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醫生,院長要見你。”
護士小趙臉色凝重地站在我辦公室門口。
我抬起頭,手里還握著剛寫完的病歷本。
“為什么?”我問。
小趙欲言又止,只低聲說:“可能是關于上周那臺手術的事。”
我冷笑一聲,站起身:“知道了。”
推開院長辦公室的門,我沒想到,這將是我職業生涯的轉折點。
01
我叫王瀾,是市第一人民醫院骨科的副主任醫師,從醫十五年,手術臺上的時間比家里的還多。
在骨科圈內,我有個不太好聽的綽號——“鐵手王”,意思是我的手穩如鋼鐵,沒有搞不定的骨頭。
那天上午,我剛完成一臺高難度的股骨頭壞死翻修手術。
這種手術難度大,風險高,但病人是個年輕小伙子,才二十八歲,如果不做,這輩子可能就癱在床上了。
“王醫生,真的太感謝您了!”病人的母親拉著我的手,眼里含著淚水。
我笑了笑:“別急著謝我,等康復訓練完成,小李能正常走路了再說。”
手術室外,年輕醫生們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這問那。
我耐心地解釋著每一步的操作要點,突然,人群外圍傳來一個聲音:
“王醫生,你這臺手術的切口位置不太合適吧?現在國際上流行的是前側入路。”
人群自動分開,露出一張陌生的臉——陳世杰,上個月剛調來的醫生,聽說是院長李明哲的親侄子,海歸博士。
我皺了皺眉:“陳醫生,前側入路確實是新技術,但并不適用于所有病例。這位患者有嚴重粘連,如果用前側入路,會增加神經損傷的風險。”
陳世杰臉色有些難看:“我在約翰霍普金斯實習時,遇到過類似的病例,教授就是用的前側入路。”
我沒有退讓:“那恭喜陳醫生見識廣泛。不過在我看來,每個病人的情況都是獨特的,照搬教科書不是好醫生的做法。”
周圍的醫生護士面面相覷,空氣中彌漫著尷尬。
陳世杰臉漲得通紅,轉身離開了。
我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繼續去查房。
沒想到下午就被叫到了院長辦公室。
“王瀾,你是不是太狂了點?”李明哲院長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面無表情地說。
我站得筆直:“李院長,我只是實事求是。”
“實事求是?”李明哲冷笑一聲,“你知不知道,你當眾質疑陳世杰,讓他很難堪?”
“我只是在討論醫學問題,沒有針對個人。”
“醫院需要和諧!”李明哲猛地拍了下桌子,“從明天開始,你調去普通門診,陳世杰接替你的副主任職位。”
我愣在那里,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院長,這不公平!”
“不公平?”李明哲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王瀾,你技術是好,但不懂配合,不懂人情世故。這次調動是給你一個反思的機會。”
我握緊拳頭,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第二天,全院都知道了這件事。
我收拾好辦公室的東西,搬到了門診小診室。
原本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被陳世杰接手,他在里面掛上了各種洋文憑證,還換了一套昂貴的辦公家具。
02
降職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在醫院傳開。
有人同情,有人幸災樂禍,但更多的人選擇了沉默。
我能感覺到,一些曾經和我關系不錯的同事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我,尤其是那些想往上爬的年輕醫生。
陳世杰接替我的位置后,像變了個人似的。
他開始在科室里排擠我的支持者,調整值班表,把好的資源和病例都分給和他走得近的醫生。
“王醫生,這不公平!”我的老搭檔劉護士長氣憤地說,“那個陳世杰什么都不懂,就知道擺架子!”
我苦笑著搖搖頭:“護士長,醫院有醫院的規矩。我們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
盡管被降職,我依然認真對待每一位門診病人,詳細問診,仔細檢查,不敷衍任何一個細節。
有些老病人得知我被調到普通門診,專門跑來找我看病,這讓我心里感到一絲安慰。
“王醫生,你怎么在這兒啊?”一位老患者疑惑地問。
“醫院工作調整,”我微笑著解釋,“不過您放心,我給您看病的水平一點沒變。”
那段時間,我的大學同學張思遠經常給我打電話。
他現在是城南私立醫院的骨科主任,條件優越,待遇豐厚。
“老王,別在那受氣了,來我這兒吧!我們醫院正缺你這樣的骨科好手。”張思遠在電話那頭誠懇地說。
我沒有立即答應:“思遠,我在這個醫院工作了十年,一時半會兒還真舍不得走。”
“那你就甘心被人欺負?”張思遠有些著急,“我聽說那個陳世杰把你的研究項目都占為己有了!”
我沉默了。
確實,我申請的骨科新技術研究項目被陳世杰接手了,連我的名字都被從申請書上刪掉了。
這讓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再說吧,”我最終回答,“等我想清楚了再告訴你。”
掛了電話,我站在窗前,望著醫院熟悉的景色,心里五味雜陳。
就在這時,醫院里接連發生了幾起醫療事故,都與陳世杰的診斷失誤有關。
最嚴重的一起是一位老年患者的骨折被誤診為單純軟組織挫傷,延誤了治療,導致患者出現并發癥。
我聽說這件事后,立即去找了李院長。
“李院長,陳醫生的診斷有問題,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再這樣下去,會出大事的!”我焦急地說。
李院長臉色陰沉:“王瀾,你這是在幸災樂禍嗎?”
“我只是擔心病人的安全!”
“不要多管閑事!”李院長厲聲打斷我,“醫院自有制度來處理這些問題。你好好做你的門診工作就行了!”
走出院長辦公室,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這不是我認識的那個重視醫德、關心病人的李院長了。
權力和關系網已經讓他變得麻木。
回到家,我坐在書桌前,看著滿墻的醫學證書和獎狀,突然感到一陣疲憊。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張思遠的電話。
“思遠,那個offer還有效嗎?”
“當然!”張思遠的聲音充滿驚喜,“你終于想通了?”
“嗯,我決定接受。”
03
決定離開后,我心里反而輕松了許多。
次日一早,我寫好辭職信,敲開了李院長的辦公室門。
“辭職?”李院長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我的辭職信,“王瀾,你是在和醫院賭氣嗎?”
“不是賭氣,是選擇。”我平靜地說,“我想去一個更適合我發揮才能的地方。”
李院長嗤笑一聲:“你以為私立醫院真的那么好?他們只看重利潤,不看重醫德。”
“至少那里會尊重專業和能力。”我直視著他的眼睛。
李院長皺了皺眉,拿起簽字筆,在我的辭職信上潦草地簽了字:“隨你便吧。按規定,你還需要工作一周才能正式離職。”
“謝謝院長。”我拿起辭職信,轉身離開。
接下來的一周,我開始收拾辦公室的東西。
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門診診室,但十年的工作積累了不少資料和物品。
同事們得知我要離職,有些人來找我道別。
“王醫生,你真的要走啊?”小護士張麗眼圈有些紅。
我笑著拍拍她的肩膀:“是啊,人總要往前看。你好好干,以后有機會可以來找我。”
劉護士長也來了,帶著幾個老同事,給我送了一塊刻著“醫德高尚”的牌匾。
“王醫生,醫院少了你,是我們的損失。”劉護士長哽咽著說。
我心里一暖,感謝他們的情誼。
但也有人選擇了回避,甚至有些曾經關系不錯的同事,這幾天連招呼都不打一個,生怕被扣上“王瀾派”的帽子。
最后一天的工作結束后,我收拾好所有東西,準備明天一早就去張思遠的醫院報到。
晚上,我請幾個老同事吃了個簡單的散伙飯,大家推杯換盞,聊起了過去的點點滴滴。
“王醫生,記得那年冬天,那個車禍患者,十幾處骨折,大家都說沒希望了,是你硬是做了八個小時手術,把人救回來了!”
“還有那個小姑娘,先天性脊柱側彎,你連夜查資料,設計了特殊的手術方案,現在人家都上大學了!”
聽著這些往事,我心里百感交集。
這十年,我在這家醫院付出了青春和汗水,收獲的不僅是技術的提升,還有患者的信任和同事的尊重。
可惜,一朝權力更迭,這一切就變得不值一提。
散席后,我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卻不是想象中的輕松。
十年的時光,說放下就放下,怎么可能沒有不舍?
但我知道,這個決定是對的。
在一個不尊重專業、不尊重醫德的環境里,我無法成為自己想成為的醫生。
04
第二天一早,我帶著簡單的行李來到醫院,準備辦完最后的手續就離開。
剛走進科室,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嘈雜的說話聲。
“快,準備搶救室!”
“聯系陳主任!”
“血常規、凝血功能、CT全套準備!”
我下意識地走上前詢問:“發生什么事了?”
急診科的李醫生認出了我:“王醫生,出大事了!張氏集團的董事長張煜出了車禍,多處骨折,情況危急!”
張煜?這個名字我并不陌生。
張氏集團是本市最大的房地產開發商,張煜是當地有名的企業家,也是醫院的大額捐贈人。
“情況怎么樣?”我忍不住問道。
“很不樂觀,右側股骨、脛腓骨復雜性骨折,可能還有骨盆骨折,現在人還在做全身CT檢查。”
我點點頭,沒再多問。
畢竟從今天開始,我已經不是這個醫院的醫生了。
我轉身準備去人事科辦理離職手續,卻被劉護士長拉住了。
“王醫生,您要不要去看看?您在骨科這么多年,肯定有經驗。”
我搖搖頭:“護士長,我已經不是這里的醫生了,還是不要多事了。”
劉護士長嘆了口氣,匆匆離開了。
我走向人事科,卻看到醫院里一片忙亂。
院長、副院長、各科主任都往急診室方向跑去。
看來張煜的情況確實很嚴重,整個醫院高層都被驚動了。
人事科的工作人員也在議論這件事:“聽說張董事長傷得很重,院長已經親自去看了。”
“這可是大人物啊,要是在咱們醫院出了事,影響可不小。”
我心不在焉地填著表格,想著自己馬上就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心里反而有些輕松。
填完最后一份文件,我準備離開,卻碰到了急匆匆趕來的陳世杰。
他穿著白大褂,臉色凝重,看到我時愣了一下。
“你還沒走?”他冷冷地問。
“正要走,”我平靜地回答,“聽說張董事長出事了?”
陳世杰挺直了腰背:“是的,不過不用你操心了。我已經檢查過了,雖然傷勢較重,但我有把握處理好。”
我沒有回應,只是點點頭。
陳世杰匆匆離開,我看著他的背影,心里卻升起一絲不安。
以陳世杰的能力,能處理好這么復雜的多發性骨折嗎?
我搖搖頭,告誡自己不要多想。
這已經不是我的責任了。
我拿起行李,準備離開醫院。
走到大廳時,我看到一群人推著擔架匆匆而過,擔架上躺著一個滿臉是血的中年男子,應該就是張煜。
周圍的醫護人員神情緊張,院長李明哲親自在旁邊指揮:“快,送去檢查室!陳醫生已經在那里等著了!”
我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遠去,然后轉身走向醫院大門。
走出醫院的那一刻,我深吸一口氣,感覺陽光格外明媚。
05
剛走出醫院不久,我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張思遠。
“老王,你出發了嗎?我在醫院等你呢!”
“剛辦完手續,正準備過去。”我回答道。
“太好了!我已經安排了歡迎會,科室的同事都很期待見到你。”張思遠的聲音充滿熱情。
我掛了電話,攔了一輛出租車,報上了城南私立醫院的地址。
車子剛啟動,手機又響了,這次是一個陌生號碼。
“喂,請問是王瀾醫生嗎?”一個陌生的女聲。
“是的,您是?”
“我是第一人民醫院急診科的吳護士。王醫生,有急事!張煜先生醒了,他指名要您給他做手術!”
我愣住了:“什么?”
“張煜先生說,只有您才能給他做手術,否則他就要轉院!院長正在找您呢!”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我已經辭職了,按理說這已經不關我的事。
但作為醫生,看到病人有需要,又怎能袖手旁觀?
“吳護士,我已經不是醫院的醫生了,你們應該知道的。”
“知道,可張煜先生堅持要您!他說三年前您救過他女兒,他只相信您!”
三年前?我努力回想,突然記起來了。
那是一個罕見的先天性骨發育不良病例,病人是個十四五歲的女孩,情況復雜,當時我查閱了大量資料,設計了特殊的手術方案,最終手術成功,女孩恢復得很好。
沒想到,那個女孩竟然是張煜的女兒。
“王醫生,您能回來一趟嗎?張先生的情況真的很緊急!”吳護士的聲音帶著懇求。
我嘆了口氣:“好吧,我這就回去。”
我讓出租車掉頭,回到了剛剛離開的醫院。
醫院大廳里,李院長正焦急地來回踱步,看到我時,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
“王醫生!你終于回來了!”李院長快步走過來,“張董事長只認你,非要你給他做手術!”
我冷靜地看著李院長:“李院長,我已經辭職了。”
“辭職?不是還有一周交接期嗎?”李院長急切地說。
“今天是最后一天,我已經辦完所有手續了。”我從口袋里掏出蓋了章的離職證明,“從現在開始,我已經不是這家醫院的醫生了。”
李院長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這...這怎么可能?”
“李院長,昨天我已經辭職了,我現在是自由人。”我平靜地說,看著院長驚訝的表情,我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暢快。
李院長一時語塞,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王醫生,你...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我當然不會見死不救,”我認真地說,“但我需要先了解病人的情況。”
李院長如釋重負:“好好好,我這就帶你去見張董事長!”
我跟著李院長來到VIP病房。
張煜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身上連著各種監測設備。
看到我進來,他掙扎著想坐起來。
“王醫生!真的是你!”張煜激動地說,“謝天謝地,你還在這家醫院!”
我走到床邊:“張先生,請別激動。我已經不在這家醫院工作了,但聽說您指名要我,我特地回來看看。”
張煜抓住我的手:“王醫生,三年前你救了我女兒,我一直記得你。剛才那個姓陳的醫生根本不懂裝懂,我不放心把命交給他!”
我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陳世杰,他的臉色難看至極。
“張先生,我需要先了解您的情況。”我翻看床頭的檢查報告,皺起了眉頭。
CT顯示張煜有多處骨折,其中右側股骨和骨盆的骨折尤為復雜,還伴有血管損傷的風險。
“陳醫生,您的診斷意見是什么?”我禮貌地問道。
陳世杰清了清嗓子:“我認為應該先固定四肢骨折,骨盆骨折采取保守治療。”
我搖搖頭:“不妥。骨盆骨折可能壓迫血管,如果不及時處理,會有生命危險。應該先處理骨盆骨折,同時修復可能的血管損傷。”
張煜立刻說:“我相信王醫生!我只要王醫生給我做手術!”
李院長在一旁急得直冒汗:“王醫生,您看...”
我深吸一口氣:“張先生,我愿意為您做手術,但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您說!”張煜急切地說。
等我說完,李院長和陳世杰的臉色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