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你洗一條狗都要半小時,早干嘛去了?”
貴婦不耐地扯著牽引繩,指著我鼻子罵得難聽,洗寵區里的人全都看著我。
“這手,原來可是拿手術刀救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的?!?/p>
我默默攥緊拳頭,卻一句話都沒回。
三個月前,新院長一句“崗位年輕化”,讓我從主刀獸醫生變成了護理小工,徒弟升官,我刷澡。
可短短3月,三起術中事故接連爆出,北極狐、長臂猿、金剛鸚鵡相繼死亡,媒體一篇篇逼問:“誰來為這些國家動物負責?”
那晚,院領導們站在洗寵區門口,對我低頭哈腰:“老沈,只能靠你了……”
我冷笑一聲:“你們當初怎么踩我,現在就得怎么跪著請我回來。”
01
我在這家獸醫院干了二十年,二十年里,從小手術做到大手術,從家貓狗看到國家級保護動物。
哪一場疑難會診不是我頂上的?哪一例術中搶救不是我親自扛過來的?
可那天,站在臺上念決定的,是我親手帶出來的徒弟。
那是一次所謂的“現代化轉型說明會”,說是全院大會,其實就是一場權力更替的儀式。
會議室里擠滿了人,空氣悶得發沉,墻上的投影打著“新時期獸醫院發展戰略改革”的大標題,
我坐在靠后的位置,一杯沒怎么碰的清茶擺在手邊,手心卻莫名沁出汗來。
“為了推進人才結構的年輕化、扁平化,從今天起,沈懷遠醫師調任寵物美容科,
協助完成寵物護理、洗護相關工作,不再承擔一線手術任務與珍稀動物診療?!?/p>
那一刻,我腦袋里嗡地一下。
全場一片靜默,我沒說話,只是看了他一眼。
那個站在講臺上的徒弟,穿著剪裁得體的白大褂,胸牌金光閃閃,臉上寫滿了“革新”和“執行力”。
而他,避開了我的眼神。
同事們都低著頭,連個咳嗽都沒敢發出來。
沒人愿意在這種場合多看我一眼,也沒人敢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有人握緊了筆,有人悄悄把椅子往后挪了一下,仿佛和我坐得太近,自己也會被“優化”掉。
會議結束,我收拾了自己桌上的東西。
那本厚厚的《瀕危動物臨床手術記錄》我沒帶走,扔在了抽屜里,
蓋上那一刻,我心里像有什么被徹底合上了。
接下來的兩天,我就像從空中摔下來的大鳥,直接被砸進了另一個世界。
寵物美容科在最角落,臨近倉庫,墻上貼著卡通狗狗貓咪的貼紙,房間里彌漫著洗毛液和香波的味道。
洗澡池邊放著一排吹風機,嘶嘶響著。
我換上了藍色的工作服,胸前那枚“首席專家”的徽章早就摘了。
我曾為藏狐接骨,也為斑鱉縫合皮瓣,如今我只能給一只博美打結毛發、剪指甲。
兒子問我:“爸,他們就這么處理你,你真忍了?”
我沒回頭:“不忍能怎么樣?你的媽媽還等著做復查,貸款還沒還完?!?/p>
我知道他心里氣,可我更清楚,現在這口氣不能硬頂上去,我得等。
02
一次,一位女客戶看我洗得慢了些,直接撂下一句:
“你這是手抖還是腦子慢?我們家這貓是明星貓,有代言的,你洗不好我投訴你!”
我愣了三秒,只說了句:“下次別選我。”
我能忍,但不代表我不知道羞辱。
那天晚上,我回家晚了。
兒子等我吃飯,桌上是媳婦做的番茄燉牛腩,鍋底還冒著熱氣。
沒人說話,只有電視里放著財經新聞。
我剛坐下,媳婦就夾了一筷子菜:“你……能不能,不用每天都這么晚回來?”
我笑了笑,沒答話。
她沒問我今天洗了幾只狗,也沒問有沒有被人罵,因為她懂,我臉上的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時間一天天過去,我習慣了洗澡剪毛的節奏,習慣了員工群里沒有我名字的手術排班表。
習慣了中午吃飯沒人跟我打招呼,習慣了被人繞著走的感覺。
直到那天晚上,一個熟悉的號碼打到了我手機上。
是急診科的老同事,語氣緊張:“老沈,麻煩你趕緊上線看下術前記錄,那只藏狐出大事了。”
“誰主刀?”
“是那個你……帶過的小伙子。他說術前評估沒問題,結果一開胸發現內出血失控,搶救失敗?!?/p>
我沉默了幾秒:“是國家送來的那只?”
“對,已經被媒體盯上了?!?/p>
我坐在家里的陽臺上,看著天邊的霧燈,聽著對面樓頂的風扇咔噠作響。
這個行業是怎么變成今天這樣的?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如果連命都救不好,那吹得再響的“數字化”也不過是空殼。
電話那頭,老同事壓低了聲音說:“再這么下去,咱們醫院遲早出大事。”
我“嗯”了一聲,沒接話。
這不是第一次動物死在術臺上,卻是第一次,我覺得這些不是錯誤,而是無知和驕傲。
我把手機收起來,站起身,拉上陽臺的窗簾。
廚房里,媳婦正在熱飯,兒子在房間里背古詩,家里還是那個家,像是跟我這些年的職業毫無關系。
可我心里知道,我不能再等太久了。
03
我一直以為,自己徹底沉下去之后,風波就離我遠了。
沒想到,真出事了,第一個來敲門的,還是那群把我推到臺下的人。
事情是從那只白頰長臂猿開始的。
那是國家級保護動物,原本只是做個膝關節內固定手術,按我的經驗,兩小時內能搞定,恢復期一周。
但這回主刀的是那位“優秀青年獸醫”,手術做了四個小時,術中多次出血,
術后不到十二小時,猿猝死,死亡報告上寫著“凝血機制異常、術中出血未控”。
第二天,網上就炸了。
“珍稀動物死在術臺上,責任誰來扛?”
“高薪聘請的專家,到底值不值?”標題一個比一個刺眼。
我在洗寵區,一邊剪著一只比熊的腳毛,一邊聽著旁邊幾個實習生低聲議論:
“那只猿好像是原生態保護中心送來的,說要給它裝個活動芯片。沒想到……真死了?!?/p>
“聽說院里開始排查了,好幾個組被約談了?!?/p>
我沒插話。
吹風機的風很響,我只是專注地修著毛線,裝作什么也沒聽見。
可沒過幾天,第二起又來了。
這次是北極狐,誤診成了犬瘟熱,延誤了最佳治療時間。
等查出來是肝細胞炎,動物已經休克。
搶救了三個小時,還是沒能救回來。
這下連保育站的人都怒了,說我們“技術不過關、還自稱旗艦機構”,要求出具書面解釋。
醫院的臉面,差不多丟了一地。
可最嚴重的,是第三起。
那是一只金剛鸚鵡,全球極度瀕危,當地動物園斥資送來我們這邊治療聲帶息肉,結果術中出現麻醉并發反應,氣道堵塞,直接休克死亡。
消息一出,連電視臺都來了,站在大門口連拍兩天,說“全國唯一擁有高等級珍禽手術認證的醫院,竟然三月內死了三例國保級動物”。
我坐在員工休息室,看著墻上的大電視,冷眼旁觀這些熱鬧。
護士小姑娘在旁邊低聲說:“這事鬧大了,聽說上頭讓管理層重新做人員評估了?!?/p>
我心里冷笑。
三個月前他們開會決策,把我一個手術量全院第一的老獸醫調去洗狗,還大言不慚地說“時代需要新血液”。
現在呢?三只動物一命沒保住,才想起來要“評估”?這叫技術失誤,我看是人心出了問題。
當天下午,洗寵區的門忽然被輕輕推開。
我回頭一看,是行政辦的主任,平時一副端著的樣子,這會兒卻滿臉堆笑:“老沈,您這兒……忙不忙?”
我“嗯”了一聲,沒抬頭,繼續給一只英短修腳趾毛。
他站了一會兒,見我不接話,只好自己開口:
“是這樣,院里那邊想請您過去看看一份會診方案。就是……您當年做過類似的那種疑難案子。新來的幾個專家,說實話,不太有底……”
我頭也沒抬,只說了句:“我現在的職責是護理和洗澡。”
空氣頓時安靜了下來。
那主任臉上的笑僵了一下,眼珠子轉了幾圈,又湊上來:
“您也別生氣……大家都知道,您水平沒的說。這次要不是實在沒人,我們也不敢麻煩您啊……”
我終于放下剪刀,看著他:“你是來讓我出手的,還是來讓我兜底的?”
他嘴巴張了張,最后干笑兩聲:“哎呀,老沈,咱都這么多年老同事了……”
我打斷他:“我現在是寵物護理崗位,手術方案歸你們專家小組。我插手,算不算越權?”
他張了張嘴,什么也沒說出來。
我轉身接下一只待洗的狗,把水龍頭打開,熱水嘩啦啦地流下來,那人只好訕訕地退出去了。
等門關上,我手里的動作停了一秒。
不是我無情,也不是我真就不想救。
但這些年,我早學會了,真正值錢的,不是你干多少,而是你什么時候說“不了”。
我若輕易出手,這班人明天還得踩著我往上爬。
那天晚上回家,兒子見我難得提前回來,問:“爸,你最近怎么老不開心?”
我搖搖頭,沒答。
媳婦看了我一眼:“醫院那邊……是不是又有人來找你?”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她嘆了口氣:“人啊,有時候不摔個大跟頭,是不長記性的?!?/p>
我點了根煙,看著窗外夜色。醫院那些人,摔得還不夠疼。
可惜,這代價不是他們一個人扛,而是幾條命。
我不知道,他們還想讓我當多久的“臨時補丁”。
但我知道,我的尊嚴,一分都不再便宜出賣了。
04
那天傍晚,我剛給一只薩摩耶洗完澡,身上濕透半邊,蹲在角落擰毛巾。
蒸汽屋里濕氣彌漫,腳底下還有剛洗完的一攤水,幾個實習生正吭哧吭哧地給貓剪指甲,誰也沒想到,會有領導來這兒。
門“咔噠”一聲被推開,幾個穿西裝的男人踩著我身后的積水,小心翼翼地走進來。
前頭那個,我認得,是行政副院長,平時走哪都挺胸抬頭,現在卻跟個做錯事的小學生似的,臉上的笑勉強得很。
“老沈……您還沒下班???”他搓了搓手,語氣客氣得讓我覺得陌生。
我沒應聲,只是把濕毛巾搭在脖子上,低頭換了條干凈圍裙。
后頭的主任一看我不搭話,硬著頭皮往前湊一步,眼睛里有點紅,
說:“真對不起,打擾了。是這樣,有緊急任務……”
我依舊不說話。
旁邊那個實習生不明所以,站起來準備讓位,卻被主任揮手止住,臉色都白了。
“老沈,這次真不是一般的活,是外交任務?!?/p>
副院長說著,從文件夾里抽出一張資料圖遞給我,
“一頭麋鹿,是上個月從北歐送回來的國家級禮贈動物,今晚凌晨就要送去首都展示??上挛邕\送途中摔了跤,懷疑是股骨斷裂,伴隨內出血?!?/p>
“他們本來想送去動物總院,但專家不在?,F在各大媒體正趕往咱們醫院,說是現場跟拍‘中國獸醫搶救國家動物’。要是出了問題……”
他話沒說完,但我聽懂了。
這事,是炸鍋的節奏。
“你們不是有專家組嗎?”我頭都沒抬,語氣冷得像隔夜的水,
“就那幾個站在臺上放衛星的,喊著‘要革新、要創新’的年輕人。”
副院長臉上抽了一下:“他們……試了。實在做不了。麻醉的藥不敢下,位置也判斷不清楚。”
我緩緩地站起來,把毛巾往椅背上一搭,望著他們幾張臉。
那些人,三個月前坐在會議室里拍桌子喊著“老專家理念落后”,現在卻像小學生挨訓一樣站在我面前,低眉順眼。
“你們當初怎么踩我,現在就該怎么跪著請我回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