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顧長風,你這種手腳不干凈的人,晦氣!」
廠長兒子趙宏摟著我的未婚妻,當眾吐出這句話。
我的未婚妻林曉慧,低著頭,默認了這盆潑在我身上的臟水。
僅僅一天前,我還是廠里最年輕的技術標兵,可就因為師傅的誣陷,我被開除、被批斗,被全世界拋棄。
我撕碎了那張開除證明,登上了西去的火車。
我發誓,這輩子再也不回這個傷心地!
可誰能想到,三十年后,
當我作為“國家功勛工程師”站上領獎臺時,
那個親手為我戴上榮譽綬帶、向我宣讀表彰詞的,
竟然就是她!
我叫顧長風,今年二十三歲,是紅星機械廠最年輕的技術標兵。
時間是1985年的秋天,我的人生,比廠里廣播喇叭里放的歌還要高昂。
就在昨天,我剛在全廠技術大比武上,用一手絕活“盲配鑰匙”,贏了滿堂喝彩。
廠長親自給我戴上大紅花,臺下,我女朋友林曉慧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還亮。
她是廠里公認的廠花,我們約定好了,等我拿到年底去省城進修的名額,就結婚。
那時候的我,以為自己抓住了整個世界。
可我沒想到,世界翻臉比翻書還快。
第二天,我被保衛科的人叫走了。
科長把一包“紅塔山”拍在桌上,臉色卻比桌子還硬。
他說,廠里倉庫丟了一批從德國進口的合金刀具,價值上千塊。
而全廠,只有我這個負責精密儀器調試的技術員,有本事在不破壞門鎖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進去。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
我說我沒有。
科長冷笑一聲,說我最近正準備結婚,需要用錢,連動機都對得上。
我百口莫辯。
就在這時,我的師傅張德海被請了進來。
我心里燃起一絲希望,我師傅待我如親生兒子,他最清楚我的為人。
他一進來,就先給我遞了根煙,拍著我的肩膀嘆氣。
保衛科長問他:「老張,你這徒弟,你了解吧?」
我師傅深深吸了口煙,沉默了半晌,才慢悠悠地開口。
「長風這孩子,本事是有的,就是平時……手腳活絡了點,但心眼不壞,可能就是一時糊涂……」
這句話,像一把淬了冰的刀,插進了我的心臟。
誰都知道,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也削尖了腦袋想爭那個去省城進修的名額。
所謂的“手腳活絡”,不過是我平時喜歡用廢料搗鼓些小玩意兒。
可從他嘴里說出來,就成了我小偷小摸的鐵證。
我沒等來澄清,只等來了背叛。
事情很快被定性,三天后,全廠召開職工大會,處理我的問題。
我像個犯人一樣站在臺上,下面黑壓壓的全是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廠長痛心疾首地念著稿子,把我說成是工人階級隊伍里的敗類。
我一言不發,只是死死盯著臺下的人群。
就在這時,平時跟我稱兄道弟的工友劉偉站了起來。
他一臉的“正氣凜然”,聲音大到整個禮堂都聽得見。
「報告領導!我……我要檢舉!失竊案發生前一晚,我親眼看到顧長風一個人在倉庫附近鬼鬼祟祟地轉悠!」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我記起來了,那晚我只是去倉庫旁的水龍頭洗了把臉,他還笑著跟我打了招呼。
我看著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瞬間明白了。
他嫉妒我,嫉妒我的技術,更嫉妒林曉慧看我的眼神。
我的師傅為了他兒子,我的兄弟為了他的嫉妒,他們聯手給我判了死刑。
最終的處理結果下來了:開除廠籍,留廠察看,檔案上記大過。
我拿著那張薄薄的處分決定,走出了廠辦公樓。
我的人生,從山巔,跌入了谷底。
我站在“紅星機械廠”那塊鎏金大牌子下,陽光刺眼,我卻覺得渾身冰冷。
我發誓,我一定要活出個人樣!
不是為了向誰證明什么。
我只是要親手,把我丟掉的公道和清白,堂堂正正地找回來!
就在我萬念俱灰,準備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一個人叫住了我。
是已經退休的楊師傅,廠里手藝最好的老鉗工,一個不問世事的老人。
他把我拉到國營飯店,沒多問什么,就要了一碗肉絲面,看著我吃完。
臨走時,他從懷里掏出一個信封,塞到我手里。
信封里是五十塊錢,和一封手寫的介紹信。
「孩子,別在這耗著了,去大西北?!?/p>
楊師傅的聲音沙啞但有力。
「去那修鐵路,天高地闊,沒人管你檔案里寫了什么,他們只認你手上的本事。」
我捏著那封還有些溫熱的信,這是我墜入深淵后,抓住的唯一一縷光。
揣著那封去大西北的介紹信,我心里總算有了一點著落。
但在離開這座城市前,我還有一件事必須要做。
我要去見林曉慧。
我不需要她為我做什么,我只想親口告訴她,我顧長風不是小偷。
我希望,哪怕全世界都背棄我,她會是唯一相信我的那個人。
這是支撐我遠走他鄉,最后的一點念想。
我沒去廠里找她,而是直接去了她家樓下。
還沒等我開口,她父親就從樓道里走了出來,像是專門在等我。
她父親是廠里的副科長,一個永遠都把白襯衫領口扣得緊緊的體面人。
他看到我,臉上沒有一絲波瀾,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小顧,來了啊,上樓喝杯茶吧?!?/p>
我跟著他上了樓,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家的客廳收拾得一塵不染,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他熟練地洗杯、沏茶,把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推到我面前。
茶香氤氳,我卻感到一陣寒意。
他沒有提我的冤屈,也沒有罵我,只是像個長輩一樣,語重心長地開了口。
「小顧,你是個有本事的青年,這一點,我一直都承認?!?/p>
他頓了頓,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
「但是,人這一輩子,走錯一步,就步步都錯了?!?/p>
「檔案里的一個‘污點’,就像白襯衫上的一滴墨,懂嗎?一輩子都洗不掉了。」
「我們家曉慧,從小沒吃過苦,她……經不起這種風浪。」
他的話,說得那么平靜,那么“為我好”,卻像一把軟刀子,一刀一刀割著我的尊嚴。
他沒有說“你配不上我女兒”,但他每一個字都在告訴我這個事實。
我端起茶杯的手,在微微發抖。
就在這時,里屋的門開了。
林曉慧走了出來,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剛剛哭過。
她不敢看我,低著頭,快步走到我面前的茶幾旁。
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東西,輕輕地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個鳳凰形狀的掛墜。
是我用廠里最好的不銹鋼廢料,熬了三個通宵,親手為她打磨出來的定情信物。
陽光下,那只鳳凰依舊閃閃發光,卻刺痛了我的眼睛。
「建國……對不起……」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細若蚊蠅。
「我爸媽為我的事,都愁得病倒了……我……我不能太自私?!?/p>
自私?
她把自己的選擇,歸咎于對父母的“孝順”和“無奈”。
她甚至不肯承認,她只是不敢跟著一個被開除、沒有前途的“小偷”過日子。
她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為家庭犧牲愛情的可憐人,把所有的不堪和背叛,都留給了我。
那一刻,我心底最后一點火光,徹底熄滅了。
我沒有再看她一眼,也沒有再看她父親一眼。
我站起身,什么話都沒說,轉身就走。
身后沒有傳來任何挽留的聲音。
我一步步走下樓梯,每一步都像踩在冰上。
走出樓道,外面陽光正好,我卻感覺自己像是從一場噩夢里剛剛醒來。
我明白了。
我失去的,不只是一份工作,不只是我的名聲。
我連曾經以為最堅不可摧的愛情,也一并失去了。
從今往后,天大地大,只剩我顧長風,孤身一人。
去火車站之前,我必須回一趟廠里。
我要去辦最后的離廠手續,拿走我那點可憐的行李。
那是我奉獻了五年青春的地方,可當我再次踏進那扇大門時,卻感覺無比陌生。
走在廠區的大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昔日那些見了我就“長風哥”叫個不停的同事,如今看見我,就像見了瘟神。
他們要么立刻低下頭假裝忙碌,要么干脆繞道而行,眼神里充滿了鄙夷和躲閃。
那種被整個世界拋棄的感覺,比挨一頓打還要難受。
我低著頭,只想快點辦完手續,永遠離開這個傷心地。
可偏偏,老天爺覺得給我的折磨還不夠。
就在我抱著行李箱,走出廠門口的時候,我撞見了一輩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林曉慧站在那里。
她的身邊,是廠長的兒子趙宏。
就是那個頂替了我的進修名額,廠里人人都知道一直在追她的男人。
此刻,趙宏的手,正耀武揚威地搭在林曉慧的肩膀上。
他看見我,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一種勝利者才有的、貓捉老鼠般的戲謔笑容。
他摟緊了林曉慧,故意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對著我說,也對著周圍所有看熱鬧的人說:
「曉慧,以后離那些不清不楚的人遠一點,晦氣!」
聲音不大,卻像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我的臉上。
我死死地盯著林曉慧,希望她能掙脫,希望能從她臉上看到一絲憤怒或反駁。
哪怕只有一個字。
可是沒有。
她只是臉色白了一下,隨即把頭埋得更低了,默認了那句“不清不楚”,默認了那聲“晦氣”。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點關于她的念想,徹底被碾得粉碎。
原來,所謂的海誓山盟,在現實面前,真的可以廉價到這種地步。
我沒有再多看他們一眼,抱著我的行李箱,挺直了腰桿,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
我沒有回頭,一步也沒有。
我怕我一回頭,就忍不住沖上去,跟這個骯臟的世界拼命。
但我不能。
我得走,我得活下去。
我帶著無盡的悲憤和決絕,登上了那趟開往大西北的綠皮火車。
火車開動時,汽笛聲又長又響,像是對我這二十三年人生的告別。
我看著窗外,熟悉的城市在視野里慢慢倒退,最終變成一個模糊的點。
我從懷里,掏出了那張蓋著刺眼紅章的離廠證明。
那張紙,記錄著我的恥辱,也鎖住了我的過去。
我迎著車窗灌進來的風,一言不發,將它撕成了碎片。
然后,我揚起手,讓那些碎片隨著呼嘯的風,灑向我再也不會回頭的故鄉。
從這一刻起,紅星機械廠的顧長風,已經死了。
活下來的,是一個要去戈壁灘上,為自己掙回一條活路的全新的人。
火車轟隆隆地向前,載著我,駛向一個完全未知的將來。
那趟綠皮火車,向西開了三天三夜。
我的人生,也跟著向西,一走就是五年。
五年時間,足以把一個青年臉上的棱角,磨進戈壁灘的風沙里。
這里沒有紅星廠,沒有林曉慧,更沒有那些指指點點的目光。
這里只有望不到頭的鐵軌,和永遠吹不完的狂風。
我把過去的一切都埋了,我叫顧長風,一個普普通通的鐵路技術員。
我玩命地干活,把所有精力都撲在了技術上。
戈壁灘的冬天,鋼軌在極寒下的焊接,是個要命的技術難題,返工率極高。
我把自己關在工棚里,沒日沒夜地畫圖、計算、試驗,手上燙出的泡結了疤,疤上又起新泡。
半年后,我拿出了一套全新的“分段預熱焊接法”,讓焊接點的合格率,從70%硬生生提到了99%。
就憑這手絕活,我從一個沒人看得起的外來戶,成了工程隊里人人敬佩的“顧工”。
總工程師是個山東大漢,開會時當著所有人的面拍著我的肩膀說:「好小子,是塊搞技術的硬骨頭!」
他告訴我,等“穿云隧道”這個關鍵工程搞定,就破格提拔我當三號分隊的隊長。
我以為,我的人生終于走上了正軌。
我以為,我終于可以靠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地站起來了。
可我還是太天真了,命運似乎總喜歡在我看到希望的時候,給我最沉重的一擊。
穿云隧道工程進入了最關鍵的爆破階段。
那天,所有的炸藥、雷管都已安裝完畢,技術勘測是我親自帶隊做的,數據復核了三遍,萬無一失。
隨著指揮長一聲令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那聲開天辟地的巨響。
一秒,兩秒,十秒……
預想中的爆炸并沒有發生。
工地上死一般地寂靜,只有風聲在嗚咽。
啞火了!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作為負責技術勘測的第一責任人,我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就在我拼命排查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時。
更致命的是,我在負責后勤保障的人群里,看到了一個我做夢都想不到會在這里出現的人。
劉偉!
就在我拼命排查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時,我在負責后勤保障的人群里,看到了一個我做夢都想不到會在這里出現的人。
劉偉!
當年那個在批斗會上“檢舉”我,往我身上潑臟水的小人!
他不知道走了什么門路,竟然也被調到了這個工程局。
他看到我,先是一愣,隨即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陰冷的笑。
我心頭猛地一沉,一種巨大的不安籠罩了我。
果然,調查組很快進駐,我作為第一責任人被帶走問話。在經過劉偉身邊時,我聽到他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陰惻惻地說:
「顧長風,你這輩子,都別想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