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姐,這借條上簽個字吧,錢我們明天就還您。”趙明輝笑瞇瞇地推過一張紙,眼神里閃爍著我看不懂的光。
我站在自家門口,手里還攥著丈夫的遺像。
才過完四十九天,這世界就開始向我露出獠牙。
“我沒錢借給你,那160萬早就給我兒子了。”
趙明輝臉色瞬間變得陰沉:“王秀芝,別給臉不要臉!當初你男人的事,可沒那么簡單!”
他手里晃著的文件袋,里面裝著什么?
為什么提起德忠,他的眼神里竟有一絲心虛?
01
劉德忠的葬禮那天,天色陰沉得像是要滴出水來。
我穿著黑色的素服,站在靈堂前,渾身發抖。
身邊的人來來往往,嘴里說著安慰的話,可那些聲音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
要不是女兒思怡攙扶著我,我可能早就癱在地上了。
思怡的手涼涼的,和我的手一樣冰冷,但她比我堅強許多,她輕聲在我耳邊說:“媽,您別太傷心,爸走了,您還有我和張浩呢。”
我點點頭,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每一次呼吸都疼。
就在這時,建筑公司的負責人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一個信封。
他面色沉重,低聲對我說:“王師母,這是公司和保險公司給您的一次性賠償款,一共160萬。您節哀。”
160萬。
這個數字在我耳邊炸開,像一聲驚雷。
我接過那個信封,感覺它重得我幾乎拿不住。
這不是錢,這是德忠的命。
這是他在工地上被鋼筋砸中頭部,再也沒能睜開眼睛的代價。
思怡看出我的恍惚,接過了信封,輕輕塞進我的包里,然后緊緊握住我的手。
“媽,錢的事情先別想,等過幾天我們再好好商量。”
葬禮結束后,回到家里,那種空蕩蕩的感覺幾乎要把我淹沒。
德忠和我結婚三十多年,從來沒有分開過這么久。
以前他在工地上忙,晚上回家遲,我都會守著等他。
而現在,無論我等多久,他都不會再回來了。
我把德忠的遺像擺在客廳的電視柜上,那是我們去年春節照的,他穿著一件深藍色的毛衣,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每次看到這張照片,我都能想起他那爽朗的笑聲。
可現在,只剩下這冰冷的相框,和屋子里沉默的空氣。
我不敢開燈,怕光亮照出更多的孤單。
就這樣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盯著德忠的遺像,一坐就是大半天。
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下來,我甚至懶得去擦。
反正也沒人看見,也沒人會笑話我。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突兀又刺耳。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誰會在這個時候來訪。
思怡今天要上班,不可能這么快就過來。
其他親戚朋友,葬禮過后也都各自回去了。
我勉強站起身,擦了擦眼淚,拖著沉重的步子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趙明輝,我們小區的鄰居,住在對面單元。
他手里提著一個保溫桶,臉上寫滿了關切。
“秀芝啊,聽說德忠走了,我這心里難受得很。”他嘆了口氣,眼圈有些發紅,“咱們兩家這么多年的老鄰居,德忠為人厚道,沒想到這么突然就...”
他沒繼續說下去,而是自顧自地走進了屋子,順手關上了門。
“你一個人在家,得保重啊。這種時候最容易垮的。”
他把保溫桶放在茶幾上,打開蓋子,一股濃郁的雞湯香味立刻飄了出來。
“這是我燉的老母雞湯,你喝一點,暖暖身子。這幾天別光顧著難過,也得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我這才想起來,趙明輝的妻子幾年前就離婚了,他一直是一個人生活。
他沒給我太多反應的時間,就開始在屋子里忙活起來。
他打開了客廳的燈,拿起茶幾上積攢的紙巾和水杯。
“哎呀,這垃圾都滿了。”他提起垃圾桶。
“這窗戶該擦一擦了,都積灰了。”他拿起一塊抹布。
他的言語和動作都流露出一種自然的親切感,仿佛他經常來我家做這些事一樣。
我坐在沙發上,木然地看著他忙前忙后。
說實話,這種時候有個人關心,心里確實暖了一些。
喪事過后,人走茶涼是常事,能在這時候上門的,真的不多了。
趙明輝端著雞湯坐到我對面,遞給我一個勺子。
“喝吧,趁熱。”
我接過勺子,小口地喝著湯。
很燙,卻暖不進心里的那種冰涼。
“秀芝啊,我知道你現在心里苦。
德忠走得太突然了,誰都接受不了。”趙明輝嘆著氣說,“不過生活還得繼續,你以后有什么事,盡管找我,千萬別客氣。”
我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趙明輝坐了一會兒,又幫我收拾了一下屋子,才離開。
他臨走時,拍了拍我的肩膀:“明天我再來看你,帶點菜來,咱們一起吃個便飯。”
我沒想到,從那天起,趙明輝幾乎每天都會過來。
02
第二天傍晚,趙明輝果然又來了,手里提著兩個塑料袋。
“秀芝,今天我買了些菜,咱們一起吃點。
一個人吃飯沒意思,也沒胃口。”
他熟門熟路地進了廚房,開始洗菜切菜。
我坐在客廳,聽著廚房里傳來的切菜聲和水流聲,恍惚間有種錯覺,仿佛是德忠在廚房里忙活。
德忠生前很少下廚,但每次我生病,他就會親自下廚給我做點簡單的飯菜。
雖然手藝不怎么樣,但那份心意總讓我覺得暖。
趙明輝的身影從廚房晃出來,打斷了我的回憶。
“秀芝,來嘗嘗我的手藝。”他把一碗青菜放在桌上,又回廚房端出了一盤紅燒肉和一碗湯。
飯菜的香味勾起了我的食欲,這幾天我幾乎沒怎么好好吃過東西。
“多吃點,別餓著自己。”趙明輝給我夾了一塊紅燒肉。
飯桌上,趙明輝絮絮叨叨地說著小區里的瑣事,偶爾提到德忠,說他們以前有多么要好。
“德忠這人實在,我們經常在小區的椅子上坐著聊天。
有一次我自行車壞了,是他幫我修好的。”
趙明輝說著,眼圈又紅了,“哎,人這一輩子啊,真是說不準...”
吃完飯,他又主動收拾碗筷,把廚房收拾得干干凈凈。
臨走前,他說:“秀芝,明天我休息,來陪你聊聊天。
一個人憋在屋里不好,要學會排解。”
接下來的日子,趙明輝像是成了我家的常客。
有時候是下班順路來看我,有時候是周末特意過來。
今天帶一袋新鮮的水果,明天拎一塊剛出攤的鹵肉。
他經常陪我聊天,說小區里的新鮮事,說他自己的生活,也說他和德忠的過往。
“那時候我跟德忠啊,坐在小區的涼亭里,一聊就是一下午。他總說想早點退休,帶你去旅游。”
“德忠這人,就是太實誠,干活從來不偷懶,也不會為自己爭取什么。我那時候還老勸他呢,該休息就休息,身體要緊。”
聽著這些話,我總覺得德忠仿佛還活在這些回憶里,沒有真的離開。
趙明輝也會不經意地提起自己的情況。
“離婚這么多年,一個人也習慣了,就是有時候回到家,冷鍋冷灶的,心里不是滋味。”
“我那個兒子,趙威,今年三十二了,談了個對象,但工作不太穩定,還得我這個老頭子操心。”
“人到了這個歲數,還是得有個伴兒,說說話,遞個水,心里才踏實。”
他的話,聽起來總是那么真誠,帶著一種過來人的滄桑感。
我有時候會在想,也許有這樣一個朋友在身邊,接下來的日子會好過一點。
一個月過去了,我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
每天早上起來,雖然還是會看著德忠的遺像發一會兒呆,但至少能強迫自己做點家務,煮點簡單的飯菜。
趙明輝依然時不時地來訪,但頻率沒有剛開始那么高了。
每次來,他都會問我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事情。
有一次,他看我在整理德忠的遺物,就主動過來幫忙。
在整理過程中,我翻出了德忠的工傷賠償資料和那張160萬的支票。
趙明輝的目光落在那張支票上,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又轉回來,語氣自然地說:“秀芝,這筆錢你打算怎么安排?”
我愣了一下,沒有立即回答。
他又換上一副專業的口吻:“我跟你說,現在這個社會,騙子太多了,專門盯著你們這種情況的。
這么一大筆錢,可千萬別亂動啊。”
“存銀行吧,利息太低,跑不贏通貨膨脹。
這筆錢,得好好規劃規劃。”
他的話聽起來句句在理,似乎真的是為我著想。
我點點頭,說:“是啊,我還沒想好怎么處理。
思怡說要幫我找個理財師咨詢一下。”
趙明輝聽了,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皺眉,但很快又換上了笑容:“那也行,不過現在那些理財產品啊,水很深,一不小心就會虧本。
有什么事,你可以問問我,我年輕時在單位也管過財務,多少懂一點。”
我對他點點頭,說了聲謝謝,但心里突然升起一絲莫名的警惕。
03
周末,女兒思怡和女婿張浩回來看我。
門鈴響起時,我正在廚房里洗菜,準備給他們做頓飯。
我擦了擦手去開門,卻發現女兒和女婿站在門口,臉上帶著驚訝的表情。
原來他們已經按過門鈴,是趙明輝開的門。
趙明輝穿著我家的圍裙,手里還拿著一把勺子,一副主人的姿態。
“思怡,張浩,你們來啦!”趙明輝熱情地招呼道,“快進來,飯馬上就好!今天趙叔給你們露一手!”
思怡的眉頭微微皺起,但還是禮貌地打了招呼。
張浩也笑著點點頭,跟趙明輝握了握手。
我有些尷尬地解釋:“趙明輝叔叔正好來幫我收拾東西,看我在準備午飯,就主動幫忙了。”
趙明輝笑呵呵地接過話茬:“你媽一個人在家,我這個老鄰居總得照應著點。
咱們這兒,鄰里之間就得互相幫襯。”
思怡點點頭,沒說什么,但我能感覺到她眼神里的疑慮。
飯桌上,趙明輝滔滔不絕地講述著這一個多月來他是如何照顧我的,把自己描述成一個無私奉獻的老好人。
“你們年輕人工作忙,以后媽這邊,有我呢,你們放心。”他拍著胸脯保證。
思怡一直低頭吃飯,偶爾應一聲,眼神卻時不時地瞟向我,似乎在觀察我的反應。
張浩倒是很有禮貌地和趙明輝聊了幾句,問了些他的工作和生活情況。
趙明輝得意洋洋地說:“我啊,退休前在建筑公司做財務,退休金還不少呢。
就是可惜啊,晚年沒個伴兒,孤零零的。”
吃完飯,趙明輝主動收拾了碗筷,然后說自己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他走后,思怡立刻拉下了臉,把我拉到沙發上坐下。
“媽,這趙明輝叔叔怎么回事?”她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警惕。
“爸這才走了多久,他就天天往咱家跑,獻殷勤獻得也太明顯了。”
我心里頓時不舒服起來:“你這孩子,怎么說話呢?趙明輝是咱們小區老鄰居了,他就是熱心腸,看我一個人在家可憐,過來幫襯一下。”
思怡搖搖頭,語氣堅定:“媽,我不是說他不好,我是怕他有別的目的。”
她猶豫了一下,直接問道:“他是不是沖著那160萬來的?”
這個問題像一記悶棍打在我心口,讓我一時語塞。
我確實從沒往這方面想過,畢竟趙明輝從來沒直接提過錢的事。
“你怎么能這么想趙叔叔呢?他要是圖錢,用得著這么費心費力地照顧我嗎?”我有些生氣地反駁。
“再說了,那是你爸的命換來的錢,誰敢動?”
思怡看我生氣了,語氣也軟了下來:“媽,您別急。
我就是覺得有點奇怪。
您想想,他以前和爸關系有那么好嗎?怎么爸走了,他突然就成了您的貼身管家了?”
我皺著眉頭,回想了一下。
德忠生前確實偶爾會提到趙明輝,但并沒有說他們關系有多鐵。
只是普通的鄰居關系,逢年過節點頭打招呼,偶爾在小區里碰到聊幾句家常。
思怡看我沉思的樣子,繼續說:“媽,我不是小題大做。您現在的情況特殊,有些人看起來熱心,其實心里打的什么算盤,誰知道呢?”
張浩這時候也插話道:“阿姨,思怡是擔心您。現在這社會,騙子太多了,尤其是針對您這種......”他頓了頓,沒有把話說完。
我知道他想說什么。
針對我這種剛失去丈夫,又有一筆賠償金的中年婦女。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也明白孩子們是關心我。
“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但趙明輝真的就是單純熱心,他要是有別的想法,這一個多月早就露餡了。”
思怡嘆了口氣:“媽,人心隔肚皮。有些人城府很深,不會那么快露出馬腳。尤其是在160萬面前......”
我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身去廚房倒水,結束了談話。
臨走時,思怡又叮囑了一句:“媽,您自己多注意。
如果那個趙叔叔再來,您注意觀察他說的話,做的事,看看是不是真心實意幫您,還是別有用心。”
送走孩子們,我坐在沙發上,心情復雜。
一方面,我覺得思怡有些小題大做,趙明輝這一個多月來的關心和照顧,不像是裝出來的。
另一方面,我又忍不住回想趙明輝的一些言行,尤其是他問起那筆賠償金時的眼神。
但悲傷會讓人耳朵變聾,眼睛變瞎,只聽得見自己想聽的,看得見自己想看的。
我把女兒的警告當成了多余的擔憂,依然沒有對趙明輝設防。
04
那之后大概過了兩個星期,趙明輝第一次正式約我出去吃飯。
他打電話來時說:“秀芝,整天悶在家里不好,出來透透氣吧。
我請你吃頓飯,換個環境,心情也會好一點。”
我猶豫了一下,想起女兒的警告,但最終還是答應了。
畢竟這么久了,趙明輝確實幫了我不少忙,一頓飯是應該的。
趙明輝選的地方不錯,是個環境清幽的家常菜館,離小區不遠。
那天他穿了一件很新的深藍色夾克,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茍,看起來比平時精神了許多。
他點了幾個我愛吃的菜,期間聊了些家常話,氣氛還算融洽。
飯吃到一半,他突然放下筷子,表情變得有些嚴肅。
“秀芝,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下,放下了手中的碗。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覺得咱倆挺合得來的。
你看,我一個人,你也一個人,都這把年紀了,圖個啥?不就圖個晚年有個伴,能說說話,互相照應照應嗎?”
他頓了頓,目光炯炯地看著我,似乎在觀察我的反應。
我確實震驚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雖然之前隱約有所察覺他可能對我有好感,但沒想到他會這么直接。
“趙明輝,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試圖確認他的意圖。
他笑了笑,語氣變得更加懇切:“我是想說,咱們年紀都不小了,何必再單著受罪呢?不如,湊合著過吧。
你放心,只要你點頭,我保證后半輩子都對你好,把你當親人一樣疼。”
我的腦子一片混亂,德忠去世才兩個多月,我根本沒有考慮過重新開始的事情。
而且,對趙明輝,我從來沒有過那種感情。
就在我不知道如何回應時,趙明輝話鋒一轉。
“不過,在咱們進一步發展關系之前,有個事......得你幫忙。”
我心里那根弦,立刻繃緊了。
“我那個不爭氣的兒子趙威,談了個對象,都快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可女方家里提了個條件,非要在市區全款買一套婚房,不然就不結婚。”
他嘆了口氣,滿臉愁容。
“你也知道我的情況,退休金雖然不少,但要拿出這么一大筆錢,實在是力不從心啊。”
我心里已經隱約猜到了他接下來要說什么,一股寒意從背脊爬上來。
“秀芝,你看......你能不能從那筆賠償款里,拿出150萬,先借給我?”
“等我們以后結了婚,我的不就是你的,你的不也還是你的嗎?這錢還不是在咱們自己家里轉?”
他的話說得滴水不漏,好像給我講了一個天大的便宜。
我看著他那張寫滿算計和期待的臉,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原來,他這兩個多月的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全都是為了我手中的那筆錢。
女兒是對的,他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我的心瞬間冰涼。
那一刻,我面前的不是什么熱心腸的鄰居,而是一個舉著愛情幌子,想要搶走德忠撫恤金的騙子。
我沒說話,默默地放下筷子,拿起旁邊座位上的包,站了起來。
整個動作,緩慢又清晰。
趙明輝愣住了,一臉錯愕:“秀芝?你...你這是干什么?”
他想伸手拉我,被我側身躲開。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等等,秀芝!我話還沒說完呢!”他在身后急切地喊道。
我頭也不回,快步走出了飯店。
回到家,我把自己摔在沙發上,心如刀割。
我回想著這兩個多月來趙明輝的一言一行,那些噓寒問暖,那些體貼入微,原來全都是裝出來的,是為了接近我,獲取我的信任,最終騙走那筆錢。
我拿起手機,想給思怡打電話,告訴她她是對的。
但又放下了,不想讓孩子擔心。
那晚,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05
第二天,我還沒出門,流言蜚語就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了整個小區。
我下樓去扔垃圾,遇到了住在隔壁單元的李阿姨。
她平時和我關系不錯,見到我卻欲言又止,眼神躲閃。
“李阿姨,您怎么了?”我問道。
她拉著我走到一旁,壓低聲音說:“秀芝啊,我剛才碰到趙明輝了。
他跟我說......”
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
“說什么了?”我心里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他說他對你一片真心,想跟你好好過日子,結果你嫌他窮,配不上你現在這身價,說了一些特別難聽的話把他給氣走了。”
我氣得渾身發抖,握緊了拳頭:“他胡說八道!明明是他......”
話到嘴邊,我又咽了回去。
解釋了又能怎樣?誰會相信我這個剛拿到一大筆賠償金的寡婦,而不是那個“熱心腸”的趙明輝?
李阿姨拍拍我的肩膀,一副“我都懂”的表情:“秀芝啊,我知道你現在條件好了,眼光自然會高一些。
但趙明輝人不錯,挺熱心的。”
我心里一陣苦澀,沒有辯解,只是點點頭,說了聲“我知道了”,匆匆回了家。
接下來的幾天,每次出門,我都能感受到鄰居們異樣的目光和竊竊私語。
小區里的老太太們經過我身邊時,總會故意提高聲音討論:“現在有些人啊,有了錢就飄了,瞧不起老實人。”
我試圖向幾個相熟的老鄰居解釋事情的真相,但他們的反應都很類似。
“秀芝啊,你也別太挑了。趙明輝條件雖然不如你現在好,但人家人品不錯啊。”
“就是,一個巴掌拍不響,肯定是有什么誤會。”
“你現在有錢了,是該好好挑一挑,但也不能太傷人自尊啊。”
我第一次嘗到了百口莫辯的滋味。
他們根本不關心真相是什么,在他們眼里,我這個剛拿到巨額賠償金的寡婦,和一個“熱心”的單身老頭,天然就站在了道德的兩端。
我是那個“勢利眼”,而他,是那個“吃虧”的好人。
人言可畏,他們用口水編織了一張大網,想把我活活困死在里面。
這件事還沒過去兩天,更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
那天晚上,我剛吃完晚飯,正在收拾廚房,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我從貓眼里一看,心立刻沉到了谷底。
門外站著三個人:趙明輝,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男子,應該是他兒子趙威,還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想必是趙威的女朋友。
我不想開門,裝作不在家。
可趙明輝不依不饒,開始大聲敲門:“秀芝!王秀芝!我知道你在家!開門!我們談談!”
他的聲音很大,立刻引來了樓道里鄰居的注意。
我不想把事情鬧大,免得給自己惹來更多麻煩,只好把門打開一條縫。
“你們想干什么?”我冷冷地問。
趙明輝一把推開門,帶著他兒子和那個女孩擠了進來。
他臉上掛著委屈和憤怒的表情,活像受了天大的冤枉。
“秀芝!我們這么多年的老鄰居了!你不答應我也就算了,你怎么能毀我兒子的終身大事呢?”
他身后的趙威,突然“撲通”一聲跪在了我面前,把我嚇了一跳,趕緊往后退了一步。
“王阿姨!求求您了!”趙威哭喪著臉,聲音帶著哭腔。
“我跟小莉是真心相愛的!就差這套房子了!您就借給我們吧,行不行?”
“我給您打借條!我給您付利息!比銀行的高!不然我這婚就結不成了!”
旁邊那個叫小莉的女孩,也紅著眼圈,小聲啜泣著:“阿姨,我們真的很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求求您成全我們吧......”
他們一家三口,在我家客廳里,上演了一出催人淚下的苦情大戲。
門口已經聚集了幾個探頭探腦的鄰居,對著里面指指點點。
我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門口:“趙明輝,你別在這里演戲了!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自己心里清楚!”
“想要錢,沒門!想逼我,更不可能!你們現在就給我出去!”
我的態度顯然出乎他們的意料,趙明輝的臉色陰沉下來,指著我說:“王秀芝,你...你太不近人情了!”
我冷笑一聲:“對你這種人,我沒必要講人情!”
那晚,他們鬧了將近一個小時才走。
臨走時,趙明輝還對圍觀的鄰居們大聲說:“你們都看到了!她有錢了,眼里就沒有我們這些普通人了!”
我關上門,癱坐在沙發上,感覺整個世界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我拿起手機,給思怡打了電話,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電話那頭,思怡氣得直跺腳:“媽!我就知道那個趙明輝不是好東西!您等著,我明天就回來,看他還敢不敢來騷擾您!”
我勸她不要著急,事情已經過去了,趙明輝應該不會再來了。
但我錯了,這只是噩夢的開始。
06
半夜里,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趙明輝那副虛偽的嘴臉,和他兒子下跪的樣子,像電影一樣在我腦海里循環播放。
我越想越氣,越想越心寒。
突然,我想起了一件很多年前聽說的事情。
那是大約八年前,我們小區有個老人,姓鄭,得了重病,需要一大筆錢做手術。
鄭老伯的兒女都在外地,一時籌不到錢。
當時趙明輝是表現得最熱心的一個。
他主動在小區里為鄭老伯募捐,自己還“借”了一萬塊錢給鄭老伯。
那時候一萬塊可不是小數目。
大家都夸趙明輝講義氣,是個好鄰居。
后來,鄭老伯的病還是沒治好,不幸去世了。
葬禮剛辦完,趙明輝就開始找鄭老伯的兒女要錢。
不僅要回那一萬塊本金,還要加上一筆不小的“利息”。
他說,他那一萬塊也是從親戚那里借的,有利息在里面,他不能自己吃虧。
鄭老伯的兒子當時氣得不行,說捐款的時候趙明輝可沒提過是“借”,更沒提過什么“利息”。
趙明輝卻一口咬定,他當時就說了是“借”錢,借錢當然就是要還的。
這件事在小區里鬧得很不好看,最后還是居委會出面調解,鄭老伯的兒女付了本金了事。
從那以后,了解內情的鄰居,都對趙明輝敬而遠之。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后背一陣發涼。
原來如此!
他的套路,他的手段,從來就沒有變過!
先是打著“幫忙”、“熱心”的旗號,在別人最困難的時候出現。
等對方對他心存感激,放下戒備,他再露出真面目,提出自己的要求。
如果對方不從,他就毀掉對方的名聲,用輿論和道德來施壓。
人的本性,就像埋在土里的種子,時間久了,總會長出同樣的樹,結出同樣的果。
想明白這一點,我心里反而平靜了許多。
對付這種人,不能有絲毫的軟弱和退讓。
果然,第二天一早,趙明輝就給我打來了電話。
起初,電話里的語氣還是哀求的。
“秀芝啊,你就當可憐可憐我這個當爹的,行不行?”
“算我求你了,你看在咱們這么多年鄰居的情分上,幫我這一次吧!”
我一言不發,直接掛斷。
他再打過來,我再掛。
幾次之后,他的耐心耗盡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變得陰冷又惡毒。
“王秀芝,你別給臉不要臉!”
“我告訴你,咱們都住一個小區,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把事情做絕了,對你沒半點好處!”
我依然沒有說話。
“我兒子的婚要是黃了,我這老臉也沒地方擱。到時候我做出什么事來,你可別后悔!”
這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我甚至能隔著電話,想象到他那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
當溫情脈脈的面具被撕下,露出的就是最原始的貪婪和猙獰。
我把他所有的聯系方式都拉黑了。
我想,他應該會消停一段時間。
我錯了。
我低估了他的無恥,也高估了他的人性底線。
07
一個星期后,就在我以為風波快要過去的時候,趙明輝竟然又直接找上了門。
這次他是一個人來的。
但與上次不同的是,他不再裝出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而是一臉陰沉,眼神里滿是威脅。
他手里拿著一個牛皮紙文件袋,敲門的力道大得嚇人。
我從貓眼里看到是他,本不想開門。
但轉念一想,與其讓他在外面鬧得整棟樓都知道,不如把事情說清楚,一勞永逸。
我打開門,冷冷地問:“趙明輝,你還想干什么?”
他擠進門來,把門關上,逼近我說:“王秀芝,我今天是來給你最后一次機會的。”
“150萬,不多吧?對你來說就是一個數字,對我兒子來說,可是一輩子的幸福啊。”
他盯著我,眼神陰鷙:“你不會真以為我是沖著你這個人來的吧?一個四十多歲的寡婦,有什么好的?”
他的話像一把刀,直接刺進我的心口。
但我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冷笑一聲:“我早就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趙明輝見軟的不行,開始來硬的。
他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袋:“王秀芝,你別以為我沒有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