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2024 年春節前,六十歲的白俐俊守著皖南破舊土坯房,看著報紙上成為省交通廳廳長的三弟照片,滿心感慨。
多年來,他留守鄉村務農,與在外地發展得風生水起的兄弟姐妹聯系漸少。
今年在北京部委工作的二妹、當上市政府副秘書長的四弟、在深圳經商身家上億的五妹,都突然表示要回老家過年。
白俐俊既期待又不安,他深知自己與弟妹們生活差距巨大。
四弟白志維開著奧迪來接,一家人回到翻修一新的老宅,面對弟妹們光鮮的穿著、豪華的座駕和精致的飯菜,白俐俊滿心局促。
席間,圍繞他種地、兒子打工等話題,矛盾漸起,而突然到來的侄子白文哲的一番言語,更讓氣氛劍拔弩張,就在此時,老太太終于決定說出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1.
2024 年春節來臨前的一個星期,皖南的冬天格外凜冽,寒風呼呼地刮著,割在臉上生疼。
白俐俊獨自坐在自家老宅子門前的石凳上,目光呆滯地朝著遠處高低起伏的群山望去。
白俐俊已經六十歲了,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皺紋,那白臉被曬得黝黑。
他的雙手粗糙滿是厚厚的老繭,這些都是多年在地里辛勤勞作留下的印記。
他住的老房子是村里少見的土坯房,屋頂的瓦片缺了好幾塊,每當風雨交加時,屋內便會漏雨。
墻壁上布滿了歲月留下的痕跡,一道道裂縫像是老人臉上的皺紋,訴說著生活的滄桑。
而院子里,幾棵蘋果樹和一棵老柿子樹靜靜地立著,它們的枝干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清晨的陽光灑在白俐俊臉上,給他滿是皺紋的臉增添了一絲暖意,卻無法驅散他心中的陰霾。
村里的公雞一只接一只地打鳴,那此起彼伏的叫聲打破了清晨的寂靜。
幾個背著書包去上學的孩子從門前路過,他們好奇地看向這個總是坐在門口發呆的老人,小聲地議論著。
白俐俊卻渾然不覺,他的心思早已飄遠。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白翻得有些舊的報紙,小心翼翼地把報紙展開,目光緊緊地停在一篇帶照片的業聞上。
2.
業聞標題是《省交通廳廳長白承弘深入山區調研公路承弘》,照片里,穿著筆挺西裝的三弟白承弘站在一條山路旁,正慷慨激昂地講話,他身邊圍著一群下屬,那些下屬都恭敬地點頭聽著,臉上滿是諂媚的笑容。
“三弟啊,你看起來又胖了。” 白俐俊小聲嘀咕著,他的手指輕輕摸著弟弟的照片,嘴角露出一絲又驕傲又辛酸的笑。
驕傲的是弟弟如今出人頭地,辛酸的是自己依舊守著這片貧瘠的土地。
“這官當得不小啊,連省長都得給你面子了。”
白俐俊的思緒回到了四十年前。
那時候白承弘還是個高中生,又瘦又小,像只弱不禁風的小雞仔。
他總是跟在白俐俊身后,像個甩不掉的小尾巴,求他教自己打魚、抓蛇。
每次白俐俊下田干活,白承弘都會在一旁幫忙,雖然幫不上什么大忙,但那份熱情卻讓白俐俊很是欣慰。可如今,當年那個跟屁蟲已經成了大官,風光無限,出入都是前呼后擁;而自己,還守在這片不肥沃的土地上,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就像一潭死水,沒有絲毫波瀾。
“爸,在看啥呢?” 兒子白火興從屋里走出來,手里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粥,還有幾碟簡單的咸菜。
白火興三十五歲,高中沒讀完就不上學了,現在在鎮上工地當小工頭,帶著十來個人干體力活。
他長得結實,和年輕時的白俐俊有點像,但少了那份讀書人的儒雅氣質。
白俐俊趕緊把報紙折起來,塞進兜里,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沒啥,就看看今天天氣咋樣,準備去地里收點白菜。你媽說午飯想燉白菜豆腐,吃點清淡的。”
白火興把粥放在父親面前的小桌上,皺了皺眉頭。
3.
“爸,又在偷偷看三叔的業聞吧?您都快成他粉絲了。”
白俐俊咳嗽一聲,有些不自在。
“瞎說啥呢,我哪有空看這些。”
他端起碗,吹了吹熱氣,試圖轉移話題。“你今天不去工地嗎?”
“今天工地放假,老板回老家了。” 白火興靠著門框,猶豫了一下,問道:“爸,今年過年,三叔他們會回來嗎?”
白俐俊放下碗,看了兒子一眼,搖了搖頭,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失落。
“他們都忙得很,哪有時間回這窮地方。再說這老房子又舊又小,哪住得下他們。別說他們了,你媳婦和孩子啥時候回來?”
白火興的妻子帶著兒子回娘家了,說是幫忙準備過年。
但白俐俊心里清楚,兒媳婦嫌棄這里條件差,一心想搬到縣城住。
她覺得在鄉下沒有發展前途,孩子也接受不到好的教育,每次回來都會抱怨個不停。
“大概后天吧。” 白火興回答,又補充道。
“二姑前幾天給我發信息,問咱家地址呢。”
白俐俊猛地抬起頭,眼里滿是驚訝。
“你二姑?她問地址干啥?”
“她說可能今年回老家過年,想確認一下地址。”
白火興說,“我給她發了定位。她說她在北京那邊沒事了,想回來看看奶奶和您。”
白俐俊放下碗,皺起眉頭,心中充滿了疑惑。
“你二姑在北京部委工作,管著好幾個省的事,忙得很。怎么會突然想回來過年?”
“不知道,她就這么說的。” 白火興聳了聳肩,一臉的無奈。
“對了,四叔也問了,說他在市里安排好工作,過兩天回來。五姑也發信息,說她今年生意做得好,想回來看看你們。”
“他們都問了?” 白俐俊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站起身,在原地走來走去,嘴里喃喃自語:“這么多年,他們從沒一起回來過。今年怎么……”
白俐俊話還沒說完,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4.
老人急忙從口袋里掏出那部老式按鍵手機,手機屏幕都裂開了,但他一直舍不得換,因為這是兒子用第一個月工資給他買的,雖然舊了,但他卻視若珍寶。
他看了看屏幕,顯示的是個陌生號碼。
“喂,哪位?” 白俐俊語氣帶著警惕,現在詐騙電話太多,他對陌生來電向來小心謹慎。
“大哥,是我,志維!” 電話里傳來四弟爽朗的聲音,雖然帶著官場上的腔調,但親切勁兒藏不住。
白俐俊的表情一下變得溫和,眼里透出欣喜。“志維啊,有什么事嗎?好久沒聽到你聲音了,還好嗎?”
他和白志維上次通電話,還是兩年前。
那時白志維剛當上市政府副秘書長,打電話來報喜。
那次通話,連五分鐘都不到,匆匆忙忙就掛了。
“大哥,托您的福,一切都好。” 白志維聲音充滿活力,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今年我們都回來過年!媽說要全家團聚,我們兄弟姐妹五個人,都答應了!我明天就到縣里,然后開車接你和媽回老家。你準備一下,看看有什么需要帶的。”
白俐俊一時說不出話,握電話的手微微顫抖。
他在心里盤算,多久沒見全家人了?上一次全家聚齊是什么時候?好像是十年前父親下葬的時候。
從那以后,兄弟姐妹們各忙各的,很少再聚在一起。
偶爾在電話里聯系,也是匆匆幾句就掛了,彼此的生活似乎越來越遠。
5.
“你們…… 都回來?” 他聲音發哽,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對啊,二姐從北京回來,三哥從省城回來,五妹從深圳回來,我從市里回來,大家都回去,在老宅過年!” 白志維越說越興奮,仿佛已經看到了全家團聚的熱鬧場景。
“媽說好幾年沒全家一起過年了,今年必須湊齊。她都八十多了,這個心愿咱們得滿足。”
白俐俊心跳加快,眼眶一下熱了起來。
這么多年,他故意和兄弟姐妹們少聯系。
不是不想念,而是怕自己這個種地的老哥,給在外面風光的弟妹們惹麻煩、丟面子。
每次看到電視上關于弟弟妹妹的報道,他都會默默地為他們驕傲,但同時也感到深深的自卑。
掛了電話,白俐俊站在院子里發愣。
他看著破舊的屋子、簡陋的家具,心里直發慌。
屋檐下掛著的咸菜,院子角落堆著的農具,墻角裂開的水缸,這些平常看習慣的東西,突然變得格外扎眼。
他仿佛看到了兄弟姐妹們回來后,看到這一切時眼中的嫌棄。
他轉身對兒子說,語氣急促:“火興,快去收拾屋子!明天你四叔來接咱們回老家過年,他們都回來,全家人都回來!去把那些雜物收一收,把院子掃干凈,再把我那件藍襯衫找出來熨一熨。”
白火興看著父親激動又慌白的樣子,他從沒見過一向堅強的父親這么慌亂。
他點點頭說:“好的,爸,我這就去收拾。您別急,慢慢來。”
6.
老宅坐落在山腳下的村子里,從白俐俊現在住的地方到那兒,得走十幾里山路。
那房子是祖上傳下來的,屋子寬敞又亮堂,還有個大院子,幾間屋子都朝南。
父親去世后,老宅就由老太太和白俐俊照管。
其他兄弟姐妹都在外地工作,很少回來。
偶爾回來一次,也是匆匆忙忙,住不了幾天就走了。
當天晚上,白俐俊在家里翻箱倒柜。
他找出自己唯一一件像樣的襯衫,這是五年前白玲樂送的生日禮物,他一直舍不得穿,只在特別重要的時候才拿出來。
他小心翼翼地用熨斗把襯衫熨平,然后掛在衣柜最顯眼的地方。
看著那件嶄新的襯衫,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將見到的弟弟妹妹們,心中既期待又緊張。
他又找出自己最好的一雙皮鞋,鞋子雖然有些開膠,但擦亮后還能穿。
他想起自己那件西裝,已經不合身了,只能放棄。
他對著鏡子,仔細地整理著自己的頭發,試圖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些。
“爸,您緊張什么呀,見的又不是外人。” 白火興看著父親忙個不停,忍不住說。
白俐俊停下手里的活,嘆了口氣。
“你不懂。你二姑在北京是部級干部;你三叔是副廳級,前幾年差點進省委常委;你四叔現在是市里領導的秘書;你五姑在深圳開公司,聽說身家上億。就我,就咱們父子倆,還在地里干活,見了他們,太寒酸了。”
白火興走過去,拍了拍父親的肩膀。
“爸,您這想法不對。您是他們的大哥,有啥好自卑的?再說了,種地怎么了?咱種的可是有機蔬菜,城里人可羨慕了。上次我去縣城買菜,那些城里人都搶著買呢。”
白俐俊勉強笑了笑,但心里還是不踏實。
7.
夜深了,村子里靜悄悄的,只有偶爾的狗叫聲打破寂靜。
白俐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每次在村里聽鄉親們聊起自己有出息的兄弟姐妹,他心里就會涌起復雜的情緒 —— 又自豪又自卑。
他從沒跟村里人炫耀過兄弟姐妹,因為他覺得那是別人的成就,和自己無關。
也沒向兄弟姐妹說過自己的難處,他不想給他們添麻煩,也不想讓他們覺得自己在博取同情。
他想起父親剛去世那年,五弟白文哲說過。
“大哥,你們在鄉下過得太苦了,要不要搬到城里去?我們一起出錢,給你在縣城買套房子,過好日子。” 當時他卻固執地拒絕了。
“我這輩子就是個農民,離不開這片土地。再說了,爸走了,總得有人照看這個家。”
其實還有個原因他沒說出口,他害怕適應不了城市生活,害怕在弟弟妹妹們的世界里顯得格格不入。
更害怕成為他們的累贅和笑話。
第二天一大早,白俐俊就起床了。
他仔細刮了胡子,換上藍色襯衫和洗得發白的舊西褲。
又猶豫了半天,不知道該不該戴那頂禮帽。
那頂禮帽是兒子前幾年給他買的,他一直沒舍得戴,覺得太招搖。
“爸,您再照照鏡子,頭發都白了,不少人羨慕呢。” 白火興開玩笑說,“您這身打扮,比城里老頭有氣質多了。”
白俐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后沒戴那頂看起來老氣的禮帽。
等他收拾好簡單的行李準備出門時,村里的李大爺騎著三輪車過來了。
“老白,聽說你弟弟今天要來接你?” 李大爺探著頭問,臉上滿是好奇。
白俐俊點點頭:“是啊,今年要回老家過年,全家人都回去。”
李大爺連連稱奇:“你那幾個弟弟妹妹,可都是大人物啊!特別是你三弟,前幾天還在電視上看到他呢,說是要給咱們山區修路,真是咱們村的驕傲!”
白俐俊謙虛地笑了笑:“他們都是為人民服務,應該的。”
“老白啊,你福氣真好,兄弟姐妹個個有出息。”李大爺感嘆道,“哎,對了,要不要坐我這三輪車去鎮上?聽說你四弟要開車來接你,那得是啥好車啊,我也開開眼界。”
白俐俊有些為難:“不用了吧,志維說他直接開到村口來接我們。”
“那我就在這等等,看看你四弟開啥好車!” 李大爺興致勃勃,一點都沒有要走的意思。
白俐俊沒辦法,只好點頭答應。
沒過多久,村口傳來汽車喇叭聲。
白俐俊和白火興拎著行李往外走。
李大爺和幾個聽到消息的村民也跟在后面看熱鬧。
8.
一輛黑色奧迪轎車開進了村口,車身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村民們紛紛發出驚嘆。
李大爺忍不住上前摸了摸車身:“哎呀,這車得值多少錢啊?”
白志維從車上下來,穿著筆挺的西裝,戴著金絲眼鏡,一舉一動都透著當官的派頭。
白志維雖然五十多歲了,但保養得很好,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十歲。
他的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大哥!” 白志維大步走上前,一把抱住白俐俊,用力大得差點把老人抱起來。
“好久不見!你還是這么硬朗!”
白俐俊有些不自在,輕輕拍了拍弟弟肩膀,勉強擠出笑容:“你這身西裝不便宜吧?來這鄉下,別弄臟了。”
“大哥,你還是老樣子,這么客氣。” 白志維大笑起來,拍了拍胸口。
“這衣服算什么,臟了就臟了,再買新的。快收拾東西,咱們回家!”
白志維轉過身,親切地拍了拍白火興的肩膀。
“火興,越來越結實了!和你爸年輕時一模一樣。今天怎么沒帶媳婦和孩子一起來?”
白火興有些緊張地回答:“他們去我岳父家了,過兩天回來。”
“正好,今天咱們爺兒幾個先團聚,好好聊聊。” 白志維說著,就動手幫忙往車上搬行李。
李大爺和周圍村民看著這一幕,羨慕不已,小聲議論著。
白俐俊能聽到他們的贊嘆聲:“白家真是有福氣,兄弟姐妹都這么有出息。”
這話讓他心里既自豪又不安,他不知道等會兒見到其他兄弟姐妹,會是怎樣的場景。
在白火興的幫忙下,他們把老太太和行李都安頓上車。
車子朝著村外開去,車窗外,是白俐俊熟悉的田野和山巒。
他的目光在景色上停留,心里思緒萬千。
那片他耕種了幾十年的土地,此刻在寒冬中安靜地沉睡著,等待春天到來。
9.
“大哥,這幾年過得咋樣?地里收成還好吧?” 白志維一邊開車,一邊關心地問道。
白俐俊看了看后座的老太太,笑著說:“還行,種地夠吃夠用。前兩年鎮上修了水渠,澆水方便多了,收成穩定。”
“那收入怎么樣?” 白志維接著問。
白俐俊有點尷尬:“一年下來,也就一萬多塊。不過鄉下花錢少,夠生活了。”
白志維皺了下眉頭,很快又舒展開來。
“大哥,你年紀大了,別種地了。搬到縣城或者市里住吧。火興在工地干活,年輕人能照顧你們。”
“不了,我這輩子就待在鄉下,城里住不習慣。” 白俐俊搖頭拒絕,“再說,那幾畝地是祖輩傳下來的,不能荒了。”
白志維沒再勸,只是意味深長地說:“大哥,回家咱們再慢慢說這事。”
山路顛簸了整整兩個小時,他們終于抵達山腳下的老家。眼前是座保存完好的徽派老宅,黑色瓦片整齊排列,白色墻壁潔凈素雅,木質雕花窗欞精致古樸。每一處細節,都訴說著歲月的痕跡和家族的過往。
老宅比白俐俊現在住的地方寬敞許多,帶一個大院子,還有幾間朝南的屋子。
雖然有些地方年久失修,但整體結構完好。
院子里停放著幾輛豪華轎車,一輛黑色奔馳 S 級,一輛紅色保時捷卡宴,還有一輛銀灰色寶馬 7 系。
白俐俊看著這些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這些車價值高昂,他一年的收入,連一個輪胎都買不起。
“來了來了!” 院子里響起歡呼聲。
三個人快步從屋里走出來,正是白俐俊的兄弟姐妹們。
二妹白武蘋五十八歲,保養得很好,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十歲。
她身著一身剪裁合身的深紅色旗袍,舉止優雅大方。
她在北京某部委工作,聽說掌管著好幾個省的事務,權力不小。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高傲和自信,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三弟白承弘五十六歲,體型微胖,臉上帶著官場人特有的沉穩威嚴。
他是省交通廳廳長,副廳級干部,在省內很有聲望。
他的步伐沉穩有力,每一步都仿佛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五妹白玲樂四十八歲,是兄妹中最小的。
她留著時尚短發,身上珠寶首飾熠熠生輝,舉手投足都是商界女強人的派頭。
她在深圳做服裝生意,公司上市后,身家過億。
她的笑容中帶著一絲精明和世故,讓人不敢輕易小覷。
看到兄弟姐妹們都在,白俐俊心里既高興又緊張。
他小心翼翼地下車,攙扶老太太。
白火興則在一旁忙著搬運行李。
10.
“大哥!” 白武蘋熱情地抱住白俐俊,“你又瘦了,是不是累著了?”
白俐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身上普通的棉布襯衫,和妹妹昂貴的旗袍形成強烈對比。
“哪有,在鄉下干活干習慣了,反而覺得自在。”
白承弘也走上前,握住大哥的手,語氣帶著心疼。
“大哥,你手上的繭子又厚了。這么多年,還是這么粗糙。”
“種地的人,手上沒繭子才奇怪。” 白俐俊想用玩笑緩解尷尬,但話一出口就后悔了,生怕被當成是在抱怨辛苦。
白玲樂一把摟住大哥:“大哥,我給你帶了好多禮物!有保健品、新衣服,還有最新款的手機,比你那個破手機強多了!”
白俐俊被這熱情弄得手足無措,只能不停點頭微笑。
他看看兄弟姐妹們光鮮的穿著和自信的神態,再看看自己老舊的衣服,心理的落差越來越大。
“媽,您都瘦了,是不是大哥沒照顧好您?” 白武蘋心疼地握著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擺擺手:“瞎說什么,你大哥把我照顧得很好。每天變著花樣給我做飯,也不讓我干農活。”
“是啊,大哥一直最盡心。” 白承弘接過話頭,但語氣里似乎藏著別的意味。
白俐俊抬頭打量老宅,往日破舊的墻壁重新粉刷過,屋檐下掛著嶄新的紅燈籠,窗戶貼著喜慶的春聯,院子里還擺著幾盆名貴蘭花。
“老宅被你們收拾得這么好,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白俐俊由衷感嘆。
“這是應該的,” 白志維說,“畢竟是咱們的根。我前幾天就找人來收拾,重新裝修了一番,添置了新家具,水電也都修好了。”
白俐俊點點頭,心里卻泛起一陣酸楚。
這些年他一直默默守護這個家,卻無力讓它煥然一新。
而兄弟姐妹們,一句話就能徹底改變這里。
屋里飄出飯菜香,白武蘋笑著招呼:“大哥,媽,快進屋!我們準備了一桌好菜,就等你們了!”
白俐俊和老太太走進堂屋,白火興提著兩袋土特產跟在后面。
袋子里裝著自家種的蔬菜和腌制的咸菜。
堂屋里,一白寬大的紅木圓桌擺在中央,桌上擺滿精致菜肴,香氣四溢。
紅燒獅子頭油亮噴香,清蒸鱸魚鮮嫩擺盤,香辣蟹紅亮誘人,糖醋排骨色澤誘人,各種美食應有盡有。
有些菜白俐俊連名字都叫不上,一看就知道價格不便宜。
11.
“來,大家都坐下,咱們一家人好好吃頓團圓飯!” 白承弘熱情地招呼著,還特意為老太太拉開主位的椅子。
白俐俊有些拘謹地坐在老太太右手邊,白火興默默坐在父親身旁。父子倆在這華麗的環境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大哥,嘗嘗這個,澳洲龍蝦,新鮮著呢!特意從省城帶回來的,剛到貨,政府食堂都還沒有!” 白玲樂夾起一塊龍蝦肉,放進白俐俊碗里。
白俐俊盯著碗中晶瑩剔透的龍蝦肉,一時不敢動筷子。
活了大半輩子,他還從沒嘗過這么高檔的食材。
他猶豫了一下,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鮮美的滋味在嘴里散開,他忍不住點頭:“確實好吃,味道很鮮。”
“大哥,我敬您一杯!” 白承弘舉起酒杯,臉上掛著官場常見的笑容,“多虧當年您的照顧,我們才有今天。這杯酒,敬您的恩情!”
白俐俊有些不自在地端起杯子,輕輕抿了一小口:“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干啥。”
“大哥,別再種地了,多辛苦。” 白志維放下酒杯,認真地說,“我在市里給您找個輕松體面的工作,或者安排退休待遇,多好。”
“是啊,大哥,” 白承弘跟著說,“種那幾畝地能掙多少錢?一年到頭,幾萬塊撐死了。您年紀大了,該享福了。”
白俐俊放下筷子,搖頭拒絕:“我這輩子就是農民,別的也不會。再說那是爺爺留下的地,舍不得荒了。” 他語氣平靜,眼神卻透著固執。
“大哥,現在誰還靠種地啊?” 白武蘋提高聲音,一臉不解,“化肥、種子那么貴,種地根本不賺錢。看看您這身衣服,多久沒換過新的了?”
白俐俊低頭看看精心熨過的襯衫,有些尷尬:“衣服能穿就行,不用講究。”
“種地也不只是為了錢。” 白俐俊頓了頓,聲音低沉卻堅定,“那是爸爸留下的地,是咱們的根。”
“大哥還是這么倔。” 白玲樂搖搖頭,金耳環在燈光下晃悠,“我在深圳公司隨便給您個職位,工資都比種地高。您這么大年紀還干苦力,我們做弟妹的心里難受。”
白俐俊沒接話,只是低頭默默吃飯,眼角皺紋里藏著心事。老太太察覺到長子的不自在,趕緊轉移話題:“承弘,你們這次能待幾天?”
“媽,我請了七天假,初七就得回去,廳里有重要會議。” 白承弘一邊回答,一邊熟練地給老太太夾菜。
“我也差不多,” 白武蘋說,“初六回北京,部里年后有大項目要啟動。”
“我能多待幾天,” 白玲樂笑著說,“公司有經理管著,我不在也沒事。”
白俐俊聽著弟妹們聊工作,心里滿是隔閡。他們說的項目、會議、報表,對他來說像另一個世界的事。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局外人,被他們遠遠地拋在了后面。
12.
“對了,大哥,火興最近在做什么?” 白志維突然轉頭問一直默默吃飯的白火興。
白火興抬起頭,有些緊張地回答:“在鎮上工地當小工頭,帶十幾個人干活,一個月掙六七千。”
“打工?” 白承弘皺起眉頭,筷子停在半空,“大小伙子怎么去工地搬磚?你不是高中畢業嗎?怎么不考大學或者技校?”
“沒讀完高中,” 白火興低聲說,“學習不好,就出來打工了。”
“工地干活不丟人,至少是靠自己雙手掙錢。” 白俐俊提高聲音,眼神透著不悅,“干什么工作不重要,踏實肯干就行。”
“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 白承弘解釋道,“我是說火興年輕,該有更好的發展。現在沒文憑,根本走不通。”
“他初中就不想讀了,我能怎么辦?” 白俐俊嘆氣,語氣滿是無奈,“在工地好好干活,至少能養活自己,比啃老強多了。”
“那是因為你不重視教育。” 白武蘋語氣帶著責備,“我們當年拼命讀書才有今天。孩子不學習,家長有責任。”
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白俐俊猛地抬頭,眼里冒火:“你說什么?我不重視教育?你知道當年為了供你們讀書,我放棄了多少?”
他聲音發顫,“我沒文化,可我知道讀書好!火興不愛學習,我還能逼他不成?”
“好了好了,大過年的,別吵了。” 老太太語氣威嚴,“都是我的孩子,各有各的難處。”
白俐俊深吸一口氣,強壓怒火,低頭繼續吃飯。
他不想在這時候發火讓老太太傷心。
但他清楚,自己和兄弟姐妹之間,已經隔著一道由生活、教育和觀念筑起的高墻,難以跨越。
飯桌上一片安靜,只有筷子碰碗碟的聲音,氣氛尷尬又壓抑。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汽車的喇叭聲。
老太太抬起頭,朝著窗外望去:“會是誰呢?”
“可能是文哲回來了。” 白志維說道,然后起身朝著門口走去。
白俐俊滿臉疑惑地看向老太太:“文哲?他也回來了嗎?”
“是啊,你五弟的兒子,在上海做投資的。” 老太太面帶笑容地解釋道,“你五弟前兩天說文哲也要回來看看。”
“五弟?” 白俐俊更加困惑了,“老五不是玲樂嗎?”
“哦,我忘了跟你說,” 白玲樂解釋道,“文哲是咱家排行老五的弟弟的兒子,在上海從事金融工作,很有出息。”
白俐俊心里猛地一震,原來家里還有個弟弟是自己不知道的?他剛想要問個明白,門就被推開了。
13.
一個穿著名牌西裝、戴著金表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他大概三十歲出頭,留著時尚的短發,手里拿著一串車鑰匙,臉上掛著自信滿滿的笑容。
“奶奶好!各位叔叔阿姨好!”
年輕人熱情地打著招呼,目光掃視了在座的每一個人,然后停留在白俐俊身上,露出了一絲疑惑,“這位是…… 大伯?”
“是啊,這就是你大伯,有多少年沒見了吧?” 白玲樂介紹道。
白俐俊站起身來,伸出了自己粗糙的手:“你就是文哲啊,都長這么大了,以前好像在你爸葬禮上見過一面,那時候你還小。”
他的聲音有些干澀,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之前從未好好相處過的侄子。
白文哲握了握白俐俊的手,然后不著痕跡地在褲子上擦了擦,臉上一閃而過一絲嫌棄的神情。
白俐俊注意到了這個小動作,心里一陣刺痛,可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默默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文哲,你這輛車真不錯啊,保時捷卡宴,得花多少錢呢?” 白志維笑著問道,語氣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羨慕。
“也不算貴,就一百多萬。” 白文哲滿不在乎地說道,修長的手指擺弄著車鑰匙,“去年年底獎金發下來了,就買了。公司效益好,分紅也多。”
“年輕人有出息,這很好啊!” 白承弘贊許地點了點頭,“今天一桌子都是自家兄弟姐妹,真是幾十年來難得一見的場面了。”
白文哲在桌旁坐了下來,緊接著皺起了眉頭,目光在白俐俊和白火興的身上打量著。
“大伯,您這衣服…… 是不是有點舊了?您兒子這一身工裝也不太合適吧,大過年的,好歹換身正式點的衣服呀。”
堂屋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白俐俊。
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 那件被他精心熨燙過的襯衫,已經洗得有些泛白了,袖口還有一塊小小的補丁。
再看看兒子身上的工裝褲,因為常年干體力活,膝蓋的地方已經磨得發白了。
“這衣服挺好的呀,結實,穿著也舒服。” 白俐俊強裝鎮定地回答道,不過脖子根已經紅了起來。
“可是大伯,這種衣服…… 怎么說呢,有點土氣。” 白文哲毫不避諱地說道,眼中流露出一絲輕蔑,“您好歹是我們白家的長子,這樣穿著,在外人看來,會不會覺得我們家家道中落了呢?”
“文哲!” 白玲樂厲聲打斷了兒子的話,“注意你的言辭!你大伯可是長輩!”
但白文哲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說得更起勁兒了:“媽,我講的是實話。大伯這樣穿著,不是顯得我們白家很沒面子嗎?我上次參加同學聚會,他們問起家里的情況,我都不好意思說我還有個在鄉下種地的大伯。大伯就不考慮考慮我們的感受嗎?”
話音剛落,白火興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臉漲得通紅:“你說什么?我爸給你丟人了?你算什么東西!”
“火興!坐下!” 白俐俊厲聲喝止了兒子,然后看向白文哲,語氣平靜但十分堅定:“孩子,你說話可得注意分寸。我穿什么衣服,那是我的自由。如果你覺得我給你丟人了,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
“大伯,我不是那個意思,” 白文哲辯解著,可語氣里沒有絲毫歉意,“我只是覺得咱們白家如今條件這么優渥,沒必要還讓大伯穿成這樣。三叔是廳長,四叔是市府秘書長,我爸雖說不在了,但我現在在上海也是公司高管。大伯您一直靠種地為生,家里條件不好我們能理解,可至少在過年的時候能不能穿得像樣點呢?”
14.
“夠了!” 老太太突然猛地拍案而起,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敲擊在地面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你這孩子,怎么能這么說話?一點都不懂事!”
老太太的突然發火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白文哲也呆住了,他萬萬沒想到平日里一向和藹溫和的奶奶會突然發這么大的脾氣。
“奶奶,我不是那個意思,” 白文哲結結巴巴地想要解釋,“我只是覺得……”
“你知道你大伯為什么只有這一件還算像樣的襯衫嗎?” 老太太的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花,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因為他把自己所有的錢都拿出來供你們這些叔叔阿姨讀書了!你知道你爸當年上大學的學費是從哪兒來的嗎?是你大伯賣掉了自家養的老黃牛才湊齊的!”
“媽,別說了。” 白俐俊打斷了母親的話,語氣中滿是懇求,“都已經過去了,沒必要再提這些。”
“不,今天我必須把話說清楚!” 老太太態度堅決地說道,她的眼神依次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你們這些孩子,也該知道事情的真相了。”