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上海初冬,雨下得煩人,小雨點被風吹得斜斜地砸下來,街上濕漉漉的。
西河邊更冷,湖水嘩嘩地拍著岸,路燈昏黃,照得湖面霧蒙蒙的。
李梓銘騎著他那輛舊電動車,裹著塑料雨衣,頂著風在路上跑。
雨衣被拍得“啪啪”響,水順著帽檐往下滴,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喂,哥們兒,還有幾分鐘到啊?肚子餓扁了!”藍牙耳機里傳來客戶催單的聲音,帶著點不耐煩。
李梓銘一邊穩住車把,一邊喊回去:“快了快了!十分鐘,馬上到!”
他送了三年外賣,上海的路閉著眼都能摸清,這點雨算啥,照樣得趕。
車子拐上西河邊的湖堤,路窄,風更大,李梓銘低頭躲雨,余光卻瞥到護欄外站著個人。
他瞇眼一看,嚇了一跳——一個穿橙色外套的年輕女的,站在欄桿外面,腳下就是湖水,身子還往前傾,手都沒抓扶手,隨時能掉下去。
“啥情況?!”李梓銘心里一咯噔,猛踩剎車,車子差點滑倒。
他顧不上外賣袋里的飯會不會涼,把車往路邊一扔,拔腿就往河邊跑。
“喂!大姐!你干啥呢?!”他扯著嗓子喊,聲音被風吹得有點散。
那女的沒反應,還是站那兒,低著頭,頭發被雨打濕,貼在臉上。
李梓銘跑近了,看她晃晃悠悠的,嚇得心跳都快蹦出來了。
“大姐!別亂來啊!有啥事咱下來聊!”他沖到護欄邊,探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怕她真跳下去。
女的猛地回頭,臉上全是水,分不清是雨還是淚,眼神卻有點怪。
她突然尖叫:“你干啥!放開我!”聲音刺耳,把李梓銘喊懵了。
他趕緊解釋:“我…我看你站這兒,怕你掉下去!沒別的意思!”
手還攥著她胳膊,生怕一松手她就沒了。
“放手!你誰啊!”女的使勁甩胳膊,聲音更大,“你想干啥?!變態!”
李梓銘傻眼了,腦子一片空白:“大姐你誤會了!我送外賣的,路過看你這樣,以為你…你懂的!”
他急得語無倫次,指指湖水,“這多危險啊!”
女的卻不聽,喊得更兇:“你還抓我!救命啊!這男的想非禮我!”
她空著的那只手“啪”地甩了李梓銘一耳光,力道不輕,打得他臉火辣辣的。
李梓銘懵了,手下意識松開,又怕她真掉下去,趕緊又去拉她:“別激動!你先上來,咱好好說!”
“救命!流氓!來人啊!”女的叫得跟演戲似的,聲音劃破雨夜。
河邊本來沒啥人,可偏偏這時候,兩個穿制服的城管從遠處跑過來,估計是巡邏的。
其中一個大嗓門喊:“喂!干啥呢?!”
倆人三步并兩步沖到跟前,看到李梓銘拉著女的,女的還在喊,臉上一副嚇壞了的樣子。
“哥們兒,你搞啥?”高個子城管一把抓住李梓銘胳膊,眼神跟審犯人似的。
李梓銘急得滿頭汗:“大哥,誤會!我看她要跳湖,過來拉一把!”
他指指欄桿外,“你看,這地兒多嚇人!”
女的哭著插話:“他胡說!我就是站這兒吹風,他沖過來抓我,還…還說要帶我走!”
她抽泣兩聲,演得跟真的一樣。
李梓銘氣得瞪眼:“我啥時候說了?我就問你有啥困難!大姐,你不能這么冤枉人啊!”
“行了!別吵了!”另一個城管不耐煩,瞪了李梓銘一眼,“跟我們去派出所說清楚!”
李梓銘還想解釋,可倆城管已經一左一右架著他往外走。
他回頭看了一眼,女的站在原地,低頭擦臉,嘴角好像還掛著點笑。
雨還在下,李梓銘的電動車孤零零停在路邊,外賣袋被雨淋得透濕。
他被架著往前走,心里亂成一團:“這啥事啊?救個人咋還救出麻煩了?”
02
倆城管一左一右架著李梓銘,往派出所走,雨還在下,鞋都踩得濕透了。
李梓銘低頭看著地,腦子亂糟糟的,臉上那巴掌印還火辣辣地疼。
“哥們兒,老實點,別耍花樣!”高個子城管周剛瞪他一眼,語氣跟抓賊似的。
李梓銘憋著一肚子火:“大哥,我真沒干啥!那女的站河邊,我怕她跳下去才拉的!”
“得了吧!”另一個城管小徐撇嘴,“她喊得那么慘,說你非禮她,誰信你?”
“我非禮啥了?我送外賣的,犯得著嗎?”李梓銘急得脖子都紅了。
周剛冷笑:“她一個女的,哭成那樣,還能有假?到派出所說清楚!”
李梓銘還想爭辯,可胳膊被抓得死死的,只能閉嘴往前走。
他的電動車還扔在河邊,外賣袋估計全泡湯了,這單又得賠錢。
派出所到了,門口的燈亮得晃眼,里頭一股消毒水味兒,嗆得人鼻子癢。
李梓銘被推到一張硬邦邦的椅子上,面前是個年輕警察,姓林,戴副眼鏡,表情跟石頭似的。
“姓名,職業,說說今晚干啥了。”李警官翻開本子,筆尖戳著紙。
“李梓銘,送外賣的。”李梓銘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我在西河邊送單,看那女的站欄桿外頭,怕她跳湖,就跑過去拉她一把。”
“拉她一把?”李警官抬頭,眼神跟審犯人似的,“她為啥說你非禮?”
“她胡說!”李梓銘拍桌子,聲音大了點,“我壓根沒碰她別的地兒,就抓她胳膊,怕她掉下去!”
“別激動。”李警官皺眉,“孫女士說,你抓她手腕,還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啥不該說的話?我就問她有啥困難!”李梓銘氣得腦門冒汗,“她上來就喊救命,還甩我一耳光!”
李警官低頭寫字,頭也不抬:“你抓她手腕,沒經過同意,這就是騷擾。”
“騷擾?!”李梓銘瞪眼,“我不拉她,她掉湖里咋辦?那可是人命!”
“可她沒掉湖里,對吧?”李警官推了推眼鏡,“她說是你嚇著她了。”
“我嚇她?我救她!”李梓銘急得站了起來,被周剛按回椅子。
“老實坐著!”周剛吼一聲,“你這態度,像是清白的?”
李梓銘咬牙,拳頭攥得咯吱響:“我清白不清白,你們查啊!有監控沒?”
李警官翻了翻資料:“河邊那塊監控沒全蓋住,沒拍到你們拉扯。”
“那你們就信她不信我?”李梓銘聲音都啞了,“我一個外賣員,犯得著惹這麻煩?”
“不是不信你,是沒證據。”李警官語氣平得像念書,“按程序,先拘留五天。”
“五天?!”李梓銘傻眼了,“我啥也沒干,關我五天?”
“對,行政拘留。”李警官遞過來一張紙,“簽字吧,配合調查。”
李梓銘盯著那張拘留通知書,手抖得厲害:“我…我沒親沒友,咋找證據?”
“有啥線索,讓朋友幫忙提供。”李警官合上本子,“清白就沒事。”
李梓銘苦笑,他來上海才一年多,老家父母管不了,前女友早分了。
在這城里,他孤零零的,靠自己送外賣混日子,哪來的朋友?
“我配合。”他咬牙簽了字,“希望你們快點查清楚。”
李警官點點頭,揮手讓周剛帶他去拘留室。
走過長長的走廊,李梓銘低頭看著地,腳鐐嘩啦響,心沉得像塊石頭。
“救個人咋就成這樣了?”他小聲嘀咕,嗓子干得發苦。
周剛推了他一把:“走快點,別磨蹭!”
李梓銘回頭看了一眼,派出所的燈亮得刺眼,照得他心里更涼。
拘留室的門“砰”地關上,鐵門聲在腦子里回蕩。
03
孫玲推開公寓門,一腳踢掉高跟鞋,鞋“啪”地撞在門框上。
她一頭栽進沙發,懶得開燈,屋里黑乎乎的,只有手機屏幕亮著。
掏出手機,她撥通閨蜜方琳的號,嘴角掛著笑,聲音特得意。
“琳琳,醒著沒?猜我今晚干了啥好玩的?”孫玲往沙發上一靠,腿翹起來。
方琳那邊聲音迷迷糊糊,明顯剛睡醒:“大半夜的,你又折騰啥?”
“哈哈,我在西河邊演了場戲,釣到一個傻乎乎的外賣員!”孫玲笑得停不下來。
“啥?演戲?啥意思?”方琳一激靈,嗓子都清醒了。
孫玲翻了個身,盯著天花板:“我假裝要跳湖,站在欄桿外頭,擺得可慘了。”
“結果呢?”方琳聲音有點緊,“你真站河邊了?”
“對啊!那外賣員真上鉤了,沖過來拉我,喊啥‘別做傻事’!”孫玲學著李梓銘的語氣,咯咯笑。
“你瘋了吧?!”方琳急了,“那地方多危險!你咋想的?”
“嗨,危險啥,我又不真跳!”孫玲不耐煩,“就是想找點樂子,刺激刺激。”
“那人家好心救你,你咋謝的?”方琳試探著問。
“謝?哼!”孫玲冷笑,“他拽我胳膊,差點把我新外套弄壞,我火大了。”
“所以呢?你干啥了?”方琳聲音沉下來,有點不好的預感。
“我喊他非禮,告他猥褻!”孫玲語氣跟炫耀似的,“警察把他抓走了,估計得關幾天。”
“啥?!”方琳聲音拔高,“你誣告人家?玲玲,你玩過頭了!”
“過頭啥?一個送外賣的,能翻啥浪?”孫玲滿不在乎,翻身坐起來。
“那人救你,你反咬一口,這叫陷害!”方琳急得不行,“你知不知道這違法的?”
“違法?誰知道啊!”孫玲撇嘴,“我喊救命,警察不就信我了?”
“你這腦子咋想的!”方琳氣得罵,“人家好心,你害他坐牢,你良心過得去?”
“別跟我扯良心!”孫玲不耐煩了,“他活該,誰讓他多管閑事!”
方琳沉默了幾秒,語氣冷得像冰:“玲玲,你趕緊去派出所,把這事說清楚。”
“說清楚?想啥呢!”孫玲翻白眼,“我犯得著給自己找麻煩?”
“你不撤,遲早麻煩找你!”方琳咬牙,“這事鬧大了,你吃不了兜著走!”
“行了行了,別嚇我!”孫玲不耐煩,“我困了,掛了啊!”
“玲玲,你聽我說—”方琳話沒說完,電話“啪”地被掛了。
孫玲扔下手機,伸了個懶腰,哼著小曲去洗澡了。
她壓根沒把這事放心上,還打開手機,翻看當晚拍的自拍視頻。
視頻里,她站在河邊,擺出要跳湖的姿勢,嘴角卻偷偷笑著。
“演得不錯!”孫玲自言自語,點了個贊,發到朋友圈,配文:“今晚刺激!”
另一邊,方琳盯著黑屏的手機,眉頭皺得死緊。
她跟孫玲認識好幾年,早就知道這丫頭被家里慣壞了,啥事都只圖自己爽。
可這次,孫玲玩得太離譜,害人害得這么狠,方琳心里堵得慌。
“她咋能這樣呢?”方琳小聲嘀咕,攥著手機,手心全是汗。
她想起那個外賣員,估計正被關在拘留所,啥也不知道。
“不行,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方琳咬咬牙,心里有了主意。
她翻出孫玲發來的語音,猶豫了半天,存了個備份。
“萬一真鬧大了,這可是證據。”方琳嘆口氣,關了燈。
屋里安靜下來,她卻翻來覆去睡不著,滿腦子都是孫玲那得意的笑。
孫玲這邊,洗完澡裹著浴巾,躺在床上刷手機。
她點開朋友圈,看到好幾個點贊,還有人評論:“玲姐牛!啥刺激的事?”
“哈哈,回頭講!”孫玲回了句,關了手機,閉眼睡覺。
她一點沒覺得有啥不對,夢里還在笑,覺得自己這場戲演得太妙。
04
李梓銘從拘留所走出來,陽光刺得他瞇起眼,五天的牢飯吃得他臉白得像紙。
他低頭揉了揉眼,拘留所的鐵門“砰”地關上,腦子里還嗡嗡響。
身上那件外賣服皺巴巴的,沾著雨后的泥,手機電量只剩一格。
剛邁出兩步,電話響了,是李警官,聲音比上次溫和點:“李梓銘,來趟派出所,聊聊新情況。”
“行,我這就過去。”李梓銘聲音沙啞,掛了電話,深吸一口氣。
他攔了輛出租車,路上盯著窗外,上海的街還是那么熱鬧,可他心里堵得慌。
“師傅,派出所快點到不?”李梓銘忍不住問,嗓子干得像砂紙。
“快!十分鐘!”司機瞅他一眼,“小伙子,咋了?看著挺憔悴。”
“沒事,跑趟腿。”李梓銘苦笑,低頭摳手機,沒再吭聲。
到了派出所,屋里還是那股消毒水味,李警官坐在辦公桌后,手里拿著一摞紙。
“坐吧,李梓銘。”李警官指指椅子,“我們查了點東西,可能對你有用。”
“啥東西?”李梓銘一屁股坐下,心跳快了幾分。
李警官打開電腦,點出一段視頻:“河邊另一臺監控,拍到點畫面。”
屏幕上,孫玲在欄桿外晃悠,身子故意往前傾,像在演戲。
“看這兒。”李警官指著畫面,“她站那兒好幾分鐘,動作不正常,像故意等人。”
李梓銘盯著視頻,點點頭:“對!我就是看她這樣,才跑過去的!”
“視頻能證明你沒撒謊,但沒拍到你們拉扯。”李警官皺眉,“還差了點火候。”
“啥意思?還不能證明我清白?”李梓銘急了,手攥成拳。
“不是不信你,是證據不夠全。”李警官推了推眼鏡,“程序得走。”
李梓銘咬牙,腦子轉得飛快:“那女的啥來頭?能說說她情況不?”
李警官頓了頓,遞過一張紙:“孫玲,24歲,營銷公司干市場,住陽光花園。”
李梓銘低頭看紙,眼睛瞇起來,腦子里蹦出個主意。
“謝了,李警官。”他站起身,“我知道咋辦了。”
“別沖動啊!”李警官喊了句,“有啥想法,跟我們說!”
“放心,我不傻。”李梓銘擺擺手,推門走了出去。
出了派出所,他沒回家,直奔市中心的法律咨詢中心。
那地方他熟,三年前,他還是個實習律師,天天泡在這兒查案子。
他推開玻璃門,前臺小妹抬頭:“喲,李哥?好久沒來了!”
“嘿,小張,還在這兒呢?”李梓銘擠出個笑,“幫我找老王,我有急事。”
“王律師在樓上,等等,我喊他!”小張拿起電話,沖李梓銘眨眼。
不一會兒,王律師下來,五十多歲,頭發花白,笑得跟老狐貍似的。
“李梓銘,你小子咋又冒出來了?”王律師拍他肩膀,“送外賣送膩了?”
“別提了,惹上麻煩。”李梓銘嘆氣,把河邊的事從頭講了一遍。
王律師聽完,皺眉:“這女的夠狠,誣告你,夠得上陷害罪。”
“那我咋整?”李梓銘急得搓手,“我得讓她吐真相!”
“別急,咱得講證據。”王律師拉他坐下,“你有啥線索?”
“監控視頻,還有她那點信息。”李梓銘把李警官給的紙遞過去。
王律師瞅了眼,點頭:“行,先查她底,再挖證據。”
“查啥底?她不就一公司職員?”李梓銘納悶。
“嘿,你當律師那會兒咋學的?”王律師笑,“人啥性格,干過啥,都得摸清!”
李梓銘一拍腦門:“對!我差點忘了,她肯定有社交賬號!”
“聰明!”王律師遞給他一臺電腦,“去,查查她朋友圈、微博啥的。”
李梓銘坐下來,打開電腦,手指飛快敲鍵盤,搜孫玲的名字。
沒費啥勁,他找到她的賬號,朋友圈全是吃喝玩樂的照片。
翻到前一天,她發了條動態:“明天玩點刺激的,看誰上鉤!”
“這是啥意思?”李梓銘指著屏幕,聲音都高了。
“八成是她計劃好的!”王律師湊過來看,“這女的故意釣人!”
“那我得留證據!”李梓銘趕緊截圖,手抖得有點厲害。
“別光截圖,找人證。”王律師拍拍他,“她朋友可能知道內情。”
“朋友?我上哪兒找去?”李梓銘撓頭,腦子有點亂。
“笨!她賬號有互動的吧?挨個試!”王律師瞪他一眼。
李梓銘深吸一口氣,點開孫玲的點贊列表,找到個叫“方琳”的常客。
“這個方琳,估計是她閨蜜。”李梓銘嘀咕,記下賬號。
“對路了!”王律師點頭,“你匿名聯系,套套話。”
李梓銘掏出手機,建了個小號,給方琳發了條私信:“孫玲河邊誣告外賣員的事,你知道啥?能幫忙嗎?”
發完,他盯著屏幕,心跳得像擂鼓。
“成了嗎?”王律師問,端著茶杯抿一口。
“還不知道,得等回信。”李梓銘嘆氣,“這女的要不說,我咋辦?”
“別慌,咱還有招。”王律師瞇眼,“監控不夠,找別的攝像頭。”
“別的攝像頭?”李梓銘一愣,“河邊還有?”
“景區攝像頭多得是!”王律師笑,“我有熟人,幫你問問。”
“王哥,你真是我救星!”李梓銘激動得拍桌子。
“少拍馬屁!”王律師擺手,“趕緊干活,時間不等人!”
李梓銘點點頭,埋頭整理資料,腦子里全是孫玲那得意的笑。
他不是普通外賣員,他的身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