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內衣神偷’那案子還沒動靜？我可聽說，今天王副局長在會上又敲打你們三大隊了，說你們效率太低，影響警隊形象。”

隔壁二大隊的隊長推門探進半個身子，看著一臉疲憊、眼圈發黑的張雷，半是關心半是調侃地問道。

張雷抬起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沒好氣地摁滅了手里的煙頭，煙灰缸里已經堆成了小山。

“動靜？動靜個啥！”

他聲音沙啞，帶著壓不住的火氣和無奈，“那家伙精得跟鬼似的，反偵察能力比咱們隊里有些小子還強！現場干凈得連根頭發絲兒都找不到，監控要么是壞的，要么就完美避開。你說，這都快五年了，咱們跟個沒頭蒼蠅似的被他耍得團團轉，我這老臉都快沒地方擱了！”

他一拳砸在桌上厚厚的卷宗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01

市刑警支隊三大隊的頭兒張雷，最近這日子過得是真不順心，腦門子上那幾道能夾死蚊子的褶子就沒松開過。

為啥。

還不就是隊里頭接二連三撞上的那些個邪乎事兒。

你說平時，碰上個偷雞摸狗撬門別鎖的，那都有章法可循，查監控、摸排線索、找目擊證人，一套流程下來，總能抓住點兒狐貍尾巴。

可眼下這幾檔子案子，愣是透著一股子說不上來的不對勁。

報案的全是單身或者跟姐妹合住的年輕姑娘，家里門窗鎖得好好的，連個螺絲都沒松動，可晾在陽臺或者衛生間里的貼身小衣服，什么純棉的、帶小碎花兒的內褲、內衣，就這么悄沒聲兒地沒了！

起初，這類雞毛蒜皮的小報告都壓在下頭各個派出所。

值班的年輕民警，嘴上不說，心里頭都嘀咕：“我的天，現在真是啥人都有，丟幾件內衣也值當跑公安局來一趟。這警力也太不值錢了。”

他們也象征性地去現場轉轉，看看門鎖，問問鄰居，大多是登記一下，安慰兩句就完事兒了，畢竟，比起那些搶劫、傷人的大案，這算個啥啊。

可張雷是老刑警了，鼻子比狗還靈，他把這些零散的報案匯總到一起，看著地圖上那些分散的點，心里就直打鼓。

“不對勁兒，這事兒絕對不對勁兒。”

他把煙屁股狠狠摁進煙灰缸，跟旁邊同樣愁眉苦臉的副手小李說，“門窗都沒事兒，說明要么是技術開鎖的高手，要么就是對環境特別熟，甚至可能有鑰匙。”

“而且專偷女人貼身衣物，別的啥也不動，這動機就有問題了。

“八成，咱們是碰上個心理變態的玩意兒了。”

小李嘆了口氣：“可不是咋的，張隊。

一開始以為是偶然，現在看來，這都快成連環案了。

這混蛋專門挑年輕姑娘下手，而且神出鬼沒的，弄得人心惶惶的，再抓不住，咱們隊的名聲可就真臭大街了。”

02

日子一天天過，那“幽靈”偷內衣的事兒非但沒消停，反而跟春天野地里的草似的，這邊兒摁下去，那邊兒又冒出來。

市面上也開始傳得越來越邪乎。

一開始是小區里的大媽們湊在一堆兒嚼舌根，說什么“有變態專門聞女人衣服味兒”，后來連一些不入流的小報、自媒體也開始瞎起哄，標題起得一個比一個嚇人：“都市魅影：專竊女性內衣，下一個目標會是誰。”、“獨居女性請注意！

‘內衣惡魔’說不準在身邊！”……

搞得整個城市，尤其是那些單身姑娘或者家里只有女性的住戶，一到天黑就提心吊膽。

陽臺上晾衣服都得趁著白天有人在家，晚上睡覺前門窗反鎖三道都不放心，還得拿個拖把棍兒頂在門后頭。

“張雷！你們三大隊是干什么吃的啊。一個小小的偷內衣賊，五年了！五年！“

“報上來的案子都快湊兩桌麻將了！”

“還讓他這么逍遙法外。市局的臉都快被你們這幫人丟光了！”

“老百姓怎么看我們警察隊伍，你說！”

分管刑偵的王副局長在全局大會上，唾沫星子噴得跟下雨似的，點著張雷的名字罵。

張雷梗著脖子，臉上火辣辣的，心里頭窩囊得委屈。

是啊，快五年了，有名有姓記錄在案的受害人就有八個，天知道還有沒有沒報警的。

八個姑娘啊，遭受了這種惡心事兒，那心理陰影得多大。

他這個當大隊長的，肩上扛著的壓力能把腰壓彎。

去跟受害者做回訪的時候，更是煎熬。

那些姑娘們，有的哭得梨花帶雨，有的眼神里全是驚恐和不安。

“警察同志啊，俺現在一回家就覺得害怕，”一個二十多歲的白領姑娘，聲音都帶著顫音，“總覺得那屋里哪個角落藏著人，或者有人剛剛來過。

我都不敢自己在家待著了，晚上做夢都是有人偷偷爬到我床邊……”

她話沒說完就泣不成聲。

另一個剛畢業的女大學生說：“我感覺自己像個透明人一樣，一點隱私都沒有了。

那個賊就像能穿墻似的，我的家對他來說根本不設防。

一想到他可能翻過我的東西，碰過我的衣服，我就惡心得想吐……”

張雷聽著這些，心里頭堵得慌。

抓住這個賊，不光是為了破案，更是為了還這些姑娘們一個公道，讓她們能重新找回那份在家里的安全感。

這賊不光偷走了幾件破衣服，他偷走的是老百姓對這個城市，對安穩生活的那份信任！

03

“查！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這個狗娘養的給老子挖出來！”張雷在隊里的動員會上拍著桌子吼。

隊員們一個個眼圈發黑，臉上帶著倦容，但眼神里都憋著一股勁兒。

那段時間，三大隊幾乎是連軸轉，吃住都在隊里。

他們把所有案發小區以及周邊幾百上千小時的監控錄像，翻來覆去地看，看得眼睛又干又澀，眼珠子都快粘在屏幕上了。

可結果呢。屁用沒有！

那賊就像個隱形人，要么就是專挑監控盲區活動，要么就是把自己偽裝得跟路人甲乙丙丁沒啥區別，扔人堆里都找不出來。

就算偶爾拍到個模糊的背影，也因為像素太低，或者光線太暗，根本沒法做人臉識別。

現場勘查那邊兒更是讓人泄氣。

痕檢科的老劉，經驗老道，鼻子尖得能聞出隔夜的耗子味兒。

可他帶著人把案發現場翻了個底朝天，用放大鏡把門框、窗臺、地板縫兒都檢查了八百遍，除了受害人自己的痕跡，愣是找不到半點兒屬于外人的毛發、皮屑、指紋。

“張隊，不是我吹牛，這家伙干活兒利索得簡直不像話，”老劉愁眉苦臉地匯報，“手套、鞋套肯定是標配，而且進出現場估計都有一套固定的路數，避開了所有容易留下痕跡的地方。”

“現場干凈得，就跟剛做完大掃除似的，連根多余的毛都找不到。”

排查走訪也沒啥進展。

隊員們把案發小區翻了個遍，物業、保安、清潔工、老住戶……問了一大圈，有用的信息寥寥無幾。

有人說好像見過個陌生面孔，有人說好像聽見過點兒怪動靜，可仔細一問，時間、地點、體貌特征都對不上。

全是些捕風捉影的玩意兒。

“我張雷干刑警小半輩子了，大案要案也辦過不少，就沒遇上過這么憋屈的！”

張雷晚上睡不著，一個人在辦公室抽悶煙，煙灰缸堆得跟小山似的，“這玩意就像個鬼，看得見摸不著，有力氣使不上，真的邪門兒！”

他越來越傾向于自己的判斷：這賊偷東西的目的絕不單純。

“你說他偷這些玩意兒到底想干啥。

總不能攢起來開博物館吧。”

他跟小李嘀咕，“我估摸著，八成是拿去賣了。現在網上亂七八糟的，啥變態都有，保不齊就有人好這口兒，肯花大價錢買這些帶著‘原味兒’的玩意兒。”

這個推測雖然有點惡心，但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了。

04

就在大家伙兒一籌莫展的時候，一條線索似乎從天而降。

一個家住城南的受害姑娘，在再次接受詢問時，猛地想起一件事兒，說案發前大概一周左右，有個自稱是社區搞防詐騙宣傳的年輕人來敲過門，問了她一些獨居安不安全的問題，還探頭探腦地往她屋里瞅了幾眼。

當時她沒多想，現在回想起來，那年輕人的眼神有點兒不對勁兒。

“有照片嗎，體貌特征，口音。”張雷立刻追問。

姑娘努力回憶著：“不高，有點瘦，戴個眼鏡，說話帶點兒……嗯……好像不是本地口音，但具體哪兒的也聽不出來。”

“長啥樣……記不太清了，就覺得眼神有點兒賊。”

“查！順著這條線查！”

張雷立馬來了精神，感覺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隊員們兵分幾路，一路去社區核實近期有沒有搞過類似的防詐騙宣傳活動，一路調取小區門口和周邊的監控，試圖找到那個“宣傳員”的身影。

結果呢，社區說壓根兒沒搞過什么上門宣傳。

監控也查了，倒是找到了幾個符合“不高、瘦、戴眼鏡”特征的年輕人，但一個個排查過去，都有正當理由和不在場證明。

忙活了好幾天，又是一場空。

那所謂的“宣傳員”，要么是姑娘記錯了，要么就是嫌疑人臨時起意編的身份。

類似的“疑似線索”后來又冒出來好幾次。

一會兒是某個受害人說好像看見過一個形跡可疑的快遞小哥在她家樓下轉悠；一會兒是另一個受害人的鄰居說，案發那天下午聽見樓道里有輕微的撬鎖聲，但當時沒在意。

每一次，都讓張雷他們燃起一絲希望，然后又被無情的現實澆滅。

調查方向變來變去，一會兒重點排查外來務工人員，一會兒又盯著那些有前科的慣偷，可每一次都像是沒頭蒼蠅似的亂撞，那真正的賊就像隱身了一樣，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一次次得手，還順帶留下了一堆沒用的煙霧彈。

05

既然現實中的摸排走不通，張雷就把希望寄托在了網絡上。

他讓小李跟網警那邊兒緊密配合，爭取從那些烏七八糟的暗網或者灰色交易平臺上找到突破口。

“就算找不到人，能找到他銷贓的渠道，順藤摸瓜，總比現在沒頭蒼蠅強。”

張雷想。

網警那幫小伙子也確實給力，都是些電腦高手。

他們潛伏在各種需要特殊手段才能進入的論壇和聊天群里，用行話跟那些見不得光的賣家、買家套近乎。

還真讓他們發現了一個專門交易“原味兒”物品的境外論壇。

里面有個ID特別活躍，經常發布一些女性內衣的照片，暗示這些都是“剛從晾衣繩上取下來的新鮮貨”，要價還不低。

“張隊，我們用技術手段追蹤了這個ID的登錄IP，雖然他用了好幾層跳板和代理，但還是能大致判斷出，他主要活動區域就在咱們市，而且很可能就在城西或者城北那一帶！”

網警小李激動地跑來匯報。

“好！太好了！”

張雷猛地一拍桌子，“繼續盯緊他！看看能不能通過交易記錄或者其他信息，鎖定他的真實身份！”

整個大隊都為之一振，感覺離抓住那“幽靈”就差最后一步了。

他們甚至開始提前部署抓捕方案。

可就在這節骨眼上，那個可疑ID突然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停止了所有活動，論壇不上線，帖子不更新，私信也不回了。

“我去了！這人屬狐貍的吧。警覺性也太高了！”小李氣得一直喝水。

線索，再一次戲劇性地中斷了。

這下，連張雷都感到有點兒絕望了。

五年了，整整五年，八個已知的受害人，投入了無數的警力物力，結果還是兩手空空。

隊里的士氣也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有些年輕警察私下里都開始嘀咕，說這案子怕是真要成懸案了。

張雷知道自己不能垮，他是主心骨。

他把隊員們召集起來，狠狠地訓了一通：“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五年算什么。

十年我也得把他揪出來！”

“只要他還在這個城市，只要他還在作案，就一定會露出馬腳！

“咱們當警察的，要是連這點兒耐心和韌勁兒都沒有，趁早回家抱孩子去！”

話雖硬氣，但他心里也沒底。

這個“內衣神偷”，到底是個什么鬼。

老天爺有時候就愛開玩笑，你憋著勁兒想干成一件事兒，它偏不讓你如愿；等你快心灰意冷的時候，它又冷不丁地給你個驚喜。

就在張雷他們幾乎快要放棄，準備把這個案子暫時封存的時候，一個來自城東某當鋪老板的報警電話，像一塊石頭砸進了死水潭。

老板在電話里說，有個四十來歲的男的，穿著一身舊工裝，鬼鬼祟祟地拿了條挺新的女式白金項鏈來當。

老板看那項鏈成色不錯，但那男的要價卻低得離譜，而且眼神閃爍，說話顛三倒四，一看就不對勁兒。

老板留了個心眼，假裝要驗貨，穩住對方，偷偷報了警。

偷項鏈，張雷心里猛地一跳。

他想起最近那個家住城東的受害人，除了內衣被偷，好像是提過一嘴，梳妝臺上少了條白金項鏈，當時以為是自己弄丟了，沒太在意，也就沒寫進報案筆錄里。

難道……

“小李！帶上兩個人，立刻去那家當鋪！把人給我控制住！”

張雷的聲音都帶著一絲顫抖。

半小時后，小李打來電話，語氣是壓抑不住的興奮：“張隊！人抓住了！在他身上搜出來那條項鏈，還有幾件……呃……新的女士內衣！”

“這家伙叫劉建，煤氣公司的抄表工！”

劉建！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中了張雷的記憶。

沒錯，就是那個幾年前因為沒有直接證據而被排除嫌疑的抄表工！

張雷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沸騰了。

五年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審訊室里，燈光慘白得晃眼。

劉建坐在審訊椅上，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面對桌子上那堆積如山的證據——從他出租屋里搜出的那整整一大箱子女式內衣，各種開鎖工具，還有剛剛到手的項鏈和新內衣——他沉默了很久。

就在張雷以為他要開始抵賴或者懺悔的時候，劉建慢慢抬起了頭。

他臉上沒有絲毫的恐懼或悔恨，反而帶著一種極其怪異的，近乎滿足和陶醉的笑容。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掃過張雷，又像是在透過他看向什么虛無的地方，用一種沙啞而飄忽的聲音說：“五年了……躲了你們五年，一次都沒失手過，我以為你們這輩子都抓不到我了。”

“沒想到啊……最后栽在一條破項鏈上。”

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臉上那病態的笑容更盛了，一字一頓，像是對自己這五年的“輝煌”做總結陳詞：“這輩子，能這么隨心所欲地活一場，值了！”

“值個屁！”

張雷再也壓不住心頭的怒火，猛地一拍桌子，吼聲震得整個審訊室嗡嗡作響，“你看看這些！這都是你造的孽！”

“你毀了多少姑娘的安生日子！你讓多少人活在恐懼里！你還有臉說值了！”

他強壓著火，從證物袋里掏出一個小玩意兒，“啪”地一聲摔在劉建面前。

“劉建！你給我睜大眼看清楚！這是啥！這是從你那個藏污納垢的破箱子底兒翻出來的！”

“你小子不光偷！不光拿去賣！你還變態到把自個兒爬窗撬鎖，溜進別人家里那些齷齪事兒，全都拍下來了！是不是！啊！”

劉建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瞳孔猛地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冷汗像下雨一樣從額頭、鬢角滾落，臉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不……不……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你們……你們怎么會……怎么會找到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