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婷，你過來坐下，我有話跟你說。"

沈慕華指了指床邊的椅子，聲音比平時嚴肅了許多。

蘇雅婷剛收拾好最后一個保溫盒，聽到這話愣了一下。三個月來，婆婆從未用過這樣的語氣。

"什么話非要現在說？咱們先回家再..."

"不行，就是現在。有些事情，我必須在出院前跟你講清楚。"

沈慕華從枕頭下摸出一個小本子，眼神復雜地看著蘇雅婷。

蘇雅婷手中的鑰匙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01

三個月前的那個夜晚，蘇雅婷永遠不會忘記。

凌晨兩點，手機鈴聲刺破了夜的寧靜。

"雅婷，快來醫院！你婆婆心臟病發作了！"鄰居王阿姨的聲音帶著哭腔。

蘇雅婷從床上跳起來，手忙腳亂地穿衣服。江文澤在西藏的工地上，手機一直關機，根本聯系不上。

那是一個下著小雨的夜晚，蘇雅婷打不到車，只能冒著雨跑到馬路上攔出租車。雨水打濕了她的睡衣，但她顧不上這些。

趕到醫院時，沈慕華已經被推進了急救室。紅色的搶救燈刺得蘇雅婷眼睛發疼。

急救室外的走廊里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蘇雅婷坐在冰冷的塑料椅子上，渾身發抖。不知道是因為淋雨受涼，還是因為害怕。

"家屬簽字！"護士拿著一沓文件跑出來，"病人情況很危險，需要立即手術。"

蘇雅婷顫抖著簽下自己的名字。手術費要十二萬，她卡里只有三萬多。

"醫生，能不能先手術，錢的事我想辦法？"

醫生搖搖頭："不行，必須先交齊手術費。這是醫院的規定。"

蘇雅婷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她給江文澤打了無數個電話，都是關機狀態。

"雅婷，別著急。"王阿姨拍拍她的肩膀，"你婆婆平時身體挺好的，怎么突然就..."

"她這幾天總說胸悶，我讓她去醫院檢查，她說沒事。"蘇雅婷后悔得要命。

想起前幾天，沈慕華確實有些不對勁。吃飯的時候總是皺眉，說胸口悶得慌。蘇雅婷當時還說要陪她去醫院看看，但沈慕華擺擺手，說自己年紀大了，有點小毛病很正常。

如果那時候堅持帶她去醫院，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凌晨四點，蘇雅婷跑遍了所有能借錢的地方。同事、朋友、甚至找了小額信貸公司，才勉強湊夠了手術費。

她站在繳費窗口前，手里拿著一疊現金和好幾張銀行卡。收費員數錢的時候，她的心都在顫抖。

手術進行了六個小時。蘇雅婷在走廊里來回踱步，鞋子都磨破了皮。

醫院的走廊在凌晨顯得格外安靜，只有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和醫護人員匆忙的腳步聲。蘇雅婷看著其他病房里零星的燈光，想著那里也有像她一樣焦急等待的家屬。

"手術很成功，但病人需要在ICU觀察72小時。"主治醫生摘下口罩，"后續的治療費用大概還需要二十萬左右。"

蘇雅婷感覺天都塌了。二十萬，她上哪兒去弄這么多錢？

"醫生，我婆婆有醫保，能報銷多少？"

"能報銷一部分，但自費的藥品和項目還是很多。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醫生說完就急匆匆地走了，留下蘇雅婷一個人站在走廊里。她靠著墻壁，感覺雙腿都軟了。

從ICU出來，沈慕華虛弱得說不出話來。看到蘇雅婷，她艱難地握住了兒媳的手。

"雅婷...文澤呢？"

"他在西藏工地上，信號不好。您別擔心，安心養病。"

沈慕華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輕輕點了點頭。

蘇雅婷在醫院的椅子上坐了一夜，衣服還是濕的，頭發亂糟糟的。護士看她可憐，給她倒了一杯熱水。

"你也要注意身體，病人需要家屬有好的狀態來照顧。"護士小聲說道。

蘇雅婷點點頭，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錢的問題。二十萬，對于一個普通的銀行職員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

02

江文澤終于聯系上了，是在沈慕華手術后的第三天。

"什么？媽住院了？我馬上請假回來！"電話那頭，江文澤的聲音充滿了焦急。

"文澤，你別著急。醫生說最危險的時期過了。"蘇雅婷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聲音疲憊不堪。

這三天里，她幾乎沒有合眼。白天要上班處理銀行的業務，下班后就直接趕到醫院陪護。

"我現在就訂機票！"

"你先別回來。"蘇雅婷咬咬牙，"項目馬上驗收了吧？這個時候你請假，獎金就沒了。媽這邊有我呢。"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雅婷，你...真的沒事嗎？"

"我能有什么事？照顧媽是應該的。"蘇雅婷強忍著眼淚，"你在那邊好好工作，家里的事別擔心。"

"那醫藥費..."

"我先墊著。你的獎金下來了再還我。"

其實蘇雅婷心里很清楚，江文澤這個項目的獎金至少要三個月后才能到賬。而現在，她已經把自己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了。

掛了電話，蘇雅婷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她是獨生女，從小被父母寵著長大，什么時候吃過這樣的苦？

但她不后悔。沈慕華是個好婆婆，從來不挑剔她，也不干涉小兩口的生活。

ICU探視時間很短，每天只有半小時。蘇雅婷穿上隔離服，看著躺在病床上插滿管子的婆婆，心如刀絞。

"雅婷，你怎么哭了？"沈慕華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看到蘇雅婷紅腫的眼睛。

"沒事，媽。眼睛有點疼。"蘇雅婷趕緊擦掉眼淚。

"是不是文澤那孩子說什么了？"

"沒有，他很擔心您，想請假回來呢。我勸他別回來，項目要緊。"

沈慕華深深地看了蘇雅婷一眼，欲言又止。

在ICU外面等候的時候，蘇雅婷遇到了其他病人的家屬。有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他的妻子也是心臟病。

"小姑娘，你看起來很累，要注意身體啊。"那個男人關心地說。

"謝謝叔叔。您妻子怎么樣了？"

"還在觀察期。這病啊，真是要了老命了。我們家為了治病，房子都抵押了。"

蘇雅婷聽了心里更加沉重。她想起自己和江文澤剛買的那套小戶型，還有二十年的房貸要還。

為了湊齊后續的治療費，蘇雅婷把結婚時的金項鏈、鉆戒都賣了。那條項鏈是她媽媽給她的嫁妝，價值三萬多。

賣首飾的時候，她的心都在滴血。那條項鏈是媽媽年輕時候最珍貴的首飾，傳給了她作為嫁妝。現在為了救婆婆，她不得不忍痛割愛。

"小姑娘，這些首飾成色很好，但是現在黃金價格不高，只能給你這個價。"當鋪老板說道。

蘇雅婷咬咬牙點了點頭。錢比什么都重要，首飾沒了可以再買，人沒了可就什么都沒了。

"雅婷，你怎么把項鏈賣了？"蘇母知道后，心疼得直掉眼淚。

"媽，項鏈沒了可以再買，人沒了可就什么都沒了。"

"你這孩子...文澤他爸媽就你這么一個好兒媳。"

蘇雅婷在醫院請了一個月的長假，天天守在沈慕華身邊。喂飯、擦身、陪聊天，比親女兒還細心。

醫院的護工都認識她了，夸她是個孝順的好兒媳。

"雅婷，你累了吧？回家休息一下。"

"我不累，媽。您好好養病，其他的事別想。"

沈慕華拉住蘇雅婷的手，發現她的手粗糙了很多，指甲也禿了。

"雅婷，你受苦了。"

"這算什么苦？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但蘇雅婷心里其實很委屈。江文澤一個月就打了三次電話，每次都是匆匆忙忙問幾句就掛了。她一個人扛著這么大的壓力，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有時候夜深人靜的時候，蘇雅婷坐在醫院的走廊里，看著來來往往的醫護人員，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孤獨感。

她想起結婚時江文澤的承諾："雅婷，我會一輩子對你好，不管發生什么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可是現在，真的有事了，他人卻在千里之外。

03

一個月后，正當沈慕華的病情穩定下來的時候，蘇雅婷的母親突然也病倒了。

"雅婷，你媽媽胃出血，現在在急救室。"父親的電話讓蘇雅婷如遭雷擊。

蘇雅婷看看躺在病床上的沈慕華，再想想急救室里的母親，整個人都崩潰了。

這一個月來，她為了照顧婆婆，很少回家看望父母。母親有胃病的老毛病，平時都是父親在照顧。沒想到這次這么嚴重。

"媽，我...我媽媽也住院了。"

沈慕華一下子坐了起來："什么？親家母怎么了？"

"胃出血，很嚴重。"蘇雅婷眼淚止不住地流。

"你趕緊去！我這里有護工照顧，沒事的。"

"不行，您剛做完手術，不能離人。"

"雅婷，聽我的，你媽媽更需要你。我這把老骨頭，死不了。"

蘇雅婷在兩個醫院之間來回奔波。上午在這邊照顧婆婆，下午趕到那邊陪母親。每天只能睡三四個小時，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兩個醫院相距二十多公里，蘇雅婷每天都要坐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往返。有時候太累了，她會在公交車上打個盹，但總是擔心坐過站。

"雅婷，你這樣下去會累垮的。"蘇母躺在病床上，心疼地看著女兒。

"媽，我沒事。您和婆婆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能丟下任何一個。"

"你婆婆人不錯，但你也不能這樣委屈自己。"

"媽，我沒委屈。文澤在外地掙錢也不容易。"

蘇母嘆了口氣，她了解自己的女兒，從小心軟，別人對她好一分，她恨不得回報十分。

"雅婷，你要記住，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能虧待了自己。"

蘇雅婷點點頭，但她心里想的是，現在這種情況，她怎么可能不虧待自己？

兩邊的病人都需要人照顧，她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兩半。

這期間，江文澤只回來過一次，匆匆待了兩天就又走了。

"媽，您好好養病，項目驗收完我就申請調回本地。"

"你工作要緊。雅婷照顧我很好，我沒什么不放心的。"

江文澤看著憔悴的妻子，心里也不好受。但項目確實到了關鍵時刻，他走不開。

"雅婷，辛苦你了。"

"沒什么辛苦的。家人之間互相照顧是應該的。"

但蘇雅婷心里還是有些怨氣。她一個人承擔這么多，江文澤連句溫柔的話都舍不得多說。

江文澤臨走的時候，給她留了五萬塊錢："這些錢你先用著，不夠再跟我說。"

蘇雅婷接過錢，心情很復雜。五萬塊錢對于現在的開銷來說，只是杯水車薪。

沈慕華看著蘇雅婷這樣辛苦，心里很不好受。

這個年輕的女孩子真的很不容易。

每天早上六點，蘇雅婷就會出現在病房里，給她帶來熱騰騰的早餐。中午匆匆吃幾口盒飯，下午就要趕去另一個醫院照顧母親。

晚上回來的時候，蘇雅婷總是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但還是會耐心地陪她聊天，怕她寂寞。

"雅婷，你真的不用每天都來的。"沈慕華有時候會這樣說。

"媽，我來看您，我自己心里才踏實。"

這句話讓沈慕華很感動。她活了六十多年，見過太多兒媳婦，但像蘇雅婷這樣真心實意的，真的不多見。

04

兩個月后，蘇母的病情好轉出院了，蘇雅婷終于可以專心照顧婆婆。

"雅婷，這段時間你瘦了好多。"沈慕華心疼地看著蘇雅婷。

確實，蘇雅婷瘦了至少十五斤。原本圓潤的臉蛋變得瘦削，眼睛也深陷了下去。

"沒事，媽。我年輕，恢復得快。"

"你媽媽的醫藥費花了多少？"

"不多，有醫保報銷大部分。"蘇雅婷不想讓婆婆擔心。

實際上，兩邊的醫藥費加起來已經花了將近四十萬。蘇雅婷把所有的積蓄都搭進去了，還借了不少錢。

她的信用卡都刷爆了，還找同事借了十幾萬。每天晚上，她都要計算明天的開銷，精確到每一分錢。

沈慕華似乎看出了什么："雅婷，你是不是有什么難處？"

"沒有，媽。您別想那么多。"

"我這個老太婆住院這么久，花了不少錢吧？"

"媽，您別這么說。錢是身外之物，您的身體最重要。"

沈慕華沉默了一會兒："雅婷，你把我的存折拿來。"

"存折？"

"在家里的抽屜里，上面有我的存款。你拿去用。"

蘇雅婷心里一暖："媽，我有錢，您別擔心。"

"拿去！這是命令！"沈慕華難得地嚴厲起來。

蘇雅婷只好答應了。但她心里想著，等婆婆出院后，一定要把錢還給她。

在照顧沈慕華的過程中，蘇雅婷發現婆婆其實是個很有趣的人。她年輕時當過語文老師，肚子里有很多故事。

醫院的日子很枯燥，為了讓婆婆開心，蘇雅婷經常陪她聊天。

"媽，您年輕的時候一定很漂亮。"

"那當然！你爸爸追我的時候，可費了不少勁呢。"沈慕華眼中閃過一絲懷念。

"真的嗎？給我講講。"

"那時候我在中學教語文，你爸爸是工廠的技術員。他每天下班都要路過學校，就是為了能看我一眼。"

"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下雨，他給我送傘。我就被感動了。"沈慕華笑了笑，"那時候的人很單純，不像現在這么復雜。"

蘇雅婷聽著這些故事，覺得婆婆變得更加可愛了。

她們還會一起看電視，討論劇情。沈慕華喜歡看新聞，蘇雅婷就陪她看，然后討論時事。

但她也注意到，沈慕華有時候會發呆，眼中有種說不出的復雜情緒。

"媽，您在想什么？"

"沒什么，就是想起一些往事。"

"什么往事？"

沈慕華搖搖頭："年紀大了，總是胡思亂想。"

蘇雅婷覺得婆婆似乎有什么心事，但她不好多問。

有時候，蘇雅婷會發現沈慕華在偷偷觀察她，但一旦被發現，婆婆就會移開視線。

這種感覺很奇怪，但蘇雅婷以為是老人家生病后心理敏感，也沒有深究。

護士們都很喜歡蘇雅婷，夸她是個好兒媳。

"蘇太太，您婆婆真有福氣，有您這樣的兒媳婦。"

"是啊，現在這樣的兒媳婦真不多見了。"

"前兩天來了個病人，兒媳婦嫌麻煩，請了護工就不管了。哪像您這樣，什么都親力親為。"

這些話讓蘇雅婷心里暖暖的，覺得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

05

第三個月的時候，沈慕華的身體基本恢復了，醫生說可以準備出院手續。

"媽，太好了！明天我們就可以回家了。"蘇雅婷高興得像個孩子。

這三個月來，她幾乎把醫院當成了第二個家。病房里的一草一木她都很熟悉，連走廊里有幾盞燈她都知道。

"是啊，終于可以回家了。"沈慕華的表情卻有些復雜。

"您怎么不高興？是不是身體還有什么不舒服？"

"沒有，就是...雅婷，你這三個月辛苦了。"

"媽，您別老說這話。我們是一家人。"

沈慕華深深地看了蘇雅婷一眼："雅婷，你是個好孩子。"

晚上，蘇雅婷去辦出院手續。護士站的小姑娘都認識她了。

"蘇姐，你婆婆真有福氣，有你這樣的兒媳。"

"哪里的話，她對我也很好。"

"我們見過太多家庭了，像你這樣盡心盡力照顧的真不多。"

年輕的護士感慨地說："有的家屬，恨不得病人快點出院，嫌麻煩。您可好，每天比我們護士還上心。"

蘇雅婷心里暖暖的。這三個月雖然累，但很值得。

回到病房，沈慕華已經在收拾東西了。

"媽，您別動，我來收拾。"

蘇雅婷開始整理這三個月積累的物品。保溫盒、換洗衣物、藥品、營養品，裝了滿滿兩大袋子。

每一樣東西都承載著她的心血和關愛。

"雅婷，你過來坐下。"沈慕華指了指床邊的椅子。

"怎么了？"

"我有話想跟你說。"

蘇雅婷坐下來，看到婆婆的表情很認真。

"媽，什么話？"

沈慕華從枕頭下拿出一個小本子，還有一張折疊得很整齊的紙。

蘇雅婷注意到，這個小本子她之前從來沒見過。封面是深藍色的，看起來很厚。

"這三個月，我每天都在觀察，每天都在記錄。"

蘇雅婷有些疑惑："記錄什么？"

"記錄你的一言一行。"沈慕華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雅婷，有些話我必須在出院前跟你說清楚。"

病房里突然安靜下來，只能聽到遠處醫療設備的輕微嗡鳴聲。

蘇雅婷感覺心跳加速，不知道婆婆要說什么。

她想起這三個月來婆婆偶爾的沉默和若有所思的表情，原來婆婆一直在觀察她，記錄她。

但是記錄這些做什么呢？

蘇雅婷看著婆婆手中的小本子，心跳莫名地加快了。

"媽，您記錄我做什么？"

沈慕華慢慢打開那個小本子，又拿起那張紙。

"雅婷，你先看看這張紙上寫的什么。"

蘇雅婷接過那張紙，當她看清上面的內容時，整個人如遭雷擊。

手中的紙條飄落在地上，蘇雅婷瞪大眼睛，完全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