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小不大，娃子們野慣了。

老王家的翠花，白凈靈秀，出了名的老實孩子。

她娘也一樣，本分得很，有委屈都往肚子里咽。

學校里，翠花不愛和那些瘋小子們鬧騰，就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看小人書，或者幫老師做些雜事。

村里有那么幾戶人家，仗著有點錢權，孩子也跟著橫行霸道。

李老疙瘩家就是其中之一。

他家二小子李強，從小就是個混世魔王，偷雞摸狗是常事，在學校更是無人敢惹的小霸王。

這李強，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就喜歡盯著翠花欺負。

“喂，你這傻妞，走路都不會看路嗎？”

李強有時會故意撞翠花一下，把她撞得趔趄，然后帶著一幫跟班哈哈大笑。

翠花抱著書本，默默地站穩，低著頭不敢看他一眼。

她越是忍讓，李強就越是變本加厲。

今天扯扯她的馬尾辮，明天搶走她心愛的小人書，后天又故意把她的文具盒踢到地上。

翠花每次都氣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小臉憋得通紅，可就是不敢出聲反抗。

她娘說過，出門在外要忍著點，不要惹事。

晌午時分，烈日當空，知了在樹上煩躁地鳴叫。

其他孩子都跑出去瘋玩，翠花卻獨自坐在教室后排的小板凳上，小心翼翼地翻看著她娘新給她買的《三毛流浪記》。

這本書是她為數不多的寶貝之一，她珍惜得很。

這時，李強吃完飯，大搖大擺地走進教室，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翠花。

他嘴角一歪，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心里又開始盤算著怎么捉弄這個老實的“小不點兒”。

他躡手躡腳地走到翠花身后，猛地伸手奪過她手中的小人書。

“哎喲，看什么好東西呢？讓強哥也瞧瞧！”

李強得意地把書舉得高高的，翠花個子矮小，踮起腳尖也夠不著。

“還給我！”翠花急了，小聲哀求道，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還給你？”李強故意拖長了聲音，戲謔地看著她，“也不是不行，不過嘛……”

他頓了頓，壞笑著說，“你得叫我一聲‘強哥’，聲音大點，讓我聽高興了，我就考慮還給你。”

周圍有幾個李強的跟班也圍了上來，他們幸災樂禍地看著翠花，等著看她的笑話。

翠花緊緊地咬著嘴唇，倔強地搖了搖頭。

她娘說過，做人要有骨氣，不能隨便向別人低頭。

“哼，不識抬舉！”李強臉色一變，一把將小人書扔在地上，然后抬腳狠狠地踩了幾下，書的封面頓時留下幾個烏黑的腳印。

“你！”翠花氣得渾身發抖，眼淚再也忍不住，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了下來。

“哭什么哭？活該！”李強看著哭泣的翠花，非但沒有一絲愧疚，反而更加得意忘形。

他從褲兜里掏出一個紅色的印章，翠花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村里殺驢的老王叔用來蓋驢肉的。

紅色的印泥還未干涸，散發著一股刺鼻的氣味。

李強拿著那個沾著紅色印泥的驢肉印章，臉上帶著一種惡劣的笑容，一步步逼近翠花。

“你……你想干什么？”翠花的聲音帶著哭腔，小小的身體瑟瑟發抖。

“干什么？”李強咧開嘴，露出滿嘴的壞牙，“當然是給你蓋個章，證明你……嗯……是個聽話的小東西！”

說著，他一把抓住翠花瘦弱的胳膊，翠花還沒反應過來，李強就拿著那個冰冷的驢肉印章，狠狠地蓋在了翠花白嫩的小手上。

“啪”的一聲悶響，一個鮮紅的“合格”印章，清晰地印在了翠花的手背上，紅得觸目驚心，仿佛一塊烙鐵烙在了她的皮膚上。

翠花愣住了，她低頭看著手背上那個鮮紅的印記，腦子里一片空白。

周圍幾個看熱鬧的同學也愣住了，他們雖然平時也跟著李強胡鬧，但是看到他做出這種帶著侮辱性的舉動，心里也有些不安。

“哇……”翠花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手背上傳來的刺痛感，還有李強那句帶著侮辱意味的“小東西”，都讓她感到無比的委屈和難過。

李強看著翠花哭得傷心欲絕，心里卻涌起一股病態的快感。

他哈哈大笑著，拿著印章又在翠花的臉上重重地蓋了一下，留下一個更加清晰、更加醒目的紅色印記。

“哭什么哭？蓋了章就是我的記號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知道嗎？”

李強得意洋洋地說道，他的幾個跟班也跟著起哄大笑，聲音刺耳難聽。

“你胡說！”翠花終于鼓起勇氣喊了一聲，聲音因為哭泣而變得嘶啞。

她抬手想要擦掉臉上的印章，可是越擦越紅，越擦越臟。

她感到一股深深的屈辱感涌上心頭，為什么李強要這樣欺負她？

難道就因為她老實，不會反抗嗎？

周圍為什么沒有人站出來幫幫她？

教室里的哭聲驚動了路過的王老師。

王老師走進教室，看到翠花哭得滿臉是淚，手背上和臉上都蓋著鮮紅的印章，頓時臉色鐵青。

“李強！你又在胡鬧什么！”王老師厲聲喝道，聲音里充滿了怒氣。

李強被王老師的怒吼嚇了一跳，手里的印章“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看到王老師鐵青的臉色，心里也有些害怕了，但他仗著自己家里有點勢力，還是梗著脖子，小聲嘟囔道：“我……我就是跟她鬧著玩呢，王老師，您別生氣。”

“鬧著玩？李強，你看看你把翠花欺負成什么樣了？這叫鬧著玩嗎？你用蓋驢肉的印章蓋同學，你覺得很好玩是嗎？”王老師的聲音越來越嚴厲。

李強撇了撇嘴，沒敢再說話，只是低著頭，用腳尖蹭著地面。

這時，聽到動靜的其他老師也陸續趕了過來。

看到翠花的樣子，大家都皺起了眉頭。

王老師簡單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很快，李強的班主任也來了。

李強的班主任是一個瘦高的中年男人，平時對李強也有些頭疼，但是礙于李老疙瘩在村里有些勢力，也不敢管得太嚴。

這次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這……這孩子也真是的……”李強的班主任干巴巴地說了一句，然后看向翠花，語氣敷衍地說道：“翠花啊，你看，李強也不是故意的，小孩子嘛，不懂事，鬧著玩呢，別往心里去啊。”

“鬧著玩？”翠花猛地抬起頭，紅腫的眼睛里充滿了憤怒和委屈，“用蓋驢肉的印章蓋在別人身上，還說鬧著玩？如果今天被蓋章的人是你，你也會覺得是鬧著玩嗎？”

翠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充滿了力量，讓在場的所有老師都愣住了。

王老師心疼地把翠花拉到自己身邊，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安撫著她。

沒過多久，李老疙瘩兩口子也氣勢洶洶地趕到了學校。

李老疙瘩個子不高，但是嗓門很大，還沒進教室就嚷嚷開了：“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欺負我兒子？”

他老婆也跟在后面，一臉的蠻橫。

“爹！娘！就是她！”李強一看到自己的父母來了，立刻來了精神，指著翠花惡狠狠地說道。

“就是你這個小賤蹄子，敢欺負我兒子？”李老疙瘩的老婆指著翠花，尖聲罵道，唾沫星子都飛了出來。

“你嘴巴放干凈點！”老王嬸兒也趕到了學校，她剛才聽說了女孩受了委屈，心疼得不得了，這會兒看到李強他娘竟然這樣罵自己的女孩，頓時火冒三丈，上前一步，擋在了翠花的身前。

“喲，這是誰家的老母雞啊，叫得這么難聽？”李老疙瘩的老婆翻了個白眼，一臉的輕蔑。

“你！”老王嬸兒氣得渾身發抖，想要上前理論，卻被王老師攔住了。

“李老疙瘩，你看看你家孩子做的都是什么事？用驢肉印章蓋同學，這叫鬧著玩嗎？你們做家長的，不教育孩子，反而跑到學校來撒野？”王老師語氣強硬地說道，她對李老疙瘩一家的蠻橫也十分不滿。

“我兒子那是跟他鬧著玩呢！小孩子之間的事情，你們大人瞎摻和什么？再說了，我兒子也沒吃虧不是？”李老疙瘩一臉的無所謂。

“還沒吃虧？你看看翠花臉上和手上的印子！這叫沒吃虧？”老王嬸兒氣憤地說道。

“不就是蓋個章嘛，小孩子家家的，至于這么小題大做嗎？我看你家孩子也太嬌氣了！”李老疙瘩的老婆在一旁幫腔，語氣囂張至極。

眼看著雙方就要吵起來，學校的教導主任也趕了過來。

他了解了情況后，臉色非常難看。

他先是安撫了老王嬸兒和翠花，然后嚴厲地批評了李老疙瘩一家人。

“李老疙瘩，你們也太不像話了！孩子犯了錯，你們不反思自己的教育問題，反而跑到學校來指責受害者，這是什么道理？今天的事情性質非常惡劣，我們會嚴肅處理的！”教導主任的話擲地有聲，讓李老疙瘩一家人的囂張氣焰稍微收斂了一些。

最終，在學校的調解下，李強雖然不情不愿，還是向翠花道了歉。

但是，從李老疙瘩一家人那蠻橫的態度中，翠花和她娘都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種深深的無力和委屈。

這件事在翠花的心里，留下了一道難以磨滅的陰影。

第二天早上，翠花醒得很早，她偷偷地跑到院子里，看著雞在咯咯地叫，狗在懶洋洋地打著哈欠。

昨晚李家人那副蠻橫不講理的樣子，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她的心口，讓她喘不過氣來。

娘給她做了早飯，是她最愛吃的玉米糊糊和咸菜，可是翠花一點兒胃口都沒有，只是扒拉了幾口就放下了碗。

“翠花，咋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老王嬸兒看著女孩蒼白的小臉，擔憂地問道。

翠花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娘，我不想去學校。”

老王嬸兒嘆了口氣，摸了摸翠花的頭，溫柔地說：“妮兒，我知道你心里難受。可是不去學校不行啊，功課會落下的。娘今天去學校找老師說說，讓他們好好管管李強那個熊孩子。他爹娘那樣的人，真是沒法說！”

聽到娘這么說，翠花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她點了點頭，默默地吃完了早飯。

到了學校，翠花還是覺得渾身不自在。

同學們看到她臉上淡淡的紅色印記，都好奇地看著她，竊竊私語。

翠花低著頭，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書本，假裝認真地看起來。

沒過多久，李強也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教室。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翠花，臉上露出了一個挑釁的笑容。

他故意走到翠花旁邊，大聲地跟他的同桌說笑著，還不時地瞥一眼翠花，似乎在炫耀他的“勝利”。

翠花緊緊地咬著嘴唇，努力不去看李強。

她感到自己的手心都出汗了，心里緊張極了，生怕李強又做出什么過分的事情來。

上午的課程對于翠花來說，簡直就是一種煎熬。

她根本聽不進去老師講的內容，滿腦子都是昨天發生的事情，還有李強那張可惡的臉，以及他父母那副蠻橫的樣子。

她偷偷地看著李強，看到他得意洋洋的樣子，心里就更加委屈和憤怒。

終于熬到了課間休息，同學們都像放出籠子的小鳥一樣，紛紛跑出了教室。

翠花一個人坐在座位上，默默地看著窗外。

就在這時，李強帶著幾個跟班，再次來到了翠花面前。

“喂，小驢，昨天沒哭夠啊？”李強用手指著翠花的臉，陰陽怪氣地說道。

“你才是驢！”翠花猛地抬起頭，眼睛里充滿了憤怒。

她緊緊地握著自己的小拳頭，指甲都快要陷進肉里了。

李強一聽，頓時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你說啥？你敢罵我？昨天看你哭得跟個小花貓似的，今天膽子大了不少啊！”

李強說著，就要伸手來抓翠花。

翠花嚇得連忙站起身，想要躲開。

可是教室就這么大，她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就在李強的手快要碰到翠花的時候，翠花突然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她猛地從自己的書包里掏出一個紅色的印章，那個印章和昨天李強用來蓋她的那個一模一樣，也是村里老王叔蓋驢肉用的。

翠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昨天回家后，心里一直憋著一股氣。

晚上她偷偷地跑到村里的屠宰場附近，撿到了李強昨天不小心弄丟的那個驢肉印章。

她把印章藏了起來，心里隱隱約約地有了一個念頭。

此刻，翠花手里拿著那個紅色的印章，眼睛死死地盯著李強。

她的臉上沒有了之前的恐懼和委屈，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決絕和憤怒。

李強和他的跟班們都被翠花的舉動給驚呆了，他們沒想到這個平時看起來老實巴交的小女孩，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翠花就如同一個小老虎一樣，猛地撲向了李強。

她舉起手中的印章，狠狠地朝著李強的臉上蓋了下去。

“啪！”一個鮮紅的“合格”印章，清晰地印在了李強的右臉上，紅得觸目驚心。

李強疼得“嗷”的一聲叫了出來，捂著臉連連后退。

“你……你敢打我？”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翠花。

翠花并沒有停手，她像是瘋了一樣，拿著印章一下又一下地朝著李強的身上蓋去。

“啪！啪！啪！”紅色的印泥飛濺，很快就把李強的白襯衫染紅了一片，一個個清晰的“合格”印章，布滿了李強的臉頰、額頭、脖子和手臂。

“你這個瘋婆子！你敢……”李強疼得哇哇大叫，想要躲開，可是翠花就像一塊牛皮糖一樣，緊緊地纏著他，手里的印章一下也沒有停。

周圍的同學都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他們張大了嘴巴，誰也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李強的跟班們也傻眼了，他們平時都是跟著李強一起欺負別人的，哪里見過這種陣仗？

一時間，他們都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該怎么辦。

直到李強被翠花蓋了滿臉滿身紅色的印章，哭得像個淚人一樣，他們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想要拉開翠花。

可是翠花就像一只憤怒的小獸，力氣大得驚人，他們一時之間竟然也無法將她制服。

教室里一片混亂，李強的哭喊聲，翠花的喘息聲，還有同學們驚呼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亂成了一團。

就在這時，上課鈴聲響了。

刺耳的鈴聲像是一道驚雷，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王老師急匆匆地趕到教室，一進門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李強哭得滿臉是淚，身上布滿了紅色的印章，而翠花手里拿著那個紅色的印章，站在李強的面前，小臉漲得通紅，眼睛里充滿了憤怒和委屈。

王老師愣住了，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覺得眼前這一幕，荒誕得讓人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