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張曉月，你又一個人跑去青川山脈？那地方荒得很，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多危險啊！”

張曉月一邊往專業攝影包里塞著備用電池，一邊頭也不回地應付著母親的嘮叨：“媽，我都去過多少次了，還能丟了不成？放心吧。”

“多帶點吃的和水，手機電要充滿！有事就趕緊給我打電話！”母親跟在她身后，把一個裝著蘋果的袋子塞進她背包的側兜。

“知道了知道了，”張曉月有些不耐煩地拉上拉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客廳的電視正開著，新聞主播字正腔圓的聲音傳來：

“……今天，是遠航航空EA714航班失事二十周年的紀念日。二十年前的今天，這架載有132名乘客與機組人員的客機，在按計劃飛越青川山脈上空時從雷達上離奇消失。盡管后續展開了長達數年的史上最大規模搜救，但至今未發現任何殘骸，其失蹤原因仍是世界航空史上的一大懸案……”

張曉月的腳步頓了一下，下意識地朝電視瞥了一眼。屏幕上正播放著一張黑白的飛機舊照片。

“一晃都二十年了，真是可憐。”母親在旁邊嘆了口氣。

“就是個意外而已。”張曉月隨口說了一句，換上登山鞋，推門而出，“我走了啊，最晚明天下午就回來了！”

門外陽光正好，她早已將那個遙遠的新聞和母親的擔憂，一同拋在了腦后。

02.

青川山脈的風景，一如既往地沒有讓張曉月失望。

她此行的目的是拍攝一組名為《寂靜山語》的專題照片，專門記錄原始森林中光影與生命的瞬間。

下午兩點，她已經深入到了之前從未踏足過的一片區域。這里的樹木更加高大，林間彌漫著沁人心脾的草木香。

但不知從何時起，周圍變得有些不對勁。

一開始，是聲音的消失。

剛才還很熱鬧的蟲鳴和鳥叫，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瞬間掐斷。整個森林陷入了一種死寂，一種連風聲都沒有的、不自然的、令人心慌的寂寞。

張曉月停下腳步，警惕地環顧四周。連她自己的呼吸聲都顯得格外清晰。

緊接著，霧氣毫無征兆地從林間升起。

那不是普通的水汽，而是一種帶著寒意的、濃稠的白霧，像有生命一般，從四面八方迅速合攏。不過幾分鐘的工夫，能見度就已不足三米。

“該死，怎么會起這么大的霧？”

她立刻拿出隨身攜帶的指南針，可上面的指針卻像瘋了一樣瘋狂地旋轉，根本無法定位。她又掏出手機，屏幕上早就沒了信號，連GPS都無法定位。

一種不祥的預感，像冰冷的毒蛇，纏上了她的脊椎。

03.

張曉月徹底迷路了。

她憑著感覺，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濃霧中摸索，但走了很久，都像是在原地打轉。四周的景象被濃霧遮蔽，只有一棵棵沉默的、輪廓模糊的巨樹。

時間感也開始變得混亂。她感覺自己走了很久，可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卻似乎過得異常緩慢。

就在她快要被恐懼和疲憊吞噬時，她開始聽到一些聲音。

那聲音很微弱，混雜在霧氣里，時斷時續。

“嗡——”

像是什么東西的共鳴聲，又像……是遙遠的飛機引擎聲？

她猛地站住，側耳傾聽，可那聲音又消失了，仿佛只是她的幻覺。

她自嘲地笑了笑，覺得自己一定是太緊張了。怎么可能會有飛機引擎聲？

她繼續往前走，那聲音卻再一次出現，這一次似乎更清晰了一些。除了引擎的轟鳴，她甚至隱約聽到了一些別的聲音，像是機場廣播里那種模糊不清的電子女聲。

“各位旅客請注意……”

后面的話語被淹沒在一陣更強的嗡鳴聲中。

張曉月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絕不是幻覺！

她的大腦一陣刺痛，那嗡鳴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尖銳，仿佛要刺穿她的耳膜。她痛苦地抱住頭，眼前的景物開始天旋地轉。

在意識徹底陷入黑暗之前，她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那片旋轉著的、濃得化不開的灰色濃霧。

04.

不知過了多久，張曉月悠悠轉醒。

首先恢復的是聽覺，周圍一片死寂，那種詭異的、連風聲都沒有的寂靜又回來了。

她緩緩睜開眼，刺眼的夕陽讓她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

霧散了。

她掙扎著坐起來，腦袋里像塞了一團漿糊，昏沉作痛。她環顧四周，然后，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里不是她昏倒時所在的密林。

她身處一片林間的空地，而就在她面前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一架巨大的客機殘骸，正像一頭死去的鋼鐵巨獸，靜靜地趴在那里。

它的半個機身被泥土和藤蔓掩埋，機翼穿透了數棵大樹，又被更多的大樹枝干所貫穿。整個機體與森林已經長在了一起，充滿了歲月侵蝕的痕跡。

張曉月踉蹌著站起來，一步步朝那架飛機走去。

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寒意，讓她四肢冰冷。

她走近機身，撥開上面厚厚的青苔和藤蔓，看到了那行早已褪色、但依然可以辨認的藍色大字——

遠航航空 EA714。

今天早上電視里的新聞、母親的嘆息、二十周年的紀念日……所有信息瞬間在她腦中炸開。

她不是找到了這架飛機。

更像是……這架飛機，在消失了二十年后，主動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05.

求生的本能，和一股無法抑制的、想要探究真相的詭異沖動，驅使著張曉月。

她需要庇護所，需要補給，更需要一個答案。

她繞著飛機走了一圈，最終在機身中部找到了主艙門。艙門在巨大的外力下已經嚴重變形，但萬幸的是，它并沒有被完全焊死，而是留著一道縫隙。

張曉月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力氣都匯聚在肩膀上，狠狠地撞向艙門。

“哐！”

一聲巨響之后，是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

她一次又一次地撞擊著，肩膀早已麻木，但她心中的執念卻愈發強烈。

終于，伴隨著“嘎吱——”一聲長長的、刺耳的呻吟，艙門被她推開了一道足以容身的縫隙。

一股冰冷、陳腐到極點的空氣，夾雜著濃重的塵土氣息，從那片黑暗中撲面而來。

里面，是長達二十年的、從未被陽光觸及的黑暗。

她顫抖著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電量居然還剩下8%，這簡直是個奇跡。她點亮手電筒，一道光柱顫巍巍地刺進了那片深淵。

光柱所及之處，盡是厚厚的灰塵與破敗。

她站在門口，就在她鼓起勇氣，準備抬腳邁進去的那一刻愣住了，整個身體如遭雷擊，瞬間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