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

相框掉在地上，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午后顯得格外刺耳。

我心臟猛地一縮，慌忙蹲下身去撿。這是我和男友陳默的合照，才剛擺上不久。

陳默有潔癖，要是被他知道我打掃衛(wèi)生時打碎了他最喜歡的相框，肯定又要用那種寵溺又無奈的語氣說我：“晚晚，你真是個小笨蛋。”

我小心翼翼地把碎玻璃撥開，想將里面的照片抽出來。

照片背后，似乎還墊著什么東西。

我把它抽出來，一張褪色的、邊緣已經磨損的舊照片掉了出來。

照片上，陳默摟著一個笑靨如花的女孩，兩人的姿態(tài)比和我的合照親密百倍。他看著她的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炙熱與癡迷。

那個女孩，我從沒見過。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這不是最關鍵的。

最關鍵的是，照片上那個女孩的臉，被人用指甲或是什么尖銳的東西，劃出了一道又一道深刻的、充滿恨意的印記。

尤其是她的眼睛，已經被劃得稀巴爛，只留下兩個黑洞，仿佛在無聲地尖叫。

我拿著照片的手開始發(fā)抖，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就在這時，門鎖傳來“咔噠”一聲。

陳默回來了。

我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把照片塞回褲子口袋，心臟狂跳到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他提著兩大袋食材走進來，看到我，立刻露出溫柔的笑容：“晚晚，猜我買了什么？你最愛吃的……”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目光落在了地上摔碎的相框上。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但只是一秒，就又重新掛上那副熟悉的、溫柔的表情。

“怎么了？”他走過來，輕輕揉了揉我的頭發(fā)，“嚇到了？”

我僵硬地搖了搖頭。

他蹲下身，一邊收拾碎玻璃，一邊看似不經意地問：“晚晚，你看到里面的照片了嗎？”

01.

我和陳默是在一家私房菜館認識的。

他是那家菜館的主廚，年輕有為，長得干凈清爽，一手好廚藝更是抓住了我挑剔的胃。

我的胃，也僅僅是第一個被他抓住的東西。

后來，我的心，我的人，我的所有時間，似乎都成了他的。

他追我的時候，攻勢猛烈又細致。知道我喜歡花，他從不送那種爛大街的紅玫瑰，而是每周都親自去花卉市場，為我搭配一束別致的、我叫不上名字的野花。

知道我工作忙，他會算好我下班的時間，開著車等在公司樓下，車里永遠放著溫度剛好的熱茶和一兩樣精致的小點心。

他說：“我們晚晚太辛苦了，可不能餓著。”

他的朋友們都羨慕他，說他找到了一個“秀色可餐”的女朋友。

他當著所有人的面，刮了刮我的鼻子，用一種癡迷的眼神看著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是啊，真想一口把她吃掉。”

當時的我，只覺得那是全世界最動聽的情話。

我們在一起半年后，在他的堅持下，我搬進了他的公寓。一套位于市中心高檔小區(qū)的頂層復式，兩百多平，月租金高得嚇人。

我提過租金太貴，他只是笑笑：“錢是男人該操心的事。你只負責開開心心地住著就好。”

他對我?guī)缀跏悄鐞郏鼣埩怂械募覄蘸烷_銷。我每個月的工資，除了買點衣服化妝品，幾乎原封不動地躺在卡里。

我最好的閨蜜曉曉，卻不止一次地提醒我。

“晚晚，你不覺得陳默有點奇怪嗎？”有一次我們喝下午茶，曉曉突然說。

“哪里奇怪了？他對我那么好。”我不解。

“就是太好了，好得不真實。”曉曉皺著眉，“他好像沒什么朋友，也從沒聽他提過家人。而且，他看你的眼神……怎么說呢，不像在看一個愛人，更像在看一件完美的藝術品，或者……一盤頂級的食材。”

我當時只當她是小說看多了，付之一笑。

現在回想起來，曉曉的話，竟一語成讖。

陳默對我的“好”，無微不至，也密不透風。

他不喜歡我跟朋友出去吃飯，說外面的東西不干凈，添加劑太多。想吃什么，他隨時可以在家給我做。

他不喜歡我穿稍微暴露一點的衣服，會把我的吊帶裙和短褲偷偷收起來，然后給我買回一柜子溫柔賢淑的長裙。

甚至，他會檢查我的手機，美其名曰“情侶間的小情趣”。

我曾因為這些事跟他鬧過別扭，但他總有辦法讓我屈服。他會用那雙深邃的眼睛一言不發(fā)地看著我，直到我心里發(fā)毛，主動投降。

然后他會把我緊緊抱在懷里，聲音沙啞地說：“晚晚，我只是太愛你了，太怕失去你了。”

我沉溺在這種被絕對占有的愛里，竟忘了思考，這到底是不是愛。

02.

自從發(fā)現那張照片后，我開始失眠。

我把照片藏在了我自己的舊手提箱里，那是唯一一件還完全屬于我的東西。

我開始偷偷觀察陳默。

他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每天為我準備精致的三餐，送我上下班，晚上抱著我入睡。

但我卻覺得，那張溫柔的面具背后，藏著一只冰冷的野獸。

尤其是在廚房里。

他的廚房比很多專業(yè)餐廳的后廚還要設備齊全，光是刀具就掛了滿滿一墻。最顯眼的，是一臺德國進口的、價格高達五位數的重型絞肉機，和旁邊一個巨大的立式冰柜。

那個冰柜，常年上鎖。

我問過他里面是什么，他笑著說，是用來儲存一些需要特殊溫度處理的“高級食材”，比如頂級的和牛、藍鰭金槍魚之類的。

以前我從未懷疑過。

可現在，我每次經過那個冰柜，都覺得脊背發(fā)涼，仿佛能聽到里面?zhèn)鱽砣粲腥魺o的嗚咽。

我們家的電費一直居高不下，每個月光電費就要一千多。我抱怨過，陳默只是攬著我的肩說：“那個大冰柜是耗電了點，但為了讓你隨時能吃到好東西，值得。”

金錢的細節(jié)，也開始變得可疑。

陳默從不讓我碰家里的賬單，所有開銷都由他處理。我一直以為是他大包大攬，現在卻覺得，他是在刻意隱瞞什么。

一天深夜，我被噩夢驚醒，口渴得厲害，便起床去廚房喝水。

經過廚房時，我聽到里面有輕微的“嗡嗡”聲。

我屏住呼吸，悄悄走過去，發(fā)現陳默正在那臺絞肉機前忙碌。

深夜兩點，他在絞肉。

他處理的不是牛肉，也不是豬肉。那肉的顏色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帶著一種我說不出的詭異。

他處理得極其專注，連我走近了都沒發(fā)現。

我看到他把一大塊肉切成小塊，熟練地投進機器里，另一頭，暗紅色的肉糜緩緩擠出，掉進不銹鋼盆里。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不同于任何尋常肉類的腥氣。

我的胃里一陣翻騰，差點吐出來。

我不敢再看，悄悄退回了臥室，用被子蒙住頭，渾身都在發(fā)抖。

第二天早上，餐桌上擺著精致的小籠包。

陳默夾起一個，遞到我嘴邊，笑得一臉寵溺：“嘗嘗，我新研究的餡料，鮮美多汁，你肯定喜歡。”

我看著那個小籠包，只覺得一陣惡心。

我借口說胃不舒服，躲進了廁所，把膽汁都快吐了出來。

03.

矛盾在一天天積累，我像一根被逐漸拉緊的琴弦，瀕臨斷裂。

我開始有意無意地打探那個照片上的女孩。

我借著整理舊物的名義，翻遍了陳默所有的東西，卻一無所獲。他這個人，干凈得像一張白紙，幾乎沒有過去。

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張被劃爛的照片。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一則社會新聞。

新聞APP推送的本地失蹤人口通報。

“女，24歲，于三個月前失蹤，失蹤前居住在城東區(qū)……”

下面配了一張女孩的生活照。

照片上的女孩笑得燦爛，耳朵上戴著一副很特別的、月牙形狀的銀耳釘。

我的心臟，再一次被攥緊了。

那副耳釘，我見過。

就在上周，我給陳默的西裝外套送去干洗時，在口袋里發(fā)現的。當時我還好奇地問了他，他說可能是以前哪位顧客落下的，隨手就丟進了垃圾桶。

現在想來，他丟掉的動作，快得不正常。

我瘋了一樣沖進他的衣帽間，翻找那件西裝。

衣服已經取回來了，干干凈凈地掛在那里。我把所有的口袋都翻了一遍，空空如也。

我不死心，又去翻他的車。

在他的副駕駛座位底下，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我摸到了一個冰冷的、小小的硬物。

我拿出來，借著手機的光一看——正是那只月牙耳釘。

鐵證如山。

我坐在冰冷的車里，渾身血液都像是被凍住了。

我該怎么辦？報警嗎？

我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陳默和這個女孩的失蹤有關。那個冰柜？我打不開。那些肉？我沒有樣本。這只耳釘？他完全可以推脫說是在路上撿的。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把耳釘重新塞回了原處。

我不能打草驚蛇。

晚上，陳默回來，情緒似乎有些不高。吃飯的時候，他突然開口。

“晚晚，你今天動我的車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握著筷子的手瞬間收緊：“沒有啊，怎么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銳利得像要把我刺穿：“沒什么，車里的香薰倒了，我扶了一下。”

他是在試探我！

我低下頭，扒拉著碗里的米飯，不敢看他。

那頓飯，我吃得食不下咽。

飯后，他把我叫到客廳，從背后拿出一個精致的首飾盒。

“打開看看。”他的語氣恢復了平時的溫柔。

我遲疑地打開，里面躺著的，是一對嶄新的、一模一樣的月牙耳釘。

“你上次不是說這對耳釘挺好看的嗎？”他笑著說，“我找人定做了一對，喜歡嗎？”

我看著他臉上無懈可擊的笑容，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升起。

他在警告我。

他在用這種方式告訴我：我知道你在懷疑什么，但你最好安分一點。

04.

我決定逃跑。

在這個房子里多待一秒，我都覺得自己會被那無形的恐懼吞噬。

我需要一個計劃，一個萬無一失的計劃。

機會很快就來了。

陳默告訴我，他要去鄰市參加一個為期三天的美食交流會。這是他唯一會離開我超過24小時的機會。

他走的那天早上，還像往常一樣，在門口抱著我，一遍遍叮囑我要好好吃飯，不要亂跑。

“等我回來。”他親了親我的額頭。

我強忍著恐懼，對他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好，我等你。”

他走后，我立刻開始行動。

我沒有收拾任何行李，因為任何東西都可能是他留下的標記。我只帶了我的手機、身份證，以及那張藏起來的、被劃爛的女孩照片。

最重要的，是那個上鎖的冰柜。

我必須在走之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那是我唯一能指證他的突破口。

我翻遍了整個屋子，把所有他可能藏鑰匙的地方都找遍了，一無所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越來越焦急。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書房里，那個他用來擺放各種廚藝大賽獎杯的展示柜上。

其中一個“年度主廚”的獎杯，底座似乎比其他的要厚一點。

我心臟狂跳，沖過去抱起那個沉重的獎杯。我用力擰開底座，一個鑰匙孔赫然出現。我用發(fā)卡捅了進去，輕輕一撥，底座彈開，一把銀色的、帶著冰冷光澤的鑰匙靜靜地躺在里面。

我抓起鑰匙，沖向廚房。

鑰匙插入鎖孔，轉動。

“咔噠”一聲，鎖開了。

我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拉開沉重的冰柜門。

一股混雜著血腥和腐爛氣息的寒氣撲面而來，讓我?guī)子鲊I。

里面沒有我想象中的殘肢斷臂。

映入眼簾的，是幾十個用真空袋包裝得整整齊齊的肉塊，上面用標簽紙清晰地標注著日期和……部位。

“里脊”、“后腿”、“肋排”……

而在這些肉塊的最底層，我看到了一個密封的塑料盒。

我顫抖著手拿出盒子，打開它。

里面沒有血肉，只有幾樣屬于不同人的個人物品——一張身份證，顯示的主人正是新聞里那個失蹤的女孩；一個刻著“L&Y”的錢包；一條男士手鏈；還有一個粉色的兔子鑰匙扣……

每一個物品，都代表著一個消失的生命。

他不是廚師。

他是一個肢解烹食受害者的惡魔。

我再也忍不住，沖到水槽邊吐得天昏地暗。

我不能再等了！

我抓起那個裝滿證據的盒子，跌跌撞撞地沖出家門，連門都忘了關。

我要去報警！立刻！馬上！

05.

我不敢回家，也不敢去酒店，我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就是閨蜜曉曉的公寓。

我沖進她家，反鎖上門，癱坐在地上，渾身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

“晚晚？你怎么了？！”曉曉被我的樣子嚇壞了。

“曉曉……報警……”我上氣不接下氣，把那個盒子推到她面前，“快……快報警！陳默……他是個魔鬼！”

曉曉打開盒子，看清里面的東西后，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她二話不說，立刻拿出手機。

“喂，110嗎……”

就在曉曉對著電話報出地址和案情的時候，我的手機突然“叮”地亮了一下。

是一條短信，來自陳默。

點開，是一張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我再熟悉不過的，我自己公寓的防盜門。

照片，是從我家里，對著門外拍的。

照片下面附著一行字：

“寶貝，你走得太急，把我也忘了。”

我的血液在瞬間凝固了。他不是去外地了嗎？！這是個圈套！他根本沒走！

緊接著，第二條短信進來了。

那是一張實時照片，照片里，是曉曉家的臥室，曉曉那張粉色的公主床上，她最愛的大白熊玩偶正安安靜??地躺著。照片的拍攝角度，是從床底下，向上拍的。

他……他怎么會……

第三條短信，像死神的催命符，接踵而至。

“她的味道，聞起來也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