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520那天，我等你，給你個驚喜哦！”

聽著網線那頭“曉曉愛微笑”甜糯的聲音，三十好幾光棍一條的王鐵柱，心頭像揣了只兔子，噗通噗通直跳，臉上都快笑開了花。

這半年多網戀，他覺得自個兒這回是真要撈著寶了，碰上知心人了！

為了奔現見上這個溫柔體貼的“曉曉”，他揣上了所有積蓄，還有一顆豁出去的滾燙的心，從那熬人的工廠請了假，顛簸大半天，就奔著她說的那個城市去了。

路上他不住地盤算：要是姑娘真好，真心跟他過日子，那彩禮啥的，咬咬牙，砸鍋賣鐵也得給湊上！說不定人家姑娘通情達理，壓根就沒那么多講究呢？

01

王鐵柱今年三十有二了。

在這個不大不小的年紀，廠里的年輕小子都開始喊他老王，盡管他覺得自己心態還挺年輕。

年輕頂個屁用，口袋里沒錢，身邊沒女人，這就是現實。

他所在的這家電子廠，流水線上的日子像復印機打印出來的一樣，單調，重復，一眼能望到退休。

每天擰的螺絲，過的零件，比他見過的姑娘的手指頭都多。

下了班，工友們三三兩兩勾肩搭背，不是去路邊攤哈啤酒吹牛皮，就是回宿舍打游戲看直播。

王鐵柱也差不多，只是他更喜歡一個人待著。

出租屋是城中村的老房子，十來平米，月租三百五。

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掉漆的衣柜，就是全部家當。

墻角堆著幾箱方便面和火腿腸，那是他改善伙食的主力軍。

偶爾，他會買上半斤豬頭肉，倒上一杯劣質白酒，對著手機屏幕發呆。

屏幕那頭，是他唯一的慰藉。

一個網名叫“曉曉愛微笑”的女孩。

他是在一個不怎么出名的交友軟件上認識她的。

一開始只是無聊，隨便劃拉著，想找個人說說話。

這年頭，想找個正經談心的太難了。

大部分人都是照片P得媽都不認識，一開口不是借錢就是賣茶葉。

王鐵柱吃過幾次虧，也就學精了，不輕易相信人。

但這個“曉曉愛微笑”有點不一樣。

她的頭像是一只卡通的貓咪，胖乎乎的，看著就喜慶。

資料里填的興趣愛好是看書，聽老歌，做飯。

王鐵柱覺得挺實在，不像那些妖艷賤貨，張口閉口都是蹦迪旅游買包包。

他試探著發了句：“你好啊。”

沒想到對方很快就回了：“你好呀，大哥。”

一聲“大哥”，讓王鐵柱有點恍惚。

多久沒人這么客氣地喊過他了？

廠里的小年輕要么喊他老王，要么直接“喂”。

他突然來了興致，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飛快。

“曉曉愛微笑”也挺能聊。

她說話很溫柔，總帶著一股子善解人意的勁兒。

王鐵柱說自己工作累，她說：“大哥辛苦了，要注意身體呀。”

王鐵柱說自己吃泡面，她說：“泡面沒營養，有空自己做點飯吃嘛，對自己好一點。”

王鐵柱說自己長得丑沒文化，她說：“外表不重要，心靈美才是真的美，大哥你說話挺實在的，我喜歡。”

這些話，像一股暖流，一點點融化了王鐵柱冰封多年的心。

他開始期待每天下班后的時光。

只要連上網絡，他就不是那個卑微的流水線工人王鐵柱。

他是“曉曉愛微笑”口中那個“實在的大哥”。

他開始給她講自己小時候掏鳥窩被馬蜂蜇的糗事。

講自己第一次進城，在火車站被人騙光了錢的經歷。

講自己偷偷攢錢，想給老家的父母蓋新房的愿望。

這些壓在心底多年的話，他從沒對人說過，包括他親爹親媽。

但在網絡那頭，隔著冰冷的屏幕，他卻能毫無保留地傾訴。

“曉曉愛微笑”總是耐心地聽著，時不時安慰幾句，或者跟著他一起笑。

王鐵柱覺得，自己這輩子，從沒這么舒坦過。

他開始幻想“曉曉愛微笑”的模樣。

聲音那么甜，心地那么善良，一定是個溫柔可人的小姑娘。

或許，還有點微胖，像她頭像那只貓咪一樣，肉嘟嘟的，抱著肯定很舒服。

他不敢問她要照片。

怕破壞了這份美好。

也怕自己這副尊容，會嚇跑了人家。

他就這么小心翼翼地維護著這段虛無縹緲的感情。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對“曉曉愛微笑”的依賴越來越深。

他開始給她充話費，買些虛擬的小禮物。

雖然不貴，但也是他的一片心意。

“曉曉愛微笑”每次都會很開心地說：“謝謝大哥，你真好。”

王鐵柱聽了，心里比吃了蜜還甜。

他覺得自己好像又活過來了。

生活不再是灰蒙蒙的一片，而是有了色彩，有了盼頭。

02

轉眼，春天就來了。

廠區外的野桃花開得一簇簇，粉嫩嫩的，像小姑娘的臉蛋。

王鐵柱的心也跟著躁動起來。

他和“曉曉愛微笑”認識快半年了。

半年來，他們幾乎每天都聊天，從清晨到深夜。

他覺得自己越來越離不開她。

那天晚上，他鼓足了勇氣，問她：“曉曉，我們……能見個面嗎？”

消息發出去，他緊張得手心都是汗。

他怕她拒絕。

也怕她答應。

如果見了面，她發現自己又老又丑又窮，會不會扭頭就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終于，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曉曉愛微笑”的回信。

“好呀，大哥。”

后面還跟了個害羞的表情。

王鐵柱的心，像被什么東西猛地撞了一下，差點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她答應了！

她竟然答應了！

他激動得差點把手機扔出去。

緊接著，他又開始發愁。

見面穿什么衣服？

帶什么禮物？

在哪兒見面？

這些問題像一團亂麻，在他腦子里攪來攪去。

“曉曉愛微笑”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主動說：“大哥，你別緊張，咱們就當普通網友見個面，聊聊天，吃頓飯。”

“我去找你吧，你告訴我你在哪個城市就行。”王鐵柱搶著說。

他一個大老爺們，哪能讓女孩子跑那么遠來看他。

“曉曉愛微笑”卻說：“不用啦，大哥，我這邊方便一些。而且，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驚喜？

王鐵柱心里琢磨著，難道她要送我什么貴重的禮物？

他趕緊說：“曉曉，你可別亂花錢，我什么都不缺。”

“曉曉愛微笑”咯咯地笑了起來：“放心吧大哥，不是你想的那種驚喜。”

她的笑聲像銀鈴一樣，清脆悅耳。

王鐵柱聽得骨頭都酥了半邊。

他們把見面的日子定在了五月二十號。

520，我愛你。

多好的日子。

王鐵柱覺得這是老天爺在幫他。

為了這次見面，他提前請了三天假。

又去鎮上最好的理發店，花五十塊錢剪了個自認為很精神的發型。

還咬牙買了一套新衣服，一件白色的短袖襯衫，一條深藍色的休閑褲，一雙擦得锃亮的雜牌皮鞋。

對著鏡子照了又照，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是了，還缺點東西。

他跑到禮品店，挑了半天，買了一個音樂盒。

打開蓋子，里面會有一個穿著芭蕾舞裙的小人兒旋轉跳舞，配上《致愛麗絲》的音樂，浪漫得不行。

他覺得女孩子肯定都喜歡這種東西。

出發前一晚，王鐵柱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一會兒激動，一會兒忐忑。

腦子里像放電影一樣，把和“曉曉愛微笑”認識以來的點點滴滴都過了一遍。

他想，萬一她真的是個大美女，會不會看不上我？

又想，萬一她只是個普通女孩，我會不會失望？

不，不會的。

王鐵柱對自己說。

他喜歡的是她的聲音，是她的性格，是她帶給他的溫暖和慰藉。

跟長相沒關系。

只要她是個好姑娘，他就認了。

他甚至想過，如果這次見面順利，他就鼓起勇氣向她表白。

如果她也愿意，他就帶她回老家，風風光光地娶了她。

彩禮什么的，他都打聽過了。

按照他們那邊的行情，沒個十萬八萬下不來。

他現在手里只有兩萬多塊存款，還是這些年省吃儉用攢下來的。

差得遠呢。

不過，他愿意為了她去拼。

去借，去貸款，哪怕去工地搬磚，他也要把彩禮湊齊。

只要能娶到這么好的媳婦，讓他干什么都行。

胡思亂想著，天就快亮了。

王鐵柱爬起來，仔仔細細地洗漱了一番。

把新衣服穿上，對著鏡子咧嘴笑了笑。

鏡子里的人，雖然不算帥，但看著也還算精神。

他給自己鼓了鼓勁：“王鐵柱，加油！幸福就靠你自己爭取了！”

03

去往“曉曉愛微笑”所在城市的火車，是早上八點半的。

王鐵柱提前一個多小時就到了火車站。

候車大廳里人山人海，南腔北調混雜在一起，顯得格外嘈雜。

王鐵柱找了個角落坐下，把裝著音樂盒的禮品袋小心翼翼地放在腿上。

他掏出手機，給“曉曉愛微笑”發了條消息：“曉曉，我上路了。”

很快，她就回了：“大哥，一路順風呀，我等你。”

后面還附帶了一個飛吻的表情。

王鐵柱的心，又一次不爭氣地狂跳起來。

他仿佛已經看到，一個笑靨如花的姑娘，正站在遠方，含情脈脈地等著他。

火車咣當咣當，載著王鐵柱的期盼，一路向南。

窗外的風景不斷變換，從低矮的平房到高聳的樓宇，從荒蕪的田野到繁華的都市。

王鐵柱的心情也像這窗外的風景一樣，起起伏伏。

他想起了自己剛出來打工那會兒。

那時候他才十七歲，跟著同鄉一起南下，在一個黑心的電子廠干活。

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住在潮濕擁擠的集體宿舍里。

幾十個光膀子的男人擠在一間大通鋪，空氣中彌漫著汗臭味和腳臭味。

那時候，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睡個好覺，吃頓飽飯。

他想起有一次，廠里趕貨，連著加了半個月的夜班。

他實在太困了，操作機器的時候打了個盹，結果一不小心，左手食指被機器軋掉了一小截。

血流如注，疼得他差點暈過去。

工頭連醫藥費都沒給他報，就說他是操作失誤，活該。

還扣了他半個月工資。

那時候，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床板上，默默地流眼淚。

他覺得這個世界對他太不公平了。

為什么別人都能輕輕松松地活著，而他卻要受這么多苦？

他甚至想過，干脆從工廠頂樓跳下去，一了百了。

是老家母親打來的一個電話，把他從絕望的邊緣拉了回來。

母親在電話那頭哭著說：“柱子啊，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家里就指望你了……”

從那以后，他再苦再累，也沒動過輕生的念頭。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他身上還肩負著家庭的責任。

這些年，他換過好幾家工廠，也干過工地，送過外賣。

吃過的苦，受過的累，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就像一棵在石縫中頑強生長的小草，雖然卑微，卻從不放棄對陽光的渴望。

而“曉曉愛微笑”，就是他生命中的那束陽光。

是她，讓他重新燃起了對生活的希望。

是她，讓他覺得自己不再是孤單一人。

火車上的廣播響了：“前方到站，XX市，請下車的旅客提前做好準備。”

王鐵柱的心猛地一緊。

到了。

他終于要見到那個只存在于網絡另一端的姑娘了。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隨著人流走出車站，一股濕熱的空氣撲面而來。

南方的城市，就是不一樣。

到處都是郁郁蔥蔥的樹木，空氣中都帶著一股甜膩膩的花香。

王鐵柱按照“曉曉愛微笑”發來的定位，打了一輛出租車。

“師傅，去這個維也納酒店。”

司機是個中年大叔，瞥了他一眼，操著一口本地口音問：“靚仔，約會啊？”

王鐵柱的臉騰地一下紅了，支支吾吾地說：“沒……沒有，見個朋友。”

司機大叔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沒再多問。

車子在陌生的街道上穿行。

王鐵柱看著窗外掠過的風景，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

他既期待，又緊張。

還有一點點害怕。

如果“曉曉愛微笑”沒有他想象中那么好，他該怎么辦？

如果她嫌棄他，他又該怎么辦？

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禱，老天爺啊，行行好，讓我順利過關吧。

哪怕她長得丑一點，胖一點，只要她心眼好，真心待我，我就認了。

大不了，以后我多干點活，多掙點錢，讓她過上好日子。

只要她愿意跟我，彩禮什么的，都不是問題。

他甚至在想，如果她真的很通情達理，或許，彩禮的事情還能再商量商量。

說不定，人家姑娘根本就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呢？

他越想越美，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憨厚的笑容。

04

出租車在一個看起來還算氣派的酒店門口停了下來。

“維也納酒店到了，靚仔，一共三十八塊。”

王鐵柱付了錢，拎著禮品袋下了車。

他抬頭看了看酒店的大招牌，金燦燦的，在陽光下有些晃眼。

這酒店，一看就不便宜。

“曉曉愛微笑”怎么會選這么個地方？

他心里有些打鼓。

他掏出手機，給“曉曉愛微笑”發消息：“曉曉，我到酒店門口了。”

“嗯嗯，大哥你直接上來吧，我在306房間等你哦。”

后面還跟了個俏皮的眨眼表情。

王鐵柱的心跳得更快了。

306房間。

他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了酒店大堂。

大堂里鋪著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頭頂是華麗的水晶吊燈，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前臺小姐穿著得體的制服，微笑著向他點頭致意。

王鐵柱有些局促不安，他覺得自己這身打扮，跟這里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低著頭，快步走向電梯。

電梯門緩緩打開，里面空無一人。

他走了進去，按下了三樓的按鈕。

電梯平穩上升，王鐵柱的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

“叮”的一聲，三樓到了。

電梯門再次打開。

王鐵柱走出電梯，左右看了看。

走廊里鋪著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氣息。

他找到了306房間的門牌號。

那扇棕紅色的木門，此刻在他眼里，仿佛是通往天堂或者地獄的大門。

他站在門口，猶豫了片刻。

手心里全是汗。

他把禮品袋換到左手，騰出右手，在褲子上擦了擦。

然后，他抬起手，輕輕地敲了敲門。

“咚，咚咚。”

聲音在安靜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

里面沒有任何回應。

難道她不在？

王鐵柱心里咯噔一下。

他又敲了敲，稍微加重了力道。

“咚咚咚。”

過了幾秒鐘，門內終于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是“曉曉愛微笑”的聲音，軟糯甜美，跟他在網絡上聽到的一模一樣。

“來啦！”

王鐵柱的心，瞬間安定了不少。

是她，真的是她。

他能聽到門內傳來一陣輕微的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在整理什么東西。

然后，是腳步聲，越來越近。

王鐵柱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膛，整理了一下衣領。

他想給她留下一個好印象。

門鎖“咔噠”一聲輕響。

門，緩緩地，向內打開了一條縫。

王鐵柱屏住了呼吸。

他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門后那個魂牽夢縈的姑娘。

他甚至在想，如果她真的像他想象中那么好，那么體貼，或許，她真的不會在乎什么彩禮。

只要兩個人真心相愛，比什么都重要。

門縫越開越大。

王鐵柱的心也提到了最高點。

終于，門完全打開了。

當看清門內站著的人時，王鐵柱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他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僵在了原地。

眼睛瞪得像銅鈴，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手里的禮品袋，“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音樂盒摔了出來，蓋子彈開，里面那個穿著芭蕾舞裙的小人兒，在地上孤獨地旋轉著，發出叮叮當當的破碎聲響。

王鐵柱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