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家有高考生,全家都緊張。
張建軍為兒子張昊宇沖刺高考操碎了心,可樓下廣場舞音樂震天響,孩子被折磨得整夜難眠,都快崩潰了。
張建軍低聲下氣求領舞牛姐,找物業、報警都沒用,牛姐仗著兒子是派出所頭兒,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老實人被逼到絕路,心里的火“噌噌”往上冒。
就在大家以為張建軍要爆發時,他老婆宋萍回了鄉下老家,找養狼狗的表哥借狗,還讓表哥這兩天別喂食。
這高萍到底想干啥?
01
張建軍下班回家,喉嚨里像是堵著什么東西,沉甸甸的,每呼吸一下都有些費勁。
這感覺從每天下午五點半,他迎著夕陽,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邁進小區大門那一刻起,就準時出現了。
張建軍在一家小型機械廠當機修工,整天和冷冰冰的機器打交道。
身上那股機油和鐵銹混合的味道,就像長在了皮膚上,怎么洗都洗不掉。
每次下班他都會在廠里的淋浴間使勁搓洗,可回到家,還是能聞到那股味兒。
回到家他習慣性地在門口的墊子上,把那雙沾滿鐵屑和灰塵的工鞋鞋底蹭了又蹭。
蹭鞋底的時候,他心里想著,把白天的疲憊和機修工的身份都留在門外,回到家他就是個普通的丈夫、父親。
屋里安靜得有些壓抑。
客廳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只留了一條窄窄的縫。
一縷光從縫隙里透進來,把房間分成了明暗兩部分。
他的兒子張明宇,正靜靜地坐在那片陰影里。
張明宇的背挺得直直的,像一棵努力向上生長卻被重物壓彎了的小樹。
他的面前,復習資料和試卷堆得像小山一樣,幾乎把他整個人都擋住了。
頭頂的風扇有氣無力地轉著,發出“嗡嗡”的聲音,成了這個悶熱房間里唯一的聲響。六月的天氣,已經開始熱得讓人難受,空氣又黏又悶,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熱氣。
妻子宋萍在廚房里忙活著,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被她壓得很低,好像生怕驚擾了什么。
她在給兒子燉天麻豬腦湯,聽人說這東西能補腦,讓孩子在考場上多考幾分。
至于味道怎么樣,這時候誰都沒心思去想。
張建軍換上拖鞋,腳步輕輕地走到兒子身后。
他不敢靠得太近,怕自己身上的機油味影響到兒子。
他看著兒子后頸上凸起的頸椎骨,心里一陣難受。
這節骨頭承載著這個家目前的希望,也是最沉重的負擔。
“回來啦。”宋萍從廚房探出頭,聲音輕輕的。
張建軍點了點頭,沒說話。
他走到陽臺,本想把窗戶開大點,讓屋里透透氣。
可手剛碰到窗框,他就猶豫了。
樓下那個小廣場,現在應該還沒什么人,但過一會兒就難說了。
最后他只是把窗戶開了一道小縫。
風沒進來多少,樓下若有若無的嘈雜聲倒是先傳了進來。
那是家長里短的閑聊聲,孩子們追逐打鬧的歡笑聲,是一個老舊小區傍晚該有的熱鬧。
可張建軍心里清楚,這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晚飯桌上,氣氛有些沉悶。
張明宇扒拉著碗里的飯,沒什么胃口。
宋萍把一碗黑乎乎的湯推到兒子面前,輕聲說:“明宇,把這湯喝了,媽燉了好幾個小時呢?!?/p>
張明宇皺著眉頭,看著那碗湯,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端起來一口氣喝了下去。
喝完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發出“咚”的一聲。
這聲音讓張建軍的心也跟著抖了一下。
晚飯后張明宇又回到書桌前。
張建軍和宋萍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把電視聲音調得很小。
他們只是需要一個能發出點聲音的東西,來填補這個空間的寂靜。
新聞里正在播報高考的注意事項,提醒考生保持平常心,注意休息。
宋萍看著電視,眼神有些發直,嘴里嘟囔著:“平常心,咋保持平常心啊……”
張建軍沒接話,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根想了想,又放回去了。
兒子在家他從來不抽煙。
時間一點點過去。
墻上的石英鐘,秒針一下一下地走著,每走一下都像是在敲打著他們的神經。
七點半準時得像報時器一樣。
樓下那熟悉的、節奏感很強的音樂突然響了起來。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
那聲音像無數根針,穿透了窗戶,穿透了墻壁,直直地刺進這個屋子。
張建軍看到兒子的背影明顯僵了一下。
宋萍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猛地站起來,快步走到陽臺,用力把窗戶關上。
可這根本沒用。
音樂聲太大了,關上窗戶只是讓聲音變得悶了點,那鼓點的“動次打次”,還是一下一下地撞著他們的耳膜,撞著他們的心。
張建軍把目光從兒子身上移開,看向窗外。
透過窗簾的縫隙,他能看到樓下小廣場上那些晃動的身影。
那些大媽們,穿著五顏六色的衣服,排著整齊的隊伍,在巨大的移動音箱前,不知疲倦地跳著、扭著。
她們臉上洋溢著幸福又健康的笑容,可這笑容在張建軍看來,格外刺眼。
他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手背上的青筋都凸起來了。
喉嚨里那團東西,好像被這音樂泡得更難受了,讓他感覺喘不過氣來。
“這音樂聲也太大了,孩子咋學習??!”張建軍忍不住說道。
宋萍嘆了口氣說:“我也沒辦法,跟她們說過好幾次了,都沒用?!?/p>
“要不我再下去跟她們說說?”張建軍說著站起身來。
“別去了,去了也沒用,說不定還會吵起來?!彼纹祭∷?/p>
張建軍又坐了下來,心里又氣又急。
他看著兒子,兒子還在努力地寫著作業,可那音樂聲就像個惡魔,不停地干擾著他。
“這高考前的日子,咋就這么難熬呢?!睆埥ㄜ姛o奈地說。
宋萍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抹了抹眼淚。
這一夜張建軍一家就在這嘈雜的音樂聲中,煎熬地度過著。
02
第一個下去和廣場舞隊伍交涉的是宋萍。
那是廣場舞開始后的第三天。
這三天里張明宇的狀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差了。
每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不容易有點睡意,樓下廣場舞的音樂一響,就又被驚醒。
常常半夜里,他會突然從床上猛地坐起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眼神空洞又迷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天他坐在書桌前做題,原本能輕松解出的數學題,現在卻像一道道難以跨越的溝壑。
他會莫名其妙地走神,一道原本簡單的題目,半個小時過去了,他還在對著題目發呆,手中的筆在草稿紙上胡亂畫著,找不到一點解題的思路。
他的太陽穴上,甚至貼了兩片白色的清涼貼。
那是宋萍特意去藥店買的,說是可以提神醒腦。
可那蒼白的顏色,更像是他疲憊狀態的寫照,讓人看了心里一陣揪心。
那天晚飯后,熟悉的音樂聲又準時響起。
張明宇在屋里煩躁地把筆一扔,筆掉在地上的聲音清脆而響亮,仿佛是一根緊繃的弦,終于在這一刻繃斷了。
他雙手抱頭,嘴里嘟囔著:“這還讓不讓人學習了!”
宋萍看著兒子痛苦的樣子,心疼不已。
她咬了咬牙,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決絕又忐忑的神情,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說:“我去說說?!?/p>
她換了鞋,拿起門禁卡,腳步匆匆地拉開門走了出去。
張建軍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可話還沒出口,宋萍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了門外。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走到陽臺,從窗簾縫里,緊緊地盯著樓下。
他看到妻子瘦弱的身影穿過樓下的花壇,腳步有些急切地走向那片被音樂和燈光籠罩的廣場。
她走得很急,仿佛每一步都帶著對兒子的心疼和對交涉結果的期待。
他看不清宋萍的表情,也聽不見她在說什么,只能看到她走到了那群大媽面前,一邊比劃著,一邊焦急地說著什么。
領舞的是一個姓牛的女人,大家都叫她牛姐。
牛姐長得人宋馬大,嗓門也亮,是這支隊伍的絕對核心。
張建軍看到牛姐停下了舞步,雙手叉著腰,臉上帶著笑,可那笑容里卻透著一絲明顯的不耐煩。
周圍的大媽們也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距離太遠,聲音混雜在音樂里,張建軍什么都聽不清。
但他能想象到那種被一群人包圍著,孤立無援的場面。
他仿佛能看到妻子在人群中努力解釋,卻得不到回應的無奈,那種感覺隔著這么遠他都能真切地感覺到。
大概十分鐘后,宋萍回來了。
她的眼眶紅紅的,像是哭過。
張建軍趕忙遞過去一杯水,關切地問:“怎么樣?”
宋萍沒接,她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聲音帶著哭腔說道:“她們根本不聽我的。她們說,鍛煉身體是她們的權利,誰也管不著。”
“那個牛姐還說,她們也知道有孩子要高考,所以特意把時間從九點提前到了七點半,已經夠照顧我們了?!?/p>
“還說,現在的孩子就是太嬌氣,想當年她們年輕的時候,在工廠里機器震天的車間里都能看書,這點音樂算什么。”
“還有人說,是不是看她們這些退休的老人閑著不順眼,故意找茬?!?/p>
宋萍一口氣說完,眼淚就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張建軍默默地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心里五味雜陳。
他心里那塊被叫做“憤怒”的石頭,又往下沉了沉,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事情并沒有就此結束。
宋萍的交涉失敗,似乎反而激起了對方某種莫名的好勝心。
第二天,音樂的聲音,好像比以前更大了。
而且她們還增加了一首新的曲目,節奏更快,鼓點更密集,仿佛是要故意證明她們的“權利”神圣不可侵犯。
張明宇的情況越來越糟。
他開始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不堪。
有一天半夜,張建軍起夜,發現兒子房間的燈還亮著。
他輕輕推開一道門縫,看到張明宇沒有在學習,而是用雙手死死地捂住耳朵,身體在微微發抖,那模樣讓張建軍心疼不已。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家里條件不好,但學習環境還算安靜,哪像兒子現在這樣,被這惱人的音樂折磨得不成樣子。
那一刻,張建軍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疼得厲害。
他想沖進去抱住兒子,告訴他沒關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但他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是一個無能的父親,連一個安靜的學習環境都給不了兒子。
幾天后張建軍決定自己下去一趟。
他選了一個她們中場休息的時間。
那時候音樂會暫停十分鐘,大媽們會聚在一起喝水,聊天,擦汗。
張建軍穿上外套,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走了下去。
他直接走到了那個牛姐面前。
牛姐正拿著一個大水壺在喝水,看到張建軍走過來,挑了挑眉說:“你是樓上17棟那家的吧?”
“牛姐,你好。”張建軍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和,“我是張明宇的爸爸?!?/p>
“哦,”牛姐拖長了聲音,“知道,你愛人前兩天來過了?!?/p>
“是,”張建軍點點頭,“我今天來,還是想跟你們商量一下這個音樂的事情。”
“商量?”牛姐笑了,她周圍的幾個大媽也跟著笑了起來,那笑聲里帶著一絲不屑。
“小兄弟,不是我們不通人情。你看我們這群老姐妹,辛苦了一輩子,現在退了休,渾身是病,就指望晚上出來活動活動筋骨,不然這身體早就垮了。”
“我們理解孩子高考壓力大,我們也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但凡事都要講個理吧?這個廣場是公共區域,我們在這里鍛煉,又不犯法?!?/p>
“我知道不犯法,”張建軍的呼吸開始有些急促,額頭上也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但現在是特殊時期,就這最后一個月了。能不能請你們……能不能把音量調小一點?或者,換個遠一點的地方?”
“調???”旁邊一個燙著卷發的大媽立刻接過了話頭,聲音尖細,“音量小了聽不見,聽不見怎么跳?這節奏跟不上,跳起來還有什么意思?”
“換地方?”牛姐也搖了搖頭,頭發隨著動作晃了晃,“我們都在這個小區住了幾十年了,去哪兒換?
再說別的小區,人家也有自己的隊伍,我們過去,不是搶人家地盤嗎?”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把張建軍所有的話都堵了回去。
她們的邏輯似乎很合理,她們的理由聽起來也冠冕堂皇。
她們站在“集體”和“健康”的制高點上,顯得那么理直氣壯。
而張建軍這個為了自己兒子的一點“私利”而來的男人,在她們面前,顯得那么自私,那么不懂事。
“就一個月,考完以后,你們想怎么跳就怎么跳,想跳多大聲就多大聲?!?/p>
張建軍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懇求,眼神中滿是無奈。
牛姐的臉色沉了下來,眼神變得有些嚴厲。
“小兄弟,話不能這么說。什么叫我們想怎么跳就怎么跳?
我們現在也是合情合理的。
你總不能因為你一家人的事,就讓我們這幾十號人都別活了吧?”
“再說了,你兒子學習不好,不能全怪到我們跳舞的音樂上。
他自己也要懂得克服困難嘛。溫室里的花朵,是經不起風雨的。”
這句話像一根針,狠狠地扎進了張建軍的心里。
他看著牛姐那張理所當然的臉,看著周圍那些附和著點頭的大媽們,突然覺得跟她們講道理,是這個世界上最徒勞的事情。
在她們的世界里,只有她們自己的“理”。
張建軍沒再說話。
他默默地轉身,緩緩地往回走。
背后傳來了她們壓低了聲音的議論。
“真把自己當回事了?!?/p>
“就是,他兒子金貴,我們的身體就不是肉長的?”
“我看就是矯情?!?/p>
那些聲音像一把把小刀,刮著他的后背,讓他覺得生疼。
他走回樓道,樓道里的聲控燈壞了,一片漆黑。
他只能摸索著墻壁,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回到家里宋萍迎上來,看他的臉色,就知道結果了。
“沒用?!睆埥ㄜ姀难揽p里擠出兩個字,聲音低沉而無力。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腦海里一片混亂。
樓下的音樂,像是魔咒一樣,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腦子里循環播放。
他能清晰地分辨出每一首歌的旋律,每一個鼓點的節奏,仿佛那些聲音已經刻在了他的腦子里。
他甚至能想象出牛姐她們那得意的,充滿活力的舞姿,那畫面讓他心里一陣煩躁。
憤怒、無力、屈辱,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像一張無形的大網,把他死死地捆住,讓他動彈不得。
他突然萌生了一個瘋狂的念頭,他想沖下樓,砸了那個音箱,讓那惱人的音樂永遠消失。
但他不能。他是個有家庭的人,他不能沖動,不能給即將高考的兒子,惹上任何麻煩。
他只能忍。
他把拳頭塞進嘴里,死死地咬住,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牙齒硌得骨節生疼,但他仿佛感覺不到,只是緊緊地咬著,仿佛這樣就能把心里的痛苦和憤怒都咽下去。
03
在兩次交涉都以失敗告終后,張建軍和宋萍坐在客廳里,相對無言。
茶幾上的水杯早已涼透,兩人誰也沒心思去換。
“再這么下去,孩子真要被毀了?!彼纹寄税蜒劢?,聲音帶著哭腔。
張建軍嘆了口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沙發扶手:“要不……找物業試試?”
第二天一早,宋萍就撥通了物業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個年輕后生,聲音聽著挺熱情:“您放心,我們一定盡快處理,保證給考生創造安靜環境?!?/p>
第二天傍晚,小廣場的宣傳欄上果然貼了張A4紙打印的通知。
張建軍特意下樓去看,只見上面寫著:
“各位居民:高考在即,為給考生營造良好復習環境,懇請大家夜間娛樂時控制音量,縮短活動時間。感謝配合!”
落款是小區物業管理處,還蓋著紅章。
張建軍心里稍微踏實了點,想著這下該消停了吧。
可當晚的音樂聲不但沒小,反而更響了。
牛姐她們跳得比往常還起勁,隊伍也壯大了不少。
張建軍站在陽臺上往下看,氣得直咬牙。
“這幫人真是……”宋萍站在他身后,聲音都在發抖。
沒過幾天,那張A4紙就被風吹得卷了邊,最后不知被誰撕走了。
物業這條路算是徹底堵死了。
“要不……報警吧?”宋萍突然說。
張建軍猶豫了一下:“這……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
“小題大做?你看看明宇現在都成什么樣了!”宋萍突然提高了聲音。
那天晚上音樂聲震得窗戶都在嗡嗡響。
宋萍躲在臥室里,雙手發抖地撥通了110。
警察來得挺快,警車閃著燈停在廣場邊。
音樂聲戛然而止,兩個年輕警察走過去和牛姐她們說話。
張建軍站在陽臺上,看見牛姐她們立刻換上委屈的表情,七嘴八舌地說:“我們就是跳個舞鍛煉身體,現在年輕人怎么這樣?。俊?/p>
警察耐心地勸說著,還做了記錄。
整個過程持續了二十多分鐘,警車開走后,廣場安靜了不到五分鐘,音樂聲又響了起來。
這次音量稍微小了點,但那種感覺就像被人打了一巴掌,然后假惺惺地吹兩下,更讓人難受。
從那以后,只要宋萍報警,警察一來,音樂就停;
警察一走,音樂又起。
次數多了,連警察都煩了,再接到電話就說會派人去看看,但往往很久都不見人影。
“這種鄰里糾紛,我們也沒辦法。”警察在電話里無奈地說。
張建軍和宋萍徹底沒轍了。
他們試過講道理,試過找物業,試過報警,可所有文明合法的途徑都走不通。
張明宇的狀態越來越糟。
他開始拒絕和父母說話,整天把自己關在屋里,房門上還掛了“請勿打擾”的牌子。
宋萍每天把飯菜放在他門口,等他自己出來拿。
有次她聽見屋里傳來壓抑的捶墻聲,心都揪起來了。
“要不……我們搬走吧?”有天晚上,宋萍突然說。
張建軍沉默了很久:“搬?往哪搬?這房子是咱們一輩子的積蓄啊?!?/p>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窗外傳來熟悉的音樂聲,張建軍突然站起來,走到陽臺往下看。
他注意到牛姐總是站在最前面,手里拿著個遙控器控制音箱。
那個大黑音箱就像個怪物,每天準時吞噬著小區的安寧。
張建軍開始暗中觀察。
他發現跳舞的大媽每天有三十到四十人,時間固定在七點半到九點。
他還注意到,三樓有戶人家孩子才上幼兒園,經常被吵得大哭。
有次在樓下碰到那個年輕媽媽,她抱著孩子,一臉疲憊地說:“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對面樓里住著個上夜班的小伙子,張建軍見過他幾次,永遠是睡不醒的樣子。
有次在電梯里碰到,小伙子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苦笑了一下。
所有人都選擇了沉默和忍耐,因為他們知道反抗沒用。
這種無聲的絕望像濃霧一樣籠罩著小區,而大媽們卻在這濃霧上歡快地舞蹈。
那天晚上音樂聲格外刺耳。
張明宇突然沖出房間,眼睛通紅:“我不想考了!”
宋萍一下子癱在地上,張建軍呆呆地站著。
兒子接著說:“我受不了了,一個字都看不進去,腦子里全是那聲音……”
說完他轉身跑回房間,“砰”地關上門。
宋萍放聲大哭,張建軍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呆呆地站在原地。
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終于斷了。
張建軍回到臥室,從床頭柜最深處拿出手機。
他翻到一個很久沒聯系的號碼,備注是“表哥”。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傳來一個粗獷的聲音:“喂?誰啊?”
“哥,是我,建軍?!?/p>
“哦,建軍啊,稀客啊,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張建軍走到陽臺,關上門,壓低聲音說:“哥,你之前說認識道上的人,是真的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你問這個干嘛?”
張建軍深吸一口氣:“我……我實在沒辦法了?!?/p>
04
表哥的酒勁被張建軍突如其來的問話沖散了大半。
電話那頭傳來玻璃杯磕碰桌面的脆響,他攥著手機的手指節發白:"阿默,你問這個干啥?是不是攤上啥事了?"
張建軍后背緊貼著陽臺玻璃,夜風裹著樓下廣場舞的鼓點往他領口里鉆。
他盯著樓下那些隨著音樂扭動的身影,喉嚨發緊:"沒攤事,就是想找人砸個東西。"
"砸啥?"表哥的聲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壓低,"現在滿大街都是攝像頭,你當還是二十年前?別犯渾!"
"就廣場那個音箱。"張建軍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電話那頭傳來打火機咔嗒聲,表哥深吸了口煙:"就為個破音箱?你腦子進水了?"
"對,就那個音箱。"張建軍感覺后槽牙要被自己咬碎,"哥,你就說能不能辦,要多少錢?"
表哥半天沒吭聲。
他太了解這個表弟了,從小被鄰居家狗追著跑都不敢還手的主。
上個月物業貼的禁噪通知,張建軍還特意用紅筆圈出來貼在電梯口。
"阿默,聽哥句勸。"表哥吐了口煙圈,"為這事把自己搭進去,不值當。"
"我就要它消失。"張建軍聽見自己說。
每個字都像從冰窖里撈出來的,凍得生疼。
"行吧。"表哥終于松口,"我幫你打聽打聽,成不成另說。"
掛斷電話張建軍在陽臺站成一座雕像。
夜風卷著樓下《最炫民族風》的旋律往他耳朵里灌,他忽然想起兒子上周月考的成績單——年級排名又掉了三十名。
兩天后表哥的電話在晚飯時分打來。
張建軍正往兒子碗里夾排骨,聽見手機震動,筷子當啷掉在桌上。
"阿默,這事懸。"表哥的聲音混著炒菜聲,"我讓人去你們小區轉了,那廣場四周都是居民樓,監控探頭跟糖葫蘆似的。"
張建軍握著手機的手心沁出冷汗:"還有呢?"
"更麻煩的是,"表哥壓低聲音,"領舞那牛大姐,她兒子是咱轄區派出所副所長。上個月老王頭投訴廣場舞擾民,警察來了連喇叭都沒碰就走了。"
張建軍感覺胃里有什么東西在翻騰。
他想起上周五深夜,自己舉著分貝儀在樓下測到85分貝時,物業經理那句"領導都沒說話,您操哪門子心"。
"哥,真沒別的法子了?"他聽見自己聲音在抖。
"忍忍吧。"表哥嘆了口氣,"還有十幾天就高考了,跟他們耗不起。"
張建軍盯著墻上兒子從小到大的獎狀,最上面那張"三好學生"的邊角已經卷起。
妻子在廚房刷碗的水聲格外刺耳,他突然發現兒子房門底下透出的光不知道什么時候滅了。
深夜兩點張建軍在客廳枯坐。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像具風干的木乃伊。
茶幾上擺著兒子用過的錯題本,密密麻麻的紅筆批注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想起上周三加班到十點回家,看見兒子蜷在沙發上打盹,電視里還在放廣場舞教學視頻。
妻子端著姜湯從廚房出來,圍裙上沾著面粉——那是給兒子烤核桃酥時蹭的。
"老張,"妻子不知何時坐在了他身邊,"要不咱們搬出去住幾天?"
張建軍沒接話。他摸到茶幾底下的房產證,紅彤彤的封皮燙得他手指發麻。
這是他們半輩子的積蓄,換來這套離重點高中只有兩站地的學區房。
天蒙蒙亮時,張建軍突然起身。
妻子驚醒過來,看見他正在穿外套。
"我去趟你娘家。"他說。
宋萍回娘家那天,村口槐花開得正盛。
表哥正在院里給狗拌食,兩條黑狼狗聽見鐵門響,立刻撲到柵欄上狂吠,鐵鏈子嘩啦啦作響。
"萍子?"表哥擦著手迎出來,"咋這時候回來了?"
宋萍盯著那兩條半人高的狼狗,它們齜著牙,哈喇子順著鐵鏈往下滴。
表哥家院墻足有三米高,墻頭還插著碎玻璃。
"哥,"她聽見自己說,"我想借你家狗用兩天。"
表哥手里的鐵勺哐當掉在地上:"借狗?這畜生兇得很,城里可關不??!"
"就兩天。"宋萍感覺指甲掐進了掌心,"這兩天你先別喂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