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晨霧像一層薄紗籠罩著校園,操場邊的警戒線在濕冷的空氣中耷拉著,宛如一條被遺棄的蛇,蜿蜒在青草地上。
警車刺耳的鳴笛撕裂了早自習的寧靜,讀書聲戛然而止,教學樓三樓的玻璃窗后,學生們的腦袋擠成一片,密密麻麻,像蜂巢里躁動的蜂群。
張峰被兩名警察押著,腳步沉重,低頭鉆進警車的后座,車門砰地一聲關上,像是給這場鬧劇畫上了一個不完美的句號。
樓上的學生們屏住呼吸,有人壓抑地尖叫,有人低聲咒罵,還有人盯著警車遠去的背影,眼神復雜得像在看一出早已預料卻不愿承認的悲劇。
空氣中彌漫著不安,竊竊私語像酵母般發酵,教學樓里仿佛煮沸了一鍋粥,溢出酸澀的味道。
半年前,張峰還是這所省級重點高中的神話,禮堂的鎂光燈將他的身影拉得修長,投射在金光閃閃的背景板上。
背景板上,“省級特級教師”的燙金字樣熠熠生輝,像在為他的榮耀加冕。
那天是學校的表彰大會,禮堂里座無虛席,家長們西裝革履,學生們穿著整齊的校服,掌聲如潮水般涌來。
張峰站在頒獎臺上,手輕撫著第17座獎杯,獎杯在燈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的嘴角掛著謙遜的微笑,眼角微微上揚,透著一股從容不迫的自信。
校長站在他身旁,聲音洪亮,帶著掩不住的得意:“張老師帶的班級,連續五年高考數學平均分全市第一,去年更有學生考上清華大學!”
臺下掌聲如雷,家長們的目光熾熱得像要把他吞噬,學生們的眼神里滿是崇拜,仿佛他是一尊不可觸碰的神祇。
張峰是個天生的明星教師。
三十出頭,劍眉星目,面容俊朗,穿著簡潔卻總帶著一股書卷氣。
他的課堂從不枯燥,哪怕是枯燥的數學公式,在他口中也能變成引人入勝的故事。
他講課時風趣幽默,板書龍飛鳳舞,粉筆在黑板上跳躍,像在繪制一幅幅邏輯的畫卷。
學生們聽得入迷,笑聲和掌聲此起彼伏,連后排最愛走神的男生也會不自覺地坐直身子。
家長們擠破頭想把孩子塞進他的班級,走廊里常飄著名貴茶葉的香氣,夾雜著懇切的拜托聲:“張老師,我家孩子數學基礎差,您多費心!”
他總是笑著擺手,語氣溫和得像春風:“盡力而為,盡力而為?!?/strong>
他的笑容如同一張完美的面具,讓人看不出半點破綻。
但沒人知道,這位被奉為教育神話的老師,有另一面。
每當夜深人靜,校園安靜得只剩蟋蟀的低鳴,他會鎖上辦公室的門,獨自坐在昏黃的臺燈下,翻看學生送的手工賀卡。
那些卡片上寫滿了稚嫩的筆跡:“張老師,您是我見過最好的老師!”“張老師,謝謝您讓我愛上數學!”
他的指腹摩挲著紙面,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一件珍寶。
02
九月初,雨后的校園彌漫著濕漉漉的清新氣息,空氣中夾雜著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新學期的第一天,高二(3)班的教室里,學生們好奇地打量著站在講臺上的轉學生蘇晴。
她的發梢還沾著細密的雨珠,校服整潔得像剛熨燙過,嗓音甜美得像融化的蜜糖:“大家好,我叫蘇晴,從外地轉來,希望能和大家成為朋友!”
她的眼睛明亮如星,掃過教室里的每一張臉,最后定格在站在講臺邊的張峰身上。
張峰手里拿著一本教案,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歡迎蘇晴同學,大家鼓掌!”
掌聲稀稀拉拉地響起,夾雜著幾聲低低的議論,蘇晴卻渾然不覺,笑著走下講臺,坐到靠窗的座位上。
從那天起,蘇晴的作業本上總會出現額外的紅批。
張峰的筆跡工整有力,批注密密麻麻,有時還會夾雜一句鼓勵:“思路清晰,再接再厲!”
他的紅筆在紙面上劃出流暢的弧線,像是在為她的努力畫上專屬的勛章。
課后,他常以“基礎薄弱”為由,把她單獨留下“補課”。
辦公室里,他坐在她身旁,指點習題時。
蘇晴起初有些局促,臉頰微微發燙,但很快,她發現自己開始期待這種關注。
蘇晴是個聰明的女孩,適應新環境的速度快得驚人。
她長得漂亮,笑起來有種讓人無法拒絕的魅力,眉眼間帶著天生的靈氣。
連最嚴厲的教導主任,在走廊上遇到她時,也會露出難得的和藹笑容。
她在宿舍的鏡子前整理校服領口,指尖劃過張峰批注時殘留的淡淡墨香,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她想,這不就是自己的魅力嗎?
能讓全市最優秀的老師另眼相看,能讓同學們投來羨慕的目光——這難道不是一種勝利?
但她沒注意到,教室里的氣氛正在悄然改變。
前排的女生李曉冉收拾書包時,故意撞翻了她的水杯,水灑了一地,課本濕透。
李曉冉假裝抱歉,語氣卻帶著幾分嘲弄:“哎呀,手滑了!”
后座的男生壓低嗓子嗤笑:“某些人就是會裝?!?br/>蘇晴皺眉,抬頭想反駁,卻發現好幾雙眼睛冷冷地盯著她,像在審視一件不該存在的東西。
她低頭擦干課本,喉嚨里堵著一股說不出的委屈,但她告訴自己,這只是小事,不值得在意。
張峰的“特別關照”還在繼續。
每周的補課時間從一小時延長到兩小時,辦公室的門總是關得嚴嚴實實。
教室里的冷眼越來越多。
課間休息時,女生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看到她走近便立刻散開。
男生們在她經過時會故意提高嗓門,扔出一兩句含沙射影的玩笑。
蘇晴試圖融入,卻發現自己像被無形的墻隔開。
她開始小心翼翼地觀察周圍,試圖找出原因,但那些冷漠的目光像針一樣刺在她身上。
她告訴自己,只要成績好,一切都會變好——張老師說過,她有潛力成為班里的尖子生。
夜晚,宿舍的燈光昏黃,蘇晴坐在桌前,翻開作業本。
03
秋天來得迅猛,校園里的銀杏樹葉落了一地,像鋪了一層金色的地毯,在陽光下閃著柔和的光。
課堂上,翻書聲此起彼伏,夾雜著粉筆在黑板上劃動的沙沙聲,蘇晴卻總覺得有刺人的目光落在背上。
她低頭埋在課本里,假裝專注地記筆記,筆尖在紙上劃出凌亂的線條。
那些目光像無形的針,扎得她坐立不安,她開始有意無意地避開,盡量讓自己隱形。
可無論她怎么努力,那些竊竊私語像毒草一樣在她周圍蔓延,悄無聲息卻無處不在。
她攥緊手中的筆,指節泛白,告訴自己不要在意,但心底的不安卻像潮水般涌來。
一天放學后,蘇晴抱著課本,鼓起勇氣去辦公室找張峰,想問一道幾何題的解法。
她站在門前,手剛抬起還沒敲門,門縫里傳來一陣壓抑的啜泣,斷斷續續,像被掐住喉嚨的低鳴。
她愣住,耳朵貼近門縫,隱約聽見一個顫抖的聲音:“老師,我錯了……我不會再說了……”
蘇晴的心跳加速,手指僵在半空,猶豫片刻后輕輕推開門。
辦公室里,女生陳雨欣紅著眼圈,低頭匆匆跑了出來,肩膀撞上蘇晴,差點把她撞倒。
陳雨欣沒抬頭,腳步慌亂地消失在走廊盡頭,留下一串凌亂的腳步聲。
蘇晴站在門口,腦子里一片空白,想問什么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她抬頭看向張峰,他坐在桌后,扶了扶眼鏡,繼續批改作業,鋼筆尖在紙上發出沙沙聲。
他的神情平靜得像什么事都沒發生,嘴角甚至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蘇晴,有什么事?”他抬頭,語氣溫和,目光在她臉上短暫停留,又移回作業本。
蘇晴搖搖頭,喉嚨里像堵了什么,聲音干澀:“沒什么,明天再問吧?!?br/>她放下課本,轉身離開,步伐有些慌亂,沒看見陳雨欣站在走廊盡頭,攥緊的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一道道紅痕。
陳雨欣是班里的尖子生,性格內向,成績卻穩居年級前十,老師眼中的好學生。
她曾是張峰的得意門生,作業本上常有他的紅批鼓勵,字跡工整得像藝術品。
可最近,她變得沉默寡言,上課時眼神空洞,像丟了魂的木偶。
她的作業本上字跡越來越潦草,紅色的批注也越來越少,甚至偶爾缺交作業。
同學們只當她是學習壓力大,私下議論幾句便不再深究。
唯有蘇晴隱約覺得,那天辦公室里的啜泣,和陳雨欣眼底的恐懼,藏著某種她無法觸及的秘密。
學校里的流言開始發酵,像野火一樣在學生間蔓延,燒得越來越旺。
有人說蘇晴仗著張老師的偏愛,目中無人,成績不過是“特別關照”的結果。
有人說她靠臉吃飯,課后補課不過是討好老師的手段。
04
十一月的暴雨來得毫無預兆,天空像被撕裂,雨水砸在教學樓的窗戶上,發出沉悶的轟響。
放學鈴聲響起,校園漸漸陷入寂靜,學生們撐傘離開,留下一地濕漉漉的腳印。
張峰站在教室門口,語氣平靜而專業:“蘇晴,留下來,我幫你輔導幾道競賽題。”
蘇晴猶豫片刻,點點頭,抱緊習題冊,跟在他身后走向辦公室。
她的腳步有些沉重,心底隱約升起一絲不安,但她告訴自己,張老師只是想幫她提高成績。
走廊的燈光昏暗,雨聲掩蓋了鞋底踩在地板上的回音,校園像一座空蕩的孤城。
辦公室的門關上,木門發出低沉的吱呀聲,鎖扣咔噠一聲落定。
屋內的臺燈散發出昏黃的光,墻上的影子微微晃動,像在訴說某種沉默的故事。
張峰坐在桌子對面,翻開習題冊,指尖在紙面上點了幾下,聲音平穩:“這道題的關鍵是轉化思路,你看……”
蘇晴低頭盯著題目,努力集中注意力,但他的語氣里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壓迫感。
她握著筆的手微微發抖,掌心滲出薄汗,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讓人不安的沉重。
她試圖記筆記,但筆尖在紙上劃出凌亂的線條,腦海一片空白。
“蘇晴,你的潛力很大,”張峰忽然停下講解,目光在她臉上停留,語氣帶著一種奇怪的肯定。
他的眼睛在昏光下顯得深邃,嘴角的笑意讓人感到一絲不適。
蘇晴僵住,勉強笑了笑,想轉移話題:“老師,這道題我再看看……”
她的話還沒說完,張峰的聲音再次響起,低沉而緩慢:“你只需要聽我的,就能走得更遠?!?br/>蘇晴的心跳猛地加速,喉嚨干澀得發不出聲音,窗外的雷鳴掩蓋了她急促的呼吸。
她低頭盯著習題冊,試圖讓自己冷靜,但恐懼像潮水般涌上心頭。
辦公室的空氣仿佛凝固,雨聲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沉重而壓抑。
蘇晴的肩膀微微顫抖,她的手指死死攥住筆,指甲幾乎嵌入掌心。
她的意識像被撕裂,腦海里只剩一片混亂的空白,恐懼將她緊緊包裹。
張峰繼續講解題目,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但每個字都像壓在她心上的石頭。
門鎖依然緊閉,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像在為這場噩夢敲響喪鐘。
輔導結束后,蘇晴幾乎是逃一般地離開,腳步慌亂,背影在昏暗的走廊上顯得格外孤單。
從那天起,蘇晴像是被抽干了生命力,曾經明亮的笑容從她臉上徹底消失。
她的書包里再也沒有那些裝飾精美的筆記本,只剩幾支斷芯的筆和散亂的紙張。
宿舍的鏡子前,她不敢直視自己的眼睛,低頭匆匆整理校服,動作機械而麻木。
母親來學校探望時,被蘇晴的模樣嚇了一跳。
女兒瘦得像紙片,眼底布滿血絲,臉頰凹陷得幾乎沒有血色。
新買的漂亮衣服疊在衣柜里,落了一層薄灰,從未被穿過。
“晴晴,你怎么了?”母親拉著她的手,聲音顫抖,眼中滿是擔憂。
蘇晴只是搖頭,嘴唇咬得發白,聲音低得像蚊鳴:“沒事,媽,我只是累了?!?br/>母親想追問,但蘇晴迅速轉身,背影瘦弱得像一陣風就能吹倒。
深夜,宿舍的燈光早已熄滅,母親卻被一陣低低的哭聲驚醒。
她躡手躡腳走到蘇晴的床邊,看見女兒蜷縮在被子里,肩膀微微顫抖。
母親的心像被針扎,第二天收拾房間時,她無意間翻開了蘇晴的日記本。
本子封面已經磨損,內頁寫滿了凌亂的字跡:“我好臟,我不配活著……”
最后幾頁,字跡被淚水浸透,模糊得幾乎無法辨認,只剩一句反復出現的吶喊:“他為什么這樣對我?”
母親的手抖得幾乎握不住日記本,眼淚砸在紙面上,暈開一片水漬。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撥通了報警電話。
電話那頭,警察的聲音平靜而專業,但母親的聲音卻止不住地哽咽:“我女兒……她被人欺負了……”
05
警笛聲刺破清晨的寧靜,校園上空回蕩著尖銳的回音,像一把刀劃開沉重的空氣。
教學樓的走廊上擠滿了學生,窗戶后一張張臉龐神情各異,有的震驚,有的憤怒,有的低聲咒罵。
教導主任站在走廊中央,臉色鐵青,揮手驅趕學生:“都回教室!早自習!”
但沒人理會,竊竊私語像潮水般涌動,淹沒了老師的喊聲。
張峰被押出教學樓,步伐依然從容,襯衫微微皺起,領口敞開,露出一抹不合時宜的輕松。
審訊室的白熾燈刺眼,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刺鼻氣味,冷得像冰窖。
張峰翹著二郎腿,襯衫第三顆紐扣不知何時崩落。
他雙手隨意放在桌上,指尖輕敲桌面,發出單調的節奏。
他對面的警察是個中年男人,眼神冷峻,語氣不帶一絲溫度:“張峰,舉報你涉嫌不當行為,證據確鑿,你有什么想說的?”
面對警察的質問,他扯松領帶,露出脖頸處未消的抓痕,嘴角掛著輕蔑的笑:“我沒強迫任何人。”
金屬手銬在桌面上撞出清脆聲響,警察將舉報信摔在他面前,信紙邊緣還沾著撕碎的便利貼殘片,上面歪歪扭扭寫著 “老師,我不想這樣了”。
張峰突然暴起,鐵椅在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響:“她們主動貼上來的!關我什么事情!你們可以問?。《际撬齻冏栽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