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王磊決定從大城市卷回老家時，村里人都說他腦子壞掉了。

他沒多解釋，只是默默地修葺著父母留下的那棟山腳下的老宅。宅子多年不住，院子里雜草叢生，幾乎快成了一片小樹林。

這天下午，他正揮著鐮刀清理院子南墻角的一片灌木。那后面，是一片青翠的竹林，也是蛇蟲鼠蟻最愛盤踞的地方。

“嘶——”

突然，一抹翠綠的影子從草叢中閃過，快如閃電。

王磊心里一驚，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握緊了手里的鐮刀。是竹葉青，毒蛇。

他定睛一看，才發現那蛇的處境不太妙。它的后半身，被一張不知誰扔在這里的破舊塑料網上死死纏住，動彈不得。它越是掙扎，網線就勒得越緊。

王磊注意到，這條竹葉青的腹部異常飽滿，顯然是懷了孕。它似乎也知道眼前的人類是唯一的希望，停止了攻擊性的姿態，只是抬著頭，用一雙黑豆似的眼睛靜靜地看著王磊。

那眼神里，沒有野獸的兇殘，反而透著一股奇異的、近乎哀求的靈性。

王磊的心莫名地軟了一下。他知道竹葉青有劇毒，稍有不慎，自己可能就得去見閻王。

可看著那條即將成為母親的生命在眼前痛苦掙扎，他咬了咬牙，還是決定冒一次險。

他找來一根長長的竹竿，小心翼翼地壓住蛇頭，然后用鐮刀的刀尖，一點一點地去割那堅韌的網線。

過程驚心動魄。有好幾次，那蛇頭都猛地一昂，差點掙脫竹竿的束縛。王磊的額頭上全是冷汗。

終于，最后一道網線被割斷。

那竹葉青重獲了自由。但它沒有像王磊想的那樣立刻逃走，而是盤起身子，對著王磊的方向，緩緩地點了三下頭。

那個動作，極具儀式感，根本不像一條蛇能做出來的。

而后，它才轉身，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身后的竹林里。

王磊看著它消失的方向，愣了半天，才發現自己的后背已經被冷汗濕透了。

02.

當晚，王磊做了一個無比清晰的夢。

夢里，他還是在自家的院子里，但四周卻飄著一層薄薄的、如同輕紗的霧氣。

院子中央那棵老槐樹下，站著一個女人。

她穿著一身青色的、不知是哪個朝代的古樸長裙，長發及腰，身姿婀娜。她的面容在霧氣中看不真切，但王磊能感覺到，她正在看著自己。

“恩公。”

女人開口了，聲音空靈，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在耳邊低語。

王磊在夢里，竟一點也不害怕，只是呆呆地看著她。

“多謝恩公今日出手相救，保我母子平安。”女人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感激，“為表謝意，特來相告一樁緣法。”

她抬起纖纖玉手，指向身旁的老槐樹樹根處。

“此樹之下，七米深處，埋有舊物一箱。恩公可取之，足可安身立命，富貴無憂。”

“切記，七米為限，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說完，她對著王磊微微一福，整個身影便化作一縷青煙，融入了薄霧之中。

“哎，等等！”

王磊猛地從床上坐起，大口地喘著粗氣。

窗外月光如水，院子里靜悄悄的。他擦了一把額頭的汗，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救了條蛇，還夢見個蛇仙報恩……真是想錢想瘋了。”

他嘟囔了一句，翻過身，強迫自己繼續睡覺。

03.

第二天一早，王磊就把那個荒誕的夢拋在了腦后，扛著鋤頭繼續去院里干活。

可當他路過那棵老槐樹時，卻不經意地停下了腳步。

老槐樹下，靠近樹根的泥地上，靜靜地躺著一樣東西。

那是一張完整的蛇蛻。

通體翠綠，晶瑩剔透，在晨光下甚至泛著淡淡的光澤。看大小和紋路，分明就是昨天那條竹葉青蛻下的。

王磊的心“咯噔”一下。

蛇蛻皮是很正常，但在他做了那個夢之后，第二天一早，就在夢里女人指定的位置，看到了這條“信物”一般的蛇蛻……

這世上，真有這么巧的事？

“七米深處……有舊物一箱……”

夢里的話，又清晰地在他腦海中回響。

王磊站在原地，天人交戰。理智告訴他，這都是巧合，是封建迷信。可心底里，卻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地慫恿他。

“萬一是真的呢？”

這個念頭一旦生根，就再也按捺不住。

他盯著那片土地，眼神逐漸變得狂熱起來。

“挖！”

“就當是給這老槐樹松松土了！挖不出東西，我也不虧！”

他為自己找了一個蹩腳的理由，然后轉身，從墻角拿來了一把鐵鍬和一把鋤頭，眼神堅定地走向了老槐樹。

04.

挖坑，是一件遠比想象中要累的苦活。

第一天，王磊挖了近兩米，累得像條死狗。

第三天，坑已經深過了一個人的高度，他不得不用水桶和繩子，一桶一桶地把土從坑底吊上來。

第五天，消息傳開了。整個村子都知道，城里回來的王家小子，不好好過日子，反倒在自家院里發瘋，也不知道在挖什么。

鄰居的李大爺，拄著拐杖，站在坑邊，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

“小磊啊，你這是干啥呢？這老槐樹可有年頭了，你這么刨它的根，可別驚擾了地下的東西。”老人的話里帶著幾分勸誡。

王磊在坑底，抹了一把臉上的泥和汗，抬頭憨笑道：“沒事兒李大爺，我就是……鍛煉鍛煉身體。”

到了第七天，坑已經挖到了近七米深。

王磊的信念也幾乎被消磨殆盡。除了土，還是土。他覺得自己就像個天大的傻瓜，被一個夢，一條蛇，耍得團團轉。

“他娘的，再挖今天一天！挖不出個鳥來，老子明天就把它填上！”他紅著眼，憤憤地罵了一句，舉起鋤頭，用盡最后的力氣，狠狠地刨向坑底的泥土。

“鐺！！”

一聲悶響，從坑底傳來。

不是鋤頭砸中石頭的聲音，那聲音更沉，更悶，帶著一種金屬或厚木被敲擊的質感。

王磊渾身一震，所有的疲憊和絕望都在這一瞬間煙消云散！他扔掉鋤頭，趴在地上，像瘋了一樣用雙手扒開那層最后的泥土。

一個巨大的、黑漆漆的輪廓，出現在他眼前。

05.

那是一個箱子。

或者說，像是一個小型的棺槨。它通體由一種不知名的黑色巖石制成，上面布滿了從未見過的、如同符咒一般的詭異紋路。

在潮濕的泥土里埋了不知多少年，這石箱竟沒有絲毫破損，反而透著一股陰冷森然的氣息。

王磊的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他顫抖著手，拿起旁邊的鐵鍬，找到石箱蓋子的一條縫隙，用力地將鐵鍬尖端插了進去。

他叫來了聞聲趕來的發小胖子，兩人合力，將鐵鍬當做杠桿，用盡了吃奶的力氣。

“磊子，這里面……不會是金元寶吧？”胖子一邊使勁，一邊興奮地喘著粗氣。

“一、二、三！起！”

隨著王磊一聲大吼，那沉重的石蓋，發出“嘎吱——”一聲令人牙酸的巨響，被撬開了一道縫隙。

一股難以形容的、仿佛塵封了千年的陰冷白氣，從縫隙中猛地竄了出來。

王磊和胖子嚇得同時后退了一步。

“磊子，啥玩意兒啊？是金子嗎？金子發光沒？”胖子扒在坑邊，迫不及待地伸長了脖子往下看。

王磊沒說話，他定了定神，壯著膽子，湊到那道縫隙前，將眼睛貼了上去。

只看了一眼，他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毫無血色。整個人像被雷劈了一樣，僵在原地，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