)在想起來,那可能是我那段生病日子里最美好的味道。
正忙活著,大哥的電話打來了:"聽說姨媽要去你家過年?"
"是啊,我正準備呢。"我一邊擦拭著廚房的案板,一邊回答。
"你知道姨媽現(xiàn)在有嚴重的糖尿病嗎?醫(yī)生說過年這幾天得特別注意,不能吃油膩甜食,連水果都得控制。"大哥的語氣有些沉重。
我手里的鏟子頓住了。
糖尿病?姨媽從沒跟我提起過。
"多嚴重啊?"我問道,聲音有些發(fā)抖。
"去年就查出來了,現(xiàn)在每天都得打胰島素,飲食嚴格控制,稍不注意血糖就上來了。"大哥嘆了口氣,"上個月她低血糖昏倒過一次,養(yǎng)老院的護工發(fā)現(xiàn)得及時,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
我看著案板上的排骨,心里忽然沒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