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有些人走進生命里,像石頭投進平靜的湖水,激起漣漪之后歸于沉寂。
二十年可以改變很多東西,讓一個被嫌棄的農村軍醫成為省城名醫,讓一個驕傲的千金小姐變得小心翼翼。
當命運安排他們在手術室重逢,所有被時間掩埋的往事都在無聲中蘇醒。
只是有些路一旦錯過,就再也回不去了。
01
2019年3月15日,陳錦程接到軍區總醫院的會診電話。
電話是上午十點打來的,陳錦程正在辦公室整理一份肝癌患者的病歷。護士敲門進來說軍區醫院找他,他放下手里的筆,接過電話。
“陳主任,我是軍區總醫院胸外科的劉明。有位老首長的手術想請您來主刀。”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客氣。
陳錦程翻開記事本看了看日程:“什么時候?”
“最好是明天,老首長的情況不太樂觀。”
“把片子傳過來我先看看。”
半小時后,片子傳了過來。陳錦程仔細看了三遍,眉頭越皺越緊。這是個棘手的病例,腫瘤位置特殊,緊貼主動脈,稍有不慎就會造成大出血。軍區醫院的醫生沒把握是對的,這種手術即使對他來說也是個挑戰。
“林曉東。”他叫來助手。
林曉東推門進來,手里還拿著剛打印的化驗單:“主任,302床的結果出來了。”
“先放著。明天跟我去軍區醫院,有臺手術。”
“好的。需要準備什么特殊器械嗎?”
陳錦程想了想:“帶上那套德國進口的血管分離鉗,可能用得上。”
第二天早上六點,兩人就出發了。三月的清晨還有些寒意,路上車不多,他們開得很順暢。陳錦程坐在副駕駛座上,閉著眼睛在腦子里模擬手術步驟。每一刀下去的角度,每一個可能出現的意外,他都要提前想到。
軍區總醫院到了。這座灰色的建筑陳錦程很熟悉,二十年前他在這里實習過三個月。那時候樓還沒這么高,門口的梧桐樹還是小樹苗,現在已經長成參天大樹了。
他們直接去了住院部。電梯里遇到幾個年輕醫生,看到陳錦程都恭敬地打招呼。作為省內最年輕的胸外科主任,他的名字在醫療圈里很響亮。
病房在十二樓。推開門,里面已經圍了不少人。老將軍躺在病床上,面色蠟黃,呼吸有些急促。家屬們神色焦急,看到陳錦程來了,像看到救星一樣。
“陳主任,您可來了。”劉明迎上來。
陳錦程點點頭,走到病床前仔細檢查。老將軍已經八十多歲了,身體底子不錯,但畢竟年紀大了,手術風險很高。
“手術安排在幾點?”
“下午兩點,您看可以嗎?”
“可以。我先去看看手術室。”
手術準備室在十樓。陳錦程推開門,里面有人正在清點器械。那是個女人,穿著白大褂,背對著他。身形有些熟悉,讓陳錦程腳步頓了一下。
“把止血鉗再檢查一遍,一定要確保完好。”女人的聲音傳來,清脆中帶著威嚴。
這聲音...陳錦程的心跳突然加快。
女人似乎聽到了腳步聲,轉過身來。四目相對的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
手里的病歷夾“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她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微微顫抖,眼睛瞪得很大,像是見了鬼。
“錦程...是你?”
蘇雨薇。二十年沒見,她老了,眼角有了皺紋,但五官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只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女孩,現在眼里滿是慌亂。
陳錦程很快恢復了平靜。他彎腰撿起病歷夾,遞給她:“蘇主任,麻煩安排一下手術器械。”
蘇雨薇接過病歷夾的手在發抖。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好...好的。你們需要什么,列個單子給我。”
林曉東在旁邊看得一頭霧水。他跟了陳錦程三年,從沒見過主任這樣的表情。雖然只是一瞬間,但那種復雜的情緒他還是捕捉到了。
02
1999年7月,軍醫大學的梧桐葉正綠。
畢業分配的名單貼在公告欄上,圍觀的人里三層外三層。陳錦程擠進去,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找自己。找到了——西北軍區某邊防團衛生所。
他早有心理準備。農村來的孩子,父母都是農民,能考上軍醫大學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分到基層部隊很正常,他不覺得有什么。倒是另一個名字讓他愣了一下——蘇雨薇,軍區總醫院護理部。
“看到了嗎?”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
陳錦程轉身,蘇雨薇站在那里,穿著白色連衣裙,長發用藍色發帶扎起來。陽光透過梧桐葉灑在她身上,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看到了,恭喜你。”陳錦程說。
“你也是。”她的笑容有些勉強。
兩人慢慢走在林蔭道上。這條路他們走了無數次,每次都有說不完的話。可今天,兩人都很沉默。
蘇雨薇先開口:“你什么時候走?”
“下個月初。”
“這么快。”
“部隊有規定,要提前報到。”
又是一陣沉默。快到女生宿舍樓下時,蘇雨薇突然說:“晚上老地方見。”
老地方是后山的小亭子。那里很偏僻,平時沒什么人去。他們經常在那里一起看書,一起聊天,一起看星星。
晚上月亮很圓。陳錦程到的時候,蘇雨薇已經在了。她換了身素色的衣服,頭發散著,坐在石凳上發呆。
“來了。”她抬頭看他一眼,又低下頭。
陳錦程在她對面坐下。兩人隔著石桌,像隔著一片海。
“錦程,我爸找我談過了。”蘇雨薇的聲音很輕。
陳錦程心里一沉。他知道蘇雨薇的父親蘇國強,軍區后勤部副部長,手握實權。這樣的人對女兒的婚事必然有自己的打算。
“他說什么?”
“他說...”蘇雨薇停頓了一下,“他說你要是能調到軍區醫院,我們的事他就不反對。”
這話聽起來像是給了希望,實際上等于判了死刑。從基層部隊調到軍區醫院,對沒有背景的人來說幾乎不可能。
“雨薇,給我三年時間。”陳錦程握住她的手,“三年,我一定能調回來。”
蘇雨薇沒有像往常一樣回握他的手。她輕輕抽回來,搖了搖頭:“三年?錦程,你知道這有多難嗎?”
“我可以努力。我的專業成績全年級第一,到了部隊我會好好表現...”
“傻瓜。”蘇雨薇打斷他,眼眶紅了,“這不是成績好就能解決的事。沒有關系,沒有背景,你憑什么從基層調到軍區醫院?”
“憑我的醫術,憑我的努力。”
“醫術?努力?”蘇雨薇苦笑,“錦程,你還是太天真了。這個世界不是你想的那樣。”
陳錦程站起來,有些激動:“那你是什么意思?要我放棄?”
“不是放棄,是認清現實。”蘇雨薇也站起來,“我爸說得對,我們...不合適。”
這話像一把刀,狠狠扎進陳錦程心里。他看著眼前這個相戀兩年的女孩,突然覺得很陌生。
“就因為我是農村來的?就因為我沒有背景?”
“不要這么說...”
“那是因為什么?”陳錦程的聲音提高了,“蘇雨薇,你就直說吧,是不是嫌我配不上你?”
蘇雨薇的眼淚掉下來。她咬著嘴唇,似乎在做艱難的決定。終于,她抬起頭,用一種決絕的語氣說:“是,我就是嫌你配不上。你滿意了嗎?”
說完她轉身就跑。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陳錦程站在原地,感覺整個世界都塌了。
第二天,陳錦程去找蘇雨薇,她室友說她回家了。有些人,既然要走,就讓她走得徹底。
03
手術前的準備緊張有序。
陳錦程在水池前刷手,動作標準得像教科書。蘇雨薇進來拿東西,兩人在鏡子里對視了一秒,又各自移開目光。
“病人的各項指標怎么樣?”陳錦程問,語氣公事公辦。
“血壓130/80,心率72,血氧飽和度98%。”蘇雨薇回答得很專業。
“凝血功能呢?”
“都在正常范圍內。”
兩人的對話像兩個陌生人,如果不是蘇雨薇微微發抖的聲音,誰也看不出他們曾經那么親密。
下午兩點整,手術開始。
無影燈打開,手術臺被照得纖毫畢現。老將軍安靜地躺著,麻醉已經完成。陳錦程站在主刀位置,深吸一口氣,伸出手。
“手術刀。”
蘇雨薇遞過來。兩人的手指短暫接觸,都像觸電一樣縮回。陳錦程穩住心神,開始手術。
開胸是第一步。陳錦程的刀法干凈利落,每一刀都恰到好處。蘇雨薇在旁邊配合,遞器械,擦汗,吸血。兩人不需要太多語言交流,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對方就知道需要什么。
這種默契讓陳錦程恍惚。二十年前他們在實習時就是這樣,她總是能準確理解他的意圖。有一次搶救病人,他們配合得天衣無縫,帶教老師都夸他們是天生一對。
“止血鉗。”
“紗布。”
“吸引器調大一點。”
手術進行到第三個小時,最關鍵的時刻到了。腫瘤完全暴露出來,比影像上看到的還要復雜。它像章魚一樣纏繞著血管,任何一個細微的失誤都可能導致大出血。
陳錦程停下來,仔細觀察。手術室里安靜得只能聽到儀器的滴答聲。
“3-0血管縫線準備。”他說。
蘇雨薇立刻準備。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先結扎幾根細小的供血血管,減少出血的風險。這個決定很大膽,但也很明智。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像是一場精密的拆彈。陳錦程的手穩如泰山,每一個動作都精確到毫米。腫瘤一點點被分離,血管一根根被保護。蘇雨薇在旁邊,該遞什么,該準備什么,不用他說她都提前想到。
“最后一刀了。”陳錦程輕聲說。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陳錦程的手術刀輕輕劃過,腫瘤完整地離開了身體。沒有大出血,沒有意外,完美。
“成功了!”林曉東忍不住說。
陳錦程開始縫合。這個過程同樣重要,每一針都關系到術后恢復。他依然不急不躁,像在完成一件藝術品。
六個小時后,手術結束。老將軍被推出手術室,家屬們圍上來,握著陳錦程的手不停道謝。一個中年婦女甚至跪下了,被陳錦程趕緊扶起。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他說。
走出手術室,陳錦程脫下手術服,后背都濕透了。六個小時的高強度工作,即使是他也感到疲憊。
“錦程。”
他回頭,蘇雨薇站在走廊里,臉上還有汗水。
“這些年...你還好嗎?”她問。
“托蘇主任的福,還不錯。”陳錦程的語氣冷淡。
“我聽說你讀了博士,還去德國進修過...”
“是啊,農村兵也是可以有出息的。”
這話說得有些重,蘇雨薇的臉色變了。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陳錦程已經轉身離開。
04
當晚陳錦程沒有回去。老將軍雖然手術成功,但畢竟年紀大了,術后24小時是關鍵期,他得留下觀察。
軍區招待所的房間不大,設施簡單但很干凈。陳錦程洗完澡,坐在床邊看手術記錄。正看著,有人敲門。
他以為是林曉東,打開門卻愣住了。蘇雨薇站在門外,手里拎著一個塑料袋。
“我...我想你可能餓了。”她有些局促。
陳錦程想拒絕,但看到她眼里的期待,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側身讓她進來。
蘇雨薇把袋子放在桌上,拿出幾個飯盒:“都是醫院食堂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陳錦程確實餓了。手術耗費體力,他從早上到現在只喝了杯咖啡。打開飯盒,是幾個家常菜,還冒著熱氣。
“還有這個。”蘇雨薇又拿出一瓶酒,“五糧液,記得嗎?當年你最愛喝這個。”
陳錦程看著那瓶酒,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大三那年,他拿了獎學金,買了瓶五糧液。兩人偷偷在后山喝,蘇雨薇兩杯就醉了,抱著他說永遠不分開。
“一起吃吧。”他說。
蘇雨薇眼睛一亮,趕緊坐下。她給兩人倒酒,手有些抖,酒灑了一點在桌上。
“對不起,我...”
“沒事。”陳錦程接過酒瓶,給兩人都倒上。
他們默默吃了一會兒。氣氛有些尷尬,都不知道說什么好。還是酒精打破了沉默,幾杯下肚,兩人都放松了些。
“錦程。”蘇雨薇突然開口,聲音有些顫抖,“我欠你一個道歉。”
陳錦程沒說話,只是看著她。
“當年...當年我說那些話,不是真心的。”她的眼眶紅了,“我爸威脅我,說如果我不跟你分手,就要把你調到最艱苦的地方去。我不想害你...”
“過去的事不用再提。”陳錦程打斷她。
“不,讓我說完。”蘇雨薇的眼淚掉下來,“這二十年,我沒有一天不在后悔。我嫁給了趙建軍,你知道嗎?軍區醫院的副院長,我爸給我挑的。”
她自嘲地笑笑:“門當戶對,多般配啊。可是你知道嗎?我們就像兩個陌生人住在一個屋檐下。他有他的應酬,我有我的工作,一個月說不上幾句話。”
陳錦程聽著,心情復雜。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我在報紙上看到過你的報道。”蘇雨薇繼續說,“最年輕的主任醫師,援非醫療隊隊長,省級勞模...每次看到,我都想給你打電話,想說恭喜,想說對不起。可是我有什么資格?”
她突然抓住陳錦程的手:“錦程,如果時間能重來,我一定不會放手。你心里...還有我嗎?哪怕一點點?”
陳錦程看著她。二十年的時光在她臉上留下痕跡,眼角的皺紋,略顯憔悴的面容。可那雙眼睛還是記憶中的樣子,真誠,熱烈,滿含期待。
他沉默了很久,輕輕抽回手:“雨薇,我們都不是二十年前的人了。”
“我知道,可是...”
“我有家庭了。”陳錦程說,“妻子是個中學老師,很賢惠。女兒今年上高一,成績很好。”
蘇雨薇愣住了。她當然知道他結婚了,可親耳聽到還是像被重擊了一下。
“是我來晚了。”她苦笑,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
夜深了,蘇雨薇起身告辭。走到門口,她回頭說:“錦程,祝你幸福。”
陳錦程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心里五味雜陳。有些事情,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多的如果也改變不了現實。
05
接下來的幾天,陳錦程每天都要來查房。老將軍恢復得不錯,已經能下床走動,拉著陳錦程的手直說要認他做干兒子。
“您老客氣了。”陳錦程笑著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什么應該不應該的,你救了我的命!”老將軍很固執,“以后你就是我干兒子,誰敢欺負你,我饒不了他!”
家屬們都笑了。這位老將軍脾氣是出了名的倔,決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
查房的時候,蘇雨薇總是“恰好”在。她會默默跟在后面,記錄醫囑,安排護理。有時候陳錦程累了,她會不聲不響遞上一杯咖啡——兩塊糖,不加奶,正是他的習慣。
“你還記得。”陳錦程說。
“有些事忘不了。”她輕聲回答。
林曉東在旁邊看著,越看越覺得不對勁。他跟了陳錦程三年,知道主任是個感情內斂的人。可面對這位蘇主任,主任的反應明顯不一樣。
“主任,我去看看其他病人。”他識趣地找借口離開。
走廊里只剩下兩個人。陽光從窗戶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昨晚沒睡好吧?”蘇雨薇看著他略顯疲憊的臉。
“還好。”
“騙人。你眼睛都是紅的。”
陳錦程摸摸眼睛,確實有些干澀。昨晚蘇雨薇走后,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太多往事涌上心頭,那些他以為已經忘記的細節,原來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錦程。”蘇雨薇叫住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個信封,“這個給你。”
“這是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
她把信封塞到他手里,轉身快步離開。陳錦程看著手里的信封,有種不好的預感。
晚上回到招待所,陳錦程打開信封。里面是厚厚一疊信紙,紙張已經泛黃,邊角有些破損,看得出經常被翻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