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午后,陽光懶洋洋地灑在“幸福里”小區的中央花園。
微風拂過,送來陣陣花香,也帶來了孩子們的喧鬧。
在這片看似和諧的景象中,八歲的張小明,人稱“明明”,正像個小霸王一樣,指揮著他的“飛虎”風箏。
這只“飛虎”風箏造型威猛,色彩鮮艷,是父親張強拗不過他的哭鬧,花大價錢買回來的。
此刻,明明正拽著風箏線,在花園里橫沖直撞,全然不顧及周圍散步的老人和嬉戲的幼童。
他的母親林秀娟坐在一旁的長椅上,與其他幾位母親聊得正歡,時不時看兒子一眼,眼神中帶著幾分驕傲和縱容。
對她而言,兒子是她的心頭肉,只要他高興,一些小小的“淘氣”無傷大雅。
“喂!前面的小屁孩,讓開!”
“沒看到小爺我的‘飛虎’要降落了嗎?”明明對著一個比他矮一頭的小女孩頤指氣使地喊道,那女孩嚇得哇哇直哭,趕緊躲到了自家大人身后。
“明明!好好說話!”林秀娟象征性地斥責了一句,語氣里卻沒什么力度。
她轉頭對旁邊的家長笑了笑:“我家這孩子,就是太活潑了點,沒壞心眼。”
對方家長勉強笑了笑,沒再說什么,但眼神中的不滿顯而易見。
一陣風來,“飛虎”猛地向高空竄去。
明明興奮得大叫,手舞足蹈,根本沒注意風箏線已經飄向了人群密集的小徑。
“明明,看著點人!”
“別往那邊跑!”一位正在鍛煉的老伯忍不住提醒道。
明明不耐煩地回頭瞪了老伯一眼:“要你管!”
“我的風箏飛得最高,你們都得給我讓路!”
說罷,還得意洋洋地吐了吐舌頭。
林秀娟皺了皺眉,覺得兒子這話有些過了,但看著兒子那副不可一世的小模樣,又覺得有幾分好笑。
她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什么重話,只是揚聲道:“明明,聽話,到空曠點的地方去玩。”
明明壓根沒把母親的話放在心上,他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只越飛越高的“飛虎”上。
他覺得整個花園都是他的,所有人都應該為他的“飛虎”讓道。
突然,風向一轉,風力也陡然增強。
“飛虎”在空中打了個旋,如一支失控的利箭,猛地朝著花園邊緣的小徑扎了下去。
明明尖叫一聲,下意識地死死拽住風箏線。
他感到一股巨大的拉力從手中傳來,細細的魚線在他稚嫩的手掌上勒出了一道紅印。
幾乎是同一時間,小徑拐角處傳來一聲凄厲的驚呼,緊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林秀娟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心中“咯噔”一下。
她丟下手中的編織活計,急忙起身。
周圍的喧囂也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事發地點。
只見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倒在地上,雙手緊緊捂著脖子,臉上滿是痛苦和恐懼。
在她身旁不遠處,明明的“飛虎”風箏歪歪扭扭地掛在一棵矮樹上,那根繃得筆直的風箏線,此刻像一把無形的利刃,從小徑上方斜斜地劃過,正無力地垂落下來,末端還沾著幾縷灰白的發絲和點點暗紅。
“王阿婆!”有人認出了倒地的老人,驚呼著圍了上去。
明明也嚇了一跳,但他首先感到的不是害怕,而是一陣惱怒——他的“飛虎”掉了!
他氣鼓鼓地看著那只掛在樹上的風箏,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老太婆,小聲嘟囔了一句:“真晦氣!”
“都怪你,害我的風箏都掉了!”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驟然安靜下來的人群中,卻顯得格外刺耳。
02
救護車的警笛聲尖銳地劃破了午后的寧靜。
醫護人員小心翼翼地將王阿婆抬上擔架,初步檢查后,神色凝重。
王阿婆的脖頸處,一道細長而猙獰的紅痕觸目驚心,已經開始向紫色轉變,并有血絲滲出。
她呼吸急促,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聲,顯然是氣道受到了壓迫。
“病人情況危急,頸部被細線勒傷,有窒息風險,必須馬上送醫院搶救!”一名醫護人員高聲喊道,語氣中充滿了焦灼。
人群中一片嘩然,指責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林秀娟和依舊噘著嘴、一臉不忿的張小明。
“這誰家的孩子?”
“簡直是無法無天!”
“早就說小區里不能這么放風箏!”
“是啊,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撞了人還一點悔意都沒有!”
“可憐的王阿婆,一大把年紀了,可千萬別出事啊!”
林秀娟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難堪。
她一把將明明拉到身后,護犢子的本能讓她挺直了腰板。
就在這時,王阿婆的兒子王建國和兒媳李娟哭喊著沖了過來。
王建國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平日里在小區里也算是個不好惹的角色。
此刻看到母親痛苦掙扎的模樣,他雙眼赤紅,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幾步沖到林秀娟面前,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領:“臭娘們!”
“是不是你家小崽子干的好事?!”
“我媽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活剮了你們!”
林秀娟被他兇神惡煞的樣子嚇得渾身一顫,但看到兒子在身后探頭探腦,還帶著幾分挑釁地看著對方,她的火氣也上來了:“你……你放開我!”
“有話好好說!”
“小孩子玩耍,有點意外不是很正常嗎?”
“誰也不想這樣的!”
“正常?”
“我媽脖子都被勒出血了,你管這叫正常?!”王建國怒吼著,唾沫星子噴了林秀娟一臉。
他看到縮在林秀娟身后的明明,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指著他罵道:“你這孩子真沒教養!”
“從小就看你不是好東西,在小區里橫行霸道,今天終于闖出大禍了!”
“是你自己不長眼睛撞到我的風箏線上的!”
“關我什么事?!”
“你……你還敢頂嘴!”王建國氣得渾身發抖,揚手就要打。
“住手!”林秀娟尖叫一聲,死死護住兒子,“他還是個孩子!”
“他懂什么?”
“你們這么多人,欺負一個孩子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沖我來!”她此刻完全被憤怒和護犢之心沖昏了頭腦,言語也變得尖刻起來。
“孩子小就能成為免罪金牌嗎?”
“家長是怎么教育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王阿婆的兒媳李娟也哭喊著加入了戰團,聲音尖利刺耳。
周圍的鄰居也紛紛搖頭,對林秀娟母子的態度感到極度不滿。
“這家人真是不可理喻!”
“孩子不懂事,大人也跟著胡攪蠻纏!”
眼看沖突就要升級,聞訊趕來的小區物業張主任和幾名保安費力地將雙方隔開。
“大家冷靜,冷靜!”
“王大哥,先把阿婆送醫院要緊!”
“這位女士,您也少說兩句,配合一下,事情總要解決的。”
林秀娟也知道再鬧下去討不到好,她狠狠地瞪了王建國夫婦一眼,拉著依舊憤憤不平的明明,擠出了人群,嘴里還兀自嘟囔著:“真是倒霉,碰到這種不講理的人家……”
張強接到電話,匆匆從單位趕來時,林秀娟正帶著明明在醫院急診室外與王建國夫婦對峙。
她還在為兒子辯解:“……明明也不是故意的,他年紀小,控制不好風箏很正常。”
“再說,那么細的線,誰能看得見啊?”
“你們走路也該自己小心點……”
張強聽得頭皮發麻,一把將妻子拉到身后,對著王建國夫婦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孩子不懂事,給你們添麻煩了。”
“王阿婆的醫藥費我們全權負責,請務必讓我們盡一點心意。”
王建國冷哼一聲:“負責?”
“我媽要是真有個好歹,你們負得起這個責嗎?”
03
急救室的紅燈刺眼地亮著,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油鍋里煎熬。
林秀娟坐立不安,嘴里不停地數落著王家人的“蠻橫”和“訛詐”,又抱怨丈夫張強不該那么低聲下氣。
張強則一言不發,臉色鐵青。
他瞥了一眼坐在旁邊椅子上,正低頭玩著手機游戲,時不時還發出“Victory!”的得意笑聲的兒子,心中一股無名火蹭蹭往上冒。
“張小明!”
“你還有心思玩游戲?!”張強壓低聲音怒斥道。
明明被嚇了一跳,手機差點掉在地上。
他不滿地撅起嘴:“干嘛呀?”
“兇什么兇?”
“又不是我讓她撞上來的,煩死了!”
“你……”張強氣得揚起了手,但看著兒子那張酷似自己的臉,以及妻子投來的警告眼神,最終還是頹然放下。
他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
這個兒子,從小就被他母親和爺爺奶奶寵得無法無天,稍有不如意就哭鬧撒潑,對長輩也毫無禮貌。
他試圖管教過幾次,但每次都以林秀娟的“他還小,你跟他計較什么”和兒子的變本加厲收場。
終于,急救室的門開了。
醫生摘下口罩,神情疲憊而嚴肅:“病人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了。”
“風箏線勒得很深,聲帶嚴重受損,以后說話會很困難,甚至可能失聲。”
“頸部軟組織大面積挫傷,需要長時間的康復治療。”
“另外,病人年紀大了,這次的創傷和驚嚇,很可能會引發一系列并發癥,你們家屬要有心理準備。”
聽到“脫離生命危險”,張強和林秀娟都松了口氣。
但醫生后面的話,像一盆冰水,將他們澆了個透心涼。
聲帶嚴重受損,可能失聲,長時間康復,并發癥……這些字眼像重錘一樣敲打著他們的神經。
王建國夫婦聽完,當場就崩潰了。
李娟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王建國則雙目赤紅地指著張強:“我媽要真成了啞巴,我跟你們拼命!”
接下來的談判充滿了火藥味。
王家人情緒激動,提出的賠償要求也十分苛刻,不僅包括了所有的醫療費、營養費、護理費,還有高額的精神損失費,以及王建國夫婦因此事產生的誤工費等等。
林秀娟覺得對方是獅子大開口,想據理力爭,卻被張強死死按住。
張強知道,此刻任何的辯解都只會火上澆油。
他咬著牙,幾乎是屈辱地答應了對方大部分的要求。
他只想盡快平息事態,讓這件事的影響降到最低。
簽下賠償協議,拿出積蓄墊付了第一筆巨款后,張強感到一陣眩暈。
他看了一眼旁邊還在為賠償金額憤憤不平的妻子,又看了一眼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甚至還在抱怨醫院WiFi信號不好的兒子,心中充滿了苦澀和絕望。
這個家,似乎正在因為兒子的“無心之失”和他們夫妻倆長久以來在教育上的分歧與失誤,而滑向一個未知的深淵。
回到家,張強再也忍不住,指著明明吼道:“你這個惹禍精!”
“看看你干的好事!”
“差點害死人!”
“我們家早晚要被你敗光!”
明明被父親突如其來的怒火嚇了一跳,隨即梗著脖子反駁:“又不是我讓她撞的!”
“誰讓她自己不長眼睛!”
“你憑什么罵我?”
“我討厭你!”說著,就想往林秀娟懷里躲。
林秀娟也心疼兒子,立刻護住:“張強你發什么瘋?”
“沖孩子嚷嚷什么?”
“他知道什么?”
“今天明明也嚇壞了!”
“有你這么當爹的嗎?”
“我嚇壞他?”
“你看他有一點害怕的樣子嗎?”張強怒極反笑,“就是你這么慣著他,才讓他越來越無法無天!”
“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生下這個討債鬼!”
“張強!”
林秀娟尖叫起來,眼淚奪眶而出,“你怎么能說這種話?”
“明明是我們的兒子!”
“你是不是覺得賠了錢心疼了,就拿我們母子撒氣?”
夫妻倆爆發了結婚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
刻薄的言語像刀子一樣互相投擲,將平日里積累的種種不滿和怨氣都發泄了出來。
明明被嚇得哇哇大哭,卻沒人理會他。
這場爭吵,像一道無形的裂痕,悄然出現在這個本就不算穩固的家庭之中。
04
從醫院回來的當晚,張小明把自己鎖在了房間里,任憑父母怎么叫門都不理。
張強余怒未消,林秀娟則心疼兒子受了委屈,夫妻倆又因此冷戰起來。
第二天,明明破天荒地沒有哭鬧著要買新玩具,也沒有吵著要出去玩。
他頂著兩個黑眼圈,默默地吃了早飯,然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
起初,林秀娟還以為兒子是在鬧脾氣,過幾天就好了。
張強則覺得,這次的教訓或許能讓這個無法無天的小子收斂一些。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一連幾天,明明都表現得異常安靜。
他不再大聲喧嘩,不再提各種無理的要求,甚至連他最愛看的動畫片都不看了。
他大部分時間都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林秀娟悄悄去看過幾次,發現他只是呆呆地坐在書桌前,或者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食量也急劇下降,以前能狼吞虎咽吃掉一大碗飯,外加一個雞腿,現在卻常常是扒拉幾口就說飽了。
短短一周時間,他原本有些嬰兒肥的小臉就明顯消瘦了下去,眼窩也微微凹陷,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更讓林秀娟感到不安的是,明明看人的眼神變了。
以前,他的眼睛里總是閃爍著一絲狡黠和蠻橫,仿佛全世界都該圍著他轉。
而現在,他的眼神變得有些空洞,甚至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恐懼?
林秀娟試圖和兒子溝通,問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者還在為那天的事情生氣。
“明明,那天是爸爸不好,不該對你發那么大火。”
“你別往心里去,好不好?”她放低姿態,柔聲哄勸。
明明只是搖搖頭,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張強也察覺到了兒子的不對勁。
他雖然依舊對兒子之前的所作所為耿耿于懷,但血濃于水,看到兒子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也不免心生擔憂。
他嘗試著用自己認為“男人”的方式去接近兒子,比如帶他去打籃球,或者給他講一些自己小時候的“英雄事跡”,但明明都毫無反應,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小區里的風言風語也傳到了他們的耳朵里。
“聽說王阿婆的兒子放話了,要是他媽真有個三長兩短,絕對不會放過張家。”
“那張家的小子也真是邪性,以前多囂張跋扈啊,現在蔫兒得跟只病貓似的。”
“我看啊,八成是嚇破膽了,也可能是做了虧心事,怕鬼上門呢!”
這些話像針一樣扎在林秀娟心上。
她開始后悔,后悔自己以前對兒子的過度溺愛和放縱。
如果不是她的“他還是個孩子”的萬能擋箭牌,兒子或許不會養成那樣刁蠻無禮的性格,也就不會闖下今天這樣的大禍。
05
明明的狀態每況愈下。
他開始失眠,常常半夜三更還在床上翻來覆去。
林秀娟給他買了安神的保健品,但收效甚微。
一天深夜,林秀娟被一陣壓抑的嗚咽聲驚醒。
她心中一緊,悄悄起身,循著聲音來到明明的房門外。
房間里沒有開燈,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投射進來,勾勒出床上一個小小的、蜷縮的身影。
明明在哭,哭得很傷心,卻又極力壓抑著,仿佛害怕被誰聽到。
他的身體在被子下瑟瑟發抖。
“……別過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你……放過我……”斷斷續續的、充滿恐懼的囈語從被子里傳出來。
林秀娟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了。
她猛地推開門,沖到床邊,一把抱起兒子:“明明!”
“明明!”
“你怎么了?”
“做噩夢了嗎?”
“別怕,媽媽在這里!”
明明像受驚的小獸一般,在她懷里劇烈地掙扎起來,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尖叫。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平靜下來,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驚恐地看著林秀娟,眼神陌生得讓她心悸。
“媽媽……”他沙啞地叫了一聲,然后便死死地抱住林秀娟的脖子,再也不肯松手,身體依舊控制不住地顫抖。
“明明,你到底夢到什么了?”
“告訴媽媽,別怕。”林秀娟輕撫著兒子的后背,聲音因心疼而哽咽。
但無論她怎么追問,明明都不肯說出噩夢的內容。
他只是像復讀機一樣,反復念叨著“好可怕”、“別過來”、“我錯了”。
張強也被驚醒了。
他站在門口,看著抱作一團的母子倆,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難道真像外面傳的那樣,中邪了?”
“你別胡說!”林秀娟厲聲打斷他,“明明肯定是嚇壞了,心理壓力太大了。”
“心理壓力?”
“我看他就是做賊心虛!”張強沒好氣地說道,他對兒子僅存的一點耐心,也快要被這沒完沒了的折騰耗盡了。
從那晚以后,明明的噩夢變本加厲。
這天是周六,一個陰沉沉的周末。
天空布滿了鉛灰色的云,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就像張強和林秀娟此刻的心情。
他們已經快要被明明的狀況逼瘋了。
這一個多月來,他們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工作也頻頻出錯。
家里的氣氛更是降到了冰點,夫妻倆相對無言,偶爾的交流也充滿了火藥味。
“今天帶他去兒童醫院再看看吧,上次那個醫生我覺得不太行。”林秀娟聲音沙啞地說道,她眼窩深陷,憔悴不堪。
張強煩躁地掐滅了手中的煙:“看醫生有什么用?”
“藥也吃了,輔導也做了,還不是老樣子!”
“我看他就是裝的!”
“想博取我們同情,逃避責任!”話雖這么說,但他眼神深處的擔憂卻掩飾不住。
“張強!”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說這種風涼話!”林秀娟尖叫起來,“明明是你兒子!”
“他現在這個樣子,你一點都不心疼嗎?!”
“我怎么不心疼?!”張強也提高了聲音,“可我能怎么辦?”
“我快被這個家逼瘋了!”
就在這時,他們注意到,明明的房門緊閉著,并且從里面反鎖了。
往常這個時候,明明早就被林秀娟從床上拉起來,機械地洗漱、吃飯了。
今天卻異常安靜。
“明明?”
“明明?”林秀娟走過去敲門,心里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房間里沒有任何回應。
“張小明!”
“開門!”
“你聽到沒有?!”張強也意識到了不對勁,開始用力拍打房門。
門板發出“咚咚”的悶響,但在死寂的房間襯托下,顯得格外空洞。
“不會……不會出什么事吧?”林秀娟的聲音顫抖起來,她想到了那些社會新聞里,因為壓力過大而做出傻事的孩子。
張強臉色也變得慘白,他不再猶豫,后退幾步,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腳踹向門鎖的位置!
“哐當!”一聲巨響,脆弱的門鎖被踹壞,房門應聲而開。
夫妻倆幾乎是同時沖了進去。
房間里光線昏暗,窗簾拉得嚴嚴實實。
一股混雜著藥味和某種難以名狀的、令人窒息的氣息撲面而來。
“明明……我的兒……”她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哀嚎。
張強也完全懵了,他像個木偶一樣,僵硬地走到床邊,顫抖著伸出手,想要去觸碰兒子。
他的手指在距離兒子后腦勺幾厘米的地方停住了,他不敢,他怕觸碰到的是他無法承受的冰冷。
“我的兒……你怎么……你怎么這樣了?!”張強發出一聲絕望的、撕心裂肺的嘶吼,聲音中充滿了無邊的恐懼、悔恨和徹底的崩潰。
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床邊,淚水洶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